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人界的这段时间里,他每每被眼前繁杂的事务缠身,不是为了抓捕鬼灵的事务而烦恼,就是在全力进行修炼上的突破,眼为物迷,智为事困,纷扰的心绪侵蚀了他的灵智,争斗之心一起,内心渐渐失却了以往的空灵,身体和心灵的疲倦实在已经到达了顶峰,此刻忙里偷闲小憩一阵,识无所专,心无羁绊,反倒进入了一种真正入静通神的境界。
随着他呼吸的渐长渐缓,四肢百骸甚至灵魂都放松了下来,仿佛进入了一个最深沉香甜的梦境,但奇怪的是,他的意识竟然并没有随着身体一起睡去,却似乎正缓缓地从身体剥离了出来,飘飘荡荡,如同另外一个自己,正在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观察着这个世界。
四周无比的安静,就算是一根头发掉在地上,那声音也是清晰可闻。自己和胡海悠长的呼吸声、心跳声此起彼伏,与窗外传来极细微的阵阵风语虫鸣组合成一种特殊的节律,为夜之旋律平添了许许生机。
虽然石军的双眼紧闭,但他却依旧能够“看到”胡海双手平放、大嘴微张的样子,而身体僵直的魑殇也一动不动地靠在墙角,可能是被自己的法术所困,体内的灵力波动也缓慢迟滞了许多。
石军的心神在卧室里盘旋了一个来回,然后又重新回到了身体中,但这一次却直接沉入了躯体之内,在有力的心跳牵引下,进入了一个特殊的空间之中。
外界的光线和声音在一瞬间完全消失,只余一束不知从何而至的白色光线斜斜地倾泄下来,填充着他身周的空隙。这光线极其柔和但又不失明亮,极目望去却看不到它的源头,似乎这空间无边无际,没有尽头。
突然间,石军竟然涌起了一种如同孩提时代在母亲怀抱之中酣睡的亲切感觉,这感觉令他再无半点惊惧疑惑,只管顺着光线射来的方向,大步地走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石军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往何地,只是如同着魔般大步前行,似乎感觉到前方有什么东西正在召唤着自己,有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正在等待着自己去解决,但究竟那是什么,他却一无所知。
又走了一会儿,眼前的白色光线居然分散开来,变成了七道不同颜色的眩目光柱,这些光柱从七个不同的方位发出,但全部聚集在此,融合成为自己刚刚所看到的白色光线。可这七彩光芒却与刚才所见的白光不同,极其刺眼夺目,令石军的视线刚刚与它们稍一接触便觉得一阵刺痛,竟像是被这些亮光灼伤了一般,眼前闪现出无数红、黄两色的光斑,他连忙收回视线,手搭凉棚,朝前方望去。
远方雾气蒙蒙,隐约中一个巨大无比的桃状物体挺拔矗立,四周环绕着一层七彩纷呈的光幕,上面似乎还跳动着一些奇异的文字和符咒,可因为距离较远,石军看不清楚它的真实面目,但从七彩光线的去向来看,这光幕应该就是那些光线的源头。
石军觉得这些文字和符咒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便下意识地摸索着向前走去,突然间那个庞然大物竟然不住地猛烈收缩鼓动起来,他只觉得脚下徒地一震,整个人差点摔倒在地。
石军晃了晃,好不容易站稳身体,却发现似乎越往前走,震动的感觉便越发的强烈,甚至还能够听到一阵阵雷鸣般的“噗噗”声,当下不敢继续向前,只好放松了身体,静静等待,希望适应一下眼前的环境。
过了一段时间,那“噗噗”声竟然越来越响,越来越频密,伴随着声声巨响,居然有一道墨绿色的光华从石军的身后飞了过来,在他的眼前打了一个旋儿,便直奔那桃状物体冲了过去,紧接着,又有一个水蓝色的影子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尾随着那道墨绿色的光线飞了过去,转眼间,便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
石军心中十分好奇,没过多久,远处那巨大物体的活动似乎平缓了下来,他微一思索,索性加快了脚步,想赶上前去,一探究竟。
还没走几步,那团墨绿色光线和水蓝色影子竟然又去而复返,以极快的速度冲着石军冲了过来,他刚想闪避,可这两道光线居然像长了眼睛一般,兜了个圈子,猛地一头便扎进了他的身体之中。
仿佛有一股巨大的能量突然炸裂,石军只觉得体内一阵翻腾,呼吸猛地一滞,一团奇寒彻骨的气流从他的心口部位急速地扩散开来,一下子就融入了他的四肢百骸之中,冻得他直打哆嗦。好在片刻之后,种种寒冷的感觉便一扫而空,一股暖洋洋的能量取而代之,使他如同全身浸泡在温泉中一般,从头到脚都充斥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舒适感觉。
