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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梅最不擅长安慰人,这时也只得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拉她起来:“人都死了,节哀顺便吧。”
“王爷,”侍剑不肯起身,跪泣:“奴婢用性命发誓,我们小姐绝对没有跟那个畜牲来往!她的心里只有王爷啊~”
君墨染蹙眉,神色冷淡,越过她直接进了房。
这里他并不常来,自然不熟,看了一阵也茫无头绪,于是把侍剑叫过去:“佩琴的东西都在这里吗?可有移动或是短缺?”
侍剑抹了抹泪,过去看了一遍:“没有移动,都在呢。”
“先别急着答,”姜梅知她情绪激动,怕她有错漏,忙交待仔细:“有些小物品看着不起眼,你也没在意的看有没有少,或是近来小姐有没有收起来什么贵重东西?再不然,特别跟你提过的?”
侍剑呆呆地想了一阵,愧疚地摇了摇头:“没有。”
“那么昨天小姐出事之后,可有人出入过小姐的房间?”
侍剑哭着摇头:“小姐出事后,我被关进柴房,直到中午才被放了出来,家里的情况实在不知。”
她一边说,一边追悔莫及地痛哭失声:“都怪我,要是当时不离开就好了!”
谁想得到她只是起身去取了一趟茶具,就闹出这么大的祸事,害小姐失了贞操,连命都丢了呢?
“那也不能怪你。”姜梅低叹。
“走吧。”君墨染见查不出什么,转身离去。
“若是想起什么可疑,随时来找我。”姜梅滞后几步,拉着侍剑低声吩咐。
“是~”侍剑拉着她的手,眼泪汪汪。
刚走到院中,侍剑已在身后呼喊:“九夫人,请留步。”
“怎么,你想起什么了?”姜梅奇道。
“不是,”侍剑气喘咻咻地追上来,垂着泪把一只十分精美的盒子交到她手上:“这是昨天小姐买给九夫人的礼物,谁知……”
说着话,她的声音已哽咽,珠泪滚滚,泣不成声。
姜梅黯然接过那只方正的漆黑,揭开一看,是盒上好的胭脂,膏体细腻,颜色艳丽而均匀。
“九夫人请慢走。”侍剑曲膝再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姜梅心情沉重,回到忘月苑时已是红日西斜,如意正指挥着几个小厮在给窗户换新的窗纸,夏至搬了张椅子在走廊下剪着窗花。
空气里弥漫着小米和红枣的甜香,闻到鼻中越发觉得饥肠辘辘,格外的馋人。
姜梅这才省起从早上忙到现在,粒米未进,强打精神一路嚷着进来:“哇,有好吃的,快给我盛一碗。”
夏至抬头见了她,忙起身让坐,把东西搁到面前的小方桌上,笑盈盈地道:“如意特地给你留着,怕冷了,一直在炉子上熬着呢。”
“好如意,就知道你疼我。”姜梅扬了笑脸,冲她诌媚一笑。
如意崩着脸,冷冷地道:“不是给你留的,我是怕饿着小少爷了~”
“噗~”几个小丫头都已听说了方才在祠堂“害喜”乌龙,这时都低着头吃吃地笑了起来。
“臭丫头,反了你了,居然敢取笑小姐?”姜梅也不恼,笑吟吟地道:“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如意噘着嘴:“谁让你逞能来着?看吧?好事没人记着,闹个笑话一下子传遍得人尽皆知,有什么好?”
小丫头,还挺记仇!
不就是君墨染为救自己,把她拨拉得摔了一跤嘛?值得闹这么久的别扭!
姜梅低头瞧了方桌上的彩纸一眼,微微一笑,挑了张纸在手里,随手就剪了起来,三两下,一个梳着双丫髻,(奇*书*网。整*理*提*供)圆脸俏皮的小丫头便跃然纸上。
她抬起下巴道:“呶,别噘着嘴了,拿去玩吧。”
果然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好久不玩,手艺生疏不少,线条都不流畅了,老师要是瞧见,肯定要骂她了!
如意轻“咦”一声:“小姐,你还会这个?”
“这有何难?”姜梅浅笑,为逗她开心,索性大方一回:“还想要什么,我都替你剪。”
“真的?”几个小丫头半是好奇,半是玩笑,呼啦一下围上来。
冬至眼尖嚷道:“咦,这不是如意姐姐吗?”
