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很奇怪,我推开厢房大门的时候,明明想得好好的,我要让炎焰带我离开夜枭,哪怕是助他杀了夜枭,我也一定要离开这里。
可我真的推开了房门,看到炎焰半卧在床上,如墨的青丝,垂然而下;他手中的长剑,在月光的照映下,如钩如魄,他那寒光凛凛的眼神,他专心致志擦剑的样子,我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直觉告诉我,这个男人,不是我轻易就能控制住的。
我找他帮忙,说不定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像我当初把夜枭调来身边一样。
我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炎焰,炎焰早已注意到了我的存在,他一边擦剑,一边轻描淡写地对我道:“你的肩膀,怎么了?”
我吃了一惊,猛地低头,这才发现,我刚才走得匆忙,身上的被褥早已松了,我受伤的肩膀,此时此刻,竟完全袒口露在了炎焰面前。
我拉了拉身上的被褥,咳嗽了一声,试图掩饰我的尴尬,我还未来得及回答炎焰,炎焰,他却看着我受伤的肩膀,勾起唇角,轻轻地笑了。
“是他弄的,是么?他只是刺了你一剑?你身上没有别的伤口么?”
我奇怪地看着炎焰,为何他会知道,是夜枭刺了我一剑?
炎焰却并没有看我,他依旧盯着手里的长剑,他一边擦剑,一边笑着对我道:“你的男人对了,他叫夜枭,你知道他当日在西凉,杀了我们部族的首领么?”
首领?什么首领?
哦,赵清好像同我说过,夜枭曾经被西凉人的首领收养过,那人把毕生的武艺都传授给了他,但他却恩将仇报,杀了那人全家。
见我不答,炎焰又接着说了下去:“夜枭,他之前练功走火入魔,落下了这个疯症,一旦发作,六亲不认,我爹对他那么好,把毕生的武艺都传授给了他,甚至还给他起了西凉人的名字,从不准外人提起他的真名,我爹都打算把自己的位子传给他了,可他居然发疯,把我爹杀了,我亲眼看到他杀了我爹,杀了我哥,杀了我全家,可他就只是刺了你一剑”
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顿,抬起那双妩媚妖娆的桃花眼,浅笑嫣然地望住了我:“你说,要是我杀了你,他会不会发起疯来,杀了这整个宅子的人?说不定,他连他的义父也会一块杀了,这样,你的仇,我的仇,都一起报了,这岂不是一举两得?”
我一时惊得连呼吸都忘记了,我把我的后背牢牢贴在了墙上,我扭着头,试图躲避炎焰那刀锋般锐利,阴狠的目光。
可炎焰只是瞪了我一眼,就又低下头,笑了:“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你活着,他才会更受罪。”
听到炎焰说受罪这两个字,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我突然抬起头,直视着炎焰阴鸷的黑眸,我一字一句对他道:“我不准你对他动手,他对我做过的一切,我自会让他付出代价,但我不准你对他动手。”
我全身紧绷地盯着炎焰,我不知我为何会从嘴里蹦出来一句:“他是我的。”
而炎焰,他听了我的话,顿时笑得更厉害了,他一边笑,一边指着我道:“你已经报了仇了,难道你不知道?七日断肠散和他的功力相冲,他现在毒发,不知要被折磨成什么样,你不妨去看看他,你看到他,定会同我一样,心里不知要有多高兴。”
我大吃一惊,不知为何,心中竟然一阵绞痛。
我再没有理会炎焰,而是扭头就跑,我跑走的时候,听到炎焰在我背后哈哈大笑:“他恶事做尽,就该有此报,我本来以为这世上没有人能治得了他,哪知道偏偏有一个你,真是报应,报应,哈哈哈哈!”