石军心中一宽,正想低头看看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忽然耳边传来几声大吼,一股大力袭来,心神就身不由己地被裹了进去,顺着来路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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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陀和陆晴原本正在客厅里休息,听到胡海的卧室里突然传出几声怪响,便不约而同地闯了进来。
一进门,就看见原本中了“缚灵之术”,倚墙而立的魑殇显出原形,神情萎顿地趴在地上,露在黑衣外面的脸和手脚全部变成了半透明状,样子十分的诡异。
“啊!”摩陀正想上前看个究竟,就听见同来的陆晴发出一声惨叫,扭头一看,却发现她的躯体竟然也在进入这屋子的一瞬间变得模糊起来,仿佛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使劲撕扯着一样,几秒钟的功夫,就几乎完全变为透明状,神情极为痛苦。
再看看床上,胡海还是微张着嘴巴笔直地躺在那里,可眼神中也充满了痛苦和焦急之色,紧盯着旁边的石军。
摩陀这才注意到石军此刻的异状,他的身体竟然没有坐在床上,而是凭空悬浮在床沿上空大约半米左右的高度,身周被一团明亮的白色光华所笼罩,如同一尊显圣的神佛降世,面色安详,神情威严,散发出阵阵凛然不可亵渎的神圣气息。
摩陀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眼前石军这如同神魔显圣、睥睨众生的样子,他以前曾经在另外一个人身上见过,那是他小时候随同父母一起拜见魔界至尊——前任魔帝残瑟魔尊的时候,可自从听说残瑟魔尊在一次四界纷争时失踪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看到过这副令人从心底里感到战栗的样子,这石军不过是一个凡人,为什么会具有如此的神通?
但摩陀此时已经顾不得害怕,他一心只想着叫醒石军,制止眼前这一场无妄之灾,可是他心里虽然这么想,双腿却像是灌满了铅水一般,变得无比沉重,他使了半天劲,也不过前进了一、两米的距离。正焦急间,他又觉得身体猛然一震,然后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大能量从前方袭来,将他裹在其中,拉扯着他向屋内滑去。
摩陀死死地抓住门框,拼命地想稳住自己的身体,可门框都整个拉了下来,却还是控制不住,他心胆俱裂,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几声大吼,然后便一个跟头朝着石军的方向栽了过去……
第十章俯首称臣(中)
也许是他最后的几声大叫起了作用,就在此时,石军终于缓缓醒来,随着他意识的恢复,摩陀只觉得身上压力一轻,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喘吁吁。
他心神一定,便又恢复了常态,见石军睁开眼睛,就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老石,你小子这是在干什么?怎么敌友不分啊?要不是我老摩神功盖世,修为不凡,刚才恐怕就被你干掉了!”
可陆晴就没他那么幸运了,她原本就鬼龄尚浅,又从未经过修炼,刚才在石军的心眼之光照射下,灵气已经被吸收得七七八八,虽然因为石军及时醒转,不至于魂飞魄散,但也性命垂危,此刻也如同魑殇一样,倒在地上,灵体时隐时显,似乎随时都会灰飞烟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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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军刚刚醒来就被摩陀一顿臭骂,正摸不着头脑,就看到屋子里乱糟糟的,似乎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一般,再看看魑殇和陆晴此刻有气无力的样子,这才隐隐猜到是自己闯了大祸,不禁大为着急,一跃而下冲到陆晴身边,大声呼唤:“陆大姐!陆大姐!”
