也不小。可惜人不聪明,只怕难得善终。
福伦出了紫禁城,发现一乘轿子停在外面。一个小太监见福伦出来了,忙跑过来道:“我家大人请福大人过去一叙。”
福伦见那轿子朴素,瞧不出是哪家的。但是见这家能驱使太监,便猜着是个亲王。皇城里的宗室虽然多,但是能爬到亲王位置的只有那么几个。福伦不敢得罪,忙跑过去问安。
轿帘忽然掀开,福伦见是硕王爷,心里的恭敬便少了许多。这硕王本是外姓,若不是早年有些军功再加上早早站队到当今圣上这边,否则哪里会封得王爷?这个外姓王爷一直被人诟病,爱新觉罗家的老少爷们早就看硕王不满了。乾隆也不敢得罪宗室,便只给了爵位但不给等级,且将硕王的差事全部停了。而且为了安抚正儿八经的亲王们,硕王府的建制也不过是比照着郡王来的。如此,满京城都知道硕王这个奇怪王爷了。
硕王笑着道:“本王贸然邀请福大人过府一叙,可方便?”
福伦虽然瞧不起硕王,但是想到自己福晋要自己多多为令妃寻找助力,便应承了下来。福伦其实心里也苦闷,这令妃的娘家本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虽然后宫的汉妃大多是包衣出身,但是大多是有个一官半职,哪像令妃,居然只有一个“一表三千里”的表姐夫是个协办大学士。按清制,清朝大学士为文臣最高级,分三殿三阁。三阁(体仁阁、文渊阁、东阁)大学士为替皇上整理文书,只是清贵而已;但那三殿(保和殿、文华殿、武英殿)却是正经的入阁拜相了。保和殿大学士不常设,而武英殿大学士在雍正之后也成了给兵部尚书、侍郎们的养老地。因此真正能称得上文臣第一人自然是现在的文华殿大学士傅恒。而福伦自己不过是最末等的东阁协办大学士而已,自己虽然是从一品但是却没有个什么正经差事,每日里不过就是替帝王抄写一些条陈罢了。这样的差事已经让福伦腻歪了,因此令妃的话给过来的时候,福伦犹豫了一会就答应了下来。
这边且不提福伦上硕王府做客,那边内务府里最近是花香四溢。弘昼每日回府都是香喷喷的,弄得福晋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去喝花酒了。但是弘昼心里那个冤啊,这都是永璇那个鬼崽子折腾出来的,说是要制作花露水跟什么肥皂。
不过弘昼也是有眼光的,他先是按照永璇的吩咐在民间广寻驱蚊止痒的配方,然后又看见永璇将太医院的几个医正招来商量配方问题。敲定配方问题之后,永璇忽然决定再杂糅一些花香进去。
“永璇啊,你这驱蚊止痒水不是已经做完了么?”弘昼已经将这个东西给乾隆看了,乾隆看了大喜。乾隆朝西北跟西南不安定,西南之地多蚊虫,如今又了这驱蚊止痒水那简直就是天赐之物了。“如今你又要捣腾什么?”
“花露水。”永璇简明扼要地回答道。
“可是你在驱蚊止痒水里放这些个香料,兵士们并不会喜欢。”虽然明清男风盛行,但是正儿八经的兵士们哪个喜欢自己香喷喷的?
