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为什么要怕你?”
逸寒的脚步更缓,与她并行道:“这一路上你都没抬头看过我。”
翎瑚心头正恼他,听见后便没好气道:“你很好看么,我为什么要看你?”
逸寒眉尖轻扬,“不是我说大话,在相貌一事上,我若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哼!”翎瑚冷笑,“大言不惭!你是第一,那晋王排第几?”
“晋王?是谁?”
翎瑚的语气中更带着几分轻蔑,“晋王都不知道,真是井底之蛙!你在雁京打听打听,晋王蓝祈枫,人如天边月,教多少女子为他神魂颠倒,如痴如醉。你?你和他比起来不过是头望月哀嚎的饿狼罢了。”
逸寒听了没有生气,反而一笑道:“天边月?公主,你该不会也打注意要去追那天边月吧?”
“胡”“说”字还没出口,翎瑚就已闭紧了嘴巴。
逸寒勾起唇角,“公主不说话,是默认了么?”
“我追不追月关你什么事?让开!”翎瑚瞪起眼,不过她的秋水双瞳即使瞪得再凶,也有几分含娇使气的意味。
逸寒微笑对着她的眸,没有退开脚步,“怎么会不关我的事?等到木香花开,公主你可就是我的小媳妇儿了。”
“什什么?”翎瑚双颊涨得通红,好像要泌出血来,“谁是你的小媳妇儿?你休想!”
“皇上既已定下日子,我不多想想怎么对得起皇上?”
“你你”翎瑚从没遇见有人这样对她说话,想反驳,舌头又没人灵巧;想叫嚷着把这人赶走,又想起自己要偷逃出宫的目的。在气得手足一阵发抖后,她拽过星痕,恨声道:“讨厌鬼,以后再收拾你!星痕,我们走。”星痕答应着跟上。逸寒在后高声道:“公主,不是说了一齐出宫么?你怎么走得这样快,等等我。”
翎瑚脚下生风,只当没听见。星痕回头看看,又对她道:“公主,他再这么叫嚷下去,宫里人就都听见了。”翎瑚驻步,回头恼恨地看着花树下的人影,真恨不得上去抽他几鞭子,将他埋到树底下去。重重呼出几口气,她复又回去恶声恶气道:“你究竟要怎样?”
“我不想怎样,我只想同公主做个交易。”
“交易?”翎瑚目露狐疑,“什么交易?”
“公主为我做件事,我就为公主做回木头。”
翎瑚半眯双眸,“你有这么好心?”
“我的心一向很好,而且最擅长救人于水火。”
翎瑚一百个不信,可这会儿赶时间,也容不得她多想,“你要我做什么事?”
“闭上眼睛,别动。”
翎瑚瞪圆了眼睛,“你想做什么?”
“大白天的,我能做什么?”逸寒瞥一眼不远处望风的星痕,“还是公主以为我要做什么?”
翎瑚面上一烫,“你敢对我做什么下流事,我定让父皇杀了你。”
逸寒眸中笑意深深,“好说。”
翎瑚想了想,犹犹豫豫地闭上眼,“我数到十,十之后我就走。”
在翎瑚的数数声中,逸寒走近,凝目仔细看着他未来的妻。此刻翎瑚梳着宫女常梳的双鬟髻,双目合拢,长睫微颤,比平日更显出几分稚嫩。再加上她赛雪的肌肤、挺直秀丽的鼻、玫瑰花色的唇瓣、看起来就如画中神女,只不过神女体态多娇弱,而翎瑚因性好行猎,体态匀称姣好,即便是宫女的一身简单衣饰,穿在她身上也显出曲线玲珑,惹人睱思。
“四、六、八”翎瑚口齿含混,越念越快。逸寒收敛心神,从怀中取出样物事,“公主,待会儿别忘了数三、五、七、九。”翎瑚哼了一声。逸寒伸手,将那样东西轻轻束上她的秀发后又绕回到她身前。翎瑚这时已数到了“九”,逸寒低头端详她道:“糊糊,好了。”
瑚瑚?他竟敢这样叫她?翎瑚猛然抬头睁开眼道:“放”一刹那,她的唇擦到了逸寒的薄唇,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瞬时划过两人心头。翎瑚呆愣,逸寒却比她先明白过来,顺势在她唇上真的偷了一个香,“糊糊,真甜!”