可任凭他如何叫喊,陆晴却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灵体却慢慢散开,眼睛也逐渐合上了,石军心中无比懊丧,方寸大乱之下,脑子里又是空空如也,忍不住捶了自己一下,求助似地看看摩陀,希望他能想点办法。
见到石军如此情急的样子,摩陀也知道眼前的一切并非是他有意为之,微一思索,便如同变戏法一般从怀中掏出几枚赤红色的果实,托在掌中说道:“你这是什么法术,也太邪门了吧,好在我这里还藏了几颗赤精果,要不然她就真的没救了!”
石军仔细一看,原来摩陀拿出来的居然是赤阳在夙风院里用来招待自己一伙人的灵果,心中大喜,记得罗刹曾经说过,这赤精果对冥界中人大有好处,一般的灵鬼只要吃上一颗便可以抵得上多年的修行,眼下用来治疗陆晴,正是再好不过,但心中却又不免有些奇怪——这赤精果最后不是都被蓝魄吃了吗,摩陀身上怎么还会有呢?眼下他也不好追问,于是向摩陀连声道谢并催促道:“快!快给陆大姐服下!”
可摩陀拿着灵果却正在犯愁:自己对冥界中人了解有限,这陆晴没有实体,而灵体也化散得七七八八,空有灵果,可怎么才能让她服下呢?
正迟疑间,原本倒在角落里的魑殇却有气无力地开了口:“现在这位大姐灵体已散,必须要先让我用灵力将这灵果化开,才能救她性命!”
摩陀当然不信,闻言反驳道:“你小子少耍花招,要是你把灵果吃了,恢复了力气,我们怎么办?”说罢看着石军,等待他的决定。
石军也有点犹豫,却听那魑殇又开口说道:“你们不相信我也是应当,但我现在可没必要骗你们,而且再等一下这女的就没救了,那时候就算你再有个十颗、八颗赤精果也与事无补!”
石军知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便将灵果拿了过来,扔给了魑殇,摩陀这下可急了,叫道:“你真的把赤精果给他!要是他反悔怎么办?”但他一向将石军视作自己这一伙人的首领,心里虽然不服,却也没有当真出手阻拦。
石军却摇手不语,静静地看着魑殇下一步的动作,只见魑殇接过灵果,毫不犹豫地一把扔了进自己嘴中,然后便盘腿屈膝,微合双目,静静地打起坐来。
摩陀见魑殇不先救人,却张口便将灵果一个不剩的吃了下去,不由得大怒,连连埋怨道:“你看,这下子赤精果全都没了,还拿什么救人?”当下再也按捺不住,冲上前去便准备动手。
石军见状连忙拉住摩陀,低声劝道:“你先别急,看看再说!”说着反而拽着摩陀退后了几步,表示自己没有敌意。
这些情景魑殇全都看在眼中,不由得暗自叹息了一声——没想到自己三番四次与此人为敌,甚至不惜趁他休息的时候下手偷袭,到了如此关键的时候,他竟然还是毫不保留的信任自己,这一份胸襟和气度,确实是令人不得不从心里佩服,如果自己这时候再耍什么花招的话,那可真成了无耻小人了。
魑殇原本就不是什么坏人,又在刚才的变故中被石军无意间加上了终生的禁制,此刻慑于其威,感于其诚,更已然对石军心悦诚服,当下打定主意,驱动灵决,转眼间,便从口中喷出一团红色的雾体,直奔陆晴身上射去。那红雾与陆晴的身体刚一接触,就迅速渗了进去,颜色也渐渐越变越淡,化作了和她身体相同的颜色,不一会儿工夫,那团红雾就完全化开,而陆晴的形体也逐渐显现了出来。
魑殇趁此机会也坐在地上闭目调息,过不多时,他原本已经变得有些透明的身体便与陆晴一同恢复了本来面目。
摩陀却不知道魑殇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他一直在旁边暗中提防,见魑殇借着用赤精果为陆晴疗伤的机会,自己也恢复了些许元气,心中不禁大为着急——这小子虽然目前看上去还比较虚弱,但以他的实力,如果仅仅是要逃走的话,自己是绝对无能为力的——要是这样的话,那自己和石军这一整天的功夫不就白费了吗?于是摩陀更加如临大敌,一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魑殇不放,准备一旦有变,就招呼石军群起围攻之。
只见不一会儿的功夫,魑殇便又重新幻化成了那个黑衣男子的模样,毫不费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晃晃脑袋,伸伸手脚,看见摩陀凶神恶煞的样子,失笑道:“怎么,还想打架吗?”
