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赵清,什么时候说话也这般吞吐了,夜枭在又怎么样?我已经吩咐过夜枭,不准再对赵清动手,夜枭是什么人?他答应的事,绝不会反悔,夜枭既然答应了不伤赵清,即便赵清把刀架在了他脖子上,他一样是不会动手的。
胆小鬼,他们赵家一个两个,除了好色,只有胆小这一点是最像的。
赵府离单凤宫极近,所以我没有再上轿子,而是直接走回了宫。
夜枭的武功确实又长进了,我进宫的时候,居然是他给我开的门,可刚才,我冲他打响指的时候,压根就没看到他下房梁。
☆、3 枕边之臣 3
事实上,除了第一次在御花园里,我从没见过夜枭现身在赵清面前,或许他知道赵清怕他,故意避着赵清吧。
我见到夜枭就站在门口,也没和他多说些什么,只是把他的手抓住,拉起他就走。
反正我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反抗,而我和他解释得再多,他也不会回答我,自从来了单凤宫,他就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话。
若不是赵清信誓旦旦和我保证过,他这个表弟不是哑巴,我真要以为他一生下来就不会讲话。
我拉着夜枭,掀开褥子冲他指了指床的右边。
夜枭其实是一个极聪明的人,很多事情我都不需要对他讲,只需要对他使一个眼神,他就会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
他看着寝宫正中央那张垂满了纯白色纱帐,雕刻着飞凤图腾的新床,眼神略微暗了暗,看了我一眼,随即掀开褥子躺了进去。
不得不说,他平躺在床上,眸色微沉,纹丝不动的样子,像极了一块石雕。
不过,也幸亏他是这样,我躺在他旁边的时候,居然没觉得半点不自在。
如果今天躺在我旁边的是别人,哪怕他只是个太监,我估计也会忐忑好一阵子,不到三更,闭不了眼。
可躺在我旁边的是夜枭,我便翻了个身,直接将整个身体覆上了他。
“夜枭。”我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对他道:“还记得我送你去御勾栏的时候,对你说过些什么?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我们只是做个样子,给别人看罢了。我答应你,一旦我找到机会离了京,一定会让赵清把我和你其实没有任何关系这件事大白于天下,绝不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腰上一紧,胸口一闷,天旋地转之间,我已然被夜枭压在了身下:“去哪。”
有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我完全愣住了,只是盯着夜枭的嘴唇看,压根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接着,夜枭又问了一次:“你要去哪。”
我的天,这还是他第一次和我说话,石头也会讲话,今天这是怎么了,要下红雨了么?
“去反正就是离开这里,你你别管那么多,总总之我走之前一一定会先把把你胳膊上这个烙印去掉”
因为太过吃惊,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结结巴巴的,其实夜枭会开口也不奇怪,死侍是绝不可能主动离开主人的,但这并不代表主人不可以抛弃死侍,只是,按照死殿的规矩,被主人抛弃的死侍,也就没有必要再活下去了。
我当然是不会让夜枭死的,所以,在我走前,一定会把夜枭胳膊上“茜”字的烙印去掉,换上别的,譬如“清”字之类。
只要换了主人,夜枭就不必死了。
“夜枭,松手,你弄疼我了。”很奇怪,我都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清楚了,可夜枭,他一直攥着我的腰,非但没松手,反而越收越紧,我都能听到自己腰上的骨头在咯吱作响了。
他平时,多次以自己的性命相护,救过我,我还以为,他对自己的生死,定然是不在乎的,没想到,听说我要离开他,他反应那么大。
是了,人非草木,对自己性命完全不在乎的人,本来就是极少的。
“夜枭”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别担心,我会让他们给你重新安排一个主子,我不会让你白白送命的夜枭?”
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眼神突然变得这般锐利?我不是已经说过,不会让他死了么?