我涨红了眼眶,急匆匆跑回了舅父的卧房,我尚未站稳身子,便听到屋子里面,“叮叮当当”一阵锁链的脆响。
我咬紧了牙关,从窗户往里望了进去——
枕边之臣 17
更新时间:2013…5…24 21:42:38 本章字数:10279
我简直不敢相信,夜枭,他四肢都被足有成年男子胳膊粗的铁链牢牢锁着,他蜷缩着身体,被夜睿从后面紧紧抱着,却依旧克制不住,全身剧烈地颤抖着。爱殢殩獍
他通体乌黑,全身紧绷,他的十指,深深地插进了地里。
他毒发的样子,比我当初毒发的样子,看起来,不知痛苦了多少倍。
可他却紧咬着牙关,一声未吭,他闭着眼睛,我虽然在窗外,离他那么远,却依旧能清清楚楚看到,他脸颊、脖颈,他全身上下都流淌着黑色的毒血。
他 何要强忍成这样?他只需让夜睿来找我,让我把血给他,便不用再承受这样剧烈的痛苦。
我闭着眼睛,我感觉我的眼泪,缓缓滑落了我的脸颊。
我 到夜睿嘶哑着嗓音劝夜枭:“让义父去把她找来,义父去把她找来,她不会有事,只是流一点血罢了,枭儿?枭儿”
我从未料到,像夜睿这样的人,有一天,也会因为担心一个人,声音嘶哑,急促成了这样。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他是个没有心的人。
但我如今知道了,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他紧紧拥着夜枭,老泪纵横地劝他:“让义父去把她找来,义父去把她找来”
但夜枭,他却始终只是,紧绷着身体,将手指更深地插进了地里。
我看到他的手背,青筋根根爆起,他的掌心,他的十指,他整只手,淌满了鲜血。
他拼命地控制着自己,没有呻口吟,亦没有挣扎,他就只是,用他全部的力量控制着自己,没有挣脱那四条粗壮锁链的束缚。
当我突然伸脚踢开房门,当我看到夜枭因为我的出现,猛地抬头,那双鲜红的眸子,纹丝不动地凝视住了我,当我看到他猛地将缠绕在他四肢的锁链,挣得咯吱作响,我突然就明白了,他为何要用这么粗的锁链锁着自己。
他必须用锁链锁着自己,才能控制住自己,不扑到我身上来。
我用手背用力拭去了眼角的泪水,我本就是一个怕疼的人,既然我身上已经有了伤口,那我就没有必要再多增一个伤口。
所以我就将裹在身上的被褥拉了下来,解开了夜枭为我包裹得异常仔细,里面涂满了天山雪莲,紫金活血丹,还有许许多多,我根本叫不上名字的药物的伤口。
若我没有解开伤口的绑带,就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夜枭,他居然在我的伤口涂了那么多,足足几十种名贵的药材。
他疯了不成?居然将一些吊人性命,人参灵芝之类的药物也涂在了我伤口。
我只是受了伤,我又没有要死,况且,这些药物,根本不能愈合伤口。
我泪眼模糊地看着夜枭,他鲜红的眼眸,亦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用力挤压着自己的伤口,我看到殷红的鲜血,缓缓流下了我的肩膀。
我把我的伤口凑到了夜枭面前,我沙哑着嗓音对他道:“喝吧,反正都已经流出来了,不喝也是浪费,你喝吧。”
但夜枭,他却依然只是纹丝不动地看着我。
他看着我肩膀狰狞的伤口,看着我伤口缓缓流淌的鲜血,我看到,他本就深红的眼眸,不知不觉间,竟被我伤口流淌的鲜血,染成了暗红。
他挣脱了夜睿的搀扶,用内力,毫不费力地挣断了捆绑在他身上的锁链。
我闭上了眼睛,我把我受伤的肩膀,更近地凑到夜枭嘴边。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即便他吸干了我全身的血,我也会咬牙忍着,绝不会吱一声。
但我等了又等,我预料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降临。
我不由睁眼,抬头疑惑地望住了夜枭。
夜枭,他就站在我跟前,他的红眸,自始至终都紧紧盯着我受伤流血的肩膀。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抬起了头来,静静地望住了我。
他抬起了手来,用那只鲜血淋漓的右手,轻轻拭去了我眼角的泪水。
他张嘴,声音轻得让我几乎听不到。
他问我:“还疼么?”
