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娃子虽然不愿意,但是见遇到了硬茬子,也值得换了水靴,出了门在前头带路。
两人踏着污水走了一段路,四娃子却不愿再往前走了,费柴问:“到井盖了?”
四娃子指着前面的路段说:“井盖还在前面,只是那里水深,水靴过不去了。”
费柴见他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就觉得气,于是就说:“你指给我,我自己过去。”
四娃子真个给他指了一下,费柴往前才走了两三步就觉得脚下一凉,污水已经漫进了水靴。开弓没有回头箭,费柴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边走边用扫把的长柄探路,终于给他探到了一格一格的硬物,应该就是下水道的井盖了,而此时污水已经过了膝盖,水靴已经变成了泰坦尼克姊妹号,穿着和没穿一样了。
费柴见已经到了这里,其他的法子也用不上了,干脆心一横,先把扫把扔在水里,反正它会飘在水上,然后弯腰侧脸双臂全探进了水里,十指扣住了井盖的网格,一发力,一块长方形的金属井盖就被他从水里搬了出来。
打开井盖后,费柴把扫把往下水道里一插,作为标记,然后又涉水回来对四娃子说:“那边水深,疏通机过不去,这样,我牵着通条过去,插好了,你在这边摇摇把。”
四娃子见费柴一身的污水,有些过意不去,就说:“要不我下去,你就在这吧。”
费柴笑着说:“我反正脏都已经脏了,还是我去吧。”说着牵着通条又往下水道那里走,到了以后就把柔性通条往下水道里塞,直到拉到头同时也塞不动了才回头对四娃子说:“可以摇了。”
于是四娃子攥紧了摇把一阵猛摇,还真的是卖上了力气,效果到也有些,乱七八糟的垃圾弄出来了不少,居然还有一只死猫!真不知怎么进去的。可通水的效果却不怎么好,开始还冒了一阵漩涡好像在下水,后来就又没有动静了。
这时那老者打了电话出来,见费柴站在膝盖深的污水里,就站在远处喊道:“费县长,你这是干什么啊,这不成了老汉我的罪过了?”
四娃子也对他说:“费县长,要不你上去休息,这儿交给我吧,反正这也算是我的工作。”
费柴对着他笑了一下说:“我可是分管文教卫的,这儿卫生出了问题,那就是我的责任,我不上,谁上?”
四娃子说:“我看我们这么搞也不是个办法,这水排不干净,就不好弄呢。”
费柴抬眼见路边十余米外就是一条挺深的水渠,想必最早应该是一条小河,就问:“咱们这儿有塑料管子吗?抽水机没来之前我们可以先抽一下。”
四娃子说:“有道是有一卷,只是只有一般粗细,而且不知道够不够长呢。”
费柴说:“聊胜于无,我们去拿来。”
于是两人涉水上来,那老者上来又要拉费柴的手,费柴赶紧躲开说:“别别别,我的手脏。”
那老者一听也就不和费柴握手了,但把费柴大大的称赞了一番,说他是党的老干部,人民群众的贴心人。四娃子说:“哎呀赵老爷子,你就别拍马屁了,有这功夫也来帮帮忙啊,人家费县长纵然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再说了,人若不自救,上帝也没辙,你们整天抱怨着污水,还不是你们吃喝拉撒流出来的?”
赵老头不甘示弱地说:“那我们还交了物业费呢,你们又做了些什么?”
四娃子一看杠上了,哪里肯让步,说:“我们有什么办法啊,这事市政施工的遗留问题。”
费柴一看连忙劝开说:“行了行了,现在的问题是先解决问题,不是吵架,推卸责任。不过老赵啊,这个年轻人说的对啊,众人拾柴火焰高,有些事只要大家团结一心,就没啥解决不了的。”说完就让老赵回去休息,自己和四娃子去拿水管。
路上,四娃子还意犹未尽,扭头看了一眼老赵离去的背影,对费柴说:“费县长,其实这里就属这老头讨厌,麻烦的不得了,老让我们解决我们解决不了的问题,我是一看见他就头疼了。”
费柴说:“这个不怪他,也不怪你,要怪也是怪我的工作没做到位。”
四娃子说:“您可别这么说,您这样的领导其实我还是第一次见呢,来的时候居然连个车都没有。”
费柴一愣,诧异地问:“你开始不是睡着了吗?怎么知道我……?”
