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才怀上没多久,大少奶奶也有了好消息。”
“唉,大哥你去哪儿?我还没说完呢,大哥”
看着荣少楼匆匆小时在长廊尽头的背影,荣少鸿脸上一副凑热闹式的调笑也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确实一副饶有兴味的样子。
这出戏,真是越来越好看来,两位兄长慢玩儿,可别忘了还有我这个三弟才好。
连馨宁自昨夜昏倒后一直不曾醒来,还莫名其妙地身上开始发烫,丝竹和云书轮流用热水绞了帕子为她脸上身上擦着,折腾来一夜到天光时才略好了些,只是不知怎得好似魇住来一般,时时嘴里迷迷糊糊地喃喃自语,别人却也听不大真切,云书趴在她跟前贴着耳朵听了半天,才听出她是在唤娘。
二人四目相对俱心下凄然,连馨宁根本不曾见过自己的亲娘,可在这霜刀风剑历历相逼的荣府,她又有谁可以依靠?只怕连睡着来都不轻松吧,难怪她想亲娘来,多少有福的女子在她这个年纪还能窝在娘亲的怀里撒娇吧,就算出嫁,也能有个知疼着热的夫君,不像这大爷,若即若离得紧,如今奶奶昏迷不醒还怀着哥儿,他竟连面都不露。
白天秋容怕两人撑不住,便赶了她们去休息,自己和玉凤两个一起陪着连馨宁。
她们两个都是荣府的家生子,从小在这里长大,对荣府的各种规矩忌讳全熟烂心中,更何况又都是主子们跟前儿服侍的,总比旁人更机灵个几分。
昨晚大爷不归的事秋容固然知道缘由,玉凤原不知道,但如今静下来想想,也不难猜着,隐隐约约地问着秋容,她也含糊应对,反倒更证实来她的猜想。
看着昏迷不醒的主子,两人坐在床前愁眉不展。大夫说了连馨宁的体质虚寒,并不适宜怀胎,如今既然有了也只有好生养着,这孩子能不能生下来,却要看他和荣家的缘分。
“你们先下去吧,这里有我便可。”
荣少楼的声音在门边响起,倒把正各自想着心思的两人吓了一跳,秋容见她家大爷神清气爽的样子想必昨夜过得不坏,提着的心好歹放下来一半,便起身默默退下,玉凤虽面上没什么,眼里却还是难掩对荣少楼的不赞同,但也还是随着秋容去了。
这里荣少楼才刚在床边坐定,便听见连馨宁迷迷糊糊地要水喝,忙亲自去倒了,来到床前扶起她的身子小心翼翼地喂了下去。
第 29 章
妻子身上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静静传来,较之青鸾身上每日多变的芬芳馥郁,显得更宁静而幽远些,却也一点一点沁润着荣少楼的心脾。
不由自主地想多搂她一会儿,但连馨宁虽素日里懂事,可这昏迷中的人哪里来顾得上什么三从四德,直接诚实地听从自己的身体,浑身酸乏得好似被大车轱辘狠狠碾压过几圈一般,哪里还经得起别人的摆弄,立刻就皱着眉不悦地挣扎来起来,荣少楼怕是哪里弄痛了她,只得又扶她躺好,一番折腾刚完,便听见房门被极小心地推开。
“玉凤那里处置好了?”
荣少楼头也不抬,只低着头专注地给连馨宁掖了掖被角。
秋容谨慎地回身将门关好,这才走到近前来小心回话。
“爷放心吧,我打发玉凤去惠如房里帮忙了。”
“正是要问你呢,我才回来就听到她们鬼鬼祟祟地议论,说什么大少奶奶害惠姨奶奶落了胎,自己倒怀上了,究竟是怎么回事?惠如好好地怎么就小产了?跟你们奶奶有什么关系?你们奶奶为何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秋容见荣少楼脸上的神色不像是生气,便提着一颗心将昨天的事情仔仔细细又说了一遍,说到荣少谦冲进祠堂把连馨宁抱出来那段时,忍不住更压低了喉咙,也不敢抬头去看荣少楼的脸色。
谁知荣少楼似乎对这事毫无反应,反而问了几句惠如那边的情况,秋容到底与惠如都是从小一处长大的,又一起伺候了荣少楼这么久,如今惠如落了胎等同失了势,她多少也有点唇亡齿寒的意思,再看连馨宁也不曾醒,便劝说荣少楼去西厢看看。
“奴婢斗胆说一句,惠如她人虽泼辣些,伺候爷却是很尽心的,眼下她正伤心呢,爷是不是也过去瞧瞧?”
