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盛蓝好像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一样,不可置信地说:“我以为是你不想让大家知道!每天上班要分开走,下班也要等到大家都离开了才来接我,这……难道不是你的意思?”
“我是觉得,没有必要敲锣打鼓的没错。不过……”
聂铭宇停了下来,有着罕见的欲言又止。
两人只是对望片刻。
唐盛蓝敏锐地察觉了,她被“不过”二字燃起希望。
似乎……有转圜的余地?
似乎……可以见光?
“那,可以让我姑姑他们知道吗?”唐盛蓝的美眸此刻燃起喜悦的光芒,她仰起精致睑蛋,期盼地问:“我在台湾的家人就是姑姑一家而已,如果可以的话,吃顿饭好不好?”
那股奇异的,不太愉快的情绪正在扩大,聂铭宇的俊脸愈来愈阴沉,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顾左右而言它!“我去冲个澡,今天还要去一趟汐止工地。”
“你不高兴?为什么?”唐盛蓝跟他已经如此亲密,当然看得出来那沉稳的表情下,有着怎样的情绪:“如果不想吃饭,可以想想别的方法,反正姑丈你已经很熟了,主要是姑姑……”
“对不起,我没有让人品头论足的闲情逸致。”聂铭宇淡淡说。
唐盛蓝听了,就是一怔。
“品头论足?这是什么意思?”
眼前那张精致的脸蛋上,有着不解与困惑。聂铭宇静静看着。
像她们这种好出身的千金小姐,哪里知道商场真正的诡谲,以及耳语批评的刻薄程度。
虽然今天他也有自己的一番身分地位,但只要跟唐盛蓝扯上边,马上就会有种种难听的流言出现,这是毋庸置疑的。
一路走来,他看过太多恶形恶状,听过太多尖刻间谈。这也是他矛盾的地方。明知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跟她这个条件太好的公主离远一点,免得被说成耍攀裙带关系,野心大到想藉由唐家的独生女,染指他们唐家的企业,以及名下绝对少不了的一豪宅土地股票……
笑话!他聂铭宇需要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法吗?
是该避嫌的呀,该离得远远的,但谁知道两人之间的吸引力日益增强,强到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何况,金枝玉叶的外在环境与条件下,她其实跟自己有着相似的灵魂。那么专注、倔强,对于自己坚持的事情,绝不轻易认输或放弃。那么全心全意投注在工作上,心无旁骛。
聂铭宇自己知道,他心已经有旁骛了。
就是眼前的她。一颦一笑都牵动他心的她。
“我该去准备了。”回避那双明丽大眼的凝视,聂铭宇只是扯起毛巾抹抹脸,淡淡地说。
唐盛蓝跟在他身后,忍不住伸手扯住他:“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不懂。你怕我姑姑对你太挑剔吗?”
聂铭宇回头,幽暗的黑眸平静地看着她。
“我没有怕过任何挑剔。”
唐盛蓝愈来愈困惑。“那很好呀,你为什么好像……不太高兴?其实不用怕,我姑姑人很好的。如果觉得吃饭太别扭,我可以先跟她提一下就好,反正她本来就认识你。”
“不必了。”聂铭宇无法清楚解释自己的不悦到底由何而来,他只是轻轻脱开那软腻小手,迳自进了浴室。
然后,唐盛蓝一天都没再见到聂铭宇。
两人都忙,这是双方都有的基本认知,不过就算再忙,电话讲个两句也是有的,就算只是公事。
今天却都没有。整整一天,到晚上都快过十二点了,他人还没出现。
电话来了一通。“我忙,你先睡吧。”
“等等,你在哪里?”唐盛蓝很诧异:“开会开到现在吗?”
“嗯。我明天早上过去接你。”
语气冷淡,好像随时要挂电话,唐盛蓝哪里听不出来。她也沉默了几秒钟。
“到底怎么了?你不太对劲。”
“就是忙。你先睡吧。我晚点不过去了上聂铭宇说,然后收线。
可恶的男人,该死的聂铭宇!