“嘿嘿嘿……”四娃子笑着,不解释。
正如四娃子所说,管子确实有一大卷,估计是够长的,但是只有一般的水管粗细,要排干这洼水,至少也得天黑了。费柴不管这么多,就和四娃子一起把管子搬到了水渠边,展开了,拉到井盖的位置,堪堪够长。
铺开了管子,新的问题又来了,虽说井盖的地势比水渠高,可那水也不会毫无动力地就流下去,必须得给他一个动力才行。可到底该是一个什么动力呢,两人都犯了愁,后来四娃子见费柴一身污水的样子,心一横说:“操,我就当我车没油了,我嘬它一口。”说着弯腰就要探嘴,费柴赶紧一把拉住说:“傻小子,你干嘛?”
四娃子一手拿着管子,说:“我嘬一口,我一嘬,水就出来了。”
费柴笑着说:“水那么脏,你也嘬?”
四娃子说:“除此也没别的办法啊,再说了反正咱们现在都是一身污水了。”
费柴说:“一身污水是一回事,入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四娃子说:“那怎么办?”
费柴说:“傻瓜,你不一定嘬啊,你吹啊,只要你肺活量够大,能让管子里的空气压小于水压,这里地势又低,水也会流出来的。”
四娃子眼睛一眨说:“对呀,我试试。”说着就在费柴的指导下往管子里吹气,吹的管子另一头直冒水泡,前两次失败了,但第三次成功了,一股污水从管子里留了出来。
“哈哈,成啦。”四娃子笑的差点跳了起来,费柴也忽然觉得心情舒畅了很多,正抬头看时,只见刚才已经离去的老赵带着一群老头老太太回来了,手里又拿着扫把的,有拿簸箕的,还有拿着盆子的,远远的就喊:“费县长,我们也来帮忙啦。”
四娃子笑道:“这个老赵,有时候也能做点好事啊。”
费柴说:“你赶紧过去,让他们就在边上帮点忙,意思意思就可以了,天这么热,再倒下个俩仨的就得不偿失了。”
四娃子应了一声去了,几乎同时费柴又听到身后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一路开过来五六辆小车,于是就自言自语地笑道:“该来的终于来了啊。”
第二十七章 下水道(三)
费柴召集相关部门的官员就在双林小区开了一个现场会,下达了三条死命令:第一,双林小区的积水问题必须在天黑前解决;第二,双林小区的下水道必须在一周内得到根本性整治;第三,如果各位官员觉得这几点不能做到,那么也有两个选择,一是可以辞职不干,二是自己挽裤腿亲自去做疏通。
果然没压力就没动力,大家立刻就行动了起来,先是调来了抽水机,这可比一根小管子不紧不慢地抽水强多了,不到两小时就把积水都抽干了,疏通机也换成了电动的和高压水枪式的两种,上下齐动手,不多时下水道也疏通了。
可就在大家弹冠相庆的时候,赵老爷子突然插了一句:现在是通了,等会儿下班的回来一洗澡,又要漫出来。
旁边也有老头老太太附和,说是下水管道太窄,只要小区的人在差不多的时间用水,就要往外冒,而且容易堵。费柴听了,才舒缓的脸色又紧绷了起来。
就在这时,又有两辆小车开了过来,有眼尖的认出,其中一辆是县里的一号车。
下车的果然是范一燕和几个县政府的干部,小刘主任也在其中。
范一燕今天穿着浅灰色的套装,裹臀一步裙,鞋跟高矮适中,一下车就对着大家连道辛苦,又对费柴笑着说:“不好好在家里养伤,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费柴指着一地的狼藉说:“哪里休息的了,事情是一件接一件。”原来地上的污水虽然已经排空,但是原来污水里的各种生活垃圾却死皮懒脸地趴在地上,继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环卫局的一个干部正带队清理呢。
