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我去不去,我说不去,他们就走了。我没问他们去哪里找啊!可是我们都知道,小王老师是一定会在学校的。”小孩子看到雷从光眼里的失望,想了想又加上了最后一句。
“为什么?!”
“雷书记,我来跟你说。”安乡的党委书记这才有胆子扶起雷从光,将雷从光拉到一边。
“这个小王老师的男朋友以前是我们村小的老师,在前几年抗洪时候牺牲了。小王老师本来不是我们安乡人,但是因为这件事受了刺激非来我们这里的学校教书。当时学校领导照顾她是烈士家属,而且她也是中师毕业有文化,就同意了。可是后来发现她有点不正常,年纪轻轻也不恋爱,不把任何追求他的小伙子放艰里,就迷上这破学校了。没事就站在学校楼顶上发呆出神几小时,嘴里念念有词的,也不知道是跟谁在说话。但她就对孩子亲,教书没得说,孩子们都喜欢她。所以学校才没有对她留在这里提出异议。这一次我们只对民户进行搜查,没去教学楼去看有没有人,花名册没她的名字,也就把她给漏掉了。我怀疑孩子们都返回学校找她去了”
“那个小王老师的男朋友叫什么名字?!”来南湖之前,雷从光是早下了功夫的。把南湖的各方面情况都打听过,包括安乡在每次抗洪救灾中牺牲的烈士。
“宋志康。”乡镇干部回答。
印象里确实有这个人,中师毕业后在村小教书,死得时候才二十一岁,很年轻的一个烈士。
“学校在哪儿?!”放眼望去,哪里还能看到半个建筑物?!全是黄浪翻滚,一片的狼藉
“如果真是在学校,不一定就死了。学校是前一年五湖市专门拨钱修的,质量很好,可以防十级地震。学校一共有五层,小王老师特别喜欢站在楼顶上,如果他们真站在五层的楼顶上,说不定洪水没有没过的。”党委书记连忙讨好。
“这里哪有十级地震?!哪有防十级地震的教学楼?!”这些个乡镇干部,嘴上的浮夸风真是厉害得不行!一个小学教学楼说是可以防十级地震?!简直是睁眼说瞎话!
“我也就是说那个楼建的好,只是、有点夸张嘛!”党委书记干咳一下。
“有没有办法去学校教学楼?!”雷从光这个时候哪有空追求他嘴巴上的浮夸风?!只是想了想,尔后又问。
“有!划皮划艇可以过去!”安晨风立即接话,因为他的堂弟也在其中之一“迅速布置下去,一是找皮划艇,二是立即派人去县里打电话重新寻求部队支援!”雷从光大手一挥,斩钉截铁地连速命令。
“走!来几个人跟我去仓库取皮划艇!”安晨风这会儿成了小头头了,领着一群乡镇干部便往装物质的临时仓库跑去。
分洪前雷从光就让县里送来一批新购来的皮划艇,安晨风带人取出二十条放在长提上展开,然后开始检查、充气、整理
充好气的皮划艇整齐摆在长堤之上,好似一长排士气昂扬的待命干兵!
趁着有点儿空隙,安晨风一阵风儿似的跑到安雪面前:“县里有车过来了,你带叔叔和小芝走,一会儿我找来壮壮,再送他回去。”
“不行!小芝都满十岁了,让她和叔叔一起走,没有问题。我要在这里,不然你找回壮壮,然后丢掉工作亲自送他回去吗?!”为壮壮担心的同时,安雪绝对也为安晨风担心,还有就是为那个人担心。
“也好!”说着,背起哭得昏天黑地的叔叔就往长堤另一头跑去,安雪则是拉着小芝跟在身后。
县里过来的一辆普桑,能坐得人不多。安晨风把叔叔跟小芝送上车,然后跟同事交待好,这才跟安雪重新返回到临时搭建棚内。
一位上了年纪、无儿无女的老婆婆已很有经验的生起炉子,煮起了姜汤。
热姜汤在大茶壶里咕噜咕噜地大声翻滚着,热气蔓延到好远,似乎誓要与那长堤之下的洪水势必争锋!
