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个韩秋实,已是多日不见。自从那夜醉酒之后,再没有来过他们办公室,偶尔不小心在走廊里遇到他,也是一闪而过,变成了影子。要不是昨天在白长生办公室撞见他,简短说了几句,向春早都以为自己不会再跟他说话了。
倒是王曼丽,天天都坐在身边。也许是因为见不到韩秋实,向来都是风风火火的她竟也自哀自怜,多愁善感起来,一声连着一声的叹气,令向春早分外烦恼却无处藏身,横竖看着都无法释怀,更加忘不掉那夜紧紧相拥的两个人影。
就这样,一天天,向春早的心被磨蚀,被蛊惑,恨不得藏起来或是跑到完全陌生的地方,哪怕是没有通车,点着蜡烛,喝着井水,她都愿意去过那种心地清净的苦日子。
人和心都在游走着,一团糟。也许是过于疲惫,向春早变得懒散,不修饰自己,也不多做事情,上班下班,惯性而为。
不在意李军和白长生担心的目光,不在意蓝妮欲言又止的样子,更不在意王曼丽沾沾自喜之后的落寞,沉浸在内心世界的折磨中,向春早麻目自封,套上了伪装。
为什么?日子这么糟?盯着电视屏幕,甄与四正游走在鸟语花香之间,突然脑子里闪出了老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难道说我只能是认命吗?
不认命又能怎么样?如今的我,看得到什么呢?我的人生仅限于此吗?这样岂不悲哀?为了不懂得珍惜自己的丈夫耗费了二十多年的宝贵时光,值得吗?为了他人的满意认可,多少次违背自己的心意,值得吗?
窝在沙发里,听见片尾曲已响起,甄的故事又过了一集。向春早擎起遥控器,一个台一个台转来转去,没意思,关了电视,抱起脚下的小狗,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心绪难平,困意全无。
无事可做,真无聊,算了,还是睡吧。
放下小狗,轻轻拧开小卧室的门,怕惊醒妈妈,没有开灯,借着客厅里的光亮,看见她闭着眼睛,气息均匀,向春早放心下来。
回到自己的卧室,半个小时过去了,辗转反侧,还是无法入眠。家、单位犹如牢笼困住了她,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仿佛幻灯片,想见不想见的都浮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坐了起来,望着模糊不清的家,脑袋嗡嗡作响。左看又望,突然之间,觉得自己活得真是窝囊,真不如一了百了来得痛快。
下了床,走向窗前,撩开厚实的棉质窗帘,仰望星空,只见繁星点点,一轮月牙弯弯地挂在楼宇之间,静谧而灵动。
"咕咚",心不禁一动,向春早清醒过来,我在干什么?
想不开?寻短见?为了那个不懂得爱惜自己的男人?还是为了逃避不愿面对的他们?且不说值不值得,倘若告别这个尘世,还能看到这美轮美奂的夜色吗?
长长叹了一口气,向春早合上了窗帘,回到了床上,裹紧了自己,闭上了眼睛。我要面对,不可以再逃避!没有回头路可走,唯有隐忍坚强、乐观向上,才能有活路。
迷迷糊糊,入了梦乡,向春早睡的很沉。
她想不到一壁之隔的妈妈并没有昏睡,而是清醒了过来,正在细细梳理着自己的心思。她深知,与女儿诀别的日子已在眼前,她放心不下,她无法瞑目。
已经不能自理的自己,除了脑子还可以自由思考,什么都做不了,身为行将就木的母亲,该为沉溺苦海的女儿留下些什么?
我亲爱的女儿,还有我的儿子,妈妈这就去了,千万个对不住都无法替代我给你们带来的拖累和歉疚。如果有来生,我愿意再做一回你们的妈妈,用尽我的全力爱你们疼你们。
为了这个心愿,我愿意跪在佛前一千年,祈求我们的来世中再也不会和牛玲玲一家遭遇,让我们能够开开心心的笑起来,让我们可以多一些时间在一起。
还能为你们做什么?除了祈求,我什么都做不了!
