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忙扑上去阻止,关门的小太监打量了下我两下,皱眉道:“哪个旗的,叫什么名儿啊?”
他这一问话,我倒是愣那儿了,瞬间反映过来,敢情是他把我也当成秀女了。也难怪,这群秀女的年龄都在十三到十七岁之间,跟我现在是一般儿大。
秦忠倒是拿出了点首领太监的气势斥责道:“瞎了你的狗眼,见了大公主,还不下跪!”。话说,他这个首领还是前天刚刚恢复的,秦义吧,人太老实了些,缺乏点当领导的气势,不太能镇得住底下的小太监,这首领还是得秦忠来当。
那守门的小太监一听,“噗通”就跪下了,不住地磕头道:“奴……奴才有眼无珠,大……大公主恕罪!”
其实这小太监不认识我也不稀奇,这东西六宫,除了承乾宫近期不得不去外,其他的十一宫我几乎是不涉足的,最多偶尔想起才去惠妃那儿看看胤禩,这个钟粹宫先前是空着的,我压根儿就没来过,这小太监不认识我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此时是心心念念想着尽快见到章佳诺敏,这个小太监刚才的托大无礼,我倒不是很在意,便道:“不知者不罪,起来吧。”
我正想抬脚跨入宫门,却忽听里头传出一不阴不阳的声音,“小李子,你怎么还没把宫门关上?”说着话,人就出现在宫门口了。
来人的年纪也就跟秦忠差不多大。他先看见打着灯笼的秦忠,貌似还跟秦忠认识的,还正想跟他打招呼呢,随即一眼瞥见了我,急忙施礼道:“奴才赵一给大公主请安!”
我扬了扬手,道:“起来。”
“谢大公主。”赵一答着话,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
我跨进了钟粹宫,本想继续往里头去的,忽然觉着这样贸然寻访似乎有点张扬,倒不如将她请出来,询问询问比较好,于是我顿住了脚步,预备询问下这个叫赵一的太监。
赵一的机灵程度貌似还在秦忠之上,我只盯了一眼他身旁的那个守门太监,他就立刻打发那小太监下去了。
我问道:“你是这儿的首领太监?”
赵一满脸堆笑,道:“正是。大公主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才。”
我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想请你帮我找个人。”
赵一躬身答道:“请大公主吩咐。”
我让秦忠和小穗都退到一旁,让赵一附耳过来,轻声问道:“镶黄旗的章佳诺敏,你可认得?”
赵一也小声答道:“认得,认得,诺敏小姐秀外惠中,在这些秀女里可是拔尖儿的。”
“嗯,好,你去把她悄悄地请到这儿来,既不要跟她讲明是我,也不要惊动其他人,明白么?”
“遮。”赵一很爽快地应声而去,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疑惑或者愣神的神态来,这就是素质!
我接过秦忠手中的灯笼,自己提着,然后打发小穗和秦忠都退到距离我十步开外的地方等着。
“赵公公,到底是谁要见我啊?”章佳诺敏的身影,在赵一的带领下,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内,虽然因为天黑只能看到轮廓,但那身形还是熟悉的。
赵一将诺敏带到了我的面前,就很自觉地退开,与小穗和秦忠他们站在一起。
我将手中的灯笼往上提了提,笑道:“诺敏小姐,不认得我了?”
章佳诺敏看清了我的脸后,骤然一惊:“大公主!”随即就要跪拜,我急忙伸出右手去阻止道:“快别多礼,今儿我来是有件事想问你。”
章佳诺敏的眼中闪着疑惑:“大公主想问什么?”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一幕幕与张璇霜相关的前尘往事纷纷涌上心头:升平庄初见,奉康师傅之命打探账册下落时惊闻她的身世背景,想救她逃出生天却有心无力,康师傅亲口告知死讯时我泪如雨下……眼前的诺敏,真的会就是张璇霜吗?如果是,为什么康师傅却要跟我说她死了呢?如果不是,为什么面貌,气质,声音,都如此相像?世上真有一模一样的人?同卵双胞胎也不过如此!可是据我了解,张璇霜就只有一个哥哥啊!
