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惶惶地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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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惶惶地惶惶-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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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前一段时间关于红都剧院的恐怖传说,他有点慌了:“难道搞到老子头上了?”
  确实搞到老子头上了。
  多少天过去了,香瓶一直没有音信。她的母亲整天以泪洗面。
  老子又后悔又愤怒又着急又难过,真是五味俱全。
  而且,在警方眼里,他也是一个不能排除嫌疑的调查对象,为了“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过一个坏人”,他至少被警方调查过三次,身心疲惫不堪。
  三个女人除了都是女人,再没有共同点。
  一个是高中学生,一个是已婚少妇,一个是恋爱中的年轻女子。大家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这三个女性失踪时坐的座位都是24排4号。最后一排。
  如果说这是巧合,你信吗?
  老子记得小时候,谁家的小孩丢了,大人们就说,是被拍花老太太领去了。
  拍花老太太轻轻拍一下小孩的脑门,那小孩就会不知不觉地跟着她走。
  为什么叫“拍花老太太”?老子不知道。但是,一想象那场景他就不寒而栗——夜路上,一个陌生
  的老太太,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一个小孩,像梦游一样直僵僵地跟在她的身后,一去不返……
  一个人的精神被控制,眼睁睁地步入深渊……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吗?
  香瓶的失踪,总让老子想起那消失多年的拍花老太太。
  这段时间,沟镇到处都在添枝加叶地传说,红都剧院闹鬼,谁坐在24排4号谁就会被蒸发。
  还有人说,一次散场后,看门的张大爷在扫地的时候,听见那个座位下发出女人的哭声,那声音细细的,长长的,很恐怖,张大爷吓得扔了扫帚就跑……
  这一天下午,老子来到红都剧院。
  张大爷在门口打盹。
  “张大爷。”老子站在他面前,叫了一声。
  张大爷睁开了眼。他从母腹出生就是个豁唇,一般说天生残疾的人都有点凶,但是这个老人很和善,他认识这个不幸的年轻人,说:“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进去看一看。”
  张大爷叹口气,为他打开门:“公安局都破不了案,你看有什么用呢?”
  老子没说什么,径直走进去了。
  剧院里空空荡荡,面积太大了,高高挂在天花板上的那一束灯显得苍白无力,极其困倦。一排排座位都空着,好像一张张没有五官的脸。
  红都剧院是一座老剧院,建于1939年,在文革期间,好像翻修过一次。一共有576个座位。也就是说,建院已经60多年了,每一个座位都可能坐过已经死去的人。
  还有很多已经死去的人,曾经在那舞台上花花绿绿地唱过戏。他们的姓名曾经在鲜丽的海报上神采飞扬,如今却在野外坟地里的一块块墓碑上残缺不全……
  老子偶尔听到一个座位“吱呀——”响了一声,好像有人起身离开。
  接着,他又听见舞台上陈年的木板“嘎吱——”响了一声,好像有人踩在上面……
  他小心地走到24排4号这个座位前,打开自带的手电筒,仔细查看。
  一排排的座位都是固定在水泥地上的。坐人的椅座可以平放,可以翻起。他翻起这个椅座,仔细查看,竟然获得了一个重大发现——木椅座的背面深深地刻着一行字:1939年4月17号。他又翻看了另外一些椅子,别的椅子下什么都没有。
  这是什么意思?
  老子的心一下就提起来了。他觉得这个数字的后面一定隐藏着很深的秘密…………回到家,老子连续多少天都睡不好觉,他的脑海里一直在闪现着那个奇怪的数字:1939年4月17号。
  这行字是谁刻上去的?为什么?
  这个遥远的日子与这几个女性的失踪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他觉得这件事有鬼气,一股阴冷之气侵入他的骨髓。
  红都剧院的经理姓文,属于油光满面、笑口常开那种人。
  自从红都剧院连续发生失踪案之后,票房直线下降,他被弄得焦头烂额……
  他很快瘦下来,他减少的体重已经等于他瘦小的老婆的体重了。
  这一天,张大爷拿着笤帚,磕磕绊绊地走进了文经理的办公室,低声说:“经理!闹鬼了!”文经理惊了一下:“怎么了?慢慢说。”
  张大爷坐下来,惊魂未定地讲述事情的经过。
  文经理听着听着,眼睛瞪大了。
  晚场电影散了后,人陆续走光。
  张大爷开始扫地。
  整个剧院里显得空荡荡,只有他扫地的声音:“哗啦,哗啦,哗啦……”
  他是从后朝前扫的,当他扫到最前排的时候,偶尔抬起头,看见有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剧院里;正是24排4号!
  他拿着笤帚傻傻地站着,不知道怎么办。
  那个人的头发很长,好像是个女人。
  刚刚演过的是一部立体电影,她的眼睛上还戴着绿色偏光立体眼镜,露出的脸很白,她就那样木木地看着什么都没有的银幕。
  刚才人都走光了,这一点张大爷很清楚,否则他也不会开始扫地。
  可是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为什么坐在那个恐怖的座位上?
  她是不是那几个失踪女人中的一个?张大爷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哎,演完了,你还坐在那里干什么!”