“瞧什么?她是谁的人你还不知道?伺候我?监视我还差不多,自己又没个脑子,做了我的人却不跟我一条心,自己没福也就罢了,还连累孩子。”
荣少楼自顾自地倒了杯冷水一仰脖喝了个干净,嘴上是恨惠如,心里真正恨的却是另一桩。秋容心知肚明,也不敢说破,正犹豫着该说点什么来宽宽荣少楼的心,床上的人却动了动,似乎是要醒来的模样。
“快去叫大夫。”
“是。”
于是连馨宁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荣少楼正紧张地半跪在自己的床前,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双总是流转着温柔笑意的眼中满是焦虑与关怀。
“你一直都在?”
全身都如同虚脱了一般的乏力,喉咙口火辣辣的疼,她心里有许多疑问,可见着那人就这么静静地守在她身边,也只艰涩地吐出简短的一句。
“大夫说你还虚着呢,别说话,好好歇着。”
荣少楼见她这么问知道她误会来,却不知为何竟不愿否认,小女人温柔幸福的眼神暖暖地落在他的脸上,竟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受用。
干脆也拖了鞋袜翻身上了床,同连馨宁并肩而卧,很自然地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连馨宁睡了一天一夜却还是觉得累,索性安静地靠在他怀里任由他抱着,想起昨日之事,那个在祠堂里毫不犹豫将她紧紧抱住的怀抱,那个一路狂奔眼神中透着无比焦灼赤诚的一个人,他竟然一直都这么陪在她身边不曾离去,可以说是母亲在天之灵保佑她终于得遇良人么?
忽然想起荣太太冷冷的脸,不由心中一凛。
“以后别再这样了,你就这么闯了祠堂,只怕太太要不高兴,她就是再疼你,你这么明着同她对着干,她面子上怎么挂得住?咱们还是赶紧去给她老人家赔个不是吧。”
连馨宁说话间就要起身,却被荣少楼一把按住。
“我的好奶奶,你可小心着些,仔细起猛了动了胎气!”
“你说什么?”
连馨宁被胎气二字唬得一愣,却不提防被荣少楼一把抱起在地上转了好几圈,吓得她只好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你这个傻子,都要当娘的人了自己还不知道?以后可要当心自己的身体,别委屈了我儿子。”
荣少楼假意责怪的声音温柔得几乎可以滴下水来,笑容里也难掩即将为人父的喜悦,连馨宁便是再愣也听不明白了,不由心中又喜又羞,红着脸只知道笑,也说不出话来。
她哪里知道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荣少楼的心里已经有了许多决断,比如暂时放下接青鸾入府的事情,比如暂时打消要连馨宁去接近老二的念头,毕竟在他心目中眼下连馨宁肚子里的才是他的嫡子,而先有子女传承对他来说也比对付荣太太更重要。
他几乎不曾注意到娶了连馨宁以后自己的心境也在一点一点变化,以前他做一切筹谋都是为了毁了老妖妇,甚至不惜鱼死网破,可如今竟也不知不觉中憧憬起好日子来。
很快满府里都知道大少奶奶醒来的消息,所有人包括荣太太在内仿佛都忘记来昨儿个罚跪祖宗的事情,都一味兴兴头头地跑来道喜,荣太太那里更加夸张,不仅亲自笑眯眯地来瞧过了,还赏下了不少好东西,人参鹿茸珍珠燕窝等滋补珍品更加跟萝卜白菜似的一箱箱朝大少爷院子里搬,先前惠如有孕虽也是极风光的,但到底是个偏房,跟正房大奶奶比起来那又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掌灯时分,云姨娘派了个丫头过来请了连馨宁过去说有要事商议,荣少楼独个儿呆在房里闲着无趣,想起日间她曾说过嘴里没味儿,便叫了秋吟过来吩咐她去小厨房看看还有没有人,弄晚银耳莲子羹过来给大奶奶宵夜。
