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聋婆的嗓门,羽林伫在那窘了半天,拿起信封一瞧,青筋都出来了。只见信封面具丑无比的“爱儿羽林亲启”六字草成一团。那“儿”字都草成“人”字了,难怪聋婆会误会。冒着冷汗,羽林深吸一口气,拆开信封。意外地,这抽出来的信纸上却是整齐公正的墨字,看上去十分讲究,看起来也赏心悦目。不然让羽林呆眼赞叹道,“哇,我家老头子也烧坏脑袋了。”仔细一看,当然不是,他老子正常的很,这信是别人代笔的。
不能不承认这代笔的人的字真的很好看,但寒暄看了一页后,龙肉也乏味了。耐着性子看了半天,冷汗已经流到脊梁骨末端。他爹还大条道理,由于多年没有跟儿子打招呼,所以这次一次性补上。大概这写信的人也写得不耐烦了,很识趣地把重点用了另一种字体,其他都了了带过。羽林虽不知笔者是谁,但心里实在是千恩万谢。看了半天终于看到重点,表情自然就严肃了起来。
信中道:你请求为父的事情,为父已经一并办妥了。不日为父就派人把东西送来,顺道让此人鼎力相助。此人文武双全,聪明机警,不禁让为父仰天悲叹,吾儿何以愚钝如此啊!
大概是写信的人当时就笑意横溢,把最后一句写得偏偏倚倚了。羽林哭笑不得地把信纸抓成一团,抬头就要大喊,“死……”老头子三个字还没有喊出来余光就瞄到身边有人。扭头过去,尴尬了,只见葵香叶的贴身丫头桃红战战棘棘地抿着唇一双大眼睛害怕地注视着他。
羽林也能想象现在自己的表情有多可怕,把信纸收起来,赤红着脸,问道,“有什么事?”
见羽林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可怕,桃红也就说话了,轻轻的,让羽林竖起了耳朵,“我是来给公主煎药的。”
一把话听明白羽林就睁眼深吸一口气,口里叫道,“惨了。”
可是已经迟了一步,炊房传来聋婆要把王府震倒的喊声,“小羽—————————”
羽林、桃红都闭眼掩住了耳朵。屋里的醇泡了新茶,正想趁着清静好好品尝,冷不防也被那声音一震,屋顶掉下来几缕沙尘不偏不倚掉进茶杯中。醇皱了眉头盯了那茶一眼,估计是不能喝了,把茶杯一放,在大厅偷偷地笑了起来。
第二十七章:抛砖引玉 疑雾重重
更新时间2008…4…16 19:41:40 字数:3885
被聋婆狠狠地训斥了一顿,羽林面目无光地到炊房起灶。小丫头桃红小猫般地跟在他后面也不怕他了,眼盯着他的背影水汪汪地透射出无限同情之光。被那种目光直射,羽林觉得浑身不自在,不过对方是个孩子,他也就没多少戒心,心里还起了痛爱弟妹般的怜爱。他进了炊房,把一边的长板凳往桃红面前一放,和蔼道,“坐吧。我来熬药就可以了。”
“嗯。”桃红点头答应。看来她还是有点紧张,睁着一双茫然的大眼睛,别扭地坐到板凳上,眼睛两边打量。对她来说,一切还太陌生。
羽林注意到桃红的不安,但明白就是现在劝她不用害怕也起不了作用,也就埋头起灶等桃红自己顺其自然慢慢适应。看着小煤炉的火“劈劈”燃起,羽林到一边把准备好的药材处理入煲,手法纯熟地把药煲的药材摇好封盖,往小煤炉一放,另一只手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抓起了一把大葵扇煽起火来。火苗欢快地在煲底跳跃,羽林再次如释重负地抹一把汗。这时,一只拿着手绢的小手伸了过来,桃红害羞地轻轻说了声,“给。”
