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这江山本应是八皇子的,楚陌寒当初不知皇子在世,也就罢了;如今人家亲自来讨,你说岂有不还之理么?”老翁笑着,反问他。
“唔”这么说来,楚陌寒的帝位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如果八皇子前来索要皇位,恐怕会有一些老百姓支持的吧。
“所以说,这天下是太平不久了,”老翁淡淡的说道,“年轻人,你好自为之吧。”
萧少翟一时有些着急,思拊是不是要立刻赶到皇宫,告诉大家才好?不过想想,姓楚的听到这种消息,是开心还是难过呢?
自己不是要打听兰公子的消息么?差点忘了。
“喂,老人家,”萧少翟缓缓开口道,“你知道旻都的兰家与八皇子有什么关系么?”
“呵呵,”老翁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是指当年执掌太医院的兰国桢么?八皇子自幼体弱多病,自然是由兰太医负责调理。”
“旻都之乱时,兰家的人是否有幸存者?”
“兰家在江湖上还是有些关系,要隐藏几人还是可以做到,”老翁悠悠的道,“我可以告诉你,当年被认为死在战乱中的八皇子,的确是兰家人帮忙隐匿起来的。”
果然如此么?萧少翟暗自揣测,兰公子定是知道八皇子的下落才对。
“当然兰家也付出了不少的代价,”老翁叹道,“兰国桢本人没有逃得此劫。或者说,为了让八皇子顺利逃出去,他主动选择了就义。”
所以兰家的一切举动都是为了保全八皇子么?萧少翟叹息一声,似乎这场在暗中筹措的战争,终是不可避免的了。不管怎样,一定要尽快告诉大家才好。他谢过老翁,调头离去。
“喂,小伙子,你是不是还忘了问一个问题?”老翁从后面叫住他。
“嗯?”萧少翟疑惑的转过头,看着他,“什么问题?”
“呵呵,问题就是——”老翁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我到底是不是‘石见穿’啊?”
“唔!”萧少翟一下子戒备起来,没错,这个老头明明不可能是“石见穿”,可是,他为何会知道那么多消息?而现在,他表明身份又是为何?
“萧二少爷,你似乎太过于轻信了,”老翁悠悠的笑道,“作为在江湖上行走的人,并且同是收集消息之人,怎么能这么快就下结论了呢?”
“你!你到底是谁?”萧少翟握上腰间的佩剑,紧紧的盯着他。
“我是谁?你道我是谁?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吧!”老翁忽而一甩钓竿,一式“水光潋滟”,一泓清水化作雨点般的暗器向他打来。
萧少翟一愣,手中佩剑舞出一团白光,一招“山色空濛”,尽数化去水滴中的内力,在剑身上穿成一条水刃;反手一挥,向白发老翁掷去。
那老翁哈哈一笑,向后一个翻身,扑通跃入水中。桥上的萧少翟咬了咬牙,也跟着跳入水中。
涟漪圈圈,荡涤着湖心的月色。随即渐渐地,渐渐地,归为平静。
。
第二日,原本秩序井然的早朝乱作一团,皇帝刚刚坐定,大臣们就争先禀报。
“禀奏陛下!榆州一夜之中骑兵突进,州牧被擒,榆州二十三城都沦入八皇子的手中!”一名老臣声音颤抖道,“陛下,此般神速,必定是蓄谋已久!万万不可大意啊!”
“陛下,八皇子的军队分作两路,株州的城池已经进入战备状态,”另一名朝臣奏道,“敌军行兵奇诡,株州的部队措手不及,只望陛下速派援兵!”
楚陌寒高坐在厅堂之上,眯起眼睛俯视着一片混乱的众臣们,心中迭起层层思量。终于——那个藏匿已经的八皇子终于现身了么?
从朝臣们奏上的报告中,可以看出鬼神一般难以预料的行兵。步步连环丝丝相扣,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多年前摆在自己面前的棋盘再次浮现于世。可以想见此般奇谋,定是出于那人之手。
你又在何处呢?用你算尽天下的棋术,效忠于另一位主公了么?
