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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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无泪-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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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卓东来说:“我绝对相信。”

他看着卓青叩完头站起来,道:“你已经听到司马大爷说的活,你也应该知道司马大爷对任何人都没有失信过,他照顾你一定比我照顾得更好。”

“我知道。”卓青的声音也已因感激而顺哑:“可是我这一生都不会再姓别人的姓。”

“你也一定要记住,如果我死了,你对司马大爷也要像对我一样。”卓东来无疑也动了感情:“我和司马大爷之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是我和他之间的私事,你非但不能有一点怀恨的心,而且绝不能把今天你看到的事告诉任何人。”

“我知道。”卓青黯然道:“我一定会照你的意思去做,就算要我去死,我也会去。”

卓东来长长叹息!

“你一向是个好孩子,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他看着卓青:“你过来,有样东西我要留给你,不管我死活,你都要好好保存。”

“是。”

卓青走过去,慢慢的走过去,眼中忽然露出种说不出的悲伤,好像已经预见到有一件极悲惨可怕的事要发生了。

他没有逃避,因为他知道这是无法逃避的。

司马超群转过头不再去看他们。

他已下了决心,绝不能被任何人感动,绝不能因为任何事改变主意。

然后他就听见了一声非常奇怪的声音,就好像皮革刺破时发出的那种声音。

等他再转头去看时,就发现卓东来已经在这一瞬间把一把刀刺入卓青的心脏。

卓青后退了半步就慢慢的倒了下去。

他没有喊叫。

他苍白的脸上也没有一点惊讶痛苦的表情,就好像早已预料到这件事会发生。

——并不是因为卓东来这一刀出手太抉,而是因为他早有准备,在他走过去的时候,就好像已经准备好了。

司马超群的脸色却已因惊讶而改变。

“你为什么要杀他,”司马历声问卓东来:“你是不是怕我在你死后折磨他?”

“不是的。”卓东来说:“你的心胸一向比我宽大仁慈,绝不会做这种事。”

他的声音很平静:“我杀他,只不过因为我不能把他留给你。”

“为什么?”

“因为他是个非常危险的人,阴沉、冷酷而危险。”卓东来说,“现在他的年纪还轻,我还可以杀他,再过几年,恐怕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了。”

他解下身上的紫貂裘,轻轻的盖住了卓青的尸体,他的动作就好像慈父在为爱子盖被一样。

可是他的声音里却全无感情。

“现在他已经在培植自己的力量,我活着,还可以控制他,如果我死了,两三年之间他就会取代我现在的地位,然后他就会杀了你。”卓东来淡淡的说:“如果我把这么样一个人留在你身边,我死也不能安心。”

他说得很平淡,平淡得就好像他只不过为司马超群拍死了一只蚊子而已。

他好像并不想让司马超群知道,不管他对别人多么阴险、狠毒、冷酷,他对司马超群的情感还是真实的。

这一点确实不容任何人否认。

司马超群的双拳紧握,身体里每一根血管中的血液都似已沸腾。

可是他一定要控制住自己,他绝不能再像以前那么样活下去。

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个傀儡。

他妻子的尸体还悬在梁上,他的两个活泼可爱聪明听话的孩子,已经再也不会叫他爸爸了。

司马超群的身子忽然飞跃而起,燕子般掠过屋顶下的横梁。

他的剑在梁上。

剑光一闪,宝剑闪电般击下。七

江湖中人都知道司马超群用的剑是一柄“千锤大铁剑”。

千锤百炼,炼成此剑。

这柄剑下击时的力量,也像是有一千柄大铁锤同时击下一祥,凌厉威猛,万夫不挡。

这柄剑长四尺三寸,重三十九斤,铸剑时用的铁来自九府十三州,集九府十三州的铁中精英,千锤百炼才铸成了这柄大铁剑。

可是这柄剑实在太重了。

剑法以轻灵流动变幻莫测为胜,用这么一柄剑,在招式变化间无疑会损失很多可以在一瞬间制敌伤人的机会。

高手相搏,这种机会无疑是稍纵即逝、永不再来的。

可是司马超群一定要用这么样一柄剑,因为他是司马超群。

只有他才配用这么样一柄剑,也只有他才能用这么样一柄剑。

江湖中都知道,司马超群天生神力,举千钩如举草芥。

如果他用的不是这么样一柄剑,大家都会觉得很失望的。

英雄无敌的司马超群,怎么能让江湖豪杰失望?