“你小子看来修为不弱啊!”摩陀虽然对魑殇依旧敌意不减,但见他能够如此迅速地从石军的禁咒之中恢复过来,心中还是有几分佩服。
“那还用说?”魑殇居然一点也不客气,径直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笑嘻嘻地答道。
摩陀心里又是一惊——胡海还躺在床上呢!难道这家伙要挟持人质?连忙从怀中拔出短剑一拦,喝道:“你想干什么?”
“放心好了,我不会和你打了!”魑殇头也不抬,伸手把摩陀的短剑一拨,只听得“嗤”的一声清响,摩陀那散发着高温的短剑便像是沾过了冷水一般,冒起了一小股水汽,而魑殇却行若无事地一笑,道:“现在我和你一样了!”
摩陀听得糊里糊涂:“什么一样不一样的?你怎么会和我一样?”
“你不是也和他签订了心之契约么?别装蒜了!”魑殇用手一指石军,讪笑着回了摩陀一句,然后把床上的胡海往里面一推,嘴里嘟囔道:“过去一点,你一个人就别占那么大的地方嘛!”说着也不理会胡海眼中怒火万丈,竟然自顾自地在他边上躺了下来,闭上眼睛,摆出了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石军虽然生性大度,可心中也隐隐猜到眼前的变故多半和魑殇有关,目下敌友未分,刚才放手将灵果交给魑殇施为也是无奈之举,现在见魑殇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也觉得有些疑惑,便冲着魑殇问道:“什么签订契约?刚才是怎么回事?这位摩陀是我的朋友,他可没有和我签订心之契约!”
“朋友?他没有和你签订心之契约?你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魑殇一直以为石军最起码应该知道一点自己和他签订心之契约的事儿,这才会放心将灵果交给自己,却没想到他居然会在全不知情的状况下还如此行事,闻言坐了起来,呆呆地出了一会儿神,这才长叹一声说道:“大人气度恢弘,在下实在佩服!此事说来话长……”接着便将刚才所发生的事情详细述说了一遍。
第十一章俯首称臣(下)
这场变故果然是一波三折,而始作俑者,正是魑殇。
这家伙在精神病院被石军的“束灵之术”所制,不但灵体被禁锢,甚至连心神也被封印了起来,再无反抗之力。但他毕竟是修炼多年的鬼灵,法力高强,精神力量又是他的强项,再加上他在中术之前事先发动了水系防御法术——水真盾,从而抵消了一部分“束灵之术”的威力,再后来石军虽然又在他身上叠加了几层封印,但凭着水真盾的防御力量和多年来磨砺得无比坚韧的精神力,他居然守住了自己的一丝心神,灵智未泯。
在被石军和摩陀二人扛回胡海家中之后,他趁着众人休息的机会,一直在悄悄地凝聚力量,试图突破封印,一段时间之后,他终于在封印力量上撕开了一个小口子,力量也逐渐开始恢复。但这“束灵之术”并非是普通的术法,力量相当强大,故此虽然他的精神力量开始凝聚,可灵体却还是被禁制得死死的,完全不能移动分毫,当下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有静静地汇聚力量,等待时机的到来。
偏偏此时石军因为通神入静,进入了物我两忘的玄妙境界,心眼在不知不觉中开启,心神也进入到心眼的幻境之中,对外面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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