“夫人,你偏心,给如意姐剪,不给我们剪~”小丫头们闹腾了起来。
“都剪,大家都有份。”姜梅笑眯眯,爱心大放送,手下不停,一转眼剪了十几张神色各异的小动物,哄得那些小丫头欢呼雀跃,开心不已。
法医最基本的要求是眼明手快胆大心细,刀法更是讲究稳,准,精,细;这就要求她不但要修身,还需要养性。
为了磨掉她性子里浮躁的一面,导师特别建议她选修剪纸和书法。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门诣在练手的技艺会用来哄丫头片子开心。
天网恢恢
夏至推门出来:“都别吵了,夫人还没用饭呢!”
姜梅放下剪刀,跟着她进了屋。
桌上一碗小米红枣粥,一碗碧梗米饭,再加几碟卤味拼盘,外加几碟小菜,色香味俱全。
姜梅望着桌上的酱肘子直皱眉:“把这些都撤了吧,我以后吃素。”
夏至怔了一下,忽地若有所悟,忙不迭地把桌上的荤菜都撤了下去。
姜梅这才落坐,连小菜也不用,先呼噜呼噜喝了一碗粥。
冬至在一旁瞧得直瞪眼:“慢点慢点,也没人跟你抢,小心噎着了!”
姜梅放下粥碗,冲她俏皮一笑,复又端起米饭,开始向那几碟小菜进攻。
如意恰好掌了灯进来,见了她的模样,不禁笑道:“不知情的人瞧了,还以为咱们王府闹饥荒呢!”
冬至低头,抿唇浅笑。
姜梅也不以为意,挟着一块凉拌笋丝回道:“嘿嘿,总算是活过来了。”
“以后那种脏事可别再做了,吐成这样,连肉都不敢吃,何苦来哉?”如意一边念叨一边把烛台搁到窗边。
忽地一阵风吹来,烛火晃了晃,灭了,只余一丝青烟淡淡地散在空中。
姜梅心中一动,端着碗瞅着烛台发呆。
窗纸,烛台,燃烧,风雨,毒烟……
“呀,你们几个手脚快点,王爷来之前得弄完,不然,仔细你们的皮。”如意掐着腰冲廊下两个糊窗纸的小厮嚷。
“我明白了!”姜梅忽地放下碗,兴奋地往外冲,起来得太急,差点把面前的小方桌都带翻。
冬至手快,赶紧扶住了桌子。
“小姐,天都黑了你这是去哪啊?”如意唬了一跳,回过头时,姜梅已跑到了院子里,忙隔着窗子大嚷。
“你别管,要是王爷问起,就说我去祠堂了!”姜梅一边回头交待,一边风风火火往外跑,结果一头撞进刚好进门的君墨染怀中。
他伸手捞住她,斥道:“白天还没呆够,黑灯瞎火地跑去做什么?”
“墨染!”姜梅回过头看见是他,嫣然一笑,喜悦地低嚷:“我大概猜到他是用什么办法下毒的了!”
她目光晶亮,盈盈而笑,浴着天边最后一丝霞光,整个人象颗璀璨的宝石,晶莹剔透,散发着夺目的光辉。
君墨染心中一窒,紧紧地盯着她水色红润的唇,心不在焉地道:“是吗?”
“走,我们去验证一下!”姜梅紧紧地拽着他的手,急不可待地往前跑。
君墨染低头,望着掌心里那只主动握住自己的小手。
细腻,柔滑,纤美秀巧充满了活力。
细小的颤粟感从指尖流向胸口,一言未发,奇异而驯服地被她一路牵着走。
他听到自己在问:“哦,是什么方法?”
声音低沉柔和,语气温柔亲切,仿佛发自另一个人,绝不是自己的嘴巴。
姜梅勿自未觉,眼里闪着兴奋地光芒:“蜡烛啊!”
其实,他已明白了她的意思,可不知为何,就喜欢看她这副解开迷题后兴奋的模样,忍不住道:“蜡烛?”