“大公主?”章佳诺敏的一句呼唤,将我从回忆中脱将出来。
我调整了一下思绪,笑问道:“你知道吗?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很熟悉。”
诺敏略略点头,微皱了下眉头,现出“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道:“不瞒大公主,我看到您的时候,也觉着很熟悉,那种感觉,仿佛是故人一般。”
什么叫觉着熟悉?什么叫仿佛?她的意思是其实不认识我咯?装的么?看她那迷惘的表情,又似乎不像是装出来的。
“其实我们之前曾经见过。” 我干脆跟她打开天窗说亮话,看她有什么反应
“我们见过?”诺敏睁大了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问道,“什么时候?”
“就在两个月前。”
“两个月前?”诺敏皱着眉,思索了会儿,道,“不可能啊,我额娘说我一年前得了一场重病,一直昏迷,一个月前幸亏遇上一得道高僧救了我,才刚刚苏醒的。两个月前的话,我……哦……奴婢应该还在床上躺着呢,怎么可能见过呢?”
我看着诺敏的眼睛,清澈明亮,没有任何的闪烁,不似作假。难道是我认错人了?
“你……真的一开始就叫诺敏?不曾用过其他的名字?”我不死心地提醒着。
闻言,诺敏似乎稍稍犹豫了一下,随即摇摇头道:“没有。”
“真的没有?”我紧紧地逼视着她。
诺敏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点头道:“没有。”
我心里不禁有些毛躁起来了,这神情明明就是表示她在睁眼说瞎话,看来她是决意要跟我来个死不承认,隐瞒到底?
我的口气陡然严肃起来,道:“诺敏小姐,你说的不是实话吧?”
“回大公主,诺敏说的句句是实。”这回诺敏倒是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你刚刚为什么回答得犹犹豫豫的?” 我紧紧逼视诺敏的眼睛,希望从中能看出什么来。
“唉”,诺敏颦眉叹了一口气,道,“非是我犹豫,只是您问这个问题,总让我想起一件事来。”
“哦?什么事?”
“这件事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可我阿玛和额娘都说是我自己的幻觉。”诺敏说着,眼神都虚幻起来,仿佛在回忆什么事情,忽然只见她一只手扶着额头,人晃了晃,一副弱不禁风站立不稳的样子。我伸出手扶了她一把,却发现她的手凉得很。
我问道:“你……没事吧?”
看诺敏这个样子,忽然觉得她像个弱柳扶风的林妹妹似的,跟先前的张璇霜似乎又不大一样!张璇霜是斗霜傲雪过来的,可不曾这样病歪歪过。
诺敏勉强笑道:“不碍事的,只是有些头晕,一会儿就好。”
“你经常这样?”
诺敏笑着,脸色有一些苍白,道:“嗯……在我聚精会神想什么事儿的时候会这样。这是先前重病落下的病根儿。”
我“哦”了一声,又继续追问:“你刚才说想到什么事了?”
诺敏想了想,娓娓道:“那是我醒来后没多久,有一次无意间在我家后院发现有一个跟我年纪相若的女子,只是有些疯疯癫癫的,她说她也叫诺敏。我还未来得及询问更多,丫头就找到了我。后来我再去,就再没碰见过了。我阿玛和额娘都说根本就没有什么疯丫头,是我的病还没痊愈产生的幻觉。可我的总是想,她要是诺敏,那我是谁呢?您问我的时候,我脑子里就想起这件事来了。”
“哦?是这样。”
诺敏的脸上现出自嘲式的笑容道::“呵呵,我额娘总说我是傻丫头,老想些有的,没的。”
我微笑着,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却问了另一个问题:“诺敏小姐,你今年多大了?”
