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是错愕,接着是微笑,然后是哈哈大笑,瞧瞧,这是多么庸俗的社会,奥运会快要看了,人的素质还如此低下。换了我以前的脾气,我可能就跟那司机对骂甚至开打了,但我现在只是冷冷一笑,转身离开。
孔子说,如果一只狗咬你,你会咬他吗。
答案是:我不会。
孔子没这么说,我也不会跟他多说一个字。自从赵艳走后,我感觉自己对很多事情有点意兴阑珊,下雨的时候我常常是手里拿着伞,然后在漂泊大雨中,冷冷而行。别人都以为我脑子有问题。还有一次走路,被一个骑自行车年轻女子重重撞到在地,四周人很多,我看了她一眼,爬起来就往前走了。那女子后来追上来,连连跟我说对不起,看我实在太酷,忍不住要我的电话,我看她实在长的乏善可陈,一摆手继续酷下去。
但一种生活成为一种习惯,你突然会发现,有一天失去了你,自己便失去了整个世界。
赵艳,我这次发誓,一定要去找你。
算算时间,如果坐公交车的话,倒几次车,赶到公司差不多得两小时,时间刚好够。心意已决,再也不能等了,我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跑了几步跳上了刚才那辆车。人很多,但大家看我的表情都很奇怪,估计所有的人都在想,这下有戏看了,有个漂亮小姑娘甚至拿手机对准了我。
我冷冷看了一眼司机,司机也正看着我。我取出卡,刷卡,走过去,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对不起,我让这个世界失望了。
两个小时后,我终于昏头昏脑地下了车,公司到了。李总的办公室开着的,作为一个职业经理,他几乎每天都能按时上班,有的时候甚至是第一个来,这也是我佩服他的原因之一。
今天刚好,其他同事都没有来,连老天爷都在帮我,韦多情,你还有什么理由不辞职?
我心里反复琢磨着怎么开口说,一边忐忑地走进了李总的办公室。
李总正在打电话,示意我先等会。
我站在门口,一瞬间竟是一种很悲壮的感觉,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韦多情一去兮不复返的感觉。离职谈话大概也就半个小时左右而已,半小时后,我将再不属于这里,这些熟悉的场所,角落,无数战斗过的同事,那些熬夜打游戏的日子,都将成为过往。等待我的又将是什么呢,我不知道。
李总的电话足足打了10分钟左右,我听他好像在说太虚幻境的事,可以判断出,那头一定是某位董事,李总谈兴大发,不时地冲着半空挥舞手势,大谈项目的规划和发展前景,有些话明显是我的创意,但在他的加工之下,更显得前途无比光明,我们一定能成功,几年后在纳斯达克上市,公司连前台的花瓶美女都能成为百万富翁。
我的心稍微晃悠了一下,韦多情,你真的要放弃这样好的一个机会么?
李总终于打完了电话,兴冲冲地说,多情,好消息啊,董事会对项目又有新的打算,不是投资一个亿,还要再追加一亿,让我尽快拿出项目的完整策划书,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尽最大力度支持我们。
我淡淡说了句,那,真的太好了。脸上并没有太多喜悦,纵然是10个亿,那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要走了。
李总扔过来一支烟,说,多情,我有个想法,上次你不是说我们要将游戏做的娱乐化吗,我觉得还不够吸引人,娱乐是一个产业,但虚拟世界的娱乐化还没有完全达到一个产业的地方,现在太多的游戏都在学习第二人生,虚拟地产可能是一个点,但我们还应该有别的突破口。你说的真人模拟交互是个很好的点子,但想法是还能不能更大胆一些,更娱乐化一些,你想想,在技术上我们能不能实现每个人都可以在我们的太虚幻境里拍电影,拍电视剧等?