范一燕的到来,让原本有点紧张的气氛缓和了许多,她让物业的主管,也就是四娃子的二舅找间比较大的房子,又凑够椅子凳子,又开了一个现场会。
范一燕主持的会议更像个会议,比起费柴那直来直去的东西更能让人接受,但她外柔内刚,笑呵呵的就迫使几个相关的部门负责人先承认了错误,然后才理着脉络一条条的梳理开来。
按照费柴的意思,如此漂亮的一个居民小区,配套设施居然如此之差,必定要从施工、设计、质检等所有部门一一的查起来,必要的时候可以要求检察院的自侦部门介入侦查,该处理的一定要严肃处理。可范一燕迫使相关的部门负责人承认错误后,就要求这些部门组成个联合调查组,对双林小区的配套工程进行复查和整改。
费柴对这个处理结果不太满意,但既然范一燕已经拍了板,费柴自然不能跟她对台戏,但他心里的不满意,范一燕是看得出来的。
会议开到尾声,电视台的人也来了,又是摄像又是采访的,忙的不亦乐乎,而这些干部们也都不走了,纷纷挽起裤腿,把刚才做事的工人撵到一边,来了一个白腿溅黑泥,直忙到晚上吃了定制的盒饭才算收工,临走前还让物业打了一个借条,把电动抽水机和疏通机都留下了,先暂时顶着用。不过因为被费柴刀子似的眼睛盯着,倒也不敢全是做戏,真刀真枪的也干了不少。
不过费柴没能坚持到吃盒饭,因为后来又来了一辆救护车,上面下俩穿白大褂儿的,把费柴按在一把椅子上就挽起了裤腿儿,然后责备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注意啊,都感染了。”
新鲜的伤口在污水里泡了几个钟头,不感染才怪呢,是说都不觉得疼了。费柴常年在野外工作,甚至即便是个小伤口,感染了也会变的很严重,再加上范一燕已经在这里了,自己在这里已经没有最终的拍板权,也该借着这个机会离开了,于是当救护车上又下来俩抬担架的时候,费柴没有拒绝,乖乖的跟着回医院去了。
范一燕见费柴走了,又叫过小刘来,让他亲自开车去接尤倩同同去医院,自己等这边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又才到医院去。
费柴这次回医院,倒也落了不少埋怨,而且费柴自己也看得见,被浸泡了污水的伤口发生了很严重的炎症,再加上在烈日下晒了差不多几个小时,让他有些头疼,精神萎靡,并且伴随着轻微的低烧。费柴虽然不是医生,但也知道这是伤口感染的结果,只要及时消炎,打破伤风针,病情就会很快的痊愈的。
不过他自己不在乎,并不代表别人不在乎,看着医院这帮人如临大敌的样子,让他不由得想起多年前看过的一篇小说来,暗笑道自己若是去市医院的话,肯定是不会受到如此良好的待遇的,毕竟在县里,自己还算得上县领导,可到了市里,自己这样的也就多了去,不当回事了。
一来是确实有些疲惫,二来可能是医生开的药有关系,费柴在病床上躺了一会就觉得昏昏欲睡,左右也是无事,干脆就合上了眼睛。
就这样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再恢复知觉的时候听到病房里有人在说话,那声音是熟的不能再熟了,就是尤倩和范一燕,于是费柴就没有睁眼,而是继续装睡,想听听这两个女人背着自己在聊些什么,只听范一燕先说:“倩倩,现在也没别人,不是我说你,你这次做的确实有点过了,你老公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而且就算他要做什么,也不会大白天的办公室也不关门的对小蕊做什么吧。”
