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这时,康师傅焦灼的声音终于出现在耳畔:“禧儿,班第,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转过头,在泪眼朦胧中看到了康师傅和福全的身影,泣不成声:“皇……皇阿玛,二……二伯,我哥他……啊——哥——”
“回皇上……”班第忍着悲痛,朝康师傅行了一礼后,依照先前我们商议好的去跟他们说明事情的“原委”。我则继续负责嚎哭:“呜——哥,你好狠心啊,你怎么忍心丢下我就走啊,哥——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跟你吵架,不该跟你吵架啊……”
我哭得昏天黑地,忽然就觉得心头一阵突突乱跳,紧接着胸口发闷,脑子一阵晕眩,身子一发软就不受控制地往一边歪去,我知道,这是这是圆真禅师给我的那颗小药丸发挥功效了——这是这场戏的关键。
为了分散康师傅的注意力,不让他过分关注永绶,那我就必须出点状况才行,而最佳状态自然是我因“悲伤过度”而哭晕,可是,晕也不是这么容易的,因为康师傅通医理,真晕还是假晕,他一探我的脉搏便知,这个环节若是出了岔子会让好多人“万劫不复”,圆真禅师所给的小药丸就是助我气息紊乱,脉搏微弱的。
康师傅果然大步到我身旁拥住我,急唤道:“禧儿,禧儿,你怎么了!”
我强睁开泪眼,朝常宁怀中的永绶望了一眼,想到这是最后一次看他了,心口不觉一阵发疼,虚弱地唤了声“哥……”,意识就开始模糊。
“禧儿,禧儿!”朦胧中只听得,康师傅焦急万分地唤着我,随后一把将我抱起往室外走去,然后就听到福全焦灼地呼道:“太医,传太医——”
***
***
*** ***
“……常宁和班第回来了,现在灵堂……”朦朦胧胧中,我听到福全低声说话的声音,“禧儿怎么样了?”
“还睡着,唉……”康师傅压低了声音中透着掩不住的心疼,“这孩子这阵儿本来就劳累,身子虚,现在又伤心过度,等她醒了,朕要带她回去好好调理调理。”。
“唉!”福全叹了口气,痛心地道,“真没想到,永绶这孩子竟然就……就……”
“二哥,这事儿不能让皇阿奶知道,”康师傅轻声叮嘱,“还有,弟妹的身子也弱,能瞒得一时是一时吧。”
没想到康师傅在这一点上想得倒是跟我们一样,当时我们就决定,永绶“自尽”的消息暂时不让恭王福晋马氏知道,怕她受刺激太重,身子受不了,万一真“过去”了就糟了,等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偷偷跟她说明情况。
“臣遵旨……”福全顿了顿又道,“皇上,常宁突然遭此变故……”
“朕明白你的意思……”康师傅打断了福全的话,默了片刻才道,“这样,改罚他一年俸禄,暂停一切事务,在家禁足三个月,好好闭门思过。”
“臣替常宁谢皇上恩典!”听的出来,福全的声音是喜忧掺半,而我听到此时,心中的一块石头也算落了地了。
这场戏至此还算成功,按照计划,在一片混乱之中,班第会主动请缨陪常宁一起送永绶去化人场,在那个地方会上演一场“调包计”,班第和常宁捧回来的其实是一罐石灰粉,而永绶会被送到附近的农家暂时安置,待他的药力过后,圆真禅师就会替他落发,并派弟子将他送往江南的超格禅师坐下修行。
然而,当我想起过去的这些年和永绶在一起玩闹的一幕幕时,泪水顺着眼角就淌了下来,心头堆积的悲伤和不舍几乎快让我喘不过气来,我干脆放声大哭:“哥——”,随后,就一骨碌爬起来——戏还要继续演,我越是伤心,康师傅才会对永绶的离世深信不疑。
听到动静的康师傅和福全都赶到了炕前。
“禧儿,你终于醒啦!”康师傅的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
“皇阿玛……”我怔怔地盯着康师傅唤了一句。
“唉!”康师傅满含慈爱地答应了一声,扶我躺下,替我拉好被子。
我又将目光移到福全的身上,呆呆地唤了一声:“二伯……”
“唉!”福全答应着,揩了揩眼角,给了我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慢慢地将目光收回来,愣愣地望了炕尾一会儿,忽然神经质地喃喃道:“哥……哥!”接着就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床,却脚下一软,几乎要扑倒在地,康师傅忙一把抱住我,急道:“禧儿,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看我哥,看我哥!”我在康师傅的怀里,泪流满面地挣扎着。
“禧儿,”福全神情哀伤地劝道,“永绶……他已经走了,你去了也见不到……”
“不,不,不——”我像听到了史上最伤人的噩耗,惊恐地摇着头,瞪大了眼,神经质地大叫,“不会的,你骗我,哥他不会丢下我走的,他说要一辈子都保护我的,我这就去找他,这就去找他!”
