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以后就叫苹果宝宝吧!”曦雨托着下巴看着两个小东西笑。
茉莉也笑出声来:“可不就像个大苹果,就你促狭。如今阿宁也有了六个月身子,早显怀了。这回为苹果的事,差点小月,把我们吓得。”
“真的?”曦雨又惊又喜:“刚出生的宝宝软软的可好玩了。”
“哪是让你玩的。”茉莉瞪她一眼,又说:“你走的这两年,家里什么都好,先前还担心你,后来南边儿有信过来,知道你平安,总算松了口气。祖母身体还是那般健朗,就是想你想得紧。”
紫云是长辈身边伺候的人,也能在这时插话:“都数不清多少夜晚了,老太太梦里还念着姑娘的名字呢。”
曦雨眼睛潮湿,赶紧拿手绢擦过去了:“这回自当在外祖母膝下尽孝。”
“这才是呢。”茉莉轻轻拉住她的手:“过去的都过去了,往后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你就是想一辈子不嫁,哥哥嫂子也养着你。”儿子找回来以后,她一颗心放下了,却又立刻担心起小姑回来的处境。依小姑的性子,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去和妃嫔们争宠的,事已至此,陛下根本把话给挑明了,绝不会再有门当户对的理想人家上门求亲了,可把小姑低嫁,那根本就太委屈她茉莉管家婆性子立刻启动,思量了半日才反应过来,笑自己杞人忧天:这位向来最有主意的,当年临走前还能把诸事安排得妥妥当当,给康亲王和塞外阿洛汗珠丹牵上了线,运筹帷幄,自己为她发愁,可不是闲吃萝卜淡操心吗?
曦雨眨眨眼,她可没有打算一辈子不嫁啊,不过心里还是有那么丝丝感动。
“要说这位越常的少族长也不错,论门第、论性子,也都是好的,只是气魄小了些,蛮族的男人,倒似是中原的书生,被你摆出阵仗一吓便退缩了”茉莉摇头叹息。
曦雨忍不住翻白眼,是不是当了管家的主妇,连性子也会管家婆起来?
苹果吃力地拖着桂圆晃过来:“姑姑!猫猫!”
曦雨顿时眉开眼笑,搂住他揉在怀里,狠狠亲了一大口在他脸蛋上,唔,又软又甜:“不是猫猫,是桂圆!”
苹果宝宝十分聪明,听了一次就会喊了:“桂圆!”
桂圆“呜噜呜噜”地叫,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舔舔苹果的小胖手。
突然一道黑影箭一般地窜进来,茉莉和紫云大惊失色,马车外头也一阵骚乱。曦雨不慌不忙,往外面喊了一声:“不打紧,是龙眼!”外面立刻平静下来。
矫健优美的黑豹子亲昵地用舌头舔着桂圆,桂圆立刻抛下了苹果,扑到龙眼身上去蹭它,不停地“呜噜呜噜”叫着,欢喜极了。
茉莉怕苹果宝宝淘气,将他抱回怀里,曦雨伸手出去,轻轻梳梳龙眼背上柔顺的毛皮:“那天多谢你啦!还是龙眼好。”几年前她和桂圆逃出车骑军的势力范围,正是龙眼往反方向捕杀车骑军的小队士兵,引开了许多兵力。
龙眼迈着柔软有力的步子走过来,用脑袋蹭蹭她。
马车忽然停下了,曦雨听见外面曦展下马行礼的声音:“臣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雍德帝一身便装,身边只带了姜宁,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官道旁。
曦展立刻下马行礼,皇帝叫了平身,便不再说话了。
马车里一片寂静,凤府的从人们大气也不敢喘,跪落在地上,曦展躬身立在那里,也不说话。
场面一阵尴尬。
姜宁下了马走向马车边,曦展冷眼看着,也不去拦。
姜宁一边在心里感叹着近身的侍臣果然不好当,一边站定在车边,微微提音:“三小姐,请现身相见。”
车中寂静,片刻传出悦耳的声音:“陛下是九五之尊,姜公子是姜氏嫡长,臣女未嫁之身,不敢相见。”
姜宁苦笑:“三小姐”