你现在的棋盘上,又是怎样的摆布?
楚陌寒眸中泛起无尽的夜色,这是你对我的宣战么?如果非要这样回应,我接受你的挑战。在这场闹剧一般的混战中,不管你哪里,我都会踏平你前方布下的棋子,把你从棋局中心找出来!
“御驾亲征!”楚陌寒吐出这几个字,掷地有声。
一旁忐忑不安的凌子墨发现,楚陌寒说完此话,嘴角勾起一丝深沉的微笑,令人悚然。
☆、第一百二十四回 真假难分
另一边,旻都街角一间破烂不堪的平房里,一高一低的两个声音争执着
“死老头!你就不能正常的出现一次么?”萧少翟恨恨的拧着滴水的长衫,不平道,“害得我大半夜还要跑回自己家里给你偷衣服,下次这样,直接让你在街上裸奔好了!”
“啊嚏——”荀应鹤木然道,“果然走水路比较麻烦,真不明白‘石见穿’干嘛非要扮成渔翁啊”
“老不死的!你吃饱撑的么,扮什么‘石见穿’?万一被人识破了怎么办?”萧少翟忿然道。
“嘿,不是连你都没认出来的么?”荀应鹤得意道,“告诉你好了,江湖上有名的万妙仙姑,在当年可是我师妹呢。只不过人家吃了驻颜草,看不出年纪罢了哦,这么算来,你和那个辰少侠还是师兄弟才对。”
萧少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抖抖拧干的衣服,道:“还有,你效仿姜太公,就是为了让我上钩?”
“姜太公?”荀应鹤愣了愣,“有么?”
“你不是之前悬饵垂钓来着?”萧少翟道,“不是愿者上钩之意么?”
“哦——”荀应鹤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拍脑门道,“怪不得,我说怎么那天没有鱼上钩哎,老夫之前又不会钓鱼,随便摆个姿势而已嘛啊哈哈哈”
“死老头!!”噼里啪啦,板凳碎掉的声响
“咳咳”荀应鹤惋惜的看了一眼砸碎在墙上的长凳,不平道,“你小子才是,一上来就问兰家和八皇子什么关系,万一我就是个打探情报的,岂不一下子就要盯上你?”
“对,我正要问你,”萧少翟干咳两声,急忙问道,“那个兰公子到底怎样?八皇子举兵之事,你为何会提前知道?”
“你以为我消失这么久,是游山玩水去了?”荀应鹤捻着胡须,悠然道,“八皇子要举兵,首先要有军队才行。而另一方面,正好有一支军队需要借这个由头起兵。你说要如何?”
“我说老头子,你、你该不会是”萧少翟颦眉道,“难道说,这次的起义和你有什么关系?别告诉我你跟八皇子是一伙的”
“嘿嘿,”荀应鹤幽幽一笑,“你当我为何要扮作‘石见穿’?人是一种因循旧制、思想简单的东西,如果‘石见穿’说八皇子在榆州,自然就会有人寻去榆州;如果‘石见穿’说玄崇帝本欲传位八皇子,那么八皇子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不是么?”
“那,玄崇帝到底有没有传位八皇子的遗诏?”萧少翟惊讶的看着他。
“我哪里知道?反正玄崇帝死无对证,一封被毁坏的诏书,谁能证明它的真假?”荀应鹤笑道,“所以只要‘石见穿’说它是真的,它就必然存在。”
“等等,等等,老头子,你跟八皇子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帮助他?”萧少翟诧异道。
“我和八皇子倒是没什么关系,”荀应鹤悠然道,“只是,为了让兰公子出现,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我的亲爷爷,不要再出哑谜了好不好?”萧少翟焦急道,“你刚才告诉我的话到底是真是假?这一切与那个神秘的兰公子是怎么回事?”