姜梅微仰着头望着他,眉眼弯弯,笑得满眼都是星光。
“是啊!”她神情生动地挥着手,绘影绘形地道:“他把毒混藏在蜡烛里,上面那一部份肯定是没毒的,所以侍卫进去察看也没事,等到夜深人静,祠堂里只有佩琴一个人,毒也随着蜡烛的燃烧挥发出来,到天亮时,蜡烛烧完,佩琴死亡,证据毁灭,多么完美的计划!”
“只可惜,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那几枝有毒的蜡烛刚好被放到靠近窗户的位置,当晚大风又吹破了窗纸,蜡烛中途熄灭,致使他的计划出现了漏洞。”
“所以,他不得不兵行险着,再补上那一枚钢针,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吧!”
姜梅一口气解说完毕,吁出一口长气,末了补充一句:“如果猜得没错的话,白天蓝二点的那半枝蜡烛,肯定就是没有完全燃烧完的有毒蜡烛!所以,我才会忍不住吐了!”
结果,大家都以为她害喜,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这是身体对外来毒素的排异反应!害她成为大家的笑柄!
君墨染当然知道她未尽的语意,心中忽地升起怅然。
他可以欺骗别人,却瞒不过自己——当以为她有可能怀上他的孩子的一瞬间,最直接的反应居然不是厌恶而是欣喜!
那意味着什么?他不敢往下再想。
“蓝二怎么没事?”摇了摇头,赶走脑中浮想联翩的杂念,把注意力拉回到佩琴中毒一事上来。
“每个人对毒物的耐受力都不一样的!通常情况下,女人和孩子的体质要低于男人,因此胃肠反应最先出现。”姜梅耐心地解释,脸上露出愧疚之感。
她真笨,这么简单的道理,居然现在才想明白!
但愿现在还不晚,凶手没有来得及毁灭证据。
君墨染瞥她一眼,很奇怪的居然知道她的心思,淡淡地道:“一枝有毒的蜡烛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他不会笨到轻举妄动,曝露自己的身份。”
话虽如此,她的推理虽然严密,听起来合情合理,但若没有证据佐证,依然只能是空谈。
你怕什么?
还没到祠堂,远远已能看到那满屋的烛光闪耀,姜梅懊恼地道:“不好,我们来晚了,已经都收拾干净了~”
说完,扔下君墨染,提起裙边拨足飞奔进入祠大院:“刘管事~”
刘管事听得叫声,匆匆出来一看,诧异地道:“九夫人来了,有事吗?”
“蜡烛,那些蜡烛放哪里去了?”姜梅神色焦急,也不等他答,吱呀一声推开祠堂门,直接奔到靠近窗边的位置一枝一枝去瞧,却又哪里分得出来?
糟糕,该不会昨天没用完,又接着点燃了吧?
“蜡烛?”刘管事一头雾水,跟在她身后紧张地走了进去:“九夫人要蜡烛做什么?”
“刘管事,”君墨染这才施施然进入,淡淡地解释:“她问的是昨天那些烧剩的蜡烛扔到哪里去了?”
祠堂里蜡烛通宵都不熄灭,因此所有的蜡烛都是特别订制的,一晚到天亮刚好燃完,长度粗细都与各房里所用的不同,即可免浪费,亦可避免下人偷祠堂物品私用。
每天的用量,也都有定例,月初自府中总库房里领出,放在连着祠堂的小库房里,由专人收管分发。没有烧尽的蜡烛和祭祠剩余的物品一样,都有专人处理。
“哦,”刘管事忙领着他们二人往祠堂的专属小库房走去:“都堆在这个箩筐里,也不知哪些是昨晚的。”
姜梅看了一下,这间库房紧邻祠堂,只有一张门进出,窗户很小,并且都用木板钉死了,也没有撬动的痕迹。
“这间小库房除了管事,还有谁有钥匙?”君墨染问。
刘管事忙从腰间取下钥匙道:“只有小人有,这串钥匙小人随身带着,从未离身,也不敢借予他人。”
现代那么精密的电子锁都能被人轻易地打开,这种远古的铁锁,要仿一把钥匙实在是易于反掌。
所以,没有钥匙并不代表不能进入库房。
“嗯。”姜梅点头,专心蹲到箩筐里拣视那些蜡烛。
看来这蜡烛倒是设计得很合理,烧残的蜡烛并不多,只有几十枝长短不一的残烛躺在箩筐里。
有些因积压时间太久,已落满了灰尘,所以很快就挑出了昨晚未烧尽的,数一数共有十一枝。
姜梅问刘管事讨了块绢布,小心地把蜡烛包好。
站起来一看,靠墙整齐地放着一排排的柜子,里面整齐地码放着祭祠用品。蜡烛就放在墙角的几只特制的巨大的樟木箱里。
姜梅粗略地估计了一下,若是全部装满几只箱子,估计需要几千枝蜡烛。
她忍不住啧舌:“刘管事,祠堂里每月蜡烛的定例是多少?”