还没等他说完,便被那声音打断了:“姜公子也算故人,却似与当年性情相差极大,不见杀伐果断、心狠手辣的模样。犹记得温姐姐当初下定了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抗击姜家,却没想到如今与姜家的嫡支嫡长定了鸳盟。当年臣女有幸,蒙陛下青眼,白龙鱼服,共诵诗书。有一本《石头记》陛下应还记得,‘凡是真心爱的,最后都散了;凡是混搭的,最后都团圆了’,当初两年的约定就此作罢,望姜公子珍爱这混搭的姻缘罢。”
姜宁被噎得无话可说,再想起这两年来与温乔的情状,不由苦笑更深。
雍德帝驱马上前两步,淡淡地说:“阿雨,出来让朕看看你。”
“臣女未嫁,实不便面圣,请陛下恕罪。”
皇帝陛下脸色不变,眼睛只盯着翠盖朱缨珠络车:“朕只看看你便走。”
车厢中茉莉和紫云浑身都发僵了,连苹果宝宝都瞪大了眼睛,曦雨却像没事人一般,顺顺溜溜地把姜宁给噎了回去。此刻听见雍德帝的要求,她也不过双眉微蹙,毫不犹豫地应对。
皇帝陛下在外面耐心地等待,龙眼低头用头顶蹭推着她的手,“呜呜”低鸣着,似在为自己的主人求情。
曦雨抿了抿唇,终于随手将孔雀裙系上,撩开车帘,稳稳地走下去,向雍德帝行了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人的目光隔空对上,无言地对视,却忽然都微微湿了眼睛,不约而同地挪开。
黄鹄歌
雍德帝果然说到做到,在一地的沉默中将曦雨仔仔细细地端详之后,便带着姜宁回驾了。临走前叫把车中的苹果宝宝抱出来给他“御览”。
曦雨把苹果抱出来,交到曦展手中,让他抱去给皇帝陛下看。
苹果宝宝很争气很乖,大眼睛瞪得圆溜溜,被爹爹放在地下,似模似样地跪下叩头,嫩嫩软软的声音很努力地发出清晰的吐字:“叩见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雍德帝骑在马上,脚跟轻碰马腹,训练有素的马儿立刻站定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曦展面上不显,心中倒软了半分,皇帝陛下这是怕马儿伤着了孩子。
雍德帝仔细打量马下的小孩子,只见他穿着月白色的薄绸小袍子,上面绣着碧绿的荷叶和大朵的粉色荷花,脖子上挂着银锁,小馒头一样的手腕上戴着金镯,大大的圆眼睛,嫩红的小嘴,可爱极了。他面上不由软和了几分,命曦展把苹果宝宝抱给他瞧。
苹果被抱到一个陌生人的怀里,又是在高高的马上,姿势还不甚舒服,不由得轻轻扭动了几□子,但很快安静下来。
雍德帝抱着他细看看,又交回给曦展:“这孩子很好。朕出来得匆忙,身上没有什么东西可赏。卿明日向朕上折子罢,既嫡又长,早些将名分定下来。”
曦展惊喜,这是要正式册苹果为世子了,这么小的年纪便命国公府请封,不管是出于什么动机,都是对苹果、对茉莉有好处的事。
“遵旨。臣叩谢皇恩。”曦展忙带着苹果跪下行礼。
曦雨和马车内的茉莉、紫云也叩拜。
雍德帝喊了平身,便拨转马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曦雨被簇拥着回到家里,早被外祖母一把搂住,跟着曦宁也扑上来抱着“呜呜”地哭,弄得曦雨所有的伤感全没了。
“我的小祖宗,你都要当妈的人了,顾着点你的肚子好不好?”曦雨赶忙挣脱出来扶着她,一旁出了一身冷汗的康亲王心落回肚子里,擦擦汗陪着笑。
“都怪我都怪我要是当时不派人来接哥儿他就不会丢,要是多派些侍卫呜呜阿雨,你可回来了”曦宁拉着她的手又哭又笑。
曦雨翻翻白眼,无语问苍天,话说曦宁都怀孕六个月了,孕期的反应早该过去了吧,怎么她的情绪还这么波动大啊?“你就别在那儿祥林嫂、马后炮了,哪能怪到你头上?都是那群天杀的反贼。”曦雨说着拿手绢给她擦泪,亲昵地:“别哭了,当心宝宝也是个爱哭的。”
曦宁哽咽着点头,仰着脸让曦雨擦泪,越发的孩子气。