“禧儿!”康师傅忽然一句大吼,唬得我一愣,我暂时停止了哭闹,挂着泪花,透过朦胧的迷雾,用惊恐的目光望着他。“禧儿……”康师傅心疼地将我搂在怀里,轻拍着我的后背,柔声道,“好孩子,你听我说,永绶……永绶他已经去了极乐世界,皇阿玛知道你伤心,你想哭就哭吧,啊!”
“呜——哥啊——”在康师傅的鼓励下,我终于扯开了嗓子嚎哭,将心里的郁闷,悲伤,不舍,统统地释放出来。正当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梁九功忽然慌慌张张地进来禀报道:“启禀皇上,裕亲王,恭亲王他悲伤过度,晕倒啦!”
看来,常宁这回是伤心彻骨了,平日看上去那么健硕的人,竟然也会晕倒!
“着蒋燮即刻去给恭亲王诊治。”康师傅很冷静地下了谕旨。
“嗻!”梁九功领旨而去。
福全抹了抹泪,对康师傅道:“皇上,臣去看看。”
我止了哭泣,抹了抹泪,道:“我也去!”
“你去干什么?”康师傅劝阻道,“你现在身子虚得很,万一又出个岔子,你让蒋燮先救哪个?”
“你皇阿玛说得对,”福全安抚我道,“禧儿,你好好休息,二伯去看看,你五叔身子骨好着呢,不会有事儿的。”说完,就出了房门。
“好了,别担心了,” 康师傅也开始安慰我,“快躺好,别又冻着了。”
“皇阿玛,你让我去看看五叔吧!”我恳求道,“是我对不起五叔,没看好永绶,永绶才……”
“说什么傻话,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康师傅不悦地打断了我的话,“是你五叔没教好永绶,永绶才会……唉,总之,现在这个状况,是你五叔咎由自取,你可不许胡思乱想,知道吗?”
“可是……”
“可是什么?”康师傅忽然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吓唬道,“再可是,朕现在就带你回宫!”
“皇阿玛……”我眼泪汪汪地望着康师傅。
“好了好了,别哭了。”康师傅替我擦去腮边的泪花,安慰道,“等你五叔醒过来,确定没事儿了,朕再带你回去,行了吧?”
“嗯!”我委屈地点点头,作出让步。
作者有话要说:瓦。。。就积极一回吧。。。
☆、176回宫巧遇
“皇阿玛;我真的不可以留下来吗?”临上轿前,我再一次存着侥幸询问康师傅。
方才已去西厢房看过,常宁早已清醒,但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心里不是“难过”两个字可以形容得了的。当他向我询问起永绶“去世”前的情形;我真有一股冲动;想要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可那时候康师傅就在身边;我若吐露半个字就极有可能“血流成河”!所以;我只有紧咬着下唇;搂住常宁的脖子,陪着他痛哭一场。
“不是已经让班第替你留下照应了吗?你还不放心?”康师傅脸上的微笑都快挂不住了;而且接连抛出两个反问,言下之意也就是“没门儿”。
我抿了嘴,转头望了一眼班第,再一次叮嘱,“你可要替我照看好五叔和五婶儿呐,有事儿马上来通知我,知道吗?”