又听尤倩说:“燕子,这事儿不好说。”
范一燕笑道:“有啥不好说的,难道你还真觉得你老公和小蕊有点什么啊。”
“不是这么说的。”尤倩说“他和小蕊肯定是没什么,我也清楚,可是我一看到他们那么贴在一起,我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
范一燕笑道:“真是爱之深,恨之切啊,嫉妒死我了。”
尤倩说:“哎呀,你别笑了,我现在心里难受死了。”
范一燕说:“怎么?醋劲儿还没过去?不应该哈。”
尤倩说:“不是。你不知道,他这个人每次和我吵了架,从不落到我身上来,就是自虐,这次又是,你看他的腿嘛。”费柴感觉有人在自己的伤口附近轻轻按了两下。
范一燕说:“我也看出来了,他今天是有点那个。这次来县里做副县长,一向做事很温和很有分寸的,今天却来的很火爆……唉……实现也没和我打招呼,所以我赶紧就跟着去了,怎么我和他也这么多年朋友了,再怎么也得帮他盯住啊。虽说那些人官职都不如你老公大,可官场上的事情你也知道的,上下左右的关系盘根错节,你今天管着他了,也就是得罪他了,以后又怎么样谁也说不清呢。”
尤倩说:“是啊,多亏你在这儿,不然在别处不知道又会得罪多少人呢。他呀,书生脾气一上来,别的就啥都不管了。”
其实不光尤倩这么说,费柴也是这么想的,今天下午自己所做的是有些莽撞了,虽说如今在官场上也有一些官员号称铁腕,可是人家在铁腕之前无不早就权衡了利弊,最后才雷霆手段的下手,像自己这样说风就是雨的还真少见。不过想起后来范一燕过来给自己撑场子,又带了电视台的人过来,估计最多明晚,就有相关的新闻出来了,而且范一燕又使出了‘黄鼠狼看鸡’的计策,让相关官员自己组成调查组,调查处理问题,今天自己的这阵折腾,应该还是抹的过去的。
两个女人又聊了一阵,又听尤倩说:“光和你说话了,我去下厕所,一听小刘跟我说,急的我立刻就跑过来了,现在还憋着呢。”
范一燕笑着说:“快去快去,这个得你亲自办,谁也帮不了你。”说完还咯咯的笑。
费柴听到卫生间开关门的声音,偷偷睁开眼睛,见范一燕离自己很近。而且没看见自己,于是悄悄伸出手去,在她的屁股上轻轻掐了一下,范一燕吓了一跳,忙回头看见费柴正躺着对他笑呢,于是把嗓子压的低低的说:“你疯啦!”
费柴趁势一揽她的腰,把她搂过来对着脸颊又轻吻了一下,范一燕的脸眼瞅着就红了,忙挣脱了他的手,远远的让了开去,怪嗔地瞪了他一眼。
两人眉来眼去了没几个回合,尤倩就从卫生间出来了,见费柴醒了,笑着说:“哎呀,你醒了,赶紧谢谢燕子吧,要不是她下午过去给你圆场,真不知你怎么下台呢。”
费柴说:“我这不才醒嘛。”
范一燕则笑着说:“哎呀,什么谢不谢的,那儿问题居民反映了很久了,下面办的慢吞吞的,他刺激他们一下我看就挺好的,不然老百姓最终还不是要骂道我头上来,再说了,我怎么也叫你你老公那么久的老师,我不帮他谁帮他?”说完还掩嘴笑。
尤倩自然又对范一燕千恩万谢了一番。
等范一燕告辞走了之后,尤倩过来就照费柴身上打了几下,不重,不过是撒娇而已。费柴立刻就说:“倩倩,我错了,别打了。”
尤倩说:“你也知道错了,那你说,你错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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