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太过陌生,太过妖冶,不是他熟悉的梅子。
江絮头晕眼花,其实并没看清眼前的人,只是不耐地蹙着眉,大发娇嗔:“你是谁?没听到本小姐要喝水吗?还不快送过来?”
李煜宸心一凉,原本搭上她额头的手蓦地缩了回来,不可置信地瞠大了眼睛:“你,是江絮?”
这绝不是他的梅子!他的梅子即便处境再窘迫,再艰难,也绝不会如此颐指气使,如此骄横跋扈。
这一刻,他恍然大悟——她是江家那个娇纵任性的大小姐。自己,中了唐郁的调包计!
他万万没有想到,唐郁年纪轻轻如此工于心计,竟然早有预谋,千里迢迢把江絮从邀月带过来调包!
“混帐!”江絮大声咒骂:“你是谁?竟敢直呼本小姐大名!”
李煜宸瞪着她,手不禁地微微颤抖了起来。
该死,既然他带出来的是江絮,那么意味着江湄很可能还陷在皇宫之中,他必需立刻赶回去,通知墨染,再次杀进皇宫!
如果,因为他的一次任性,让梅子……
他闭上眼不敢再往下想,蓦地挑起帘子,如一枝利箭般蹿了出去。
“公子,你去哪里?”赶车的见状,吁地一声紧急勒住马缰,狂奔中的马车被惯性带得往前一冲,打横停在了路中。
“哎呀~”江絮迷药才退,刚刚苏醒,哪里提防?被摔得飞了出去,啪地一声掉落地面,砸出一个人形的雪坑,剧烈的撞击,使得原本虚弱的她,再次陷入昏迷。
“你带着她按原计划离开,我去接应墨染!”李煜宸头也不回,如星掷丸跳般疾掠,最后一个字说完,人已走得不见了踪影。
无声无息
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幕,柳煌负着手在昭仁殿远远地观望,唇边挂着一抹趣意的微笑。
“候爷,”近身侍卫小心翼翼地征求着他的意见:“好象刺客进了宫,咱们的人要不要出面?”
“哼!”柳煌冷声训斥:“这是老三弄出的乱子,凭什么要本候替他收拾烂摊子?回府!”
“是~”侍卫不敢多言,乖乖的自去准备轿子。
出了朱雀门,刚上御街,官轿突然停了,柳煌不耐地道:“怎么回事?”
“回候爷,前面有人拦轿。”侍卫躬身禀报。
“混帐,这还用回?”柳煌登时拉长了脸怒道:“给本候乱棍打走!”
“安国候,”清冷优雅的男音淡淡地响起:“不会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吧?”
柳煌一怔,挑起轿帘一看:“唐郁?”
一乘精致华美的软轿,大刺刺地横在路中,深蓝色的轿帘半卷着,露出里面一个绝色的少年,他拥着狐裘,手里捧着暖炉,白玉似的脸颊上满是揶揄。
唐郁弯唇,牵出一抹嘲讽的微笑:“候爷总算还记得本座的名字。”
心知他此时拦路,定是依约前来讨要江湄,柳煌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立刻把脸一沉,先发制人:“唐郁,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来?”
“本座与候爷有约在前,为何不来?”唐郁淡然反问。
“哼!”柳煌冷笑连连:“乾清宫的火是你派人放的吧?”
唐郁不慌不忙地道:“候爷说笑了,本座与贵朝无怨无仇,与候爷更是结盟在先,有何必要涉险在宫中放火?”
“别以为本候不知道你打的如意算盘!”柳煌厉声喝叱:“你假装与本候结盟,先稳住本候,暗中派人潜入宫中放火,盗图劫人,是也不是?”
“候爷,”唐郁蹙眉,冷冷一笑:“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宫中纵火,劫走王妃的罪名可不轻,唐某担待不起!”
“担待?”柳煌眯起眼睛:“西门世家名振天下,算无遗策,从区区一个啖星皇宫里带走一个人对公子来说岂不是易如反掌?”
“说来说去,候爷是要反悔,不肯交出江湄了?”唐郁俊颜微沉,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是他太大意,明知他是个反覆无常的小人,就应该再防他一手,不该将江湄的生死交到他的手里!