“那个人是谁?!”眯着眼睛,安雪看到那个女人又出现在雷从光的身边,忍不住问弟弟。
“汪小玫,五湖日报的记者,一天到晚围着我们雷书记。她对南湖、对雷书记的采访其实早就结束了,这一次又主动申请到安乡来做安乡泄洪报道,其实就是为了接近雷书记。”安晨风喝了几大口水,只看了一眼就回答着。把手里的水瓶交给安雪,起身就要往前走去。
“晨风,你们难道是想下水去救壮壮?!”看着长堤上的行势,安雪更加的担心。
“不见的不止壮壮一个,一共有十二个孩子。这一次,肯定是要下水的。”“你下吗?!”安雪的心立即悬了起来,她当然明白这是多么危险的赌注。“再说,看领导怎么说。”“晨风!”拉住安晨风的手,安雪深叹一口气:“小心。”
“放心!在水里我是鱼,在地上我是蛇,命贱着,没人能把我怎么样,天也不能!”安晨风当然知道安雪担心什么,捶了捶胸口。
“闭嘴!不准说胡话。”最讨厌谁说这种对天不利的话,安雪连忙阻止。
“没事!我命贱,天也瞧不上,不会要我的。”安晨风勉强一笑,把安雪的手推开后小跑向雷从光那边而去。
“谁会?!”太阳已慢慢西落,离开的部队还没到家、无法接到返回泄洪区的命令。而新赶来的部队还在半路上,一时之间没法赶到,但、眼下却已是十万火急。急流的水势却没有半点的减速,孩子们如果真在教学楼也随时会有生命危险,雷从光面对人群提高声音问道。
可是半刻,人群中、没有一个举手的。
“没一个会吗?!那你们仓库这些皮划艇平时都是给谁在用?!”雷从光怒了!在这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竟然没有一个挺身而出的。
“雷书记,你听我说。”安乡的地方官员见雷从光发起了脾气,连忙小声在一边说道。
“说!”面前有乡镇领导,有县一级班子成员,还有不少百姓,竟然在丢了孩子的生命关头没一个买账,这让他如何没有脾气?!
“我是在安乡工作,可不是安乡本地人,皮划艇这个东西我是真不会,下水就是送死。这东西只有安乡本地人用的多,安乡本地人会的多。可是您看看”说着,用手指着长堤上的百姓:“健康一点,有点本事的都出去了,真正留在安乡的全是老、弱、病、残,谁能有本事搞这个东西?!再说了,现在刚泄洪两个小时,水势急的很,比大海行舟都要难控制,就是会皮划艇的,谁敢下去?!一个旋子过来,一不小心,孩子没找回来,自己也得丢命。就算是现在从长堤上掉下去的人,长堤上的人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谁都不敢下去捞的。”
“这么说不是不会,是不敢下去是吧?!现在丢的是孩子,是我们安乡的孩子,是我们亲人的孩子,你们看着不救?!你们有没有一点血性?!一个个的还是不是男人?!”雷从光更怒,他话里的意思是,明明有一部分人是会的,只是不敢而已。
提起长浆几下走到一堆木箱之上,俯视下面的人群提高声音:“我雷从光不会皮划艇,水性也差,但是、今天救孩子算我一个,你们谁要跟我一起去的?!
“我去!”安晨风把袖子一卷,提了一把长浆第一个跳到雷从光的面前。
虽然他是在水边玩大的,也见过几次抗洪了,可是这一次去他心里是没有底的,也太清楚什么叫做“危险。”
但、那孩子中有他的堂弟,是他的亲人,叔叔没本事去找,他绝对应该去找!再则,孩子与雷从光无血无亲,他根本就不会皮划艇,他都敢去,他为什么不敢去?!他也是男人,是个有血性的男人!!