诺敏思忖了会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其实我醒来后,就记不清很多事了,不过,我额娘说我今年十七了。”
张璇霜已是双十年华了。
我微笑着,重新审视了下眼前的章佳诺敏:她脸上挂着恬静的微笑,眼神清澈,面貌气质是很像张璇霜,可交谈时却时常流露出一种小女儿的娇态来,这是张璇霜身上所没有的。记忆中的张璇霜,是心中埋着仇恨,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人,因此她的眼眸中流露出来的都是坚毅和决绝,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娇态来。
是我的判断错误?这个章佳诺敏和张璇霜根本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是上天为了照顾我心中的愧疚,而另派了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来到这里,给我留个念想?
从原路返回晨曦阁后,我辗转反侧了一夜,也阿Q似地自我安慰了一夜。最后想明白了一件事:章佳诺敏的额娘说她是傻丫头,其实我才是真傻!我自己也在笼子里呆着,那个时候无法将张璇霜放出北京城,现在在紫禁城里,更是插翅难飞。 总之,不管她是与不是,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唯有旁观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避得一时
因为被张璇霜和诺敏的事缠了一夜,《内则衍义》我只记得开头第一句——“内则曰,妇事舅姑.如事父母”,然后“鸡初鸣”之后那一堆杂七杂八要做的事,跟生活脱离得也太远了,我是怎么背怎么忘,一个字都印不进脑子去!
在承乾宫,我背错一次,佟妃就又耐心地跟我讲解一次,可谓是“诲人不倦”的典范,可是她一讲完,我再背,还是背得个七七八八,康师傅大驾光临之时,我若是这种表现,非但我自己要“挂”外,还可能会累及佟妃挨批。
正当我绞尽脑汁,试图想法子逃避这次的“浩劫”时,梁九功忽然进来报说,山西那边八百里快马奏报说遭受了强烈地震,康师傅因急于处理这起天灾,所以我的《内则衍义》学习进度检查推后。
梁九功一走,我几乎立马要跳起来山呼万岁了,可是想想,人家那边地震呢,我这么兴高采烈的,好像不太合时宜哈!只好在心里暗暗欢庆了。
临出宫时,佟妃又拉着我的手谆谆教诲:“禧儿,回去,你可得好好用心背一下,不然,下次可没这么幸运了!”
“嗯,嗯。”我满口答应着,心里却在想着,《内则衍义》里讲的东西跟本就是跟我八字犯冲嘛,叫我把那些糟粕背下来?难如登天。
*** *** *** ***
俗话说,“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该来的躲也躲不掉的。今儿回来,佟妃又一次语重心长地嘱咐我,好好地把上过的“孝之道”和“敬之道”两部分背一背,以应付康师傅明日的抽查。
同样是公主,为什么偏偏就我这个公主就当得如此惨烈呢?唉! 这康师傅“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未免也太强烈了吧!他自己文韬武略,样样皆能就行了嘛,干嘛非让我也照着他的模式去发展?真是头痛啊头痛!
“哇!哇——”窗户外头传来一阵乌鸦的叫声,那是紫禁城的“神鸦”们又归巢了!我推开书房的窗户,趴在窗台上向外望去,日渐西沉,脉脉余晖中,成群的乌鸦扑腾着翅膀,落在了高高的红墙内!
“唉!”望着这些乌鸦,我叹了一口气,即使乌鸦很丑陋,此时,我倒也宁可化身为他们中的一员,那就不用背那么多的书,也不用守那么多的清规戒律了。
忽然,我的眼前一片漆黑,一双小手蒙住了我的眼睛,这双小手我是熟得不能再熟了,我也不去掰他,只懒懒地道:“行了,胤禛,你这一招对我已经没用了,拜托你下次换个花样,成不?”
话音刚落,我的双眼就重现光明了,一转身,就见胤禛笑呵呵地对我道:“皇姐,今儿下午我们又比试射箭了!”