可我根本就说不出话来,我该说什么?说我疼,说我恨他骗了我?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我只能任由泪水,疯狂地滑落我的眼眶。
就算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我明明知道,他利用了我,在我心底最深处,我却依然认为,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他对我更好的男人。
我肯定是疯了,我疯了。
我侧过脸,避开了夜枭轻抚在我脸颊的手指。
等到他用我的血,解完了他身上的毒,我立刻就走,我会把自己锁在房里,再也不见他。
我再也不见他。
我猛地侧头,夜枭的手指抚了个空,僵在了半空。
我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他是什么时候缩手的,就见他抬起手来,一掌狠狠地拍上了自己肩头。
他是那么地用力,他一定是用尽了全力。
因为我听到他的胳膊“咔嚓”一声,竟然整个从他肩头偏离。
我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他面色如常,除了眸色如血,脸上的表情,竟与平日一般无异。
他平静地看着我,他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将它准确无误地扔进了我怀里。
“若你觉得还不够解气,可以扎我一刀,除了心口和脖子,你随便扎在我哪里,我都不会反抗。”
他说着,竟然在我面前盘膝而坐,闭上了眼睛。
夜枭话音刚落,夜睿就在他旁边,急急冲我喊了起来:“你若敢伤他,我定要叫你十倍偿还!”
他说着,竟然朝我扑了过来,想要把我推出门外。
但夜枭,他出手奇快,他虽然身中剧毒,一只手又被自己拍断了,但他却用几粒石子,准确无误地点中了夜睿身上几处大穴。
夜睿顿时动弹不得,他只是焦急地看着我,便连哑穴,也被夜枭一并点中。
夜枭依然纹丝不动地坐在地上,他闭着眼睛,催促我:“动手。”
但我却只是紧紧攥着手里的匕首,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我看着他的脸,他露在衣襟外面的脖颈,透过他的皮肤,我依然能看到那些黑色的毒血,在他身体里流动。
我看着他被自己打断的右手,他是那样狠心,他对我狠心,对他自己,更狠心。
他的整条右臂,都已从他肩膀偏离,若他不及早医治,他的右臂,定然会废掉。
但他却闭着眼睛坐在我面前,全也没有要接起自己右臂的意思。
我再往下看,我看到他腰上,系着一个用木头做的小玩意。
我眯着眼睛,仔细去瞧那小玩意,那竟是一个做到一半的拨浪鼓。
我眼也不眨地盯着那个拨浪鼓,它系在夜枭腰上,与他,一点也不相称。
除了刀、剑、血、尸骸,什么东西都与夜枭不相称。
包括我,其实也与夜枭不相称。
他是那样英俊,那样凛冽,他不管站在哪里,都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他颜如舜华,身形精悍,青丝如墨,红衣胜血,他就像一幅用血染成的画。而我,却那么普通。
可他却偏偏在腰上系了一个,与他一点也不相称的拨浪鼓。
我知道,这是他,为了我们的孩子做的。
想到孩子,我不禁用手,轻轻抚摸上了自己的小腹。
是的,我已经有了孩子,我的身体,早已不属于我一个人。
我到底在做什么?我居然只披了一件被褥,赤着脚,站在夜枭面前流血。
我想要这个孩子,我不想让它掉了。
所以我就把匕首扔还给了夜枭,我什么话也没有对他说,就转过了身去,打算回房。
我才刚刚跨出房门,便听到夜枭在背后,低声问我:“你不恨我么,陈茜?我骗了你,还刺了你一剑。”
我怔了一怔,恨?以前有,可现在,却没有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我现在,真的不恨夜枭了。