“本来就不是给士兵用的。”永璇白了弘昼一眼,他指了指几个小瓶子道,“那种是给女人用的,香味比较浓郁;这些是给男人用的,气味比较淡。还有几瓶是偏甜的,想来小姑娘小男孩会喜欢用。”
“莫非内务府打算卖这个?”弘昼发现了商机。
“当然。”永璇非常痛恨自己的皇阿玛,将自己关在这里居然不开工资,这叫非法雇佣童工!“过些日子,五叔寻几个铺面,就卖这花露水。另外还要五叔寻几个可靠的人,将这些个物事贩卖到草原及江南去。”
弘昼对永璇的商业眼光也很满意,心想自己的侄子真聪明,江南乃天下富庶之地,而草原则是金银多到可以做马桶的地方,去哪里卖真真不错。弘昼笑道:“这没问题。”
“但是,”永璇看了弘昼一眼,“这东西卖出去之后,我要占五成。”
“五成!”弘昼看着这个狮子大开口的侄子,“八阿哥,你不能这么不厚道啊。你看我这里给你找了那么多东西,这也是要成本的啊。”
“得了,这些个花露水的成本不过几文钱,你卖个几两银子都有人抢着要。虽然只有五成,但是内务府的进项也不少了。另外,我告诉叔叔个法子。”永璇趴在弘昼耳边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弘昼越听越高兴,永璇说完后,道,“这里的进项我一文钱都不要,就归到内务府里好了。”
弘昼听了大喜,道:“这不知你这脑袋咋长的。”
永璇懒得跟弘昼闲扯,继续沉迷自己的实验了。
其实永璇告诉弘昼的法子就是后世的加盟店,但是对于弘昼来说,这简直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发现。不仅内务府里积存的货物可以卖出去,而且所有的代销商还要先给一笔银子。而自己只需要同意代销商使用“内务府特供”五字而已。
于是大清朝第一次商业加盟活动就开始了,没有出乎永璇的意料,清朝的人也对皇帝用什么特别好奇。虽然内务府积存的东西大多是皇帝不会自己用也不会赏赐宠臣的,但绝对比市面上的东西好上不少,更重要的是,这东西少啊。物以稀为贵,有些个头脑的人都能看出这是个能赚钱的。于是一时间,晋商、徽商、浙商们挥舞着银票朝内务府而来。
同时而来的也有御史蔡时田的奏折,弹劾内务府与民争利,于是内务府两大管理员和亲王弘昼跟八阿哥永璇贝勒都被请到朝廷上自辩。
乾隆其实心里不想说弘昼跟永璇,这是多好的弟弟跟儿子啊,为了哥哥或老爸不至于过“苦日子”变着法子赚钱。如今朕过的日子真舒坦,户部尚书也不会天天来跟朕哭穷。朕现在不仅不花国库的钱,还时不时地自己掏腰包贴补国库。朕这样“大公无私”的皇帝,历史上有几个?只是“与民争利”这四个字实在不好留中,乾隆只好同意御前辩论。
弘昼也不是个笨蛋王爷,一听到蔡时田弹劾自己就立马去调查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查二查的,发现这蔡时田跟福伦喝过酒,还跟硕王一起吃过饭。于是弘昼立刻就觉得这蔡时田应该是受了这两人的挑拨,但是他是在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硕王跟福伦。如果说是硕王的话,他只是很少跟这人来往。笑话,自己是皇帝的亲弟弟,没事跟一个外姓王爷来往干嘛?别平白落了别人话柄。至于福伦,一个不怎么显眼的文臣,自己可没得罪他啊。
福晋听着弘昼自言自语,忽然想起了什么,道:“爷,那福伦的福晋是令妃娘娘的表姐。”
“令妃?”弘昼愣了下,旋即冷笑道,“这令妃的手够长啊。”
御前辩论那一日,蔡时田引经据典地在朝堂上意气风发地说了大半个时辰,听得众人呵欠连天。乾隆等蔡时田说完,长出一口气,道:“老八,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儿臣有话说。”永璇站了出来,永琪冷哼了一声,永珹则略有担心地看着永璇,永璇淡淡地说道,“儿臣敢问蔡御史一句,内务府积压的进上之物是留着它平白无故地发霉烂掉好,还是用掉的好?”
“自然是用掉的好。”
“既如此,那内务府将其出售又有何不妥?是内务府哄抬物价还是以次充好?”
“这”蔡时田还真没法说,内务府的东西好上市面上的东西几个档次,但是价格却没有贵太多,无论是哄抬物价还是以次充好,这都说不上。
永璇见蔡时田无话可说,便冷笑道:“儿臣与和亲王管着内务府,就要为皇上分忧。如今内务府进项多,皇室便不再需要户部拨款,这便是为国库省钱。内务府名下的店面也是按时足额缴税,若是蔡御史不信,大可想应天府藩司查勘。”
永璇跟蔡时田交锋了半天,最后乾隆拍板,“弹折驳回!”
