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姮起身抱拳行礼告退,等她走远,阮熏的目色里透着恶毒,她轻声道:“朕倒要看看,明年开春,你还能回来!”
阮姮离开了御书房,穿过御花园时,正与赶去御书房的长孙尘漠打了个照面。长孙尘漠的神色一切如常,依然柔弱款款道:“听说王爷要远行,妾身在这里恭祝王爷早日归来!”
阮姮点头,陪他做戏道:“长孙贵君也要好生保重!”等她转过身却心道,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么弱柳扶风的一个人,在想到他自己乌发如银、红颜似槁时,也会对她起了歹心。究竟,“惜颜”与她有什么关系?就连长孙尘漠都要插一腿。所有的矛头不是都应该指向牧逐君吗?只有那个人才受益于“惜颜”了。
阮姮回到恭顺王府,交代了郑管家。虽然郑管家是艾太君的人,但以郑管家如今对王府的尽心程度,恐怕艾太君早已嘱托过这位老管家了吧!想到这里,阮姮一捋衣袖,低头看了看自己左手腕上的划痕,鼻间便闻到了那串红麝香珠的辛散芳香。不会,自己的血也是“惜颜”的药引之一吧?
打定主意,阮姮叫住了郑管家,遣退了下人,正色道:“郑管家,你在府里有多少年了?”
郑管家低头恭敬道:“四十年。”
阮姮道:“郑管家劳苦功高,”说着举起自己的左手腕在郑管家的眼前晃了晃,“艾太君已病逝,想必姨夫有跟您托付过什么吧?”
郑管家抬头便瞥见了阮姮手腕上长短不一的伤痕,眼里尽是愧色,软声道:“太君于郑家有恩,王爷,属下过去的确做了非常对不起您的事情,属下深知自己罪孽深重---”
“郑管家,本王不是来听你检讨的。本王问你一句,我的血有何作用?”阮姮不耐烦地打断郑管家,直接问道。
郑管家神色里有着犹疑,带着不确定道:“王爷,太君殿下让属下取您的血,似乎是因为您的血有保健的功效。”
阮姮奇怪道:“保健?延年益寿?”
郑管家摇头道:“倒不是这样。如若太君生病伤痛,饮下您的血,似乎会好得格外的快。”
阮姮在屋里来回地踱着步,晃得郑管家立在原地眼都快晕了,阮姮突然问道:“郑管家,姨父的饮食里,有没有南吴赠与或进贡的东西?”
郑管家想了下道:“这道有许多,南吴的瓜果蔬菜皋陶都没有。”
“肉类呢?比如,鱼类?”
郑管家皱眉道:“好像有一种叫豚鱼的鱼类,太君曾赞味鲜肉美,据说是南吴的小渔村专门供应这样的鱼类。”
阮姮暗叹道,豚鱼?那必是河豚了!如果说“惜颜”需要以毒攻毒,那么阮熏在艾太君身上的尝试,就是服下有毒的河豚,再饮她阮姮的血,以此来探寻“惜颜”的存在。
只是,“惜颜”没有探寻出,反而葬送了一国太君的命。
阮熏,艾之寒这条命,你是这辈子都背上了!
阮姮点点头,往王府门口走去,那里,早有侍者备好了骏马,阮姮道:“郑管家,本王不在家的这段时间,王府就交给你了!”
郑管家应声答应,等阮姮翻身上马勒紧缰绳时,郑管家忽然开口,苍老的声音里有着不舍:“王爷,您一定要回来呀!”
阮姮回眸一笑道:“当然!本王还要醉赏京城柳呢!驾!”
潇洒背影绝尘而去。
等阮姮骑到京城的西郊,忽然一勒缰绳,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阮姮回头,看见那颗苍松前立着一个迤逦的身影。
“绮陌!”阮姮下马叫道,拍了拍马头,马儿随即跑开。
云绮陌身着綾缎袄,衬得她的圆脸更加娇俏:“王爷!”
“怎么?等我很久?还是你好,知道我走了,特意从南吴跑来送我,不用啦!”阮姮开玩笑道。
看着阮姮轻松的神态,云绮陌一阵心痛,王爷不是方与阁主闹翻了吗?知道阁主的往事里还有一个女子,王爷怎么还能谈笑风生?