若他再不放手,我可就要后悔了。
我动了动几乎被夜枭捏断的腰,刚要发作,却被夜枭猛然发力,全身上下一瞬间紧紧贴进了他的怀里。
“你不是说,要我陪你演戏?现在,看戏的就在外面。”夜枭的声音,就像我想象中一样,又硬又冷,低沉沙哑,我顺着他的臂弯往外面偷看了一眼,可不是么,别人不说,赵凌那小子居然又在窗户外头探头探脑的。
难不成他真以为我还会再请他进单凤宫坐坐?
当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我心中一恼,头里一热,顾不得那许多,拥住怀里的夜枭,抬头便将自己的嘴唇凑了上去。
先是冷冷的,就像拿嘴唇摩擦一块石头,可接下来,一双坚硬的胳膊牢牢圈住了我的后背,两片冰冷的嘴唇紧紧贴住了我的双唇,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以为,我就要昏厥了。
夜枭的吻,太强势了,那般的席卷一切而又不可抗拒,他根本没有给我任何反抗的机会,他用手掌紧紧扣住了我的后脑勺,一瞬间便夺走了我的呼吸,然后又步步紧逼,凶猛地抽空了我肺中仅存的一丝空气。
最后,我甚至没能伸出手去捶打他,便已头晕目眩地瘫软在了他怀里。
“你你怎么敢怎么敢”我气喘吁吁,想要责骂他,但却又不知道要骂他些什么。
要他这么对我做的,不就是我自己么?
是我自己,在送夜枭进御勾栏的时候,对他这么说的,夜枭,他不过是照着我说的去做罢了。
我只是只是没想到他这般凶猛,全不像我想象中那般,浅尝辄止,生涩温柔。
我回想起夜枭方才那个堪称狂野的吻,一时间脸颊变得火辣辣的,我用手推了推夜枭,想让他让开点,可夜枭,他非但没有被推开,却居然扣着我的肩膀,又将我往他怀里更紧地按了按:“他们还没走。”
短短五个字,立刻让我停止了挣扎,乖乖地依偎进了夜枭怀里。
怪事,我为何突然如此别扭了起来,不是我要夜枭这么做,好叫赵清那伙人彻底死心,从今往后再也不踏进单凤宫半步的么?
夜枭,他并没有逾越,更不是存心在亵渎我,他只是做了我吩咐他要做的事,做了一个死侍应该做的事罢了。
我不该对他动怒的。
这么一想,我索性也用胳膊牢牢圈住了夜枭的腰。
夜枭内力极深,怀中自然也是极暖的,但我晚上不闻着被褥里的檀香,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我拉了拉夜枭的衣袖,刚想让他帮我盖上被褥,只见他伸手往后一拽,转瞬间便将一条绵软的丝褥裹在了我身上。
他伸手的时候,我正好也抬手想把头上的发簪摘下来,可我往头上一摸,却吃惊地发现,我头上所有的发簪,早已都不在了。
我再往床头一看,它们全都安安静静躺在镜子前面。
夜枭,他竟在拉我入怀的那一刹,将我全身上下,所有锐利的,可能因他拉拽我而刺伤我东西,尽数卸下。
我怔怔地看了夜枭好半晌,他的表情一如往常,平静,淡漠,便如一块石雕,无波无澜。
那一瞬间,仅仅是一瞬间,我突然对这块石雕产生了极为不舍的依恋之情。
我真的要抛下他么?也许我这次抛舍了他,他以后再也不会回到我身边了。
反正,夜枭是绝不会对任何人透露我的行踪的,或许,离京这件事,我还可以从长计议。毕竟从死殿带走一个人,也不是那么难
我紧了紧怀里的夜枭,冲窗外不停晃动的那几个人影瞥了几眼,随即放下床幔,抱着夜枭往我特意命人连夜打造,怎么看都特别适合颠鸾倒凤的新床中央倒了下去。
第二天中午,我是被窗外的日光刺醒过来的,我在床上翻来覆去之时,总是觉得身子底下压着一个硬梆梆的东西,很不舒服。当我意识到那样东西不是死物,而是活的,他正是昨晚被我拉到床上的夜枭,我立即睁开了双眼,睡意在一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夜枭嗯夜夜枭”我尴尬地发现,我整个人都压在夜枭身上,双臂圈着他的腰,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胸口,更有甚者,他左脸不知为何居然有个牙印。