永琪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怎么会这样?皇阿玛难道真的选了八弟?
一月后,蔡时田被应天府查出牵扯应天府乡试弊案,入狱。
过了三个月,上怒。认为蔡时田时任内帘御史,居然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最后判定腰斩弃市。
福伦听到这个判决,心里一凉。回到府里,福晋正喜气洋洋地走了进来,“老爷,这是娘娘赏下的缎子,妾身做了身衣服,可好看?“
福伦白了自己福晋一眼,这哪是什么好缎子,比内务府出售的上用缎子还差上一些,鬼知道是那个令妃从哪翻出来的东西随手赏了自己这个没眼力的福晋。
福伦摆摆手,“你且下去,老爷我还有点事。”
福晋悻悻地离了书房。
福伦想着今天朝堂上的事情,回疆又乱了,镇守伊犁的端王爷自杀殉国。如今皇帝已经命努达海速去回疆救援。想到硕王爷请战被驳,福伦开始犹豫自己交好硕王府的做法是否可行。再想到努达海也是个百胜将军,如今去回疆只怕也是会报捷而归,自己应该让福晋没事去拜访下努达海的将军府。
夜已深,一弯新月挂在夜空,将她圣洁的光辉洒向这个崩坏的满清王朝。
情已相遇何忍分离,且留新月共今宵。 一弯新月来相照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
千里断肠,关山古道。
努达海跨坐自己心爱的枣红大马上,大军正快速地向伊犁推进
三个月前,兵部接到回疆的八百里急报:准格尔反,伊犁城危。八个字的急报让整个朝堂动荡不安,乾隆大怒,斥道:“为何事急如此,伊犁方有奏报?”
乾隆并不担心准格尔反,如今回疆是蒙古势力与回族势力互相牵制,而自己再青海、甘肃、宁夏早就屯有大批兵马。只要自己发兵,最多半年即可平叛。让乾隆震怒的是,为何伊犁城危了,朝廷才有急报?朕的伊犁将军只是摆设吗?先王敕封的端王府只是花瓶吗?或者,乾隆心里浮出一个可怕的设想,伊犁将军与端王府相互勾结,隐瞒军情。
乾隆将折子丢到鄂敏脸上,“朕看哪天兵临北京城了,你们也不知道!”
乾隆这诛心的话一出,满朝文武忙跪下请罪。当然也包括三天来听政一次的永璇,永璇如今已经九岁(虚岁),也到了可以听政的岁数。故而乾隆许他三日来听政一次,今天永璇正恭敬地立在永琪、永珹身后。原本永璇正盘算着给他十一弟永瑆带点玩意进去。以前看琼瑶剧,永璇一直以为乾隆就只宠爱令妃,到了清朝之后,他才知道令妃只是乾隆中晚期比较宠爱的妃子而已。乾隆前期,后宫的宠妃是自己的母妃嘉妃金氏跟纯妃苏氏,这时的令妃不过是个略得皇帝青眼的小妃子而已。而且自己的母妃比纯妃又年轻,后宫第一宠妃其实是嘉妃,要不然嘉妃也不会接二连三地生儿子。
前年,自己的母亲晋了贵妃,又生了皇九子。原本是双喜临门,但是未曾想那九弟先天孱弱,生下来没多久便早夭了,连名字都来不及起。九弟殇后,永璇便接着各种由头入宫探望自己的母妃。但是嘉贵妃却卧床了一年多方好,结果康复没多久又传出自己母妃的喜讯。这让永璇腹诽不已,如果是后世,医生绝对会建议夫妻双方最好避孕一到两年,以便让女方彻底调养好身体。这乾隆却是个急色鬼,而且还是神枪手。不过看着自己母妃眉眼间的喜色,永璇也没多说什么。毕竟对于后宫的女子来说,多子方是多福。
去年二月间,嘉贵妃金氏再诞下一名皇子,是为皇十一子永瑆。但是生下来没多久便被皇后借口求子而带到自己跟前。虽然按照祖宗家法,贵妃是绝对有资格带儿子的,但是无奈皇后颁下中宫笺表,而老佛爷也认为这个对皇后诞下嫡子有好处,便点头允了。可怜嘉贵妃生下儿子不到一日便被坤宁宫抱了去,虽然嘉贵妃知道这个养在皇后跟前的儿子日后前程无量,但是一想到骨肉分离,嘉贵妃硬撑了半个时辰便昏厥了过去,身子便没有再好过。乾隆对嘉贵妃的宠爱便也渐渐地转到舒妃、令妃等年轻妃子身上去了。