我心里咯噔一声,这个想法足够幻想,可是谁又能保证它有一天不会变成真的呢。秦始皇一定不会想到手机,同样,我们现在也不一定能想到将来。
我说,李总,你这个想法太大胆了,只是只是
我是想说,我想离开了,可是这几个字在我的喉咙了徘徊了很多圈,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我总不能在李总如此踌躇满志的时候,大煞风景吧。
但我还是要辞职的,我犹豫了一下,接着又说,李总,你晚上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到时候再详细聊聊这事。
李总,说,好啊,晚上我请你,我也正想跟你谈谈呢。那就这么定了。
我嗯了一声,走出门来,并没有觉得丝毫的轻松,步履越发的沉重了。
赵艳,你再等我八个小时,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第105节
心突然间沉静下来。
坐在桌旁,整理资料,以做离开前的准备,一边把耳机塞进了耳朵。这是我一向以来的工作习惯,当琐碎的工作被音乐所占据一部分,每天的日子会变的部分充实,或者,时间会部分变的飞快。
我喜欢听一些比较空灵的音乐,并且声音开的很大,占据整个耳膜。当自己整个浸入音乐的氛围中时,我会想象着自己已远离尘世,千般繁华万种旖旎,不若片刻微风山谷。这个时候,无数次想象着自己一个人临风而立,四周月夜清凉,身后长发飘飘。眼神变得平静安详,内心终于明澈纯洁,。再不会有芜杂,再没有了纷争,已经认同两个人平淡的幸福,也会坚信一个人寂寥的平静。而我有的,全部只是一颗无比安宁的心。
这,或许才是想要的自己。
但这样的平静往往不会持续很久,通常一个电话或者一件小事,就可以将我拉回。回到现实,注视周围熟悉的人,不免有怅然之感。赵艳曾有一次开玩笑地说,韦多情,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是一个高人。我明白她的意思,有的时候我的思想挺奇怪的,完全和大多数的小白领不一样,我其实渴望古代的那种名士样的生活,寄情于山水间,闲来写点诗词,晚来弄酒狎妓,完全不考虑生活,更不用考虑买房子,买车子之类的人生大事。
由此也延伸出来了我的另一个梦想,除了想开个小饭馆之外,还想干脆找个风景优美的乡下去生活,种点白菜,养点鸡鸭,以山泉为食,伴日月而眠,所有都市人所追求的自然健康的生活,不就这样实现了嘛。赵艳对我这个想法嗤之以鼻,她想的更为行而上,比如上哪里洗澡,有没有马桶,再就是逛街的话怎么办,能不能收看凤凰卫视诸如此类。我想了想,还是算了,但这个念头却一直没有变过。
瞧瞧,我就这么奇怪,尘世风烟散尽,独我渐远渐行。远离的是别人,失落的是自己。常常一梦醒来,恍若红尘隔世。谁知道你想要什么,谁又知道你不想要什么,赵艳离开我不过三个月零15天,而我感觉却像自己已离开了人世三百年。
再回头时,前尘渐远。而今生未期,我不知道有什么样的路会等着我,或许爱恨于心,注定一场黄粱。
可是,想来想去,我也认了。
无论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赵艳,这一生,我这七尺之躯,将为你而生,为你而亡。
在这样空灵而虚无飘渺的音乐背景下,在这样满心虔诚的幻想中,我突然觉得自己无比伟大,无比高尚,禁不住连自己也有点佩服起自己来。
QQ的一个熟悉的头像突然闪了闪,我心里突然一阵狂跳,赶紧将鼠标移了上去,是赵艳,上面显示的地址是安徽省巢湖市世纪新都网吧。
这一瞬间,我立刻做出了决定。这或许是我人生中做出的最快的决定,没有任何的犹豫,只是一个闪念,然后便成为了事实。
三分钟后,我已经坐在了出租车上。5分钟后,我便打电话搞清楚了去巢湖最快的途径。没有航班,明早到的火车是最快的。50分钟后,我终于买到了去巢湖的火车票。
其他所有的事情都顾不上了,没给李总请假,也没有告诉他原因。我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仿佛赵艳就会一直在那个网吧等我一样,只需一夜煎熬,24小时后,我就会见到她。
赵艳,你等我,我来了。
坐在候车室里,时间一瞬间变得奇慢无比,像乌龟一样。我一遍遍地看表,甚至为了让时间变的快点,故意让自己变的色迷迷地欣赏候车室里来来往往穿裙子的美或不美的大腿。我忍住了用手机上网的冲动,因为我怕会得到另外一个我不想要的结果。这一刻,我宁愿让自己成为那掩耳盗铃的愚夫,去做一件愚蠢无比的事情,以此心安。
好不容易揠到了六点,终于要检票了。除了那一张票之外,我两手空空。我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可是向前走下去,随着人流,顺着台阶,穿过走廊,登上火车,驶向远方,像是一种未可知的东西,在心底里蛊惑着我,一定要这样做。
泰戈尔说,我抛弃了所有的忧伤与疑虑,去追逐无家的潮水。因为那异乡人在远方召唤我,他正沿着这条路走来。
是的,远方有某个人,是我宿命般的追逐,无论我怎么样的理性,只要一想到那两个字,所有的防线瞬间崩溃。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其实,你完全不必要这么做的。火花一闪而逝,另一个念头马上将它压了回去,只是一个字,不,就足够了。
手机响了,我一看是公司的,有点不想接,但打电话的马上第二遍又打过来时,我还是接通了,是前台的花瓶小姑娘打来的,说晚上7点公司开重要会议,董事长临时从香港回来,特意点名了要我参与。
我嗯了一声,说,知道了。
小姑娘似乎听到了点什么,说,韦多情,你在哪呀,怎么听起来像是在火车站?
我有点不耐烦地说,好了,我还有事,先这样。
我听到小姑娘说了句,你可一定要
挂了电话,我略微一猜想,也可以猜出个大概,一定是李总特意给董事长做了介绍,至于具体说什么,不得而至。但很显然公司对李总说的话极为重视,董事长肯定不会是因为我而特意来的,但点名要我与会,这已经足够特意了。
可是,我要上火车了。
人流往前走着,我往后面看了看,想,自己是不是该回头了?