我现在,只想怎么保胎,怎么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我不想生气,更不想去恨任何人。
所以我便背对着夜枭,平静地对他道:“不恨。”
我继续往前走,我听到夜枭在我身后,轻声笑了。
他笑着对我道:“是,你不恨,我强口暴你,逼着你怀上我的孩子,甚至刺你一剑,你都不恨,不管我对你做什么,你都不恨。你对我,无爱,亦无恨。”
夜枭这番话,让我心中,不知为何,一阵刺痛。
我回头去看夜枭,我一直都知道他的心意,我只是不能容忍,他骗了我。
我不能容忍他登上皇位,他如果想得到我,可以直接告诉我,他从来都不说,我又怎么会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就是要我跟他隐居到深山老林里去,我也不会不答应。
但他如今却选择了我最不能容忍的一种方式,他会取代父皇,然后,为了平衡朝中的各派关系,不管他愿不愿意,他将来都会三妻四妾,后宫如云。
虽然夜睿说得好像夜枭全是为了我,但我知道,夜枭,他不是没有野心的,他如果没有野心,就不会选这条路。
所以,我宁可我和他之间,什么事也不要发生。
我背对着夜枭,我平静地对他道:“是,我不爱你,也不恨你,不管你对我做什么,我都没有感觉。你最好早日断了对我的念想,因为我终有一天会离开你。”
我加快了脚步,转过回廊的时候,听到夜睿在我身后焦急地喊:“枭儿?夜枭!夜枭!”
夜枭,他终于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我叫住了身边的一个婢女,把我肩头伤口处的血,挤了一些在她托盘里的茶杯,我命她把这杯血端给夜枭。我再也没有回头,就走了出去。
当我走到房门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白衣胜雪,眉目如画的男子,正站在门外等我。
狂风卷起了他的黑发,却无法遮掩他绝美的容颜,他一身的银白色狐皮大衣,在黑夜中闪闪发光,璀璨而又夺目。
是炎焰,他正站在门外,等我。
我以为他又要对我说出什么刻薄的话来,便没有理会他,而是绕过他,直接推开了房门。
我万没有料到,我经过炎焰身边的时候,只是轻轻蹭了一下他,他居然被我蹭得全身一震,在我门前,单膝跪倒了下来。
“你怎么了?”我奇怪地看着炎焰,他跪倒之时,张嘴吐出了一大口殷红的鲜血,身上银白色的狐皮大衣,也散了下来,露出了大片雪白的后背。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炎焰的后背,那上面清清楚楚印着几个黑色的掌印。
他怎么了?他被谁打伤了么?
我站在门边,皱着眉看炎焰,这人说话如此刻薄,又对我如此无礼,本来他就是死在我门外,我也不会去管他。
可他倒地之时,却偏偏从衣襟里掉出了一个我刚刚才从夜枭身上看到过的物件。
那是一个,陈旧之极,雕工却异常繁复的拨浪鼓。
那上面每一道刀纹,每一个刻印,都与我刚刚在夜枭身上看到的拨浪鼓,如出一辙。
一瞬间,我突然就明白了,这刀法,定是炎焰的父亲,传给夜枭的。
夜枭用炎焰父亲传授给他的刀法,来雕刻我们孩子的玩物,那么,他心里,还惦记着这个被他杀死的义父么?
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还要杀了炎焰的爹?难道他真如炎焰所说,一旦发起狂来,就会六亲不认?
不知出于一种什么心里,我趁炎焰不注意,偷偷藏起了那个拨浪鼓。
炎焰趴在地上,咳了半晌,抬起眼来,依旧是那般妖娆,慵懒的风情。
他微喘着对我道:“你若不想死,就跟我走,你体质那么差,根本生不了孩子,一定会死,只有我们西凉的皇宫,才有医治你的药物。”
我一定会死?
是么。
不知为何,听到炎焰对我提到这个死字,我居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