羽林瞧了那张绣了小梅花的绢帕,笑了,“我这种粗人,不用这种东西的。”
“不要紧的!可以洗干净。”桃红递着手帕低着头说道,小脸蛋红彤彤的。
“好……好吧。”见桃红这么坚持,羽林也不好拒绝,接过了桃红手中的绢帕。绢帕一到手,羽林就知道那一定是好东西,没搞好还是上贡的贡品,一个小丫头手上居然有这种东西,羽林真是稀奇,更让羽林稀奇的是,这手帕上绣着两个明显出自不同人之手的图案。一边是抢眼夺目的小梅花,而一边是一只又大又胖的玉兔。梅花绣得有风骨而优雅,那玉兔则活灵活现,精灵活泼,看着就像要蹦出来一般。那梅花也就算了,看见那只玉兔那么可爱,羽林越看就越不忍心往自己那一身臭汗上抹,发展到连想都觉得惨不忍睹,他受不住把手帕递回给桃红,“你就别折腾我了,我要是真下手了,这只兔子也会不愿意的。”羽林最后还是狠抓起自己那件臭不可闻的衣服继续往身上抹。
桃红被逗笑了,吃吃地笑,几天下来忧心的脸终于有了笑容。“其实这是张破帕子来的。”桃红张开帕子解说,“那天我提灯笼不小心把皇后的这张帕子烧破了。按规矩,我要挨板子,是公主急中生智替我挡下来的。这破了大窟窿的兔子是公主绣的,那边那些小窟窿是梅子姐绣的梅花补的。补得惟妙惟肖吧。后来,……皇后就把这帕子赐给我了。”女孩子就都是善变的,小女孩嘛表情就更是说变就变,刚才还笑着的,刚说到公主就黑了脸,说到皇后,眼泪更是珍珠一样噼里啪啦地滴下来了,吓得羽林手足无措,看得那些眼泪比风神部队的炮弹还厉害。
见到羽林鸡手鸭脚,桃红也就顺手用刚才那帕子抹眼泪,不哭了。口中说道,“对不起。”
“没关系,不高兴就应该哭的。”羽林两边望了望,刚好见到了早上聋婆留给他的几个豆泥饼,乐了,大手一伸过去,连盘带饼递到桃红面前“吃点甜吃心情也能好过来的。这是刚才那位老婆婆做的,她人看起来是凶了那么一点,但是做的甜点很好吃的。”
桃红眨了眨眼看了眼前几只其貌不扬的豆泥饼,在羽林的盛意拳拳下抓起一只咬了一口,脸上真的有了润色,“甜的。好吃。”
“是吧。”羽林就知道孩子会喜欢,把盘子往桌子一放。他吃这饼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虽然不能说这饼有什么特色,但是吃过后就会惦记,心里有一种说不出奇妙的滋味。
羽林说不出是什么味道,桃红就清楚得很,“这饼让我想起我娘了。”
“娘?”羽林心头一震,苦笑,终于明白感觉何以如此怪异了。“我没有娘的。”羽林怏怏道,“我爹从来没有提过我娘,我是我爹捡回来养的也不一定,不然他怎么老是刻薄我。又老说我长得不如他当年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才高八斗风度翩翩气宇轩昂优雅俊逸,唉——我都说得快吐了,他还不嫌自己口臭,还要在信中写上三大行,搞得我这不读书的也把那些描写美男子的褒义词记得滚瓜烂熟了。一大把年纪,居然还是这样子,真活该他到现在都找不到老伴。”羽林对什么人说话都十分客气,唯有对他爹满腹牢骚,他总觉得他爹做什么都对他有所保留,让他这做儿子的越来越感到深深不忿。
“说起来,我也已经没有爹娘了。”桃红又咬了一口豆泥饼,不过并没有不高兴,“不过有皇宫收留了我。可以做公主的婢女我真是感到很高兴。”
什么?为自己是某人的奴婢而感到高兴?羽林突然联想到什么,脸严肃了,询问道,“那宫里像你这样父母双亡的宫女有多少?”