第6章 嫦娥奔月
翎瑚回过神来,抬手就要打他,“下流!”她出手快,逸寒比她更快,先一步扣住了她的手腕,“这样就叫下流了么?那我们成婚后该怎么办?”翎瑚打又打不到他,抽手又抽不回来,恨得几乎要咬他,“无耻!”
逸寒松开手。翎瑚揉一揉手腕,又抹嘴唇道:“什么成婚后,我不会嫁给你,你死了心罢。”
“可自从你射我一箭后,我就下定决心,非娶你不可,怎么办?”
翎瑚看逸寒似笑非笑的神情,心里越发肯定了之前的想法,他娶她就是为了报那一箭之仇。这个记仇的讨厌无耻下流鬼!“就算你真的娶了我,我也会让你永无宁日。”
“永无宁日?好,我最怕闷得慌。”逸寒眼含趣味。
“说不定闲来无事弄点砒霜给你尝尝。”翎瑚继续威胁。
“砒霜?什么味?你弄来我尝尝正好。”
“你!你知道我的名声,不怕我让你做乌龟么?”
逸寒豁然一笑,一脸无谓道:“乌龟是长寿之物,求之不得!”
翎瑚狠狠剜了逸寒一眼,跺脚就走。逸寒觉着好笑,刚想再说一句,她已拉着星痕走出老远。他摇了摇头,缓缓跟在其后。星痕回头望见,“公主,他还跟着呢。”翎瑚衣上带风,“随他去,先出去再说。”
北宫门两边待卫如林,有交班的待卫,也有奉旨出宫办事的宫人。翎瑚弯腰偻背,将头埋得低低地跟在星痕身后。星痕做出一副坦然状,将腰牌递给门口守卫,“公主让我们出去买点东西。”守卫因为常见她,也没多问,挥手示意放人。翎瑚心跳如鼓,每走一步都觉得心跳更快。到出了城门后,她回头望望,抚胸舒出一口长气,正想同星痕商量商量先去哪儿时,背后忽然一声轻咳,“这身打扮,你是要去哪儿?”
翎瑚听到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唬得几乎魂飞天外,因大着胆子缓缓回头,一身便服的文璟帝站在墙根底下面无表情,“朕的吩咐,你都当耳旁风是不是?”翎瑚刚才只顾朝前,并没有看见城门边上的父亲,此时心里后悔莫及,深恨自已好选不选,选了北门出宫。“锦平不敢。”她当即跪下,连带着星痕以及几个出了门的宫人都跪倒在地。
文璟帝本是与逸寒相约去山中看狼王的,这时见女儿偷逃,自已微服出宫的行迹也已败露,脸上一片愠色,“不敢?朕看你很敢嘛!起来,跟朕回去。”翎瑚泄了气,堪堪站起身时,逸寒正巧行来,见了文璟帝便是一礼。文璟帝敛了怒色,对他甚是和悦,“原本想趁今日同你出去走走,不过刚才有急务传到,朕想着同你之约还是放在明日,再带上朕的三皇子如何?”