“请皇上和大公主放心,”班第朝我和康师傅拱了拱手,恭敬地道,“臣一定尽心竭力,若有任何异常,必定第一时间禀报皇上和大公主!”
“班第,辛苦你了!”康师傅拍了拍班第的肩膀道,“你也是病愈不久,要多保重,葬礼的事儿让礼部和宗人府去做,你不要太劳累。”
“谢皇上挂心,臣会注意的。”班第语带感激地答着。
康师傅一脚踏进了暖轿,又催促我道:“禧儿,快上轿!”
“哦,来了!”我磨蹭着,回头望了一眼大觉寺,又深深地望了一眼班第,我倒不是眷恋他,而是心里惦着让他办的事。
班第立即心领神会,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对我道:“禧儿,你回宫后安心养病,这里有二伯和我在,不会有问题的。”
我“嗯”了一声点点头,一猫腰钻进了暖轿。再怎么不放心,这会儿也由不得我了。
轿子载着我和康师傅下了山,一颠一颠往紫禁城城的方向行进。我自坐上轿子,就沉浸在自己的遐思中:不知道永绶怎么样了?都这个时候了,是不是已经出了城了?唉,永绶这家伙从小锦衣玉食被人伺候惯了,不知道这一去,他能不能适应那种清苦的生活?唉,现在说什么能不能都晚了,就是“不能”也一定要适应,但愿以后他不会为这个选择后悔,即使将来有机会回京城,他也再不可能是“永绶”了!
想到这儿,我心里又一阵发酸!永绶,我的哥哥,真心诚意疼我,爱我,陪我哭,陪我笑,替我受罚的唯一的亲哥哥,别了!即使他日能再相见,我也不能再喊你一声“哥哥”了!你可一定要保重啊!
“禧儿,怎么又哭了?又胡思乱想什么了?”康师傅皱着眉,掏出帕子递给我。
“我……”我接过帕子擦着泪,哽咽道,“我……一想到……想到永绶,心里就像……就像刀割了一般!我……我再也没有‘哥哥’了,呜……”
“禧儿!”康师傅说这一伸胳膊,将我靠在他怀里,轻轻拍着我的左胳膊,安慰道,“皇阿玛知道永绶他一直很心疼你,就连你平日里淘气,他也替你遮着掩着顶着,他这么走了,我这心里其实也难受。我看着他长大,这孩子自小就机灵,若是你五叔肯勤加教导,他日必成大器,可惜……唉,早知道这样,倒不如将他接进宫来,住在宫里,由我亲自教导……”
“呜……”康师傅这么一说,惹得我更伤心,泪水更止不住地往下坠。
“好了,别哭了,快别哭了,哦!”康师傅从我手中拿过帕子,轻轻帮我擦去泪水,温言相劝,“你身子本来就弱,再这么哭下去,哭垮了可怎么得了?若是永绶在天有灵,他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天天哭啊,是不是?”
可是,我的情绪低落的不行,没法控制,这泪水一开了就收不住了。
“好孩子,别哭了啊,”康师傅继续努力安慰,“这样,等永绶出殡的时候,要是你身子允许的话,朕让你去送送他,好不好?”
一听这话,我顾不得脸上还挂着泪花,立马抬头询问:“真的?”
“真的!”康师傅笑着点头道,“不过,前提是这一阵子你要配合太医乖乖地吃药调理,若是……”
不等康师傅的话说完,我立马用手抹了抹脸颊,接腔打包票:“没问题,没问题,我一定配合!”