听了这话,桃红两只眼睛瞪得圆鼓鼓,好像羽林问了什么不可思议的问题一般,“宫里的宫人全都是孤儿啊。”
听见这一消息羽林仿遭雷击。皇宫中殿那个宫女垂死反扑的恐怖一幕又浮现他脑海,让他冒了冷汗。
桃红没留意羽林已经脸色大变继续解说,“每年年祭的时候皇宫就会让全国各地寺院挑选刚满六岁的孤儿进宫,然后由宫里的专人来教导。男孩子的制度我不清楚,我们女孩子这边还是很宽松的。我们女孩子这边宫女分四个等级,分别是四门、八门、十六门和三十二门。四门宫女是负责一般的外院打扫传话等杂活;八门宫女负责照顾后宫孩子女眷;而众多宫女中,只有十六门宫女和三十二门宫女才有资格进出中殿以上的大殿。不过我还没有见过三十二门宫女的姐姐,据说她们连自由出入皇上的寝宫也可以的。”
那那天在皇宫中殿的那些女尸就应该全是十六门以上的宫女了。思度着,羽林感觉自己离尺老将军死亡的真相越来越近了,慌忙追问。“那宫女分级的根据是什么?”
羽林十万火急,但桃红这次的回答没有之前爽快,低下了头迟疑了半天。她并不是突然警觉了不想告诉羽林,而是“我想我这辈子也不会知道了。”桃红怏怏答道。
羽林一怔,“为什么?”
桃红扁了扁嘴,“因为我根本就不是正式入门的宫女,我不过是当年皇后挑选出来陪公主玩的玩伴而已。我连四门宫女也不是。”
又一记惊雷乍现,羽林呆立当场,回过神来自己都想敲自己一拳,想也该知道,如果眼前真的是那些受过训练的宫女还能让你这样子套出话来。
“怎么了?”桃红困惑地眨动双眼。
“没……没什么。”羽林答着,手往额上又是一抹,感觉今天流汗流得快虚脱了。可能羽林天生八字不好,这气还没缓过来,窗外有人重重地“轻”咳了一声,羽林条件反射往那一望,一见是聋婆,屁股仿被针扎了一下,一手拿了大葵扇装模作样煽火。桃红差点没被豆泥饼噎着。可是聋婆瞧了他们两眼什么也没有说,走了,手上是一盘新鲜的豆泥饼。
“哎呀,吓死我了。”桃红与羽林混熟了,见聋婆一走就毫无顾忌大抒己见。羽林煽着火苦笑。
眼见药烧得差不多,药材独特的香味充斥室内。羽林摇着扇子偷瞄桃红,见桃红已经轻松很多,也就更放心套话。“为什么还要煎药呢?这么些天了,公主的病应该好了吧?”
桃红一双明亮的眼睛忽地一暗,道,“公主的病没有好。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有时还会无缘无故发脾气。晚上也睡得不好,一晚上要做着噩梦大哭大叫醒来好几次。她连我们都认不出来了。”
什么?羽林又听出问题来了,“可是公主之前不是说,只要看见淡路国舅的脑袋就会吃药的吗?”
桃红再一次活像看见羽林吞了死老鼠一样盯着他,“公主从来没有提过这种要求啊。她连我们都认不出来,又怎么会记得国舅爷。”
什么!听到如此回答,羽林感到自己好像已经跟现实彻底脱节,“那就是你没有见过国舅的脑袋?”
桃红恶心状摇头,“谁要见那么可怕的东西。”
羽林感到掉进深渊了,怎么套了这丫头的话,想知道的没问出多少,反倒更加迷雾重重了呢。
“药好了吗?”桃红往药煲一指。
“嗯。”羽林意犹未尽地点头,去纱罩下拿碗和汤勺,抓紧时机继续扯谈,“那这几天明王都干了些什么?”
桃红真的很天真,也没想过羽林的动机,理所当然地道,“我这几天都在西厢哪都没有去。”
听见第一句,羽林近乎绝望。
不过桃红继续道,“不过少主这几天看起来很忙,老是愁眉不展的。除了经常出去,还有很多人来找他。好像是什么联会来着……”桃红半抬头思索。
“联商会?”
“对!就是联商会。”桃红点头。“这个我记得啊,少主还和他们吵起来了。”
“吵起来了?”羽林一边倒药一边争取时间继续问。
“是啊。好像是因为一位叫尺羽林的将军吵起来的。”
“哇啊。”被这话吓了一跳,羽林手被药烫了一下。
“哎呀,你没有事吧。”桃红自凳子站起来紧张道。
“哦,没有事,没有事,泡一下凉水就没事了。”羽林把汤药放上托盘,疑虑重重,但还是嘱咐桃红,“很烫的,你一会拿过去时要当心。”
“嗯。知道了。”桃红点头,然后指一边的豆泥饼,“公主喜欢甜食,我能把这个拿给公主和药吗?”