春早,我心爱的女儿,谢谢你为了我,忍受屈辱,经受折磨。而今我去了,离开吧,刘志强不配你,去寻找你的命中之人吧。会找到的,一定会找到的,妈妈相信,苦尽甘来,也是你的命啊。
没有留下片言只语,在女儿难得的安稳的睡梦中,苦难一生的梅春悄悄地合上了眼睛。嘴角挂着笑,平静祥和,她不要儿女看到她最后的面容上挂着忧虑和烦恼,一丝一毫都不可以。
第8章 不简单的王曼丽
飘着清雪的上午,相伴先她而去的丈夫,梅春入土为安。帮着向春早忙完葬礼的事,王曼丽和李军回到办公室已是下午一点多钟了。
"我真想不明白,你说老太太的灵堂怎么设在殡仪馆?"刚刚烧开了水,王曼丽就皱起眉头看着李军。
"真能问,不设在那里还能设在哪儿?”李军撇了撇嘴,“你不长脑子?”
王曼丽眨了眨眼:“我不长脑子?”
“可不是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别看是春早伺候老妈到最后,可她毕竟是女儿,老太太还有儿子不是吗?可是,儿媳妇那德行,老太太就是归天了,也是不肯去她那里走最后一站的,所以,只能选殡仪馆了。"轻轻啜了一口热水,李军觉得胃里舒服了不少。
老李说的靠谱,王曼丽点了点头。说来也是,整个上午只见到裹着黑色长羽绒服,扣着帽子,戴着口罩的牛玲玲低头跟着走了一圈过场,人就站在角落里,不知在想什么,就那么站着,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
咦,是不是良心发现?觉得对不起婆婆,以及婆家的每一个人,王曼丽偏着头:"老李,你没看见牛玲玲的样子吗?也有可能从此就醒腔,不再胡搅蛮缠了。"
"够呛,不都说本性难移吗?她不那么折腾,向家也不至于支零破碎。唉,但愿吧,但愿她以后能弃恶从善。"李军坐了下来,歇歇酸痛的腿脚。
"对了,老李,春早姐和刘志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当着大家伙的面还算客气,背过脸去就不理不睬的,这也不是春早姐的个性,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呢?"王曼丽来回踱着步,晃着脑袋,"反常,真反常,你说,春早姐是不是不想再忍下去了?"
"不清楚。"李军干脆地应道。
心中却在暗骂,看看他做的那些龌蹉事儿,像个男人吗?能理他才怪,换作我是春早,早把他踹门外了,还忍什么忍?不过,看春早这两天的做法,应该是彻底灰心了,老妈都不在了,说不准他们家土崩瓦解的时候就要到了。
"我看你是清楚得很吧?不然又琢磨什么?"见李军盯着电脑发愣,王曼丽压低了声音,“别跟我绕弯子,春早跟你亲,有些事我不知道你却知道,跟我说实话呗。”
眼睛动了动,李军瞥了眼向春早的座位:"那是人家两口子的事,我能知道什么?别胡咧咧,我可承受不起。我是在想,老妈和老爸一样,一句话都没留就闭了眼,春早心里肯定有道坎过不去,你和蓝妮多劝着点儿才是。"
李军话说半截,刚坐下的王曼丽忽地又站了起来:"其实我觉得这正是她父母最用心的地方。"
"这又是怎么个说法?"出乎意料,李军坐直了身子,看着王曼丽。
"我是这么想的。”倒了一杯水捧在手里,看着热气升腾,王曼丽眯起了眼睛,“两个老人留什么话能说明白他们的心?儿女的不如意,他们是干着急什么也解决不了。究根问底,这日子都是因为什么才这样的?从春早姐选择在殡仪馆设灵堂就可以断定,牛玲玲以及他们家,在某种程度上,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春早这个嫂子确实不是个正常思维的主儿,简直就是往死里折腾。不过,这也不能解释两位老人怎么都一样,不留什么遗言给儿女。"李军晃着脑袋,表示着不认同。
