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么没认出他来?”
“因为陈老师带我去他家的那个下午,我刚刚自我介绍完就被他吓哭了桑桑,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陈老师家里一直恨我爸爸和我耽误了她,所以派出陈遇白故意来接近我。”
“唔,”秦桑竟然认真的思考,“我觉得,有可能。”
她的语气很认真,可是表情让小离觉得她明明就是把这一切都当成了玩笑的,安小离脆弱的神经受不了这样的质疑,尖声叫了起来,吓了秦桑一大跳。
“是真的是真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安小离把秦桑摇的前仰后翻,“你为什么这么淡定!!!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的阴谋!你说你说你说!”
秦桑任由她发疯,终于她摇累了,又呜呜的开始哭。
“小离,你现在是不是心里很乱?”
安小离捂着脸猛点头,从下午到家开始,她就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不真实。
癫狂唔,好像,一直在那里的某样东西“轰”一声的倒了
秦桑也不知道说什么,这件事她有太多的不清楚,现在也给不了什么好的意见,况且安小离现在根本搭错线了。
手机响起,是李微然,当然是找她们两个据称泡茶去的人。
“我们在赏雪,一会儿就回去。好,好,知道了,晚饭前一定回去。对了,你别在小离爸妈面前叫陈遇白三哥!回来我再跟你说,反正你顺着陈遇白的话说,他不说他是小离男朋友你就别说什么。”秦桑挂了电话,摸摸小离的脑袋,“不要哭了,我们总得先把事情弄清楚,听听陈遇白怎么说。再怎么说,你不是陈老师亲生的,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事情总不至于太糟。”
秦桑说的有条有理轻松容易,安小离却觉得,事情实在是糟透了,而自己现在的状态,就是传说中的——受打击了。
晚上叶树和秦桑李微然都在陈老师家吃饺子,陈老师格外的高兴,嘴上虽然不说什么,可是谁都看得出来,这个侄子是她的骄傲。
陈遇白从她们两个再进门起就一直看着小离,她哭过了,眼睛有些肿。从他叫了那声“姑妈”开始,她就再没有给过他一个眼神或者微笑。
小东西,真小气。
陈遇白把碗筷放下,拿纸巾掖了掖嘴角,对陈老师笑笑,说:“姑妈,其实我这次是陪着小离来的。”
陈老师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转问女儿:“对了,你说带男朋友回来的,男朋友呢?”
安不知和叶树都很正常,李微然和秦桑极有默契的坐直了腰板,陈遇白在桌下伸手去握安小离的手,安小离缩了一下,躲开他的手,把手放在了桌上,终于抬头:“我男朋友来不了了。”
陈老师皱起了眉头,安不知摇了摇头,“正所谓——”
“闭嘴!”陈老师不耐烦的一声吼,安不知连忙咽下了后半句。
陈老师不悦的看着安小离,安小离这时反而平静多了,“我们分手了,我不喜欢他了。”
她说的很淡定,一边坐着的陈遇白却脸色渐渐的不好看起来。
陈老师碍于外人在场,不能把筷子直接扔过去,只好退而求其次,狠狠的敲上了安小离的额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她作势再敲,手上一轻,却是陈遇白伸手挡住了她。
“姑妈,你还是这么凶悍。”陈遇白淡淡的说,陈老师一愣,然后笑了起来,也就不再追究小离了。
陈遇白一边应付着陈老师,眼角撇了身边的安小离一眼。
她眼里含着泪水,正低着头默默的往下咽饺子。看着她委屈的小样子,他刚刚心里的那点不快也就散了。