“哦,好的。”羽林利落地就把那盘子往托盘一放。
桃红接过托盘,突然想起了什么般,“对了,东厢房那里好像也住了人。”
“吓?”羽林一阵错愕,会是谁呢?
“好像是一位行动不便的将军。”桃红端起托盘要往外走。
听了这么多话这句是最教羽林感激流涕的了,原来自己一直想找的人不在哪儿,正在王府。
“那我走了。”桃红道别。
“走好,走好。”羽林感到又有希望了。不过他的八字可能实在太大问题,兴奋不了多久,只见聋婆口黑脸黑地过来,冷冷道,“少爷找你。”
第二十八章:有意栽花 无心插柳
更新时间2008…4…17 16:15:18 字数:2876
被醇召唤,羽林实不知该抱什么心情去见醇。他知醇有洁癖,怕引起醇进一步的不满,就去打水抹了身子,换了身衣裳。做了这些简单的应付,他心情忐忑地往主殿走去。才过偏厅踏进大殿,就听见醇的问话,“你从那小姑娘那打听出什么来了?”
羽林为之一耸,大骇,心里暗道,醇真的派人监视他了。想着,一滴汗水自眼角边顺流而下。
“过来坐吧。”醇放下茶杯邀请道,茶杯在檀香木桌上发出干脆的一声钝响。
羽林也不敢把精神往别的地方放,扭头转身面向醇,醇的身影没入他眼球中。只见醇和平时一样一身一尘不染的整洁装束,气定神闲地稳坐大殿之上。看见这样的明王,羽林平静下来了。但这种平静并不是安心,而是一种对醇的屈服和示弱。
因为没人比羽林清楚,身处的这座明王大殿,是醇另一个所向披靡的战场。在这战场上,醇威风凛凛地战败过太后、皇后的说客,盛气凌人地驳倒过威逼利诱的无耻之徒,巧取豪夺地掌控了所有他仅能抓住利用的力量。在这大殿上没有人会比醇更懂,言行可为利器,谈笑暗藏杀机的道理。所以不论是谁,只要一踏上这个大殿就该知道自己踏上了战场,就必须做到谨小慎微随机应变,否则稍有不慎,一个小小的失误也能招来杀身之祸。羽林在真实的战场上无疑万夫莫敌,但一踏进这明王大殿,他就沦为弱者,且是不堪一击任人鱼肉的弱者。有着如此自知之明的他,面对醇,自然也没什么好故弄玄虚的,只能一切惟命是从,认命地等待醇的发落。
羽林自暴自弃般地呆站着,也忘了醇吩咐他坐下。
醇等得不耐烦了,手往身边的另一个位置一指,一如既往淡淡道,“你还站在那干什么,坐下来啊。现在就你我二人,我又打不过你,你还怕什么。”
惊觉醇像往常一样你我相称,羽林才如梦初醒般醒悟过来。戏,终于做完了。但是松了这口气还远远不够,他困惑地看着醇所指的位置,那是在大殿东位主桌两边的另一个主位,虽已备好了茶点,他哪敢坐。
“这位置我虽然是为别人准备的,但那人没出现之前,没有人会比你更适合坐这位置了。”看出羽林的顾虑,醇道。
竟然醇也这样说了,羽林也就不客气,重重地舒了口气,坐了下来,瞄了身边准备好的清茶糕点一眼,见到豆泥饼,挑起半边眉毛叹气,“醇,你这几天,把我唬得很惨。”
醇脸上有笑意,右手点上自己下巴,上下打量羽林,最后得出结论,“谁说你蠢的。我才说了两句,你就知道是什么回事了。”
“如果我不知道,恐怕你也不会对我说明吧。”确定了是往常的醇,羽林还多少能了解。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让你继续回后院劈柴,那样比较适合你。”醇半开玩笑道。
羽林黑着脸,很有怨妇的神态。“我说你根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