现在他从染上取下的剑却不是这柄可以力敌万大的千锤大铁剑。

万夫可敌,卓东来不可。

多年来他们一直并肩作战,一直是生死与共的朋友,不是仇敌。

司马超群每一次辉煌的胜利,卓东来都是在幕后策划的功臣。

现在的情况不同了。

司马超群虽然从未与卓东来交手,可是他知道卓东来比他这一生中所遇到的任何一个对手都要强得多,甚至比他还要强。

他也知道有很多人都认为卓东来比他强,他准备和卓东来决一死战时,已经准备死在卓东来的刀下了。

所以这一次他用的并不是那柄千锤大铁剑,因为他绝不能损失任何一个可以在一瞬间制敌伤人的机会。

所以这一次他用的也是一把短剑,和卓东来的刀一样短、一样锋利。

他们用的刀剑也像是他们两个人一样,也是从同一个炉中锻炼出来的。

炉中燃烧着的也是同一种火:能把铁炼成钢,也能使人由软弱变为坚强。

同一个炉,同一个釜,同一种火。

谁是豆?谁是箕?八

剑光一闪,如闪电般击下。

这是司马超群威震天下的“霹雳九式”中最威猛霸道的一着“大霹雳”,江湖中已不知有多少高手败在他这一剑下。

现在他用的虽然不是他的大铁剑,这一剑击下时的威力虽然要差一些,可是这柄短剑的锋利,已可弥补它力量的不足,在运用时的变化也更灵活。

但是现在司马超群还是不该使出这一剑的。

这一剑是以强击弱的剑法,是在算准对方心已怯、力已竭,绝非自己对手时才能使出的剑法。

因为这一剑击出,力已放尽,如果一击不中,就必定会被对方所伤。其间几乎完全没有一点选择的余地。

对卓东来这么样一个人,他怎么能使出这一剑来?是因为他低估了卓东来?还是因为他对自己大有把握1

高手相争,无论是低估了对方,还是高估了自己,都同样是不可原谅的错误。

司马超群应该明白这一点。

他既不会低估卓东来,也不会高估自己,他一向是个很不容易犯错的人。

他使出这一剑,只不过因为他太了解卓东来了。

卓东来人谨慎,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都下会出手,出手时所用的招式,也一定是万无一失的招式。

只要对方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能伤害他,他就不会使出那一招来。

司马超群是他自己造成的不败的英雄,他曾经眼看过无数高手被斩杀在这一剑下。

司马超祥这个人和“大霹雳”这一剑,在他心里都无疑会有种巨大的压力。

这就是他的弱点。

他的弱点,就是司马超群的机会。

司马超群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只要卓东来在他的压力下有一点迟疑畏缩,他这一剑枕必将洞穿卓东来的心脏。

高手相争,生死胜负往往只不过是一招间的事。

因为他们在一招击出时,就已将每一种情况都算好了。

——天时,地利,对手的情绪和体力,都已在他们的计算中。

可是每个人都难免有点错的时候,只要他的计算有分毫之差,他犯下的错误就必将令他遗恨终生。九

剑光一闪,闪电般击下。

卓东来没有犹疑,没有畏缩,也没有被闪电般的眩目的剑光所迷惑。

他已经在光芒闪动中找出了这一剑的尖锋。

剑的尖,就是剑的心。

剑势随着尖锋而变化,这种变化就是这一剑的命脉。

他一刀断了这一剑的命脉。

满天闪动的剑光骤然消失,卓东来的刀锋已经在司马左颈后。

他已经完全没有闪避招架反击的余力,削铁如泥的刀锋在一瞬间就可以割下他的头颅。

他没有闭上眼睛等着挨这一刀。他的眼睛里也没有丝毫悲痛怨仇恐惧之意。

在这一瞬间,司马超群居然显得远比刚才平静得多。

如果他刚才一剑刺杀了卓东来,也许反而没有此时这么平静。

卓东来冷冷的看着他,眼中也没有丝毫感情。

“你错了。”卓东来说:“所以你败了。”

“是的,我败了。”

“你是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如果我们两个人交手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可是我却不想知道,”卓东来说:“我一直都不相知道。”

他的声音里忽然露出种说不出的哀伤,可是他手里的刀已经砍在司马超群的脖子上。

只有刀光一闪,没有鲜血溅出。

这一刀是用刀背砍下去的。

然后他就走,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再看司马超群一眼。

司马忍不住嘶声问:“你为什么不杀我?”

卓东来还是没有回头,只淡淡的说:“因为现在你已经是个死人。” 

第十六章 高处不胜寒

二月廿五三更前后。

长安。

远处有人在敲更,三更。

每一夜都有三更,每一夜的三更仿佛都带着种凄凉而神秘的美。

每一夜的三更仿佛都是这一天之中最令人销魂的时候。

卓东来坐拥貂裘,浅斟美酒,应着远远传来的更鼓,在这个令人销魂的三更夜里,他应该可以算是长安城里最愉快的人了。

他的对手都已被击败,他要做的事都已完成,当今天下,还有谁能与他争锋?

又有谁知道他心里是不是真的有别人想象中那么愉快?

他也在问自己。

——他既然不杀司马,为什么要将司马击败?为什么要击败他自己造成的英雄偶像?他自己是不是也和天下英雄同样失望?

他无法回答。

——他既然不杀司马,为什么不索性成全他?为什么不悄然而去?