秋吟前脚才去来,秋容便后脚跟了进来,见荣少楼闷坐着,忙给他沏了一壶他最爱喝的老君眉。
“早跟你说过了你如今也是半个主子了,什么事让跟着的丫头做,我跟前这些琐事也用不着你,你好好拿出姨奶奶的款儿来自己尊重些就好,别事事都让惠如掐尖儿。”
荣少楼见她忙前忙后的不停手,忙一把将她按住,忽想起连馨宁如今身子不便少不得要收敛些,不由将脸凑近来秋容白皙的颈项间闻了闻。
“爷!就你没正经,爷身边的事我能放心交给哪一个?再说也都做惯了,要真让我天天闲着等人来服侍,我可是浑身上下都要不自在了。”
秋容见他举止亲昵,一时也有些忘情,想着二人私下的情分原就不同,也便与他你我相称起来。
才说了几句荣少楼搂着她就要求欢,秋容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忙推开他自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子,悄声道:“晚饭的时候那边送过来的,说是她们姑娘让转交给大爷。”
荣少楼一听便知道是青鸾的东西,想到了她哪里还有心思同秋容厮混,忙小心翼翼地接了一径拆开,里头竟是一方薄如蝉翼的丝帕,散发着浓郁的玫瑰香气。
秋容见荣少楼繁复搬弄那块空空如也的帕子,不时还感慨万千地长吁短叹一阵,不由心里纳闷。
“这青鸾姑娘若是思念大爷,何不写上两句话做个念想呢?这什么也没有又是怎么个意思?”
荣少楼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笑道:“叫你多念书你不肯,这里头自然是有学问的。她虽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写,可这一块丝帕,分明就是她在对我说话。”
见秋容还不明白,荣少楼又轻抚着丝帕念叨了起来:“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拿了颠倒看;横也丝来竖也丝'思';这般心事有谁知。”
“啊!原来竟有这样的意思,青鸾姑娘好才情。”
秋容脸上一副钦佩不已的样子,心里却暗叫不好,这青鸾姑娘手段也太高了,人都不用到跟前儿,才一块不起眼的破帕子,就惹得大爷魂不守舍只想着她了。
果然夜间连馨宁回来之后荣少楼也一直提不起精神来,只神色恍惚地坐着,同他说话他也多半答非所问,连馨宁体谅他手了自己一天一夜想必是累坏了,也不敢太劳动他,忙让丝竹把床榻收拾妥当先伺候他睡下。
这时秋吟又端着甜羹送了进来,说是大爷特意嘱咐的,做给大少奶奶宵夜。边说还边拿眼角觑着连馨宁直笑,把连馨宁臊得不行,还是玉凤过来打了个岔哄着秋吟一同出去来才罢。
“看看你大爷屋里头这些人,个个伶牙俐齿的,要不小心点,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她们背后耻笑了去自己还做梦呢!”
梳头时连馨宁对着镜中的丝竹苦笑,丝竹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知道奶奶心里难,这荣府里的水少说也有三个连府那么深,一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奶奶好吧她们都上赶着巴结,若奶奶不好,只怕一个个都要来糟蹋呢!光看那个表小姐,竟比荣家的正牌小姐还要嚣张。”
“嘘这话说不得,这些日子你难道不曾看出来,罗佩儿在这个家里,就是一个忌讳,谁敢对她说三道四,给太太知道来只怕不是少层皮这么简单呢。”
“也是,若不是太太下死力护着,她这么个无钱无势力的亲戚小姐,多早晚也不能有这么大的体面!”
“你还说!”
“是!”