唐盛蓝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好,一肚子闷气。枕头上还有他淡淡的气息,更是令她辗转反侧,心神不属。
睡惯了的床,此刻怎么变得这样大?少掉那温暖有力的怀抱,为什么就睡不好了?唐盛蓝,你变了!变得这么没出息!
然而一面痛骂自己,一面气恨着聂铭宇,唐盛蓝还是一面很悲哀地发现,自己真的变了。她变得会想念那结实精壮的身体、炽热的吻、毫不保留的热情缠绵……
翻来覆去,换了几百个姿势,她埋在枕头里尖叫
“可恨的聂铭宇!你到底在耍什么酷!”
而此时的聂铭宇,“直忙到深夜才开车回自己住处。好一阵子都是来去匆匆,
他今晚一进门,开亮大灯,才觉得这已经住了好几年的房子,居然如此空旷。
累得和衣往床上一倒,他马上觉得一股蚀人的空虚爬上来,几乎淹没自己。
之前,就算忙到凌晨,一上床,还是毫不体恤地把那令他疯狂的娇躯一把攫进怀里。吻她的眼、她的睫毛,她会在睡梦中溢出轻轻的笑。
他被自己猛烈的思念给吓住,才分开一天,就几乎无法忍受。
可是……
不知道是不高兴唐盛蓝那怕被姑姑发现两人关系的惊慌失措,还是不高兴她打蛇随棍上的希望,希望他以男朋友身分出现在董事长与夫人面前。
两种可能,都令他不高兴,可是,这根本是互相矛盾。
要不就保密到底;要不就过明路,大方告诉众人。偏偏两者他都觉得不妥。
可是好像又非选一个不可。
像这样的矛盾,他又能怎么办?
“睡吧!!”翻个身,聂铭宇赌气似的埋进枕头里,不再多想。
烦躁持续了好几天,工作又是惊人的忙,一个个的会要开、一个个的工地和计画地要看,加上唐盛蓝又出差到香港四天,聂铭宇每天把自己累到极限,接近半夜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住处,却是辗转反侧,睡不好。
睡不好加上压力大,虽然聂铭宇控制力超强,外人看不出来,但首当其冲的秘书张茵可是一清二楚。
奇怪的是,平日应付自如的张茵,这几天也像吃错药似的,不再嘻皮笑脸,对于主子的严厉要求,都是安静接受,废话也不多讲一句,真正一反常态。
“你们这些女人是怎么回事?”
聂铭宇受不了了,在张茵板着脸报告完行程,还破天荒地说明天要请假一个早上时,他爆发了。
“有什么事干嘛不讲清楚?你自己知道明天行程有多满,问你为什么请假,干嘛不说!”
“副总,你不用对着我吼,唐小姐去香港出差,又不是我害的。”张茵完全知道问题在哪里,她板着脸,平平地说:“我来弘华上班也五年多了,只请过这一次假,如果副总还是不准的话,我也不能怎样。”
这招厉害,聂铭宇哪里是不体恤部下的人?他只是面子上下不来:“你要请假就请假,我能怎么样?扯到唐小姐干什么?莫名其妙!”
这也不是什么重话,可是张茵听了,居然咬紧牙根,退后了一步。
脸色惨淡的她不再多说,只是低头,默默地把行事历、卷宗都收拾整理好,抱在胸前,准备出去。
如果没看错的话,一向风吹雨打被主子飙都能处之泰然的张茵,眼圈居然有些红红的。
聂铭宇一惊。
“等一下。”聂铭宇在张茵走到门口,正要开门时,尽量放缓语调叫她:“张茵,你没事吧?”
张茵没回头。
“有什么事要请假,你说说,我不会不准。不用跟我使脸色、闹脾气。”
聂铭宇一肚子不爽。他这辈子就最不会、也最不需要看女人脸色,没想到这几天,先是情人跑到天涯海角,连电话都讲不上一通;一向和他合拍的秘书也突然闹起别扭来,如果再加上光听电话留言的声音就盈盈欲泪,教人头痛的马之恬……聂铭宇真的不知道他最近是在走什么运!