  剧院里有回声,他的声音显得更可怕。
  那个人听见了张大爷的喊声,慢腾腾地站起来,也没有摘掉眼镜,慢慢朝外面走去……张大爷是红都剧院的老职工了,文经理了解他,他不可能说谎。
  平时,张大爷工作也极认真,大家都很尊重他。
  这么多年来,他在门口收票从没有为熟人走一次后门。他的另一个工作是保持剧场里的地面一干二净,可是,他却做到了一尘不染。
  平时他很沉默,却一言九鼎。
  第二天,文经理对售票员小孙说:“小孙,以后你每次卖票的时候,把24排4号这张票撕下来;不要卖。”
  小孙小声问:“难道这个座位真的……?”
  文经理说:“事情还不清楚。但是,我们还是别再冒这个险了。”
  小孙说:“好的。”
  从此,她再也没有卖过24排4号这张票。
  失踪案从此再没有发生过。
  大家似乎松了口气。
  转眼过去两个月了,这天,小孙下班走回家。
  她家离红都剧院只有两站路,因此她每天都是步行。黑糊糊的路上,突然下起雨来,幸好她昨天听了天气预报,带了伞。
  前后没有行人,只有她举着伞走在路上。
  想起剧院发生的事,她心里有点发毛,不由加快了脚步。
  迎面走过来一个人,穿着黑色的雨衣,帽子挡住了脑袋,看不见脸。这个人走得很慢,好像有点僵直。两旁的路灯也坏了。
  小孙紧张起来,不知道是应该迎着这个没有面孔的人走过去,还是应该转身跑掉。
  她正犹豫着,那个人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
  小孙用伞挡住自己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两只慢吞吞移动的脚。
  那两只脚终于一步步地从她的旁边走了过去。
  小孙走得更快了,一边小跑一边不停地回头看。
  那个穿雨衣的背影并没有返回来,还在慢吞吞地朝前走。
  她只注意背后了,突然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她吓得惊叫了一声。
  应该说是那个人挡在了她的面前。
  当她惊魂未定的看清了面前的这个人之后,又叫了一声!
  又是一个穿雨衣的人,跟小孙的个子差不多,应该是个女人。她的帽子同样挡住了脑袋,看不到脸。
  她伸出了一只苍白的手,手里捏着一个圆形的东西,她死气沉沉地说:“我…买…一…张…票…”
  借着闪电,小孙看见那是一块银元。她想叫却叫不出来。
  那个人接着说:“我…要…24…排…4…号…”
  小孙被吓得软软地躺在地上……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家里的床上。
  几个下夜班的工人发现她躺在大雨中,翻了翻她的口袋,找出电话本,找到她丈夫,把她接回了家。
  她对丈夫说了自己的经历,丈夫说:“一定是这些天你太害怕了,产生了幻觉。”
  小孙不信,因为那个穿雨衣的人仍然历历在目。
  她又昏沉沉地睡过去,开始高烧。
  老子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要坐在那个恐怖的座位上看一场电影。
  他豁出去了。
  他要看看自己到底能到哪里去。即使那是一个极其可怕的去处,他也要闯一闯,他要看一看那三个失踪的女人到底在哪里。
  他很正式地到文经理那里买了一张票——24排4号。
  文经理苦着脸劝他,他却没有动摇。
  这场电影观众依然很少,稀稀拉拉只有几十个人,剧院里显得空荡荡。
  老子的旁边没有人,他感到很孤独,好像四周的黑暗中有无数眼睛在看着他。
  他的眼睛不时地朝左右张望,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现。
  演的是一个老片子,日本导演黑泽明的《六个梦》。
  一个军人走在夜路上。
  那是在梦中。
  四周黑糊糊,远方的山上有昏暗的纸灯笼随风飘摆,好像是阴间。
  他走进了一条长长的隧道,很黑很黑的隧道,那好像是一条穿越生死的通道。他的脚步声很响:“哐!哐!哐!……”
  接着,听见了身后有狗叫声,越叫越急。
  他一直朝前走,终于出去了,却听见隧道里传出更多人的脚步声,很整齐,越来越真切。他回过头去,看见一队整齐的士兵,他们的军帽压得很低,好像没有眼睛……
  老子看了看脚下,地上黑糊糊的。
  他用脚踩了踩,很硬实。
  然后,他又朝前面看了看,一排排空椅子,稀稀拉拉坐着一些观众,没有人回头。突然,有一个女人出现了,她来到最后一排,走进来,坐在老子右侧的座位上。
  老子的心提起来。
  那么多的空座位,她为什么紧紧挨着自己坐下来?
  这个女人一定有问题!