“傻小子,用点儿脑子想想,你还真以为我是正牌的‘石见穿’了?”荀应鹤悠悠笑道,“我不过是知道了些常人不该知道的东西,利用情报织成一张网罢了。那个兰公子,若不把他编在网中,凭楚家那个呆小子永远都别想抓住他。老夫顺手牵线搭桥,成人之美嘛。”
“”萧少翟想了片刻,诚恳的看着师父,道,“徒儿还是不大明白。”
“不着急,”荀应鹤拍拍他的肩膀,“今晚随我到皇宫,很快你就明白了。”
松风入景,柳色空濛。是夜,后花园中月光如水,铺就满地清凉。楚陌寒和荀应鹤对坐在花圃正中的凉亭中,两人的神情都并不轻松。萧少翟兀自躺在花丛之中,盯着寒空的明月。
楚陌寒只是默默的给自己填满酒,目光投向盈栏的月色,一言不发。
荀应鹤叹了口气,斟酒道:“既然八皇子已经出兵,我们自然是没有坐视不管之理。天下方定,民心不稳,何况八皇子又抛出玄崇帝遗诏之说蛊惑人心,是要认真的打一场了。”
萧少翟在一旁听着,心中默想,抛出遗诏之说的人,其实就是荀应鹤所扮演的“石见穿”吧。师父此举,究竟是有何用意?
“御驾亲征是不错,但目前八皇子兵分两路,尚不能确定他本人在何处,还是打听一下比较稳妥。”荀应鹤见他不答话,接着说道。
“子墨已经去调查了。”楚陌寒淡淡的道,夜色一般的眼眸依然流连在别处,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小子墨去调查什么?萧少翟寻思道,有什么事情侦察兵无法探得,非要出动身边的亲信呢?
“那么陛下”荀应鹤缓缓的道,“现在应该分析一下敌兵的动向吧。株州的部队势如破竹,借助山地的优势奇兵突进,恐怕很快会威胁到梧州;而榆州的军队显得相对保守,试图绕过梅州,形成合围之势。总之两边都大意不得”
“荀应鹤,我不是让你教我如何打仗,”楚陌寒冷冷的打断他,“我是让你去打听他的情况。还是说点有用的东西吧!”
“唔?那个啊”荀应鹤装傻道,“兰公子的事情当然重要,但此番起义之事”
“你以为我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指挥八皇子的行动么?”楚陌寒碰的一声放下酒杯,清泠的琼浆从杯中溅出,“兰漱风跟八皇子脱不开干系,你有话就直说,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咳,老夫当然知道兰家和八皇子有关,”荀应鹤掩饰道,“但是兰漱风是否在这次起义中做了什么,尚不能下定论”
“定论,定论!”楚陌寒轻哼一声,“好!我让你看看他做了什么!”
一张小小的画轴被掷到桌上,荀应鹤急忙接起,在手中展开。只见那却是此番八皇子行军的详细路线,甚至包括了尚未显现在战场上的未来部署。密密麻麻的小字标注着每一步的安排,可以看出其对株榆两州的熟识,以及对两方势力的了解。
“这这是从何而来?”荀应鹤惊道。
“他走之前留给我的锦囊,让我在八皇子暴动时打开,”楚陌寒目光投向远处无尽的夜色,冷笑道,“他又要告诉我,一切都在他的棋局之上么?”
☆、第一百二十五回 意料之外
夜色漫漫,隐藏于黑暗的事情,终是看不清楚。楚陌寒收回绵延的视线,心中不禁有几分落寞。
“的确,八皇子的行兵路线基本是按照这样,”荀应鹤仔细看着,“虽有变动,但相去无几。这样说来,下一步他们会绕过守军,分别进攻茗城和蘩城”
“告诉我,兰漱风到底在什么地方?”楚陌寒凝视着他的眼睛,沉声道,“荀先生,我知道你有事情瞒着我。”
荀应鹤喟然一叹,道:“好吧,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可保留的了。这次八皇子起义的事情,的确与我有关。将军,你可记得南北之战中,姬留雁曾有一名部下,名叫唐书桓?”
“唐书桓?”楚陌寒惊异道,“我记得,为何会出现他的名字?”