“哦?谁赢啦?”其实看到胤禛喜形于色的样子,我心里知道八成是这小子赢了,可我还是得做出一副不知道的样子,也算照顾下他的情绪,难为他第一时间跑来跟我分享他的捷报。
胤禛咧着嘴,扬着眉,道:“你猜?”
“胤礽?”我故意说岔了。
胤禛扬扬眉,不无得意地道:“切!怎么可能次次让他赢!这回是我赢了!没想到吧!”
我笑着赞叹:“哟,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
记得前不久一次,胤禛一脸不高兴地进来,一问之下得知是我们书房的人跟胤礽比试射箭,结果全军覆没。不得不说,胤礽这家伙,别看平日里残暴了点,可是无论是诗书还是骑射都有两把刷子的。自打那回以后,胤禛到我这儿来的次数比往常少了些,在练武场的时间倒多了。为了这回能赢了胤礽,胤禛这小子可是下了不少的功夫。
“嘿嘿,皇姐,你看着吧,从今以后我一定次次都赢他!”胤禛昂着头,右手握着小拳头,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这孩子,好胜心强得很,但也容易飘飘然,唉,还是得我这个当姐姐的适当打压下啊。于是,我故意刺激道:“得了吧你,可别得意太早,只赢了一次而已,说那大话!”
“皇姐,你就喜欢给人泼冷水!”胤禛的兴致果然一下子被浇灭了不少,一屁股坐在了书案后的椅子上,瞟了一眼我摊在书桌上的书,问道,“对了,你的书背得怎么样了?刚刚出来的时候,额娘还嘱咐,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老实背书呢。”
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佟妃还是蛮了解我的嘛!
书么,回来以后,就老老实实背了一页而已,可我自己已经觉得很了不起了。
胤禛望了我一会儿,断言道:“看你的样子就知道压根儿没背。”
哟哟,这小子开始反攻倒算了呢!
我揪着他的领子,把他从椅子上赶到一边儿的椅子上去,道:“一边儿呆着,你又哪只眼看到我没背了?”
胤禛整了整领子,乜斜着眼,道:“我刚来的时候,你可不是趴着看鸟儿?”
“我那是背累了休息会儿。”
“得得得,你总有理,小弟我辩不过你。不过,你要是到时候能辩过皇阿玛去,那我就真服了你了!”
“死小子,哪壶不开题哪壶!”我随手抄起桌子上的一本书就朝胤禛扔了过去。胤禛往旁边一躲,避开了攻击,那书“哗啦”落在地上,从中飘出一张红红的叶子来。
胤禛眼疾手快地拾起了起来,端详了一下,还摇头晃脑地念念有词:
边城飞雪蔽连天,独坐帐前忆昔年,
轻歌一曲绕千回,犹似甘霖沐心田。
我一听,这不是正是班第那次写信的时候一起寄来的那首诗么?这阵子事儿多,他给我寄信的事儿倒是忘到九霄云外了。本来还想给他回一封信的呢。
“快还给我!”我向胤禛伸出手去讨要。之所以我这回不用抢的,是因为那片枫叶太脆弱了,估计经不起我和胤禛的野蛮撕扯。
胤禛把枫叶往身后一藏,问道:“你写的?”
我一愣,道:“啊,是啊,怎么了?”
胤禛看了看我,又迅速把枫叶拿出来瞟了一眼,又藏了回去,摇头道:“不像,这是首边塞诗,你天天在宫里呆着,哪写得出来?”
“我是写不出来,可朋友总送得吧?快还给我!”
“朋友?哪里的朋友?我认识么?”胤禛的眼里闪着警惕的眼神。
这小屁孩管得真是多,比贴身侍卫还贴身!
我本来想告诉他这是班第送的,可一想到我生辰的之时,他给班第来的那一个“下马威”,我又决定还是不要实说的好。
“你不认识,是去年围猎时候认识的一个朋友送的。”
胤禛“哦”了一声,把枫叶拿出来,递给我,我刚想接的时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