卓东来也无法回答。

他只知道那一刀绝不能用刀锋砍下去,绝不能让司马超群死在他手里:正如他不能亲手杀死自己一样。

在某一方面来说,他这个人已经有一部分溶入司马超群的身体里,他自己身体里也一部分已经被司马超群取代。

可是他相信,就算没有司马超群,他也一样会活下去,大镖局也一样会继续存在。

喝到第四杯时,卓东来的心情已经真的愉快起来了,他准备再喝一杯就上床去睡。

就在他伸手去倒这杯酒时,他的心忽然沉了下去,瞳孔忽然收缩。

他忽然发现摆在灯下的那口箱子已经不见了。

附近日夜都有人在轮班守卫,没有人能轻易走进他这栋小屋,也没有人知道这口平凡陈旧的箱子是件可怕的秘密武器。

有什么人会冒着生命危险到这里拿走一口箱子?

“波”的一声响,卓东来手里的水晶杯已粉碎,他忽然发现自己很可能做错了一件事,忽然想到了卓青临死前的表情。

然后他就听见外面有人在敲门。

“进来。”

一个高额方脸宽肩太子的健壮少年,立刻推门而入,衣着整洁朴素,态度严肃诚恳。

大镖局的规模庞大,组织严密,每一项工作,每一次行动都有人分层负责,直接受令于卓东来的人并不多,所以镖局里的低层属下能当面见到他的人也不多。

卓东来以前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年轻人,可是现在立刻就猜出他是谁了。

“郑诚。”卓东来沉着脸:“我知道你最近为卓青立过功,可是你也应该知道这地方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随便来的。”

“弟子知道。”郑诚恭谨而诚恳:“可是弟子不能不来。”

“为什么?”

“五个月前,卓青已将弟子拨在他的属下,由他直接指挥了。”郑诚说:“所以不管他要弟子做什么,弟子都不敢抗命。”

“是卓青要你来的?”

“是。”郑诚说:“来替他说话。”

“替他说话?”卓东未厉声问:“他为什么要你来替他说话?”

“因为他已经死了。”

“如果他没有死,你就下会来?”

“是的,”郑诚平平静静的说:“如果他还活着,就算把弟子抛下油锅,也下会把他说的那些话泄露一字。”

“他要你等他死了之后再来?”

“是的。”郑诚道:“他吩咐弟子,如果他死了,就要弟子在两个时辰之内来见卓先生,把他的活一字不漏的说出来。”

卓东来冷冷的看着他,忽然发现这个人说话的态度和口气,几乎就像是卓青自己在说话一样。

“现在他已经死了。”郑诚说道:“所以弟子不能不来,也不敢不来。”

水晶杯的碎片犹在灯下闪着光,每一片碎片看来都像是卓青临死的眼神一样。

卓东来无疑又想起了他临死的态度,过了很人才问郑诚:“他是在什么时候吩咐你的?”

“大概是在戍时前后。”

“戊时前后?”卓东来的瞳孔再次收缩,“当然是在戍时前后。”

那时候司马超群和卓东来都已经到了那间坟墓般的屋子里。

那时候正是卓青可以抽空去梳洗更衣的时候。

但是,他并没有像平常一样去做这些事,那时候他去做的事,是只能在他死后才能让卓东未知道的事。

卓东来盯着郑诚。

“那时候他就已知道他快要死了?”

“他大概已经知道了。”郑诚说:“他自己告诉我,他大概已经活不到明晨日出时。”

“他活得好好的,怎么会死?”

“因为他已经知道有个人准备要他死。”

“这个人是谁?”

“是你。”郑诚直视卓东来:“他说的这个人就是你。”

“我为什么会要他死?”

“因为他为你做的事大多了,知道的事也大多了,你绝不会把他留给司马超群的。”郑诚说:“他看得出你和司马已经到了决裂的时候,不管是为了司马还是为了你自己,你都会先将他置之于死地。”

“他既然算得这么准,为什么不逃走?”

“因为他已经没有时间了,他想不到事情会发生得这么快,他根本来不及准备。”郑诚道:“可是你和司马交手之前,一定要先找到他,如果发现他已逃离,一定会将别的事全都放下,全力去追捕他,以他现在的力量,还逃不脱你的掌握。”

“到那时最多也只不过是一死而已,他为什么不试一试?”

“因为到了那时候,司马的悲愤可能已平息,决心也可能已动摇,他自己还是难逃一死,你和司马反而可能因此而复合。”

郑诚说:“你应该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这种事他是绝不会做的。”

卓东来握紧双拳。

“所以他宁死也不愿给我这个机会,宁死也不愿让我与司马复合?”

“是的。”郑诚说:“因为你们两个人合则两利,分则两败,他要替自己复仇,这次机会就是他唯一的机会。”

卓东来冷笑:“他已经死了,还能为自己复仇?”

“是的。”郑诚说:“他要我告诉你,你杀了他,他一定会要你后悔的,因为他在临死之前,已经替你挖好了坟墓,你迟早总有一天会躺进去。”

郑诚说:“他还要我告诉你,这一天一定很快就会来的。”

卓东来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可是现在我还没有死,还是在举手间就可以死了你,而且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知道。”

“那么你在我面前说话怎敢如此无礼,”

“因为这些话不是我说的,是卓青说的。”郑诚神色不变:“他要我把这些话一字不漏的告诉你,我若少说了一句,非但时你不忠,对他也无义。”

他的态度严肃而诚恳:“现在我还不够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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