“江湄你早已带走,现在反来问本候要人,岂有此理!”柳煌一口咬定,绝不松口。
“柳煌,当初议订协议时,你答应了什么?”唐郁怒从心底起,白玉似的脸上浮起怪异的红晕。
“来人啊~”柳煌瞧了心中一寒,急忙把手一挥,提高了声音喝道:“给我把这入宫纵火,劫走定远候妃的贼子给我拿下!”
西门世家就算是条龙,那也是在赤日,现在在啖星的地头上,怕他何来?再说,他堂堂安国候,若是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在自家门口吓破了胆,传出去还怎么扬威四方,开疆拓土?
“哼!”唐郁心头火起,绝美的脸上杀机陡现:“候爷现在可是要欺我人少,要用权势压我?”
“老子就是压你又怎样?”柳煌见他不过一乘软轿,就算他再厉害,双拳也敌不过四手,只需他轻轻一指就能将他捏死,索性把脸一沉:“小的们,给我拿下奸细!”
“好,很好!”唐郁只说了三个字,说这三个字的时候,甚至还轻轻地笑了笑。
那笑容,说不出的诡异。明明姿容绝世,艳若朝阳,看在眼里却让人感觉冷入骨髓,不自禁地发着抖。
那是柳煌这辈子见过的最惊心动魄的眼神,将火焰藏在冰冷里,于平静处最汹涌,带着毁一切的决心与力量!
唐郁的脸上浮着病态的嫣红,周身氲氤着淡淡的雾气,漂亮的眼睛里闪着如同春天的百合花一样洁净的光芒,美得惊心。
他手中没有武器,他只做了一个动作,招了招手。
司空奕自软轿后闪身而出,恭恭敬敬地奉上一盏热茶——唐郁的身子不好,这样奇寒的冬天,越发地要侍候得周全。
唐郁接过茶盏在手,轻轻地揭开茶盖,撇去茶上的浮沫,青瓷杯缭绕的雾气立刻模糊了他的面容,使他看起来,有种虚幻的古典的美。
谁也没有想到,在这种要命的时刻,唐郁居然还有心思喝茶?
所有的人,包括柳煌都被他的气势震住,数十名侍卫鸦雀无声。
他低首嗅了嗅茶叶的清香,蹙紧了好看的眉毛,淡淡地批评:“太涩。”
“愣着做什么?”柳煌蓦地回过神,仓惶地退入轿中,声嘶力竭地狂吼:“杀,给我杀!一个不留,通通杀光!”
就在这一瞬,唐郁的身上涌出令人汗毛直竖的杀气,就连久经阵仗的司空奕都忍不住微微垂下眼帘,有些不忍猝睹。
时间静止,周围数十丈方圆内,飞鸟不渡。
血雾漫天飘舞,侍卫一片片如退潮的海水般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柳煌惊惶失措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孱弱的少年,表情犹见鬼魅,哑声道:“你,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少主~”司空博自宫里脱身,绕了一个圈子来此与他们会合,见了现场惨状,不禁顿足埋怨:“该死,来迟一步!究竟谁令少主动怒?无声无息最伤元神,赶紧撤!”
“江湄在哪里?”唐郁不动如山,冰魄般的眸子定定地锁定柳煌的眼睛:“说出来赏你一具全尸,否则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她……”柳煌上下牙直打颤:“她被人劫走了~”
“谁?”
“君墨染~”
我输了,对吧?
姜梅嘴里说着不怕,一个人独守着偌大的冷宫,心里哪有不虚?
悄悄的掀开一角窗幔偷偷的向外张望。夜色岑静,月华如水,远处喧闹熙嚷,火光冲天,超发衬得这边安静得可怕。
不知何处传来咣当一声响,姜梅吓得立刻放下窗幔,紧贴在墙角,心脏怦怦狂跳,几欲跃出胸腔。
等了半晌,并不见任何动静,她才恍然——冷宫荒芜静寂,年久失修,定是不知何处破损的门窗被北风吹得掉落在地。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初时还能强自镇定的她,渐渐开始陷入不安——君墨染去了这许久,为何还不回来?是不是遇上麻烦,回不来了?