逸寒自然答应,文璟帝点了点头后扫了翎瑚一眼,脸一沉转身便走。翎瑚无精打采地跟上,心里盘算着如何为星痕脱罪,如何为自已辩解。逸寒看她一脸苦大仇深,与她并行道:“糊糊,你方才走得太快,我来不及说皇上约我在此一同出城。”
他根本就是存心的!翎瑚咬牙切齿,“你再敢叫我一声瑚瑚,我就割了你的舌头,缝了你的嘴,活活饿死你。”“我叫的是糊涂的糊,不是你翎瑚的瑚,你自已非要套上去,怨得了谁?”逸寒望着她,笑得云淡风轻,“糊糊,你还真不是一般的糊涂。”
翎瑚膝盖发麻,脖颈发酸,肚子里的那团火却是消散不了,反而愈燃愈烈。文璟帝看她气鼓鼓一脸不平的模样,原想张口让她起来说话的念头又都变成了让她跪着多受受教训的念头。“你看你,哪里还有公主的模样?打晕自已的婢女,又带着另一个出逃。幸好朕及早发现,这要是传出去,得给多少人看了笑话。”
此时丽贵妃也已从未央宫中赶来,她低眉顺目地为文璟帝奉上茶后也不为翎瑚开脱,也不对她大声斥责,只是曲膝跪下道:“臣妾教女无方,请皇上降罪!”文璟帝一愣,忙伸手欲扶她起来,“这是她一向顽劣,干你何事?快起来。”丽贵妃不肯起,“皇上忙于政事,臣妾母女不能为皇上人忧,反而添愁添乱,实在心下难安,请皇上降旨责罚,臣妾与锦平甘愿领受。”
“你让朕怎么罚?”文璟帝扶起丽贵妃,对着翎瑚长长叹了口气,“要按这样说,朕从前对她太过娇宠,朕也该罚。”丽贵妃跟着他感慨,“人说慈母多败儿,果然是不错的。这孩子仗着皇上宠着、臣妾疼着,就生出这么个脾气,着实令人痛心。”丽贵妃几句话,将文璟帝对翎瑚的斥责之意成功转为了自思已过。他重又坐回椅上,默然许久道:“朕的确有不是之处,不过锦平,你也实在任性妄为。究竟逸寒有哪里不如你的意了,要让你为此逃婚?”
丽贵妃也道:“你父皇这几日都同我说了,逸寒这孩子极是明事理的,将来并不用你远嫁漠北。况且他来揭皇榜定是因为喜欢你,以后有他容忍你,疼爱你,你还能有什么不顺心的?”翎瑚紧咬下唇,“父皇母妃说他好,喜欢他,可锦平不喜欢他,不止不喜欢,还讨厌他!”
“胡闹!”文璟帝听后又来了气,“他哪里惹你讨厌了?还是因为朕与你母妃都喜欢他,你就要与我们作对讨厌他?”
“不是。”翎瑚抬起头。
丽贵妃看她神色,忽然问道,“锦平,你这回出去,究竟是想去哪儿?”
翎瑚哑口。
丽贵妃看她神色躲闪,越发动了疑,“你这么讨厌逸寒,可是心里已另有人选?”
翎瑚颊边有两朵红云腾起,虽低头不语,却已是做了实。丽贵妃与文璟帝对视一眼,心里疑惑,脸上不露,循循诱导道:“既是你看中的,必是人品相貌都不输于逸寒,快说来给父皇与母妃听听。如果果真是好,趁着大事未办,还有旋回余地。”
翎瑚眸中一亮,“真的?”
丽贵妃看她一副小儿女情态,心里又疼又气,“真的,只要你父皇觉着好,自然会为你做主。”翎瑚看向文璟帝,文璟帝勉强颔首,“快说吧,朕要看看,是谁的人品相貌令朕的锦平如此心折?”翎瑚垂眸,声音也低了下去,“父皇与母妃都见过这人的,父皇还夸过他聪明,以后必有一番作为呢。”
文璟帝呆着脸沉思半晌,骤然他眼皮一跳,脱口道:“是他?蓝祈枫?”
丽贵妃听后一惊,“蓝祈枫?不就是从前北齐留在大周的质子么?”
翎瑚立时辩驳道:“他两年前就回去了,如今已是晋王。”
“不论他成什么王,你都断不能嫁他!”
翎瑚从没听过文璟帝如此绝决的话语,完全没有回转余地。“为什么?他有什么不好,父皇不是还夸过他吗?”
“朕是说过他聪明,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不过锦平,对你来说他太聪明了,论心机论城府,你全不是他对手。”
“这又如何?只要他对我好不就行了?”翎瑚想起从前种种,眸中流露出甜蜜与神住,“他对我是真心,绝不会有什么心机。”
文璟帝声音沉沉,“外面都传闻说是因他体弱,北齐暄王最不喜他才将他送来做质子。当初朕也是这么想,可朕后来知道,他来做质子绝不是这么简单,否则那年也不会轻易答应北齐用三座城池将他换回。锦平,听父皇的话,蓝祈枫非我族类,绝不是你的良配。”
“他不是我的良配,难道萧逸寒就是了么?”翎瑚不顾丽贵妃的眼色劝阻,梗着脖道:“锦平如果不能嫁给蓝祈枫,也绝不会嫁给萧逸寒。”文璟帝勃然大怒,一拍桌案道:“儿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朕一向依惯了你,这次绝不会依你。来人,将公主送回锦凤宫,没有朕的手谕不许出来。”
翎瑚站起身,高扬着下颔行了礼,转身离去。丽贵妃轻抚文璟帝的脊背,婉声细语,“她还小,慢慢教吧。”
“从前就是想着她小,想着以后能慢慢教,可你看看,如今是什么模样?”