张茵吸吸鼻子,也很镇静地回答:“没什么,只是要去产检而已。我是孕妇,闹脾气的话,请副总多包涵。”
孕妇?
孕妇?
张茵出去很久之后,聂铭宇都还没办法从震惊里面恢复正常。
张秘书怀孕了?
比他还小了一岁的张茵,从一进公司开始,就是他得力的左右手。两人虽是上司与秘书,默契却一直很好,去工地、计画地也跟着上山下海地跑;熬夜加班时,从没听过她说过先生或公婆有意见。
聂铭字下意识一直把她当哥儿们、战友的,张茵,居然……要当妈妈了?
晚上,俱乐部里,跟几个工作上的同伴谈完公事,还应酬了一轮之后,送走所有客人或伙伴,聂铭宇终于回到贵宾室里自己的位置上,吐出口大气。
倒了一小杯酒,他仰靠进宽大的皮沙发里。这个角落灯光幽暗,气氛很好,还可以听见稍远处钢琴的演奏乐声,如流水一般潺潺流泻。
他实在不想回家。他自己的住处,空荡得令人发狂;唐盛蓝那边呢,她还在香港,少掉她,他一个人过去,也是坐立不安,根本待不住。
叹了一口气,聂铭宇握住酒杯。如此良宵,这高级俱乐部有好酒,有雅致的气氛,有静谧私人的贵宾室;斥重资装湟之下,沙发这么舒服,音乐这么温柔,要是此刻,有佳人在抱,那就太完美了。
其实他也知道,只要拿起旁边小桌上的电话,吩咐两句,马上就有知情识趣、气质高雅的小姐来陪他谈心。
可惜,此刻聂铭宇只能想到那个远在天边的唐盛蓝。
她应该在开会吧,还是回饭店休息了?这趟去是跟连总经理一起,从早到晚的公事行程,他不想打电话过去,怕是让连总经理看出什么端倪。
其实,这也都是欲盖弥彰。他与唐盛蓝公事上牵扯这么多,怎么可能好几天都不联络?何况,连总那样精明的人物,哪里看不出来,从小如自己亲妹妹一样长大的唐盛蓝,此刻的娇艳美丽,都是为了谁?
千丝万缕的思绪让他烦躁,他一口饮尽杯中的醇酒。
“怎么在喝闷酒?”一个轻轻的女子嗓音软软地响起,聂铭宇就是一震。
回头,在看到那长发披肩身影时,他的心提了起来,却在认清楚是清秀灵气的马之恬时,又重重地落下。
“你呢,又怎么会来这里一。”他重新靠回柔软皮沙发,懒懒地笑了笑。把自己莫名其妙的失望给藏得好好的。
“我在旁边餐厅跟朋友吃饭,遇到张董过来打招呼,说刚刚跟你谈公事。”马之恬轻巧地走进来,在他旁边坐下,纤纤素手把他面前酒杯挪开:“你以前不是最不爱喝问酒吗?今天怎么回事?”
“嗳,刚刚应酬完,休息一下。”聂铭宇懒洋洋地说。他舒服地靠在沙发里,长臂横在沙发背上,领带也松了,慵懒中带着性感的魅力。他眼神闪烁,嘴角却是带点嘲讽的苦笑。
这么英俊的男人,居然在这里一个人喝闷酒?马之恬简直不敢相信。
“为什么都不打电话给我?”马之恬轻轻抱怨:“我打过好几通找你,留了言口,也跟你秘书讲过,你的秘书都没告诉你吗?”
就算抱怨,语气还是那样温柔。马之恬整个人像是水做的。
在以前,说真的,聂铭宇自己都知道,他这种脾气的男人,大概就是要配上这样小鸟依人、清灵婉转的女伴。在一起时,他们从来没有争吵过,马之恬最激烈的情绪反应,就只是那次在餐厅毅然说要分手。
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没办法再安于清秀佳人的柔情了。他极度想念那一把火似的丽人。
“你最近……跟别人在一起了吗?”马之恬的问话还是那样轻轻的,好像一不注意就听不见了:“是那个很漂亮的唐小姐?”