毕竟这是啖星的皇宫,警卫森严,有几千御林军镇守,可不是普通百姓的后院,可以任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一条人影如雪落无声,悄然坠落在夕颜殿里。他在院子里站了片刻,张望了一下,猫着腰机敏地顺着墙根迅速地摸到了那窗微微透着一丝黄色光线的厢房前。
试着轻推门扉,纹丝不动,凝目一看,门竟从外面上了锁。
他心中大定,微微一笑,绕到了窗户底下,曲指轻弹窗棂,压低了声音唤:“梅子,你在里面吗?”
姜梅先是一惊,继而大喜,霍地一下拉开了窗帘,急切地探出头来:“煜宸,是你吗?我……咦?”
“在这里”几个字未及出口,窗前哪有人影?只有月色静静铺呈。东她大奇:“人呢?莫非我听错了?”
正疑虑间,微风飒然,眼前一花,李煜宸忽地长身而起,单手撑着窗台,轻灵地跃了进来,落在她的身前。
“呀~”姜梅骇了一跳,一拳捣向他的胸口,嗔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梅子!”李煜宸心怀激荡,攥住她的拳头合在掌心,低眉近乎贪婪地盯着面前娇美的容颜。
谢天谢地,她平安的逃出了虎口,没有落到柳烨那个畜牲的手里!
“喂~”姜梅被他盯得心里发慌,不自在垂下眼帘:“你干嘛?想吃人啊?”
“如果可以,”谁知李煜宸一脸正色,捉住姜梅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道:“我真想把你装在这里带走,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永远没有人打扰的地方。”
“别开玩笑了~”她哈哈笑。
“玩笑?”李煜宸肃容,以手指天,郑重地申明:“我李煜宸对你之心可昭日月,若有半字虚词,不得……”
“不要!”姜梅心中惴惴,迅速出言阻断:“别胡说!”
“不是胡说~”李煜宸一反平日嘻笑怒骂没有正形的模样,安静地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沐在朦胧的月光下,透着无尽的,教她胆战心惊的庄重:“句句发自肺腑,绝非儿戏。”
“煜宸~”预感到他要说些什么,姜梅尴尬地红了颊,试着抽回手,挣了两次却哪里挣得脱?
“梅子~”李煜宸固执地捉着她的腕,他握得那么牢,似乎生怕一放手,幸福就会飞走:“我喜欢你!比你想象的还要喜欢几十倍,深到无法割舍,这辈子放不下,你明白吗?
从见到她的第一天起,就有一种淡淡的心动,总忍不住想要亲近她,了解她,总会莫名的想起她。
可惜,那时的他并不知道,那一点心动,那一点冲动,累积起来最终会变成这样深沉厚重,以至他无法承载的感情——至死不悔!
“呃~”姜梅咽了咽口水,努力从脑海里搜索着能切合她心意又不会伤害他的语句:“我知道,我也很喜欢你呀。”
可惜,喜欢从来不是爱,不是吗?
李煜宸是聪明的,更是敏感的,他很快领悟了她的潜台词,瞬间黯了眸色:“你,更喜欢墨染,对吗?”
姜梅有些无措,挣扎了半天才挤出一句:“不要跟他比,你和他不一样。”
他们一开始就走在一条平行的路上,怎会有交集?
话落,惊觉这样的话非常有崎义,似乎伤他更深。
果然,李煜宸自嘲咧唇一笑,默默地放开了她的手:“我输了,对吧?”
“呃~”姜梅好生尴尬:“其实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我太固执,太好胜,太尖锐……”
“你选择了他。”李煜宸打断她,淡淡地指出事实。
是啊,这个时候,不论她说什么好象都成了狡辩,是不是唯有沉默才是最好的安慰?
姜梅默然半晌,低低地道:“其实,正确的说,应该是我们彼此选择了对方,一路同行。”
“你们的路上,没有我。”李煜宸惨然一笑,心痛到无以复加。
姜梅再次沉默,面对消沉而陌生的煜宸,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好?