阮姮逗她道:“怎么?不是来送我的?哎呦,我好伤心呀!”说罢捂了捂自己的胸口,然后立刻原地跳开。
然后这个动作却吓了她自己一跳,捂胸口不是牧逐君经常做的吗?
云绮陌见阮姮捂住胸口跳开,以为她不舒服,刚要上前询问,阮姮摆手道:“没事。对了,正好你来,这个给你。”说罢从怀里掏出阮熏昨日给她的小纸包,“据说叫‘蚀心散’,如果你碰到了古奇七,让她看看这是什么。”
云绮陌接过蚀心散,端详了下,道:“王爷,姬雪意要嫁给南吴女皇。”
阮姮“嗯”了一声,正当云绮陌奇怪阮姮没有反应时,阮姮又是一惊:“你说谁要嫁给谁?”
云绮陌怯怯道:“姬雪意要嫁给南吴女皇。”
阮姮词钝色虚道:“什么?!你你你怎么不早说?他他他,姬雪意怎么能嫁人呢?”
云绮陌讪讪道:“都是王爷一直在说雪意要嫁人,我来和您说一声。”
阮姮望了望雾蒙蒙天,冬日的阴沉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听到阮姮长叹了口气,云绮陌刚要问她怎么办,就见阮姮一吹口哨,那匹棕红色骏马一路小跑了过来,阮姮脚一踮地就跃上了马,
云绮陌忙从怀里取出什么,冲着阮姮扔去:“王爷接着!”
阮姮右手一握,发现是一个精致玲珑的小玉瓶,想必是什么玉露丸。
云绮陌明知却还问道,语气里已经带着赞许:“王爷,您要干嘛?”
阮姮的口气狂妄道:“抢亲!”下一刻,她就已消失在了云绮陌的视线里。
另一个艳色人影从远处翩翩而来,云绮陌恭敬道:“阁主,已经把续命丹给了王爷!王爷现正在去往南吴的路上。”
牧逐君叹了口气,抬手拂了几下自己的鬓角,微微地侧了侧脖子,似是自嘲道:“阿姮是真心呢还是成心?”
。
**在人知
更新时间2013…12…18 19:44:04 字数:2723
第二十一章风流在人知
南陵城,还是辰时。
阮姮穿了一身青灰色的衣衫,罩了件天灰色的披风,挑了一座主街道朝北的高屋,趴在了屋檐的阴面,目不转睛地盯着道路两旁的侍者。
红衣侍者垂手面北而站,南吴看热闹的百姓便聚在了路的南面。
当阮姮趴在屋檐上趴到四肢僵冷时,终于听到了隐隐的细乐之声。
抢亲这事真不是人干的呀,阮姮撇了撇嘴,姬雪意就不能给她安排一个轻松点的活吗?比如,试吃美食之类的。
只见远处龙旌凤翣,雉羽夔头,空气里飘着销金提炉中焚着的御香。少顷,就见南陵城主街道香烟缭绕,细乐声喧,那八位红衣侍者抬着金顶金黄绣凤版舆,阮姮远远望见,心下一阵奇怪,迎亲嫁娶不是应该用的大红花轿吗?
姬雪意的身份是行栖门门主,算不上皇亲国戚,也算是富甲一方的商人。这金碧辉煌的场面,烧的可都是钱呀。阮姮只见这一片富贵的太平气象,不禁摇头道,哎,我真不是诚心要打扰你们的兴致,任务使然!