我以前从来不知道自己睡着是什么样子,现在终于知道了,不禁有些错愕,圈在夜枭腰上的手,老半天都没有松开。
幸亏被我抱着的人是夜枭,夜枭就像一块石头,无悲,无喜,处变不惊,相比我通红的脸,夜枭的脸色出奇地平静。
若他不是这般淡漠,我定然会坐立难安,但他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我便也就释然了许多。
不过,有一件事却是出乎我意料的。
我原以为,我这样堂而皇之的从御勾栏里带回了一个男人,父皇好歹也会来过问一下,大骂我一顿也好,痛打我一顿也罢,总不至于不闻不问。
看来是我高估了自己在父皇心中的地位。
已经是正午时分了,父皇非但没有来看我,整个单凤宫,亦是冷冷清清,和平日没有半点区别,很显然,便连一直陪在父皇身边的那几个太监,也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来单凤宫查看一眼。
这么说,我,堂堂大周国长公主陈茜,从御勾栏里买回个戏子,竟然没人把它当一回事。
不知我今日再去御勾栏买下那排名第二的戏子,父皇会不会生气?
我苦笑了一下,推了推夜枭,想让他出去,我好更衣,我以前从来不会心想事成的,可今日,不知怎的,我居然想什么,什么就来。
我刚把被褥掀开,便听到宫门口处一阵喧哗,一大群——约莫十来个太监先是三五成群走上了回廊,紧跟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那群太监的中间。
是父皇,我那许久不见,终日沉迷于丹药女色的父皇,他居然真的来了。
我大概已经有三年没见过父皇,所以乍见到那抹明黄,心中一瞬间竟然有些惶恐。
我下意识地攥住了夜枭,而夜枭,他显然比我更早意识到父皇来了,所以刚才我推他的时候,他便是纹丝不动,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飞快地闪到门边。
他非但没有出去,反而伸手替我系上腰带,拢紧了我微微散开的衣襟,然后才将我拉起床,半边身体微侧着,将我挡在了他身后。
那一瞬间,我突然有些庆幸,幸亏我选的人是夜枭,夜枭,他的命本来就是我的,无论发生任何事,他都会挡在我前面,绝不会丢下我不管,若是别人,遇上今天这样的事,怕早已从窗户逃出去了。
“朕听说你从外面买回来一个戏子,你到底还知不知道何为廉耻,这宫里大大小小这么多官员,难道就没有一个能入得了你的眼!?”
☆、4 枕边之臣 4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一大群的太监在父皇突然抬脚踹开我寝宫房门的时候,早已纷纷识趣地闪到了后面,唯独一个,夜睿,他非但没退,反而吃惊地望着夜枭,身体一瞬间便僵硬了起来。
是了,这才是我选夜枭真正原因,若选旁人,哪怕是赵清,恐怕都难逃一死,父皇一声令下,便可叫他当场身首异处,唯独选夜枭,却是最安全的。
谁叫夜枭是父皇最最宠幸的夜总管的义子?
夜枭本就是夜睿的侄儿,因为如今夜睿得势,夜睿的弟弟便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了他,我不信夜睿会不管今天的事,毕竟,他们夜家,除了夜枭,再也没有别的男丁了。
“陛下陛下息怒,他不是什么戏子,而是老臣的义子。逆子,见了圣上,还不下跪!”