一家子人热热闹闹的来到萱瑞堂正厅,曦雨端端正正的给凤老夫人磕了头,老太太连声命她去沐浴,待被丫鬟们簇拥到了后面才看见,沐浴的水中烧了茱萸和柚子叶,不禁抿嘴笑。
晚上全家团圆的家宴,曦雨说起在南荒的生活,饭桌上一片欢声笑语。
“那里四季如春,根本没有寒风和冬雪,连下的雨也很是温柔。山是山,水是水,三月的晚上,到处都弥漫着花香,我们吃过了晚饭,就坐在屋子前面,大大的月亮从对面山峰上升起来,慢慢地向我们移过来。这时候桂国部落的少年就拿着去了箭头的弓箭,把一束花绑在上面,再扎上写着自己名字的布条,从对面山峰射到我们这边来。都是给翠萧的,她是族长的姑娘,相貌、品格都百里挑一,爱慕她的小伙子能从山这边一直排到山那边。不过我们还接到给棠棣的呢!都快笑死了”曦雨唧唧喳喳,像一只快乐的小麻雀,说笑个不停。
“真有趣!”曦宁满眼放着光,听得津津有味。
“还有那里的巫觋,都很是厉害。”曦雨笑:“这次的使节首领蜀觋,就是百越最大的部落越常的巫觋,相当于百越的国师了。那可是个厉害的角色,不但精通巫术,而且蜀觋于人情世故上灵活机变,实在是第一流的人物。还医治了咱们苹果宝宝呢。对不对?”曦雨侧身亲昵地捏捏苹果的小翘鼻子。
“南荒这么好呀。”曦宁很是向往:“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想去南荒了。”
曦雨抿嘴笑:“那里虽然很好,风景绝佳、民风淳朴,可我在那里住了不到两天,就开始想家了。”
众人都看向她。
“唔,虽然棠棣和翠萧都很好,可我老是想你们。”曦雨笑着,鼻子却酸酸的。“都说‘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还真是这个理儿。”
凤老夫人又是心疼又是爱怜地搂住她:“如今回家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来,尝尝这个,你最馋的。”说着舀了一颗大肉圆子给她。
曦雨扑哧一笑,将肉圆子分了一半给眼巴巴瞅着流口水的苹果宝宝。
欢宴过后,曦宁怀着身孕,很是疲倦,便被康亲王扶着往她出嫁前住的小院子里歇了,曦雨也自回房。
“姑娘的屋子这几年都是我看着,您瞧瞧可少了什么不曾。”一回到屋里,夜莺便急忙把箱笼打开,钥匙双手捧给曦雨。
“慌什么,也不让我先歇歇。”曦雨白了她一眼。
“按理儿是该先让姑娘歇着,但这么多细软,又这么多稀罕的物件儿,这几年我日夜提心吊胆,就怕有什么不是,被人拿住了,一辈子的名声也就完了,连带着姑娘也受累。如今主子回来,早些点清了,我也好松口气,若迟了,只怕还有小人说我攥着主子的东西,心里有鬼呢。”夜莺原本就有胆识,这几年守着曦雨的空屋子,做主这个院子的事,更是大有长进。
曦雨心知这几年夜莺必定担了不少风言风语,便点头:“难为你了。既这么说,今晚就先点点,钥匙你还收着,我丢三落四的,随手丢在哪儿也说不定,还是你拿着我放心些。”
夜莺也不矫情推辞,便应了是,引着曦雨去查看箱笼里的东西:“姑娘的首饰、金银锞子、贵重的小件玩物,我都造了册子,每半个月点一回。大奶奶那儿也有底册,姑娘可要来对照。古董摆件每换一回也都登记在册了,换下来的都包起来收在箱子里,姑娘也验验。姑娘的金子、银子,您走的当天,就交验给大奶奶了,方才绿云姐姐和容燕姐姐亲自带人送了过来,也在这里。姑娘的衣裳,这几年我问过了大奶奶,陆陆续续地把那些旧的、过时的打发了一些,有的是赏人了,有的拆开做布头”
“成了成了,这些小事还要跟我说?你管着就是了。”曦雨好笑,随手翻检了一小袋金银锞子出来给她:“赏给这屋子里的人,大伙成日家守着我这空荡荡的地方,也怪没意思的。如今我回来了,自然不会亏待她们。”
“是。谢姑娘赏。”夜莺双手接了,但紧跟着又道:“姑娘不能穿的都给赏出去了,前几天听见姑娘要回来,我们就把姑娘心爱的几件先找出来洗熨过,大奶奶赶着叫人给姑娘做新衣,但究竟太赶,才送过来两套。绮罗和良儿针线好,也才赶了几件小衣、中衣,姑娘先穿着。”