皇帝在朝堂上发了一通火,然后留下军机处的人在养心殿里商议。商议到最后,决定先派兵过去平叛,然后再议处伊犁将军和端亲王的罪名。
努达海官拜威武将军,在回疆战场上是一个传奇般的人物。一生经历大小战役数百次,却从未败过。故而回疆上的回族人或蒙古人都将他视为天神,如今他是奉圣旨平定判断。一如既往的战争,他奋勇向前,仅仅一个月便攻入了伊犁城。伊犁将军已经战死在城外,而城内的端王府也成了废墟。随努达海同来的鄂敏心里反倒觉得这两人运气还不错,失土在清朝是要被砍头的,如今伊犁将军与端王爷双双战死沙场,想来皇帝也会为两人留下一丝体面。
鄂敏看了看,对意气风发的努达海道:“将军,如今伊犁事了,我等要尽快回京复旨。”
努达海陪笑道:“大人说的是,我等也无须休整了,尽早赶回甘肃,将兵士交还甘肃都督。在兰州休整几日,你我便启程回京如何?”
鄂敏点点头,这样的安排是他满意的。领兵在外总会遭帝王猜忌,如今尽早将兵士归还地方,然后再休整,想来皇上也不会再苛责什么。
于是二人领着大军朝甘肃而去
官道上,大军缓缓前行。忽然冲出一个七岁的小孩,高举着一块令箭,叫着:“我是端王府的克善,这是我父王的令箭。求你们救救我的姐姐。”
努达海一听,提马向前,将克善捞了上来。问道:“你将话说清楚点。”
于是克善将当初伊犁城破,自己父王宁死不降的事情说了出来。然后道:“我父王让我姐姐领着我逃命出来,但是路上却遇到了强忍。云娃跟莽古泰打不过他们,他们就掳了我姐姐。”
“朗朗乾坤,这些贼人真是胆大包天!”努达海将克善交给自己的侍卫,回马对鄂敏道,“鄂大人,那新月格格也是忠烈之后,本将军且去救她一救。”
鄂敏点点头,虽然他心里对端王有些不满,但是这见死不救的事情他还真做不出来。
努达海见鄂敏同意了,便带着几个亲兵朝刚刚克善指的方向而去。
新月格格看着努力护着自己的云娃,还有负伤不起的莽古泰,不仅悲从中来,呼道:“父亲啊,母亲啊,你们就看看你们苦命的女儿吧!”新月格格握紧了他父王临终所给的匕首,“我们天上再见。”
正当新月格格万念俱灰,准备自我了断的时候。一堆兵马冲了出来,在那马蹄之后扬起了滚滚红尘。新月格格定睛一看,是满清的军队。她丢掉了匕首,高呼着,“快来救救我,我是端王府的新月格格!快来救救我!”
仿佛是听到了新月的呼唤,努达海的马匹跑得更快了。银白色的盔甲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在新月格格的眼中,她从没有这般激动过。是的,那一定是她命中注定的神。她的神听到了她的祈祷,她的神过来拯救她了。
她站起了身子,单薄的身体在风中瑟瑟立着。努达海看着那娇弱的姑娘,内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怜惜。这个世间上居然有如此美好的姑娘,不!他不能容许那些贼子玷污这美好的事物。他用力地抽打着马匹,心里默念着,不要怕!我来救你了,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了。
努达海挥起了他的战刀,银光滑过,红色的液体溅起。在日光的照耀下,那溅起的血液仿佛一朵朵盛开的玫瑰,而新月正立在那娇艳的玫瑰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