  他的心狂跳起来,但是他不能转过脸去看她,他假装还在专注地看电影,但注意力全部都在身边这个人的身上。
  他能感到她的脸色在银幕光的映衬下,很苍白。
  那女人一动不动,看电影。
  电影快演一半了,她还是没有进一步行动。
  老子实在承受不住那种心理上的压力,猛地一转头,看了她一眼。
  那是一个挺漂亮的女子。
  她感觉到老子在看他,也转过头来,木木地看了他一眼。
  她的脸果然很白,陷在剧院无边的黑暗中。
  老子又觉得她好像不是在看他,而是透视了他的脑袋,看他的另一边。那眼神很NB328人。
  老子吸了一口凉气,赶快把头转回来。
  这时候,他感觉到左侧的座位上也来了一个女人,她紧紧挨着老子坐着,看电影。
  老子一下觉得自己被挟持了,他有点窒息感。
  他意识到,他要想走出去似乎是不太容易的事了。
  他情不自禁扭过头,看了左侧一眼。这一看,差点魂飞魄散——左侧也坐个女人,这个女人和右侧的女人长得一模一样,而且也穿着黑色的雨衣。
  这个女人也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那眼光好像是在看他,又好像不是在看他,而是穿过他,看右侧的那个女人。
  这时候,银幕上的画面突然变了,出现了红都剧院!
  不过,不是现在的红都剧院,很新,它旁边的建筑低矮而破旧,那店铺门匾的字都是繁体字。街上的行人穿的都是旧时代的衣裳。
  那好像是60年前的场景。
  老子忽然想起了那行字——1939年4月17号。
  剧院里其他人似乎没有感到这有什么奇怪,仍然很安静。
  接着,他感到自己像犯了羊角风一样,脑袋“轰隆”一声,全身都抽搐起来。
  他飘飘忽忽看见银幕上出现了这样一个画面:有一个男人穿着长衫,在剧院门口徘徊,他站在那颗比现在年轻60岁的太阳下,四处张望,焦急地等待着什么人。
  终于,一个女人走来了,他跟她一起走进去了……
  老子想在银幕里寻找香瓶,或者另外两个女性,可是,人海茫茫,根本没有她们的踪影。
  很快那个画面就过去了,《六个梦》继续做。
  好像刚才是幻觉。
  当他的身体恢复了常态的时候,看旁边的两个女人,她们都不见了。
  散场了。
  灯光大白。
  原来是个梦。
  小孙上班了。
  她终于从惊吓的阴影中走出来。
  除了周末中午有加场,平时,红都剧院只有晚上放电影(或演出)。因此,她平时一般提前两个小时来售票。
  这一天,她来到剧院,远远看见剧院黑糊糊的,没有亮灯。
  这是怎么回事呢?她甚至以为她一段时间没上班,她的单位已经解散了。
  红都剧院在长安道,这一片儿今天晚上停电,文经理早就接到了电业局方面的通知。下午,他就让张大爷在剧院的大门口贴出了通告,今晚不上映电影。
  他知道小孙今天要上班,给她打过电话,让她明天再来。可是,她当时不在家。他就打通了她丈夫的手机。可是,他丈夫在外面有应酬,忘了告诉小孙。
  正是因为这一连串的偶然,使得小孙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她疑惑地打开售票室的门,按了一下电灯开关,没电。再看附近的居民楼,全部陷入了黑暗中。有的人家点着蜡烛,昏昏然的光晕稀稀拉拉。
  她正想着给领导打电话,突然,她抬头看见了张大爷。
  她透过窗子,看见昏暗的暮色中,张大爷蹒跚地走近剧院,用钥匙打开门,一闪身就进去了,然后,那扇门就关上了。
  停电了,剧院里黑糊糊什么都看不见,他进去干什么?
  小孙的心“怦怦怦”地跳起来。她没有声张,从抽屉里摸出手电筒,轻轻走出去。
  她走进剧院,里面一丝光亮都没有。
  “张大爷!”
  她叫了一声。
  剧院里有回声,她的声音跌跌撞撞地又反弹回来,很恐怖。
  没有人答应。
  她把手电筒打开,一束惨白的光柱射出去,慢慢地移动……
  如果是一盏灯,那么剧院里的情景都会显露在她的视野中,她在刹那间就能够知道这个地方有没有险情。可是,手电筒的光只能照到一个座位那么大的面积,其余的地方都是一片不见底的黑暗,这让她更加害怕。
  那个圆圆的光柱缓缓移动。
  一个个椅子空着。
  舞台空着。
  过道空着……
  “张大爷!”她又颤颤地喊。
  还是没有人答应。
  她明明看见他走进来了,他能到哪里去呢?
  难道他藏在了哪个座位的下面了?
  这个剧院除了这个入口的大门,里面还有三个门,一个是舞台后面的角门,还有两个侧门,通向厕所。
  是不是他从角门走了呢?
  可是,如果他走了,他不可能不关这个入口的大门啊!
  也许,他摸黑从侧门出去解手了?
  小孙打着手电筒来到侧门,看见这个门在里面锁着。
  她又来到另一个侧门,那个门也在里面锁着。
  她有点慌乱,磕磕绊绊地从银幕旁走到角门处,那角门也在里面锁着!
  她蓦地感到了危险!
  她后悔不该走到剧院的最深处来,现在,她想回到入口,中间的路途变得十分遥远,很难跨越了。
  她要走过那狭窄的过道,而两边的空椅子下都黑糊糊的,哪一排都可能突然伸出一只枯槁的手!
  “张大爷!”她的声音里都透着哭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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