"哎呀,有什么不能解释的?"清了清嗓子,王曼丽瞪起了眼睛,"他们两家具体有什么过节我不太清楚。不过,多少听说过一些,当年她父母是不同意的,因为未婚先孕,不得不迎娶牛玲玲过门。自从这个女人进了门,老向家再没消停过。我们这些外人不用打听,知道的就不少,你说,谁不知家丑不可外扬,我们不了解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李军还是晃着脑袋,觉得王曼丽的分析有些牵强。
"别老是摇头晃脑的,我说得准没错。要是当初坚决不松口,牛玲玲进不了向家门,也就不会有后来糟心的日子。说到底,是谁答应的?还不是二老?他们心里清清楚楚,临了临了怎么面对儿女?对着哭?对着后悔?还不如什么都不说,儿女还能少难受些。"王曼丽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的观点。
也许是吧,细想想曼丽说得也有一定的道理,选择这样的方式诀别儿女,也是为人父母的良苦用心吧?唉,人都去了,现如今说这些也是于事无补,逝者安息,生者坚强,这才是最重要的。
李军点着头,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好了,不说了,忙了两三天,我们也挺累的,我在这儿盯着,你回家歇着去吧。"
"可以吗?"确实是腰酸背痛,能提前下班?这倒是没想到,王曼丽面露喜色。
"可以。老白没回来,我做回主,去吧去吧。"李军摸了摸滚圆的肚子。
太好了,折腾了两天,确实是累,回家躺会儿是再舒服不过的事情了,王曼丽兴奋得连声道谢,拎起包一溜烟就没了影。
回过头来,叹了一口气,李军趴在了桌子上,浑身疲惫,头昏脑涨。
“大哥,累了?”门开了,韩秋实走了进来。
“呦!你可是稀客?多长时间没来我们办公室了?”还是趴在桌子上,李军偏着头看着有些不自在的韩秋实,“别站着,坐呀。”
笑得有些勉强,韩秋实坐在了向春早的椅子上,拿起桌子上的一只笔摆弄着。
“怎么了?心里还过不去?”直起身,李军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光亮的脑门,“以后不犯同样的错误就行了,别自责了。”
“早想跟你说说话,一直不方便。刚才站在窗前,看见曼丽姐走了,想着只有你一个人在屋,我就来了。”韩秋实声音低沉,看起来心情并不好。
那夜醉酒之后,向春早、王曼丽还有韩秋实之间仿佛被施了魔咒,极其别扭,关系变得微妙,李军看在眼里,心知肚明却明知故问:“想跟我说什么?”
“我那天确实是心情不好,喝得太多,才失了态。”锁着眉头,韩秋实的眼里满是悔意,“那之后,春早姐一直回避我,我知道她是看到了,有可能是躲走的。后来我想了很多,想起来她出去接电话,回来后就变了模样,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晚上自己也喝了不少,也是稀里糊涂的,听韩秋实这么说,李军一下子拧起了眉毛:“我还真没注意到,快说说。”
“我当时昏了头,只顾着和曼丽姐说话了,看春早姐不太舒服就没多问。后来,后来,就跳舞,等回到沙发上,她就没影了。”说着话,韩秋实眼里蒙上了水幕,“唉,我怎么能犯那样的错?以前春早姐提醒过我的。”
意识到说漏了嘴,韩秋实住了口。
第9章 男人之间的知心话
“都说到这了,还瞒什么瞒?”走过来,李军拍了拍韩秋实的肩膀,“是不是说曼丽表里不一、心机太重?”
“是啊,你怎么也知道?她果真如此?”韩秋实慢慢站起了身,面色凝重。
“你自己看不出来?这还用问吗?唉,看样子你是真被迷惑了。也难怪,她那张嘴把死人都能说活了,刻意对你下功夫,不迷惑才不正常。可是,还有一层你没觉察出来,知道曼丽为什么针对春早吗?”晃着头,李军坐了回去,翘起了二郎腿。
“什么?针对春早姐?我真不知道还有这回事。”韩秋实愣了愣,自己是怎么了?难道真的被迷惑了?