聂铭宇只是安静地望着马之恬,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黝黑的眼眸映着桌上的烛火,点点跳跃,闪烁不定。
“我听说了。唐小姐……美丽又聪明,又是信华唐董的掌上明珠。”马之恬索性用聂铭宇的杯子帮自己倒了一小杯酒,轻啜了一 口。她的脸低低的,语气落寞而惨淡。
“别喝酒,你没酒量,小心喝醉。”聂铭宇低沉的嗓音打断她的喃喃口口语。他俯过身把酒杯移开。
“喝醉了,你会送我回去吗?”马之恬抬起脸,认命似的苦苦微笑,细声问:“你还关心我吗?”
“我们还是朋友。何况,听说我们集团今年年终慈善音乐会,马小姐你可是压轴……”聂铭宇哂笑,拍拍马之恬柔软纤细的手,一派轻松,黝黑的眼眸深处却闪烁着火焰。
他分心了。
虽然面前有美女相伴,他却无法抑遏地想起,上一次送喝醉的女人回家,是他“乘人之危”,把唐盛蓝……
马之恬却突然反手握住聂铭宇的大手,钢琴家的修长手指紧紧与他的交缠。她的脸靠上他坚实有力的宽肩上,微微的颤抖与透过衬衫的水意,让聂铭宇知道,马之恬哭了。
“这又是干什么?”聂铭宇叹气。
“她了解你吗?你们在一起,快乐吗?”马之恬压抑着,有些破碎地轻问:“她对你,有像我对你一样吗?”
“别这样,我们好聚好散。”聂铭宇横过另一只手,轻拍马之恬的肩,耐着性子说:“你不是嫌我工作忙吗?你一定可以……”
“我没有嫌过你啊!”马之恬被这么一说,根本承受不住委屈与伤心,她的珠泪更是纷纷而下,粉脸窝在聂铭宇肩头,把他的衬衫弄得一团稀皱,哽咽不已:“我希望你多注意我”点,多放点心在我身上而已……我对你,还不够吗?“
聂铭宇只是深深叹息。马之恬对他真的没话说,千般迁就、万般关怀,从来不曾使过性子或发过娇嗔,不曾勉强他做过什么事,总是温婉配合他的作息与脾气,柔顺到他自己都觉得惭愧,没能好好回报:“之恬,别这样,跟我这种人在一起,你不会快乐的。太委屈你了。”
马之恬哭得香肩轻颤,聂铭宇像个大哥哥一样,轻拍着她的脊背,好半天的工夫,才平静了一点。
“我真的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马之恬还在低低呢喃。
一向大方潇洒的聂铭宇,在此刻居然有些愧疚。
她没有错,只不过,爱情这种事情……
马之恬也许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好女孩,就连以前的自己,也曾经这样觉得。
可是,那感觉跟唐盛蓝却完全不同。
有了唐盛蓝的对照之后,聂铭宇才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是如自己一直以来的认定,是个自制力极强,把女友、感情等事与公事可以完全分开,清清楚楚,完全不会影响工作的那种人。
要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也有“迷恋”这样的情绪。在繁重公事之际,他发现自己会想要暂时抛开一切,只拥着佳人亲密交缠,共一旱两人之间的默契与私密;他发现自己会深深思念一个才分开两三天的女人;他发现自己在早晨醒来的第一个念头,不再是会议或工程进度,预算或投资评估,而是希望听到那个赖床时娇娇的鼻音,模糊不清地抗议他好吵……
这些,在马之恬身上,或说在以前所有交往的女朋友身上,都没有过。
是自己老了吗?也到了所谓的适婚年龄?想要安定下来?
放眼四顾,集团里这一票年轻主管,连总有对象了;胡骏杰跟他同年,女儿都上小学了;牛世平在追个古典美女,这他也有耳闻;连张茵这个老臣子,以为还可以跟他联手打死几头老虎的,居然也要去生小孩了!
“晚了,我送你回去吧。”聂铭宇握了握她的香肩,稳稳地说。“别这样哭哭啼啼的,明天眼睛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