她活动了下冰冷僵硬的四肢,渐渐地,感觉气血畅通。阮姮从怀里取出了天青色的绸缎,这还是她从恭顺王府的仓库里翻出来的,色泽与质感还算得上中上乘,她抓住了绸缎的一头。
当阮姮看准了绣凤版舆在离自己所在高屋正前方偏东的位置时,左手“刷刷刷”地掷出十枚暗器,齐刷刷地打向了板舆的金顶。暗器的速度之快,并没有引起站在街道两边的平民百姓与红衣侍者的注意。
下一刻,阮姮右手腕上缠着天青色的绸缎,从高高的屋檐上一跃而下,直奔绣凤版舆而去,她在空中踏步而行,左手挥出一掌,板舆的金顶便飞了出去,直直地砸向了娶亲队伍的后方,“啊呀啊呀”地就躺倒一片口中喊疼的侍者。
阮姮右脚稳稳地踩住了失去金顶的板舆顶端,看着板舆中那个红盖头早已被她的掌风震飞的人正侧靠在里面仰头望着她,如若刀削的脸庞上浮着一抹玩味。
而队伍里的所有人都乱了套,他们见阮姮高高在上地站在姬雪意的板舆上,便一窝蜂似的围了过来,生怕阮姮抢走女皇的人。
阮姮将右手腕上的绸缎轻轻一抖,大匹大匹的绸缎就从空中扑了开来,像天女散花般落在了众人的头顶。阮姮对着板舆中的姬雪意伸出了右手说道:“走?”
姬雪意一个金蝉脱壳,大红的嫁衣就裂成了两半,那一身如雪的衣袍让他的风姿更超群。握住阮姮的手,他道:“走!”
两人提气而行,便离开了这早已乱成了一锅粥的南陵城主街道。
等阮姮被姬雪意拽落在了一处院落里,阮姮呼出一口气,扫视四周,发现这个院落清冷寂静,不禁开口问道:“这是,哪里?”
院落的小竹门被推开,一个身材魁梧的女子走了进来,只见她朝服在身,庄严肃穆,见到姬雪意和阮姮后行礼,恭敬道:“门主,可还顺利?”
姬雪意点头,给阮姮介绍:“当朝吏部尚书步亦和。”
阮姮缩了缩脖子,步亦和?顶了孟坚芝官位的那个?
步亦和正色道:“姮姑娘,屋里已备饭菜,请用!”说罢一伸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阮姮望向姬雪意,姬雪意一挥衣袖道:“亦和你去忙吧,姮妹妹这里有我。”
步亦和再一行礼便躬身告退。
阮姮跟着姬雪意进了里屋,看见桌子上有热气腾腾的火腿鲜笋汤和奶油松瓤卷酥,也顾不上心中的疑问,坐下便是一通吃。
“饿坏了吧?”姬雪意端着茶,神色悠闲道。
阮姮“嗯”了一声,咽下了所有的食物,叹了口气道:“这也太冒险了,万一我不来怎么办?”
姬雪意仍然一脸沉静,肯定道:“你一定会来。”
阮姮拍案而起:“为什么我一定要抢亲!”
姬雪意忍住笑意,淡淡道:“绮陌的经商运筹你不会,亦和的议政策论你也不会,你说呢?”
阮姮闷哼了声,复又坐下道:“你还真是料定了。”
姬雪意目色一冷道:“其实,就算你不来,今天我也自有安排。”
阮姮敷衍道:“是,行栖门的门主,还需要我这个小王爷来帮忙?”
姬雪意想到了什么,嘴角动了动,缓缓道:“姮妹妹,你猜,南陵城的人此时会议论什么?”
阮姮一拍额头,恍然道:“完了,姬雪意,我又栽了!”说罢用手捂着脸叹气。
姬雪意拽下她的手,好笑道:“和牧逐君呆了几天,整个人都生动了。”
阮姮一听“牧逐君”这三个字,立刻神色一黯,姬雪意见状,只是简单道:“你们的事情,到了时机,自会见分晓。”
阮姮甩了甩头,问道:“步亦和与你?”
姬雪意放下茶杯,正色道:“相识。”
阮姮蹙眉:“就这么简单?”
第一次见姬雪意,就是救他于被七星围困之时,那时的姬雪意有着不服输的倔强。再到后来她卧病在行栖门的小半年中,姬雪意的个性倒被她摸个八九不离十。
两人都是外冷内热的人,对陌生人是冷言冷语,一见到熟悉的人,或者说,一见到知己,就立刻换上了温言软语的面庞,变脸简直比变天还快。
阮姮与牧逐君在一起时,多半是牧逐君在啰啰嗦嗦地叨叨。
而阮姮与姬雪意在一起时,多半是阮姮在东一锤子西一拐子地问东问西。
难道这世间的两人,必须一动一静?
阮姮抱怨道:“帮你清理门户那次,是你借我手。”
姬雪意道:“听上去,委屈?”