“每日细长烛一百枝,粗红烛五对。”刘管事恭敬地答。
这样算来,光细长烛就有三千枝,若是把有毒蜡烛混在里面,并且让人刚好全部在出事那晚领出,随意性可就太大了。
如果是她,绝不会去赌这个概率,必得从另外的方面入手。
“蜡烛由谁负责领出库房?”果然,君墨染和她想到了一块。
“晚饭前富嫂会去库房把当日的蜡烛都领出来,到酉时正插上烛台燃烛。”刘管事答。
也就是说,凶手正是在吃饭前到酉时正这段时间偷溜进祠堂,把混了毒的蜡烛放进了当日要用的蜡烛里。
不过,凶手连这么小的细节都摸得一清二楚,此案就绝不可能是外人所为。
难道,仅仅只是王府里妾室之间的妒忌与争宠,竟真的能演变出如此惨烈的一桩血案?
姜梅心中悸动,不敢再往下想。
她想到的,君墨染当然也想到了,两个人对视一眼,迅速移开目光,各怀心事,默契地绕过了这个话题。
君墨染牵了姜梅往外走:“回去吧。”
姜梅瑟缩一下,默然地把手抽了回来。
谁知道呢?他今日所有对她的好,他日都很有可能演变成一场血腥暴力的戏码,想到有可能自己就是下一个佩琴,这让她不寒而粟。
“你怕什么?”君墨染不禁有些气恼,冷冷地望着她。
“如果是你,会不害怕吗?”姜梅不甘示弱,冷冷地反击回去。
他娶这么多老婆,既不能有效地安抚,又不能有机地平衡。
不但连基本的公平都不能保证,甚至对府中各女人之间的相互倾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持纵容的态度,又怎么不会生出如此多的事端呢?
“行得正,坐得端,何惧之有?”君墨染不以为然。
“难道你以为今日佩琴之死,是她咎由自取吗?”姜梅不禁愤怒起来。
这男人怎么可能如此冷血又不负责任?事情明明由他引起,竟厚颜推得一干二净!
“那么,你认为她完全无辜吗?”君墨染轻哧,逸出嘲讽的微笑:“苍蝇不盯无缝的蛋,她若不思害人,别人又岂会害她?”
“你说,她害了谁?”姜梅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君墨染瞥一眼她气得通红的小脸,忽地伸指捏了捏她的鼻子:“有没有,自有公论。今日累了,你早点休息吧,我还有事。”
那神气,好象她是个呕气的孩子,而他是个大度的长者。
姜梅气得差点闭过气去,恨恨地打掉他的手,转身跑进了小院。
好玩吧?
她明显生气了,他也知道她在气什么,奇怪的是他自问并没做错,竟无法理直气壮地对着那双清亮的眼睛。
望着她苗条的身影消失在灯光下,君墨染低叹一声,这才转身慢慢地离开忘月苑,回了墨韵居。
最近他的情绪似乎受到江湄太多的影响,这违背了他娶她的初衷,更不是他要的结果,他得冷静一下,好好思考,并重新回到最初的计划上来。
书房里还有灯光,这么晚了,除了李煜宸不做第二人想。
“煜宸,”原本走向卧室的他,转而折向书房:“你受了伤,不好好休息,跑到这里做什么?”
“你回来了?”李煜宸正趴在书案前看着什么,听到声音回过头,露了个近似妖媚的笑容:“快来看,又有好玩的新东西。”
“什么?”君墨染兴趣缺缺。
他们两个的审美观与兴趣天生相左,一般他喜欢的,都是自己唾弃的,所以,没有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