“不会吧?有段时间了,曼丽有事没事别着春早,我看着都觉得过分,还打过几次岔,你竟然一点不知道?”看着韩秋实的表情,李军顿觉无奈,“你刚才说春早提醒过你,你就没多想想?从来不多嘴的人为什么提醒你这个?里面肯定有玄机,小子啊小子,你的聪明才智哪里去了?”
真是不开窍,怎么会忽略了春早姐的话,甚至误解了她的好意,怪不得那次办公室交谈之后,她和自己的话越来越少,一定是心里失望了。意识到这一点,韩秋实不由得后起悔来。
见韩秋实低头不语,李军觉得还得敲打敲打他:“小子,你是交桃花运了还是怎么了?”
“桃花运?”抬起头,韩秋实惊愕不已。
向着王曼丽的位置努了努嘴,看着韩秋实,李军笑而不语。
怎么会?不可能,韩秋实的心悠地一沉:“你是说,曼丽姐她,她对我?”
“对,她早就瞄着你了。不然,用尽心思缠着你干什么?时不时找春早的晦气,还不是因为你俩关系好,比她亲近?你以为是闲的没事才离间你俩?真是不长脑子。”顿了顿,李军睨着韩秋实,“真的不知道?”
“哎呀,老李大哥,我知道什么?要是知道了,不得避开曼丽姐远些?我还能犯错吗?”韩秋实着急起来。
“那天晚上,我也喝糊涂了,没经管曼丽,让她得逞了。哎呦,看她把你腻的,当时没在意,后来怎么想都不得劲儿。好在出了门,冷风一吹,醒了脑,拽着你就上了车,不然,她呀,指不定把你怎么样了。后怕,真是后怕,你呀,差点儿一失足成千古恨呢!”李军一个劲儿的晃着脑袋。
红了脸,韩秋实心里发慌,真险!怎么可以那么失态?不就是担心蓝妮和黄娜正面相撞,惹出事端吗?怕蓝妮再次受伤害,怕黄娜再次闹个不休,可那也不是理由,喝多了酒,竟然着了曼丽姐的道儿,真是丢人,让我颜面何存?
为什么不相信春早姐的话?这么多年,她什么时候骗过自己?唉,真是像老李说的,不长脑子!韩秋实狠狠地甩了甩脑袋,转向李军,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李军瞪着眼睛。
“我是觉得对不起春早姐,她的烦心事儿已经够多了,我不但辜负了她的善意,还给她添堵,真是太过分。不行,我得找个机会,跟她说清楚,不,是跟她赔礼道歉。”嗓子干疼,咽了口唾沫,韩秋实继续说道,“曼丽姐那里,我一定注意分寸,绝不可以再犯类似的错误了。”
李军点着头,端起杯喝了一口水。
"先不说春早姐的想法,那天我本身就错了,不该放任自己的坏情绪,结果令自己难堪,也破坏了大家之间的良性互动,尤其是对不起春早姐。"搓了搓手,韩秋实寻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来表达此时糟糕的心情。
"什么样的坏情绪至于影响你到那种程度?"怎么?那晚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李军有些奇怪。
说还是不说?韩秋实犹豫着。
看情形,很多事情都逃不过老李的眼睛。自己和蓝妮的短暂过往,应该也不例外,话已至此,遮掩只会显得虚伪,索性挑明了说吧。
看着李军的眼睛,韩秋实吐露了那夜接到妻子电话,得知她和蓝妮不期而遇,一时之间心中焦躁,无法释然,才贪了杯,才稀里糊涂被王曼丽牵着鼻子,上演了一出亲热戏码。
"你呀!"听完韩秋实的解释,李军嗔了一句,"已经跳出蓝妮的温柔乡就该收住心,毕竟你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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