主仆二人说笑间也已经收拾妥当,连馨宁才病了一场身子也并不曾好利索,不知是否真的体质太寒的原因,这孩子似乎故意与她为难,原先身体还是好好的,有了身子以后竟越发不如从前了,总是精神头很短,有睡不完的觉。
丝竹伺候她睡下便自去了,此时荣少楼已经睡熟,昨日癫狂一夜今天又忙来一天,他自然是困极的,连馨宁却只道他的疲倦全是因照顾自己而起,因此心里越发柔肠百结起来,伸手轻触他熟睡的脸庞,眼中是藏也藏不住的怜惜。
多大的人了还是像个孩子,睡着了竟蹬被子呢,枕头也被他挤到了一边,没一处是安份的。
摇着头给他掖好被角,一块素色丝绢帕子从枕边划落了出来,直结落在了她的掌心。
第 30 章
陌生的香气在小小的锦罗帐中氤氲开来,连馨宁怔怔地看着手中这轻薄柔软的小物,心口却如同被一把生满了铁锈的钝刀狠狠划过又来回切割着似的,顿时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起来。
昨儿个赴宴前明明由她亲自为他换的衣裳, 如果他真是一直都在家,一直都陪着她,那这女子用的帕子从何而来?她素来不喜薰香,他一向殷勤小心,也不可能拿这明知不讨好的东西来送她。
他身边除了她这个老婆,还有两个姨娘,秋容是个省事的,也不爱个香啊粉啊的,惠如虽喜奢华,但荣少楼对她的情分实在有限,又怎会到了要将她的帕子贴身收藏的地步?
再看那张熟睡的脸,那么宁静安详,这张总令她感到舒心和被宠爱的脸,如今却变得异常不真实起来,原来在这荣府里,并不止是别人,就连她的枕边人都有着不愿让她知道的秘密。
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胡乱睡下的,一声声听着外头的更漏,睁大了眼睛在黑暗中四平八稳地躺着。
身边熟睡的人并不知道他单纯的小妻子此刻正在经历怎样一个天人交战的过程,还是习惯地朝她身上靠了靠,腻歪地将她搂在怀里,却不曾发现这具熟悉的身子今晚特别僵硬和发凉。
这一夜之后连馨宁还是和往常一样贤惠乖巧地伺候着荣少楼,小心翼翼地在荣太太膝下承欢,努力应酬府中的每一个人,仿佛这一夜只是一场噩梦一般。
因为年前的离家疗养,荣少楼的身子已经大有起色,因此正月一过他便也开始接手家中的生意。连馨宁冷眼旁观,原本以为荣少谦不会那么容易把权给他,谁知他竟答应得十分痛快,倒是荣太太显得有几分犹豫,似乎还是担心荣少楼的身子受不住,最后却架不住老二和老三联合起来帮忙游说,也只得答应了。
自此荣少楼回家的时辰便越来越晚,有时是下面的分号来人了,有时是常跟他们家有生意往来的某老爷相请,总有说不完的理由,等到大半夜,又会有家人小厮跑来送信,说是大爷在谁谁谁家喝醉了,就歇在外头了。
在外头搞仕途经济的爷们儿大多如此,府中众人也都不理论,唯有连馨宁越发沉默寡言了起来。
这日,已经到了摆饭的时候,荣少楼却不曾出现,也没差人回来送信,丝竹看了看枯坐镜前不知在想什么的女主子,心里也少许有了些不详的感觉。
“奶奶,要不找个小厮到前头去找找?许是大爷忙忘了,耽搁了吃饭可是要把身体弄坏的。”
连馨宁茫然地看了她一眼,沉吟了半日,还是无言地摇了摇头。
又过了半晌见满满一桌子饭菜已经摆上了,几个丫头正无措地站在桌边看着她,不由无奈地叹了气,说了声吃饭。
荣太太早就以她有了身子为名免去了她的晨昏定省,虽然她还不曾轻狂到当真大大咧咧歇着不去,可今儿个却真不想动弹,便叫玉凤过去告罪一声,说她身上不好,别硬过去了反倒给太太过了病气。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天早已大黑,荣少楼仍旧不曾回来。
连馨宁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绮年玉貌犹在,青春韶光尚存,何以莫名其妙便红颜未老恩先断了?是她不够温存体贴,还是不够聪颖解语?竟逼得他出去找了女人,而那个女人,又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情不自禁地伸手覆上了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