人流往前走着,我攥紧了车票,想,自己是不是该回头?
人流往前走着,我的大脑里一片空白,想,自己是不是得回?
人流往前走着,快到检票口了,我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得?
人流往前走着,穿过通道,走下台阶,我依然斗争不已,自己是不是?
人流往前走着,递上票,上了车,找到座位,我一片茫然,自己?
将自己放倒在卧铺上,两手撑脑,两眼望天,我当然知道,这一去意味着什么,或者说,这一不去意味着什么,李总再怎样器重我,但他毕竟是职业经理人,不可能为了我而砸了自己的饭碗。所以,可以想象的结果是,董事长一定会震怒,李总只能友好地让我离开公司,我因为自己的冲动而承当失业的代价,这是我想要的么?
我不知道,可是,我真的还是可以回头的。
电话又响了,但随后又挂断,我没有看是谁。
脑子里同样的念头重复千遍,火车还没有开,我还可以下车的。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短消息,我茫然地拿起手机看了看,是乖乖猫,问我怎么样,说,对不起。
我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她说对不起是什么意思,还是在想,回不回头?
乖乖猫的短信又来了,说,多情,有件事情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你,我想了好久,还是想告诉你。
我说,好,说吧。心里很不屑地哼一声,心说,我靠,要说就说吧,这么婆婆妈妈做什么,大不了就告诉我你找了个男朋友而已,还能怎么样。
一边还在犹豫,我真的是可以回头的啊。
离火车开还有10分钟,乖乖猫的短信又来了,说,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昨天晚上接电话的那个是我男朋友,上次看话剧的时候你见过的,我们也刚认识没多久。
我没有任何触动,既然早在意料,除了怅然自己没有得到她的身体之外,实在没什么好遗憾的。这年头的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一天认识,第二天上床,第三天分手,看来他们已经走到第三天了,要不然,告诉我这个做什么。
但我还是很违心地说了句,恩,那我就祝你幸福吧。
答案不出我意料,乖乖猫说,不,我已经跟他分手了。他今早就回北京了。
我哦了一声,没有多说。
乖乖猫似乎今天很想跟我探讨一些话题,说,多情,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妈的事情吗?
我说,为什么?
乖乖猫的答案稍微让我有点意外,说,我妈她她留了一封遗书给我,说你挺好的。
我心说敢情这老巫婆临死前早有安排,这样想来,她的北京之行就甚为可疑,具体是什么不得而至,但我隐隐觉得,她可能是去安排自己的后事了,当然,也包括女儿的终身大事。我歪打正着成了她女婿的首选项,可是,她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呢?
我说,阿姨可,真是,唉,早知道这样,在北京我应该多陪陪她才是。
乖乖猫说了句,谢谢。你真的,很善良。
还有5分钟就要开车了,我的脑海里反复地在纠缠,回还是不回,回还是不回,回还是不回?
一个女孩背着一个大包停在这个车厢,确定无误后,长出了一口气。我一眼看到了她穿着一件长长的T恤,上面印着三个大字:沙发党。人不算漂亮,也不算难看,T恤掩饰不住鼓鼓囊囊的胸脯,身材还是不错的。
我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头都要爆炸了。
乖乖猫的短信又来了,离开车还有三分钟,我只看了一眼,马上一下坐直接了身体,这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甚至,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
乖乖猫说,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其实你所见过的简离、色色、九尾我都认识的,她们是一个网络女子组合,叫色女帮,有四个人,专门追求在网络上出名,成为新一代网络红人。她们采用的方式是偷拍,设计各种各样的场景,然后拍下来制作成图片或者是视频,传到网上去吸引点击
我猛打了一个激灵,色女帮?偷拍?
先前一切奇怪的场景突然似乎都可以解释,但这对我又意味着什么呢,难道我和她们几个的那些片段都被偷拍了不成?
色色、简离、九尾,色女帮的还有一个是谁?
乖乖猫见我没有回短信,又发过来一句,说,对不起,我该早一点告诉你你,其实,你被设计了?
车震动了一下,终于开了。
我头脑里一片混乱,目光扫了扫窗外,又扫了同车厢的其他几个人,无力地再次闭上了眼睛。现在,即便我想回头,也已不能了。
色女帮,色女帮
你被设计了,你被设计了
过了这一夜,等待我的又将是什么呢?
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好听的女声,帅哥,你能帮我个忙吗?
(第一季完)
(本卷结束)
第六卷
第106节
一夜过后,没有梦境。但合肥站终于到了。
我身无长物,下车,穿过地下通道。跟着汹涌的人流,走出了车站。脑海里反复吟唱的只是这首歌。
当火车开入这座陌生的城市
那是从来就没有见过的霓虹
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爱你
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爱你
合肥站很破,站在车站前的广场上,拔机四顾心茫然。早已经写好的短信始终没有勇气发出去,最后只好发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