天气太冷,浴室里又没有浴霸,秦桑从热水器上接了水给李微然简单的擦洗一下。
叶树过来敲敲门:“微然,电话。”
秦桑开门接了过来,无意之间瞥了一眼上面的来电显示,是容岩。
李微然接起时并没有什么异样,还把她圈在两臂和洗脸盆之间逗弄,可是听着听着他脸色就变了,放开了她站到了一边。秦桑很识相的往外走,关门的那个瞬间,他正好转了过来,复杂的眼神看的秦桑心头一刺。
天使
教师公寓楼都是一样的户型,一大一小两个卧室,一间书房,一个客厅一个厨房一间浴室。秦桑倒是可以和妈妈一起睡,把房间让给李微然。可是陈遇白一来,安小离就没了睡觉的地方。陈老师堂而皇之偏心的赶她下去和秦桑母女两个挤,小离抱着自己的玩偶小白兔,穿着幼稚的花睡衣站在客厅里不肯下去,陈老师一看到她又那个凄凄惨惨的死样子,忍不住又伸手去推她的脑袋。
陈遇白一出房门就看见她委委屈屈的挨揍,虽然揍她的是自己亲姑妈,他也很有些火大。可是还没等到他走近,安小离眼角余光瞥到他就立刻抱着玩偶一溜烟的跑了,在门口她磕磕绊绊的踢翻了鞋架,在陈老师的怒吼里飞快的逃到秦桑家去了。
陈遇白拉着暴怒的姑妈,不咸不淡的开口:“陈世娴,你越来越泼妇了。”
陈老师回身来手指点啊点啊点的小白的脑袋晃啊晃,“你不知道,这孩子哪天不打就皮痒。气死我了,笨手笨脚的。”
“你不是说,她是天使么?”陈遇白想起当年她描述自己的继女给他听时,满脸幸福。
那时陈老师执意要嫁给丧妻之后拖了个小女儿的穷教书匠,家里闹的天翻地覆,泼辣的陈老师抗争无果,收拾了东西暴走,发誓和家里断绝来往。
作为陈家的两个极端异类,年少的陈遇白很不舍得盟友,陈老师要走的那晚,和他聊了一整夜,关于人生理想,关于幸福定义,关于她爱的男人,关于——安小离。
“小离和你不一样不对,小离和所有的孩子都不一样。她是个小小的天使,什么都不懂,但是也什么都懂。”当时还年轻的陈老师,和陈遇白碰了碰杯,仰头喝了一大口的酒。
陈遇白最烦她的文艺青年调调,也不和她搭腔,只顾一言不发的喝酒。
“她很快乐,安不知把她教的很好,懂事,有礼貌,纯净的像天上的云朵。可是我也能从她干净的眼睛里看到对生活艰辛的担忧。很很纯净的担忧,她明明知道这世界不是无风无雨的,可是她就是能让自己的天空晴朗无云。连站在她周围的人都觉得温暖安不知也是这样的人。遇白,她和她的爸爸,让我前所未有的感觉到世事是如此的简单。我只要和他们在一起,生活再艰难,我都会永远快乐。所以我一定要走,你懂不懂?”
年少的陈遇白不懂,那时他已经开始观摩股市小试牛刀了,对他而言,世事更简单,只分为两类:他要的,他不要的。
作为一个自大的少年,他没有挽留整个家里和他关系最好的姑妈。而作为一个记仇的少年,他深刻的记住了一个叫做“安小离”的小女孩。
天使是么?
我真好奇,天使是什么样子的。
那个用阴冷眼神掩盖心中不舍的少年仿佛还是不久前的自己,陈遇白看着门口翻了的鞋架,忽然笑了出来,哪里是小天使,分明是个小傻子。
陈老师纵横教坛这么多年,事到如今当然是看出了一些端倪的,这个侄子她虽然每年只见上匆匆几面,可还是知道秉性的,她还从未见过他这样温情的笑意。暗自叹了一口气,陈老师大大咧咧的拍拍他的肩膀,“我也就是嘴里零碎她几句,带了这么多年,她和我自己生的没两样,我是一定不会看着她伤心难过的。”
陈遇白听了出来她有所试探,可他也没有承认,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安不知这时恰好捧着茶杯拿着棋盘从书房出来,陈遇白当做新年贺礼的那副“不成敬意”让他十分十分的心情舒畅,研究了一个晚上,棋瘾一下子上来了。
“陈老师啊,给楼下打个电话,叫叶树家那个小伙子上来和我下两盘。”他笑眯眯的摆好了棋盘。
陈遇白极其谦虚温和的坐了下来,“姑父,我新近学的象棋,不如您指点我两招?”