爱情是条单行线,一个人太孤单,三个人太挤,两个人才刚刚好。她没有办法把同情当爱情,更不可能将自己分成两半,去安慰伤心失意的他。
“相信我……”
他是如此优秀,只要他愿意一定会有大把胜过她的女孩子喜欢他,爱他,何苦把感情浪费在她的身上?
“嘘~”李煜宸伸指按上她唇瓣,眼底是深深的痛苦:“不要说出来,那样苍白的安慰对我毫无意义。”
他知道自己的条件够好,他也懂大丈夫何患无妻的道理。但是,不论他如何努力,那个妻并不是梅子,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她!
“对不起~”
“嘘~”李煜宸再次打断她,迅速将她按到怀里,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煜宸~”姜梅大窘,下意识地抗拒。
“别说话,有人来了。”
梅子,你信不信我?
一队禁军穿过梅林,自寒香殿往夕颜殿而来。
“那边是冷宫,八百年没住过人了,哪会有刺客?”在皇宫里跑了一夜,腿脚酸软却连刺客的毛都没捞到一根,侍卫甲不禁心生怨怼,不想再走。
“你懂个屁!”有人大声叱责:“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才好藏人,乾清宫这会子人倒是挺多,有本事你藏到那里去?”
“呀~”侍卫乙心生畏惧,怯怯地拉了领队的衣袖:“听说那人神勇无敌,几百人围捕都被他逃了出去。定远候还差点丢了小命,咱们几个还不够他喝一壶的呢……”
若是他真的躲在夕颜殿,冒冒失失撞了过去,小命焉在?
“呸!”侍卫丙不屑地啐了一口痰到地上:“瞧你那德行!胆子那么小乘早回去抱孩子,跑来宫里充什么好汉?”
“走~”李煜宸一掌挥灭烛光,回身牵住姜梅的手:“这里不能再留,咱们换个地方。”
“去哪?”姜梅略略犹疑。
她答应了墨染在这里等他,若是冒然离开,他回来找不到人,不知该急成什么样?最少,也该给他留个记号吧?
“放心吧~”李煜宸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心里颇不是滋味,淡淡地道:“我会想办法通知他,他也没那么傻。
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十年,对于危险有着本能的警觉,墨染只需靠近梅林就会嗅到敌人的气息,不会傻乎乎硬闯。
皇宫虽大,禁军更是多如牛毛,但毕竟不是毫无漏洞,派一支军队进来固然是不可能,但几个高手在其缝隙间穿插,还是游刃有余的。
“呃,走吧~”姜梅暗自吐舌,乖乖地握住他的手。
满意于她的乖顺李煜宸唇边泛出一丝微笑,一手轻托她的腰际,低语一声:“扶稳了~”
纵身跃出窗户,贴着墙根一直走到院子一角,轻轻一跃,飘然上了围墙,在侍卫撞开殿门的同时迅速没入黑夜。
姜梅只觉耳边呼呼风响,放眼看去屋宇相连,到处是一片银装素裹,根本分不出身在何处?
她身子骨本就弱,为了解体内媚药在冷水中浸了这半日,已然受了风寒,在房中时还好,有暖手炉烤着,有被子捂着,因此能忍着。
这时出了门,跟着他蹿高跃低,飞来飞去的做个空中飞人,冷风扑面,只觉透体冰凉,奇寒彻骨,哪里还禁受得住?
穿过梅林,出了寒香殿,刚刚进入御花园,“阿切!”随着第一个喷嚏冲口而出,一发不可收拾,接连好几个惊天动地的喷嚏紧随而来。
“谁?”
“什么人?”
火把,灯笼纷涌而至,巡视的侍卫闻声迅速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糟糕了,被发现了!”姜梅条件反射地捂住鼻子。
“走!”李煜宸顾不上多说,长臂环上她的腰,顺手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提气飞奔在包围圈的缝隙里左右穿插。
“不行,”姜梅低嚷:“你这样太费劲,跑不快,不如……”
“闭嘴~”李煜宸暴怒,额上青筋爆起:“别想让我扔下你!”
该死!她就这么不相信他的能力,竟想劝他扔下她独自逃生?
姜梅伸手攀牢他的脖子,嫣然一笑:“放心,我还没伟大到当刘胡兰的程度!只想提议,你把我背在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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