“说来话长”荀应鹤下意识的捻着胡须,道,“除了当事人之外,知道兰家和皇室秘密的生还者还有一人,正是前朝御用工匠林金菡,于是老夫这些年都在密切关注他的行踪。然而前几个月,我却发现他被唐书桓私下组织的残党所擒。”
听到林金菡的名字,楚陌寒微微皱了皱眉。
“然而老夫看唐书桓并不像是大器之人,并且知道林金菡的,必然是与皇室相关之人才对。所以我怀疑其背后另有主谋,”荀应鹤悠悠说道,“因此,我扮作消息贩子‘石见穿’,向唐书桓的线人散布消息,想要引得幕后之人出手。”
“你是说八皇子与唐书桓联合,纠集姬留雁的旧部起兵?”楚陌寒叹道,“早知如此,当年应该细细审问林金菡才是”
是啊,当年为何那么简单的放走了他呢?应该向他问清楚兰家的情况才对。楚陌寒不禁有些后悔,当时太过于自信,以为自己毫无保留的信任就能换来他的坦诚而事实上,谁知道他的话语到底有几分真实?
“你可知兰漱风为何要杀林金菡?”楚陌寒问道,“林金菡到底知道了什么内幕?”
“唉,可惜老夫晚了一步,没能追上林师傅,”荀应鹤叹道,“现在只能靠推测了。林金菡是前朝御用工匠的话,用于证明皇子身份的血玉皆是出于他之手。难道唐书桓是为了这个么?”
“不对,”荀应鹤思拊一番,又说道,“证明身份之物,血玉,加冠礼上的青曜石,还有通过血脉判别的紫血砚。然而在旻都之乱时八皇子尚未成年,所持只有血玉而已。紫血砚早已遗失,血玉又只有那么八块,即使是林金菡,也不见得能够伪造出以假乱真的信物来。”
“如你所说,八皇子必须是他本人才对么?”楚陌寒沉思道,“信物已是无法伪造,为何还要用上林金菡?”
“你说兰公子之前一直在追杀林金菡,这倒是可以解释,”荀应鹤道,“林金菡匠心慧眼,定然认得皇子的相貌,兰漱风一定不愿让他认出八皇子。可是现在,既然八皇子已经起义,再抓他就没道理了”
“呼”楚陌寒皱眉道,“饶了半天的圈子,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看那八皇子起兵时宣扬的遗诏之类,是你故意散布出去的吧!”
被戳穿的荀应鹤只是嘻嘻一笑,道:“若八皇子迟迟无法起兵,怎么把兰公子从幕后逼出来呢?况且,八皇子一直下落不明的话,就像是悬在社稷上方的一把利剑,随时都有坠落的可能。陛下,你必须在天下人的面前,把八皇子彻底消灭才行!”
“哼,”楚陌寒扬起眉毛,“有劳您老人家的良苦用心。不用你提醒,我定然要把八皇子的军队碎尸万段,屠戮殆尽!”
“唉,”荀应鹤悠悠一叹,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正迟疑间,只听一阵呼呼的风声,一个轻灵的人影翻过围墙,落入花圃之中。荀应鹤定睛看去,认出那是辰冰清的身影。
“笨狼,本公子给你送消息来了,”辰冰清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说道,“主要的军队都集中在茗城,恐怕株州那边撑不了太久。”
楚陌寒默默的喝着酒,看也不看他一眼。
“喂!”辰冰清忿然的抢入凉亭,在他面前掐腰道,“你派子墨去打听消息,本公子当然是待不住了,你不就是想让我帮你看看局势么,这个态度又是如何?”
楚陌寒瞥了他一眼,徐徐道:“不需要你告诉我,我也知道他们下一步的行动。”
“那这样又如何?”辰冰清一挑眉毛,得意道,“那你一定猜不到茗城领军的人是谁吧!”
“不是八皇子?”楚陌寒皱了皱眉,从战场上传来的报告,八皇子应该在株州的主战场才对。
“错!”辰冰清趾高气昂道,“你给我记住!本公子可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千面妖狐’,他那副装扮骗的过世人,骗不过我的眼睛!统领茗城军士的根本不是八皇子,而是六皇子流云!”
“什么?”楚陌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