安不知最喜欢这样温厚的后辈,连连点头。陈老师看不懂侄子的态度,心里乱,看丈夫还是一副懵懂不知的样子,更为火大,一把掀了棋盘,吼的两个男人面面相觑:“吃饱了撑的?!都给我睡觉去!”
李微然走的很匆忙,套了衣服鞋子,拿了车钥匙就走了。秦桑说要送他去楼下,被他拦住了。
“公司出了点急事,我回去了三哥就能多待两天,他们现在乱成这样,你就留在这里过年吧,帮帮他们,我们电话联系,恩?”
他言语间有些细微的变化,秦桑心里虚,越来越慌,抱着他的腰小女孩的撒娇不肯放手。
楼梯间踢踏声传来,安小离穿着皱巴巴的花睡衣,流着眼泪吸着鼻涕一步步走下来,看见他们两个缠绵的抱在一起,她幽怨的飘进了秦桑家。
担心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一贯冷静的秦桑都有些想哭。
李微然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轻轻拍拍她的背:“天越来越晚了,二哥他们还在等我,桑桑乖,明天我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秦桑也知道这样的胡搅蛮缠很小家子气,可是她怎么就有种此情不再的悲哀预感呢?
回到了屋里,安小离已经自动自发的窝到了她的床上,秦桑去妈妈的屋里抱了被子,顺便说了下李微然有急事回去的事情,叶树一贯的淡漠,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也没问什么。
两个女孩子都睡不着,安小离脑袋里的思绪乱的跟毛线球一样,秦桑则更为严重,担心的内容都不能对任何人说。虽然早嘱咐过安小离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她的事情,可是她那么笨,谁知道会不会被陈遇白给套出什么来。
两个人都沉默,手机的铃声响起时便格外的刺耳。
“小白”的字眼在屏幕上闪烁,图片是有次他睡着的时候她偷拍的,她窝在他怀里比出胜利的手势,他沉沉睡着,嘴角不知为什么有些弯弯。
这样的图片在这样压抑的夜里是个尖锐的讽刺,刺的安小离不由自主的按下了拒听键。
想想他这样的脾气,肯定还是要打来的,小离发了短信过去。
“什么事?桑睡着了。”
“有事和你说,到外面来。”
“不。我冷。”
一阵好长的沉默,安小离在等待的过程中,默默整理自己心里下午倒塌的那堆废墟,一砖一瓦,一树一木。
她好像忽然的开了窍,小白那句“姑妈”推倒的,是她对他所剩无多的那一点点——信任。男人再好再优秀,现在是你的,以后却是说不准的,没有信任感,再喜欢又能怎样?
何况,她自认对他也只是喜欢而已。
陈遇白的电话又打来,又被她按掉。
又是一段长长的等待。
“安小离!”陈遇白的短信传来,一个感叹号,安小离就能想象他现在皱着眉没耐心的样子。
“恩。”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先前不知道怎么说。现在你也知道了,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
“那明天我去跟姑妈说我们的事?”
“什么事?”
文字的对垒里,安小离仿佛格外的平静,陈遇白又是长长的沉默。好久之后,他终于还是发了过来,简短的六个字——“我们结婚的事。”
安小离一点也没有“终于”的喜悦感,相反,她觉得很疲倦。“不,不要让他们知道我们的事。我困了,明天再说。晚安。”她觉得自己的坚强值已经跌倒零,再谈下去肯定是又要吃亏的,便当机立断的关了机。
秦桑听着一声关机音乐,在黑夜里幽幽的问:“想好了?”