阮姮连连点头,生怕他理解不了,解释道:“你看,你是行栖门门主,你的武功还解决不了那七个人,牧逐君就是要我陪你们做戏,好让行栖门有个恭顺王爷的挂靠。”
姬雪意眼神一凛道:“那除了挂靠,你还听到了什么?”
阮姮摇头,姬雪意吐出两个字:“我们。”
阮姮双眼一瞪道:“我们?怎么了?难不成恭顺王爷救行栖门主,这件事还能被传成什么?”
姬雪意悠然道:“不能,但加上今天,就能了。”
阮姮就差仰天长啸了,她无奈道:“我是被你算计了,还是被整个室离阁算计了。上辈子,上辈子,我一定是欠你们的!”
姬雪意仍旧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而他的嘴角微扬,正显出他此刻看着阮姮抓耳挠腮的好心情。
这时,竹门被推开,仍是一身朝服的步亦和走了进来,凝重道:“门主,如您所料,属下已经把来人是恭顺王爷的事情散步了出去。现在,街头巷尾都盛传,皋陶恭顺王爷南下抢亲,风流不减,狂胜往昔,还有---”
“停!怎么全都是我!关于姬雪意的呢?”阮姮不耐烦地打断。
步亦和顿了下,道:“关于门主的,多半是门主是被迫,还有百姓听说了王爷帮门主清理七星的事情,便传闻恭顺王爷方推开室离阁阁主,就恋上了行栖门门主。”
姬雪意抬了下手指,步亦和便住了口,两人望着阮姮。
只见阮姮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目光直直地看着眼前的茶杯。
“姮妹妹,这是牧逐君的意思。”姬雪意开口道,声音里透着冷峻。
阮姮愣愣地把视线移到了姬雪意身上,蹙眉道:“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直,不都是这样吗?”
听着阮姮话语里带着悲恸,姬雪意与步亦和双双一鄂。
看着阮姮慢慢地站起身向外走去,姬雪意放要开口叫“姮妹妹”,阮姮轻声道:“姬雪意,你虽然与他表面不和,但你敬他的心意绝不在绮陌之下。皇姐表面上很宠我,但我得去神远山了。”
然后她看了看步亦和,用力挤出一个笑容:“笋汤和卷酥都很好吃。如果,明年开春时我能回来,届时由我做东。”
随后走到院落里,一个纵身就跳出了围墙,身形直奔西北方。
“姬氏的子孙,有骨气。”步亦和道。
姬雪意冷道:“牧逐君算是尽心了。”
。
清愁不断
更新时间2013…12…18 22:50:21 字数:2946
第二十二章清愁不断
神远山下,青柳村。
这个小村庄不过二十口人,全都姓“郭”,相传他们的祖先是从大漠而来,见到神远山后恍惚以为是仙山,就在山脚下扎了根,而“青柳村”就是取自郭氏祖先的名字“郭青柳”。
还未到酉时,但天色依然暗了下来。阮姮裹紧了身上的夹袄,走向了离村口最近的一户人家,轻轻地敲了敲黑黝黝的柴门。
“哎,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屋里传了过来,柴门被“咯吱咯吱”地拉开,那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太太,满头银发,眼睛弯弯长长,生得一副慈祥样。
“郭大娘,我是从京城来的,想去神远山上采草药。我---”
“借宿是吧?快进来,外面冷。”郭大娘还没等阮姮说完,就一把拉了她进来,“姑娘,看你的穿着打扮,也不带个随从!”
阮姮跟着郭大娘坐进了屋里的炕上,回答道:“随从太懒,被我遣回去了。”
郭大娘笑道:“家里只有我和我的小孙女纯纯,晚上你就和我们睡炕上吧!”
阮姮见这炕又宽又长,睡四五个人也绰绰有余,于是从怀里掏出碎银道:“叨扰了,谢谢郭大娘!”
郭大娘没有接银子,道:“姑娘是个大夫吧?常有大夫上山采药,来到我们村里都免费帮我们诊治看病,所以我们不收大夫的钱。”
阮姮听到心想,这是来了多少大夫呀,忙问道:“神远山上山的路好走吗?”
郭大娘叹了口气道:“很多大夫上了山,就再也没有下来过,可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