果不其然,我还没有开口呢,夜睿早已抢先一步,跪在了父皇跟前,只见他怒容满面,瞪着我的样子,好像巴不得把我大卸八块,再放进油锅里去炸了。
我本来就讨厌夜睿,平日里见了他,从来也不打招呼,甚至我一开始之所以会把夜枭调到死殿,也是为了与他做对。
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我却非要让他的独子身陷险境,枕刀怀匕。
若不是因为夜枭武艺惊人,智谋显然也比一般人强许多,他现在早已死了。
不过,当然,那都是从前的事了,现在,我恨的人,只有夜睿,早已经没有夜枭了。
“逆子,还不下跪!陛下,老臣教子无方,这个逆子,他从小就不和任何人下跪,他不仅没有跪过老臣,甚至连他的亲爹,也从未跪过”见夜枭自始至终都静立在我身前,纹丝不动,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夜睿,也不免有些慌了神,声音之中,略带了些颤抖。
但夜枭,他脸上的神情,却始终未变。
他只是,在众人,包括我惊讶的目光中,往前一步,将那居高临下,冰冷淡漠的双眸直直对准了父皇。
“昨晚之事,错不在她,是我事先命人打探到她要上御勾栏,在她的饭菜中下了药,诱她上钩的。”
此言一出,不仅是夜睿,就连我,也吃了一惊。
他怎么
我又没叫他说这些,我早已想好了说辞,打算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父皇就是再生我的气,也不会,更不能把我怎么样,但夜枭不同,父皇若是真的动怒,是真会杀了夜枭的。
“夜枭,你退下,你怎么能”我心中焦虑,抓住夜枭的衣袖,想把他拉到自己身后,但我是不会武功的,而夜枭的武功,深不可测。
我甚至没能看到他是何时出手的,便感觉到自己的喉咙一哑,全身一僵,当我回过神来,我已经被夜枭定住了身形,连哑穴,也不知何时便被他点上了。
出乎我的意料,夜枭如此顶撞父皇,父皇他居然没有动怒。
事实上,父皇在看到夜睿和他求情的那一刹,脸上那紧绷的表情便已然松动,父皇的丹药是夜睿派人给他炼的,他身边形形色色的美女,更无一不是夜睿走遍全国替他物色的,他早已经离不开夜睿,又怎么可能对夜睿的儿子下手。
父皇非但没有对夜枭动怒,反而还凝起神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夜枭。
半晌,他方才低下头去,啧啧称赞着扶起了跪倒在他跟前的夜睿:“爱卿生的好儿子,一表人才,临危不惧,与她倒也般配。”
听父皇说出般配这二字,我顿时心里咯噔了一下,大叫不好。
是啊,我怎么忘了,父皇不会杀夜枭,他只要让我嫁给夜枭,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这么重要的事,我居然忘了,我当时,光想着父皇不会杀夜枭了。
要我嫁给夜枭,做梦!我死也不会入夜家的门,永远也不会当他夜睿的儿媳。
也许是怒极攻心,也许夜枭点我哑穴的时候,下手本来就轻,我只觉一股热血突突地往自己喉咙口涌,未等夜睿回话,我已然冲着他,甚至父皇破口大骂了起来:“我死也不会嫁给他,死也不会!你算什么爹!居然要女儿嫁给杀母仇人的儿子!我没有你这种爹!你还是滚回你的皇宫,和你那群大小美人一起烂在床上吧,我的事,用不着你来管!我告诉你,你若硬是要我嫁给他,我便一头撞死在墙上,我说到做到!”
我一时激怒,什么话都骂出了口,父皇根本就不在乎我,我是知道的,他盛怒之下,虽然不会对自己最心腹的夜睿的儿子下手,却难保不会对他这个三年都不来看一眼的亲生女儿动手。所以我骂完了憋在心底,早就想骂的这些话,索性把眼一闭,也不去看夜睿父皇是何反应,反正我的命是父皇给的,他若要收回,我又岂能阻拦。
不出我所料,我刚刚骂完,便听到父皇急喘一声,怒气冲天地大斥了一声:“逆子!”
我以为他会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