“嗯,难为你们了。”曦雨点点头,经过似月的事情之后,也碍着规矩,她不再对服侍自己的丫鬟特意的亲近。看夜莺这么尽心尽力的谋划,也不禁有些感动。“回头得了好料子,给你们一人做一套。”
“虽然大奶奶已经赏过了,但姑娘要赏,这便宜可是不占白不占。”夜莺笑嘻嘻的。
“鬼丫头。”曦雨瞪她一眼,自己也笑了。
将一应的物事都清点完毕,着人好好收起来,曦雨便盥漱了,解开头发换了睡衣上床睡觉。
唔,好久没有在这柔软厚实、触手温凉的丝缎锦褥上睡过了。曦雨调整到最舒服的姿势,把薄被向上拉了拉,打了个哈欠,准备入眠。
丫鬟和嬷嬷们都下去睡了,只余值夜的睡在外面的榻上。桂圆也洗得干干净净,把自己团成一团窝在曦雨的枕头边,呼呼大睡,粉红的小鼻子一张一翕,让人看了不禁也想沉沉睡去。
锦帐外有人影映在上面,曦雨不动声色,问:“谁?”
“姑娘,是我。”夜莺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有事?”曦雨撑起身子。
“白日里人多嘴杂,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没对姑娘说。”
“进来吧。”是什么事情要这时候来告诉她?曦雨有些疑惑。
夜莺撩开床帐进来,低声:“姑娘从姑老爷、姑奶奶那里带的东西、箱子,都是大公子保管着,叫姑娘明日亲自去取。您当初走得匆忙,外头书房里落了许多书本笔墨,您走没几天,雍德爷就在半夜来了,拿走了姑娘不少书本和笔墨。”
曦雨一怔,又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知道了。快去睡吧。”
“是。您半夜渴了叫我。”夜莺答应了一声,去睡了。
第二日一早曦雨便醒了,看看外面天刚蒙蒙亮,只怕丫鬟们还没醒呢,就没叫人,自己穿了衣裳起来,才叫人打水洗脸。
梳玉和梳雪打水进来,忙跪下告罪。
“不是你们的错,因我在南边习惯了早起,前一阵子又要赶路。往后慢慢的就不起这么早了,等瞌睡劲儿上来,你们叫还叫不醒呢。”曦雨笑着说了几句,梳玉和梳雪才磕头起来,给她梳妆。
梳了个秀丽的弯月髻,簪了几朵珠花,一种明媚风流的态度便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丫鬟们没口地称赞,曦雨高高兴兴地和她们打趣说笑了几句,便到上房请安去。
外祖母还没起身,曦展倒是后脚跟着来了,紫云请兄妹俩到西边的耳房里吃茶等候。
曦展熟门熟路地取出一套双耳白玉杯,亲自动手泡了一壶香茶,兄妹两个摒退了伺候的人,单独说话。
曦展字斟句酌,说得很小心:“自家兄妹,就不说外道的话了。你今年也二十有一,按说去年就该行及笄礼,许配人家。如今于婚姻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不怎么打算。”曦雨镇定如常,早已想好了:“哥哥嫂子要不嫌弃,我就先在家这么过。若急着把我嫁出去,就托嫂子打听相看,若有了合适的世家公子,不论嫡出庶出,只要品性好、相貌端正,将来不至于家宅不宁,便成了。”
曦展哭笑不得:“谁急着把你嫁出去了?说的是什么话?你是学士嫡长女、国公府嫡孙,怎能嫁庶子?”
“嫡子庶子,又有什么要紧。”曦雨不在意地笑笑:“我如今真是这么想的。哥哥,我前思后想,什么都明白了。感情是虚的,承诺也是虚的,只有日子才是实的。我只管自己过得好,挑个品性好的人,一起磨上个十来年,没感情也有感情了,何必再自讨苦吃。”
曦展觉得一阵头疼:“你还不知道罢?就皇上挑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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