“在想。”
“慢慢想,好好想,想清楚。”
“恩。”
雪被压成冰渣的路上很滑,李微然一路飞车,车轮有些左右不受控制的滑,飘飘然的感觉很是释放他心里的阴郁。
回到C市是后半夜的事情了。万家灯火都已经灭了,只有他还在风雨交加的路上,为了一个他到现在才大概知道来历的女人赶去向大哥解释。
解释什么呢?二哥在电话里说大哥把这件事和西边最近的异动联系了起来。可是他能说什么?
——桑桑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他现在也不知道他的桑桑是什么样的人。
城西秦家的三小姐,呵呵,程家独子传说中的神秘女友,李微然点了一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烟草的气息直入肺腑,觉得还是烦躁,又掐灭了,面无表情的弹出车外。
秦桑,秦桑,秦桑
梁宅的客厅里,秦宋和纪南都喝多了,一个躺在沙发上假寐,一个趴在容岩肩上睡着。李微然风尘仆仆的进来,容岩连忙比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慢慢的把已经开始流口水的小四放在沙发上,给她放好了抱枕盖好了毛毯,容岩轻轻站起来,示意李微然跟他走。
两个人一路上了楼上的书房,梁飞凡在那里等着,看见他们两个进来,他倒了酒给他们,示意大家坐。
李微然一脸阴霾的拿起杯子一饮而尽,“消息确实吗?”
梁飞凡不说话,容岩点点头,“已经确认过了,秦桑是秦威第三个女儿,但不是秦太太生的,是秦威的私生女。秦桑的妈妈——”
“我知道了。”李微然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了容岩的话,“小六知道了吗?”
梁飞凡点点头,秦宋今晚也受了不小的刺激,喝的烂醉,把宴会闹的骚乱不断。容岩一晚上都极为郁闷,先是大哥当众软骨,后是小六借酒撒泼,他精心操办的舞会,就这么不完美的落幕了。不就是女人么?看这帮人一个个没出息的样子!
“你们别多想,我保证秦桑不是有目的接近我和小六的。她是个好女孩。”李微然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很苍白。
“初三秦威家的宴会,秦杨作为回礼邀请了我们,老三不在,我要陪着顾烟,你们四个一起去。”梁飞凡快刀斩乱麻,把邀请函给了递给李微然,一切都由他自己去解开。
李微然的脸色灰白,容岩无言的拍拍他的肩膀。
“我们三个去,”李微然还是护着秦宋,“和小六完全无关,不要再牵扯他进来了。”
“微然,如果你和秦桑的事情处理的不好,牵扯的不仅仅是小六。”梁飞凡深思熟虑后对李微然说出自己的想法,“你父亲即将上任,这对西边几家来说不是件好事,他们现在很提防梁氏会不会借机把势力伸入他们之中。而你和秦桑 关系,很可能对于其他几家来说是个打破多年鼎力局面的出口,尤其是程家。”
容二点头,难得的严肃,“况且你家老头子不会喜欢秦桑那样背景的女孩子。”
李微然脸上毫无表情,他们说的他都懂,“秦桑是我的人,出了什么事我都担着,你们不用插手,我有分寸。”
夜色是世上最温柔的镇静剂。
凌晨三点,安小离一声长叹,秦桑紧接着也是一声。
“我要和他分手。”
“我要和他坦白。”
“什么?”两个人同时问对方。
秦桑翻了个身,在被窝里支起身子,“小离,你认真的?”
安小离被她一问就忘了她刚才说的话,“我觉得我对陈遇白是依赖大过喜欢。我对未来一无所知的时候他就出现了,工作,房子,什么都替我安排好了。他长的帅,有钱,我就迷失了桑桑,我太软弱了。”
“我是喜欢他的,可是他不适合我。我和他在他心里是不平等的,他或许也喜欢我,可是可能一辈子都做不到爱我。他连陈老师是他姑妈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告诉我,其实他根本觉得我可有可无,桑桑,我就只能活这么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