“我也去!”似乎是受到了感染,一个土生土长的当地干部也站了出来,提起了一只长浆。
“算我一个!”人群里又站出来一个。
“还有我”
眨眼之间,站出来了十二个或年轻、或中年的汉子。个个把皮带扎紧,个个把袖子卷起,手持长浆,一幅无比荣耀、无比豪迈的站到雷从光的身边。
“保卫家园!”雷从光满目疾奋高呼,还有这么一小群人是能跟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真正生死与共。做领导做成这样?!还有何求?!
“保卫家园!!”去的、不去的,都跟着雷从光举手高呼。
“保卫亲人!”雷从光的声音响彻云宵。
“保卫亲人!”老的、少的人群都围了过来,能不能参加的全跟着高呼。
“保护孩子!”叫到最后,眼眶早已不止是潮红,更是泛起了光亮。
“保护孩子!!”
“走!”
“走”
一群人跟在雷从光的身后,纷纷坐上皮划艇
“雷书记,跟我坐一条。”长堤边上,安晨风一把拉住雷从光。
“一人一条,多去一条船就可以多装一个孩子。”雷从光把裤子也卷了起来。提着长浆坐到艇上。
“雷书记,你听我说。皮划艇这个东西跟三轮车一样,看着简单,但要真正控制却不那么容易。这样的水速,一条艇最多只能两个人。现在我们去学校是往上游走,你把你的艇可以拴在我的艇后,我力气大,没事,回来我载了孩子你再单独都行。你是领导,什么事我都该听你的。可是划皮划艇这个东西,你一定要听我的。”他不能看着雷从光为救自己堂弟,一下水就被洪水卷走。安晨风把颈子上的白毛巾解下来绕到手腕上,然后用嘴系紧,这样他的手腕力气可以发挥到最大。
说着,安晨风自己坐到雷从光的皮划艇上,然后把后面用粗麻绳又系上一只空着的。让提上的人松开缰绳,皮划艇立即被水流卷入洪水中心。
“雷书记,稳住,两只手把两边抓紧就行。”说着,安晨风已憋住了力气,划着“Z”字形逆水上行。
“同志们!我们救的是我们自己的亲人,一起加油!”雷从光似乎上了艇后成了闲人,但、他一刻也闲不住,坐在艇上做起了思想工作。
“一起加油!”划浆的汉子们一起大声回应。
“前进、前进、前进,我们的队伍向太阳”风浪实在太大,一个浪头打来皮划艇里已是满船的水。
死死抓着两侧,只见安晨风整张脸憋得通红,颈子上的青筋就要爆出来一般雷从光高声唱得战歌为大家鼓舞士气。只是,不知为何,在唱到这首歌时,竟然想起了那个小东西。她、现在不知道在做什么呢?!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现在最重要是救回孩子。
“前进、前进、前进,我们的队伍向太阳”汉子们有的会唱,有的不会唱,但都跟着雷从光大声回应着,似乎这样就能让恐惧与疲惫少一些。
逆水行舟肯定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特别是刚刚泄洪后的洪区。
大江大湖里的水全部灌入安乡,让整个安乡完全成为一个容水的容器。一个接一个的浪头,更是让皮划艇成为大海孤帆般的惧人。
平时走过去只需要不足一小时的路程,用皮划艇却苦苦挣扎了两个多小时才到。
但、终于看到了,终于看了远处学校楼顶上的旗杆,旗杆之上挂着令人振奋人心的、鲜艳的国旗!