正当我的情绪在康师傅的安抚下平稳下来之时,我和康师傅却都发现轿子也停了,前面还传来闹哄哄的的声音。
“怎么回事?”康师傅隔着轿帘询问。
“回皇……主子,”关保的声音在窗边响起,“前头聚了许多百姓以致道路不通。”
康师傅果断地吩咐:“派人去查明缘由,即刻来报,记住不可扰民。”
关保领命而去,我则掀开了窗帘,伸出脑袋往外瞧了瞧!好家伙,前面人群是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越过那黑压压的头顶,竟然看到了吾仗,立瓜,红罗销金瑞草伞,红罗绣四季花扇!看样子,被围在里头的是哪家王公贝勒的车驾了。
这可有趣的紧。康师傅为了不扰民,所以轻车简从,一切仪仗全免,除了轿夫,就是随身的那十几个侍卫,相较而言,前面的那位如此大张旗鼓,就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皇亲国戚了。
等了一会儿,窗边再次响起关保的声音:“回主子,前面道路堵塞乃是因贝子章泰回府,有一老人躲避不及被护卫推到在地,人事不省所致。”
章泰!跟蔡毓荣狼狈为奸陷害常宁的家伙!这么快就被放出来了?我还想着回头跟班第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找机会,整整这个家伙,替常宁报仇呢!可倒好,今儿他自个儿来撞枪口了。不过,我也不能太急躁,先看看康师傅怎么说吧。
我回头看了一眼康师傅,只见他脸色略显阴郁,皱着眉头道:“这么多人聚着,没人过问此事?”
关保回道:“巡捕营的人已到场处理,判章泰赔偿,但章泰拒不执行,现正让人去步军统领衙门找麻勒吉大人过来。”
康师傅“哦”了一声,开始沉吟,我怕康师傅再开口就吩咐改道回宫,便忙道:“皇阿玛,反正这儿离宫里也不远,咱们也不急在一时,不如等百姓散了再走吧。”
康师傅没回答走不走的问题,却问我道:“你冷不冷?”
我将一直揣着暖炉的右手,伸向康师傅的手背握了握,笑道:“瞧,热乎着呢,一点儿都不冷!”
“那好!那咱们就等一会儿再走。”康师傅说完,又低声跟窗外的关保吩咐道,“再派人去查探,有任何结果立刻来报。”
等待是最难熬的,但是为了看那个章泰是如何倒霉的,我跟自己说一定要耐心。康师傅也没说话,只是紧拥着我,将他的紫貂大斗篷将我围了个密不透风,听着外头的熙熙攘攘,等待着侍卫前来汇报最新情况。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前头的喧闹声不见减弱,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还间或有兵器叮当的声音,正当我心生好奇,回头跟康师傅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关保带来了最新的情况:“回主子,麻统领判那名老者冲撞贝子,要将老者和他的家人全部抓回衙门,有名自称是厄鲁特部使者的蒙古人带了几个人帮着那名老者的家人与章泰和麻统领对峙。”
恰在此时,前头传来一阵非常嚣张的吼声:“一个小小的厄鲁特使者也敢在天子脚下撒野,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听这声如洪钟,口气又嚣张,说话的人定是那个章泰无疑了,竟然还说别人活得不耐烦了,我看今天是他自己活得不耐烦了。
“皇阿玛,这会儿说话的人就是章泰吧!” 我故作不知地问康师傅,康师傅一点头,我又赞道,“听说他已年过半百,没想到声音还这么中气十足的!怪不得当年能当大将军收复云南呢,果然是了不起的人物啊!”
康师傅脸色阴沉,眸中更似结了一层寒冰,冷声道:“关保,你亲自去把贝子爷和统领大人请到轿子前来见朕,”关保“嗻”了一声刚要领旨,康师傅又叮嘱了一句,“记住,悄悄地去请,别泄了朕的身份。”
我一听,心下暗喜,悠哉坐等看好戏。
没等多久,果然听见轿子外头传来俩整齐的请安声:“奴才章泰(麻勒吉)给主子请安!”
康师傅并不叫他们起来,却讥讽道,“请安?不敢当啊!听说有人不小心挡了贝子爷的道儿,被打晕不赔不说,还要被抓到衙门里去,这会儿在下也挡了贝子爷的道儿,贝子爷,麻大人,二位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