丽贵妃蹙起蛾眉,“这孩子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说不能嫁给蓝祈枫,她自然要闹别扭。过两日过两日这气就该消了。”
文璟帝揉一揉发胀的太阳穴,“这孩子的容貌是出自你我之上,不过论心机思虑,你我半分都不到,唉”
翎瑚满腹怨气地回到锦凤宫。星痕因助她出宫,被打了十板子外加罚去半年俸禄,翎瑚不好出去看她,只能让梦月带着东西过去代为探视。待换过衣物后,另有小宫女上前为翎瑚梳头,她则对着镜中满面愁容的自已发呆。蓦然,身后小宫女问道:“公主,这条束发带似乎不是宫中之物,该放在哪里?”
翎瑚回头,接过那条红艳似火,暗浮木香花纹的发带,越看越觉得它是在提醒自已那场已不容更改的婚事,越看越觉得是逸寒对自已的嘲笑,嘲笑她已被他缚住,不能脱身。翎瑚越想越来气,用力想扯烂手中发带,可不管她怎么使劲,发带仍毫发无损。她益发恼怒,将发带往边上一扔,“拿剪子来。”
小宫女依言取来剪子,翎瑚抢过后对着发带就是一阵乱绞。小宫女边看边咋舌道:“公主,这发带不知是用什么做成的,竟连剪子也剪不断,真奇怪。”果然像他一样难缠!翎瑚丢开这两样,站起身道:“我要去后头,你让人带傻牛过来。”
逸寒不知文璟帝会给翎瑚何种惩罚,在看过狼王与群狼之后就急急回宫,直奔锦凤宫。门口的宫女认得他是未来驸马,客气有礼道:“公主没事,皇上只说要她闭门静思。”
逸寒点了点头,“公主这会儿在做什么?”
“公主呀”宫女往后殿方向瞥了一眼,“公主正在静思。”
以他对她的认识,大发一顿脾气是有的,静思已过是不可能的。当下他也不多问,离开后便绕着弯子到了锦凤宫的后墙。避开待卫的巡视后,他轻轻一跃,像长臂猿攀树似地轻巧上了宫墙,躲开几个宫女后,借着草丛树木顺利地到了后殿窗下。
窗户没有关严实,翎瑚的声音清晰可闻,“你怎么又肥了?”
里面传出一青年男子的笑声,毫无掩饰,“痒,公主姐姐摸得我好痒。”
翎瑚似乎并没停手,“谁让你又肥了?再肥我就不要你了。”
那人继续笑道:“我睡完了吃肉,吃完了再睡,公主姐姐你也不陪我玩,当然长肥了。”
翎瑚嗔他道:“肥是肥了,力气倒像是小了。快使点力,傻牛。”
傻牛哼哼着似在发力。逸寒按耐不住,透过窗缝往里观瞧,就见一赤祼着胸膛的男子正在发力拉弓,翎瑚则在边上对着他的身体端详,“现在还能勉强看看,要是再长肉,这个泥像就捏不下去了。”傻牛低头看看自已微有隆起的小腹,又瞅瞅那个半成的泥像,“公主姐姐,你为什么要捏个傻牛的泥像?是不是因为我很好看?”
翎瑚“哧”地一声笑,“谁说这是你的泥像?我是借着你的样貌想捏一个后羿射日的泥像。”“后羿?后羿是谁?公主姐姐喜欢他?”傻牛没上过学,也没听人说过射日的故事,这时问起,好奇的眼神全然像个孩子。翎瑚莞尔,满腹的怨气也似消散,“后羿是位大英雄,传说就是他射去了九个太阳,才能有我们今日的安乐。”傻牛听得手舞足蹈,“哦,我知道了,公主姐姐是觉得我最像大英雄,所以找了我来对不对?”
“我几年前就想塑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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