近一些,看到了一个一个黑黑的小脑袋
又近一些,看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护着十几个孩子,而十几个孩子的小腿没过了水,或者是抓看旗杆、或者是抓着老师、或者是抓着别的孩子
“王老师,看过来!看这边来”雷从光挥着手冲着孩子们那里大叫。
“雷书记,手抓稳,不能松!”安晨风大叫,魂都要吓飞了。
皮艇一个猛晃,雷从光连忙坐稳双手抓紧,这才让皮艇稳住,但、确实是吓出一身的冷汗。
“雷书记,我们都过不去。”不是过不去,而是要么过不去,要么就过过头了,无法准确与旗杆附近的老师连接上。
好几条皮艇努力了半天,还是靠不过去。
“王老师,拉住我的绳子!”另一条船上,有个技术高一点的将皮艇划过了一些,然后向孩子堆丢出绳子。
一个浪头打来,皮艇被水冲着往后,正好退一点的位置让小王老师接住了。
终于,一个皮艇靠近了孩子。
接着,一个又一个皮艇靠了过去。
王老师把绳子全往旗杆去绕着。这才把一个又一个皮艇固定下来。
“上船!”雷从光终于松了一口气。十几个汉子也都是大汗淋淋的喘着粗气。将孩子们一个一个抱上皮艇。
“哥哥。”一个略胖的男孩子被安晨风抱起来,脸上竟然还是笑意融融的,一点也没觉得他在生死之间走了一圈。
“你乱跑个什么?!怎么不跟爸爸妈妈在一起!”安晨风火大了,现在整个人都要散架了,就是为了找这群不听话的小东西。抱过壮壮就在他屁股上打了几下,这才解恨地把他放下。
“小王老师没走呢!我们不能把小王老师丢下。”壮壮却是嘟起小嘴振振有辞的。
看向那个小王老师,却只见她面带微笑,一点也不觉得正是身处险境。
“上船!”安晨风没好气,谁都知道,这个小王老师的脑袋有点问题,今天一见、还真是。
“我不走,你们走吧!”小王老师还是微笑,转身继续扶着旗杆看向天空,似乎是冲着天空在笑。
“这个时候发什么神经?!你想死别拖累孩子们啊!”安晨风气死了,反正他的船上就载着壮壮,也栽不下她了。
“哥哥,不准这么说小王老师。刚才小王老师还给我们讲全是由巧克力做成的房子故事呢!可好听啦!是吧!”说着,脑袋一歪,看向其他的孩子。
“对啊!对啊!小王老师讲的故事可好听啦,我们还想听。”壮壮似乎是孩子王,立即一呼百应。
“有病!”安晨风懒得多说,让壮壮坐好,就等雷从光开口了。
“宋志康让我跟你说,他在长提等你。”雷从光解开安晨风后的皮艇,想了想后说道。
“你见到志康了?!”一直平静的小王老师脸上忽然出现了惊讶的样子。
“对,他在长堤上。”雷从光很平淡地再一次重复。
“带我去找他!带我去啊”刚刚说不走的,这一会儿,连忙拜托其他人带她离开。
“雷书记,你的艇不能上人。”安晨风连忙下艇挡在雷从光的面前,不然这个疯女人会害死他的。
“我们来就是救人的,不然怎么办?!”难道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吗?!如若这般,雷从光也不会用她已死去的男朋友来劝说她离开。雷从光知道,这个女人脑子没问题,不然就教不好书,也不会哄孩子们开心。她不过就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一直不肯承认她的男朋友宋志康已经死去的真相而已。
“上我的,我多载一个。”第一个到达旗杆的汉子高呼,他划皮艇的水平应该是这一群人中最厉害的。
小王老师一听,这就连忙拉着绳子向他的皮艇走去。
“雷书记,要不,你还坐我这个吧!”安晨风不放心,虽然、他的艇上已坐了壮壮,再加雷从光肯定是将风险提高无数倍。
“我是来救人的,不是要把你们拖入危险的。没事,走!”说着,示意大家一起松开绳子,返回长堤。
“雷书记,一定要记住,人扭不过水的,要顺着水势走。还有,腿要抵紧两侧,胳膊才使得上力气。”安晨风甩了甩胳膊上的酸疼,这才松开绳子。
“走!”雷从光也松开,一行人立即已一次被卷入水中心去
这一次是顺流,皮艇速度比刚才来时要显得飞快许多倍,还没等雷从光反应过来,船已被一个旋子卷翻入水心
“雷书记!!”只见雷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