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坐!”雅部南休看到陈牧驰进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在两人对面坐下,其余人出去后,雅间内便安静下来。
斐源古给自己倒了杯酒闷闷喝起来,雅部南休见了,拦住他道:“不要喝太多,你身体不是不舒服。”
动作停滞,斐源古有些不敢相信这是雅部南休在与自己说话。再回神时,雅部南休已与陈牧驰在说其他什么。他一直不怎么待见陈牧驰,此刻便也不如何搭理。
雅部南休也不是多话的人,偶尔说一两句,陈牧驰与斐源古听着,三人之间的气氛冷冽的过分。
酒过三巡,陈牧驰突然问雅部南休,“为何不能平静的生活呢,战乱只会让人们流离失所。”
“开疆扩土是每个皇帝都梦寐以求的,我身为碣曦帝王,怎可安居一隅,不思进取?”言罢,雅部南休喝下杯中酒,手紧了紧道,“无论唐以青是生是死,他都必然恨极了龙宣天,你既然对他情深若斯,为何不替他报仇?”
迷茫的视线蓦然清醒,陈牧驰怔怔看着雅部南休,良久,嘲讽,“连我也不放过吗?”
斐源古把玩酒杯的手微顿,视线投向雅部南休,心中蓦然一紧,这个人不是喜欢陈牧驰吗,如今竟想让他作为一枚棋子吗?
“你可以不去想,仍然安安稳稳的过你的日子。”直直盯着那双呆愣的眼眸,雅部南休丝毫不退让。
垂下眼眸,眸中掠过一丝痛苦,陈牧驰声音暗沉,“你想让我如何做?”
“这个极为简单。若你答应,我便让你站到那个龙宣天身边,让你来将他推下那高高在上的龙椅。”眼中精光一闪,雅部南休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他真的有这个能力,真的可以为唐以青报仇,还是只是成为雅部南休毁灭明毓的一颗棋子?思考许久,陈牧驰低声道:“你我相交你曾经真心过吗?”
神色一变,雅部南休五指收紧,脸上阴晴不定。真心吗?他若无心,何故那日放他与唐以青离开?他若无情,为何今日才与他提及此事?但这些话语终究只是腐在心底,永远没有机会再说出口。在他打算利用陈牧驰的那一刻起,他的情便慢慢死去,他是碣曦的皇,他首要该想的是碣曦。
“你自己感觉比我说的更加真实。明日我与皇兄要回碣曦了,你若想通了便去锦绣,我会派人留在那里。”末了,又补充道,“涟藿并不知我身份,这样对她或许更好。”
月上中天,天色已不早。雅部南休要喊人送陈牧驰回去,却被陈牧驰拦住,“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在龙宣天身边出现,且不让他有所知觉?”
“你看这个如何?”说着,一张完美无瑕的人皮面具覆于雅部南休脸上,一张俊美邪气的脸瞬时化作一张粗狂冷厉的大汗形象。
陈牧驰呆了一呆,雅部南休取下面具递给他,陈牧驰接过放在手心,觉得神奇而诡异。
“你对朝中人物并不了解,因而你若真的有心参与此事,便先要从一个无名小卒做起,待你对那人了解够深,我便可为你制造一面相似的人皮面具,到时接近皇帝,暗中下手的机会便会多很多。”雅部南休的话让陈牧驰犹豫不决,他有些心动,却又不确定事情是否真如他所言。他在碣曦国呆了几个月,以梁从回那样真实身份的重臣都逃不出命损的厄运,他陈牧驰又何来自信,以一副假面便可蒙蔽所有人,且为唐家报仇?但若不如此,他恐怕此生都没有机会。雅部南休虽心怀鬼胎,但目前而言他们的敌人却是统一的。
“你如何为我安排一个身份进入皇宫甚至某位重臣身边?”陈牧驰道。
“昨日我便已做好了一面人皮面具,是宰相府里的一个小厮。你先去那里好好熟悉宰相的所有习性以及言谈举止,等这些都掌握了,再进行下一步。”雅部南休说罢,看陈牧驰没有什么反应,便安慰道,“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不能心急。”
陈牧驰皱眉,难不成将来让他扮作宰相接近龙宣天?若如此,真正的宰相不是被杀便是被擒,他这么做真的对吗?
“很晚了,先回去休息,此事不急在一时。”说完,便喊侯在外面的人送陈牧驰离开。
陈牧驰一走,便只剩斐源古与雅部南休两人。回到坐上,雅部南休看斐源古神色间的忧虑,不觉笑道:“皇兄这是怎么了?”
斐源古抬头,眼前的人并不似从前那么冰冷傲慢的对待自己,可他却还是看不透这人的心,他面对自己的时候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南休,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彷徨不安的声音,让雅部南休一震。外表如何冷酷,但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却是一副软弱的样子,面前的人真是那个曾经与自己势若水火的皇兄吗?看着那幅哀伤的面容,心里不觉涌起一丝心疼。他起身坐到斐源古身边,捧起他的脸道:“不要露出这样的神色。”
语罢,唇便吻了上去。
心里有种甜甜的涩涩的感觉,斐源古紧紧拥着眼前的人,只希望这一刻能够天长地久。他是疯了,才会在与这个男人发生了关系之后爱上他,可他不悔,哪怕只能永远躲在阴暗里见不得阳光,只要这个人还需要他,他便知足了。
陈牧驰回去后,久久不能入眠。他脑海中一直回忆着雅部南休的话语,越想便越难心安。他可以为了一己之私而害整个明毓毁掉吗?这里不仅是他的故国,也是唐家三代付出所有努力而得来的成果。可若真的如此碌碌无为,什么都不做,他却觉得好不甘心。
烛火摇曳,映着他的脸明明灭灭。
窗子外寒风呼啸,哗啦一声吹开窗子,陈牧驰一惊,视线投去,猛然瞧到一个身影。他一怔,急忙追了出去。那人没料到被突然发现,想要躲避却已不及。陈牧驰看着这个有些熟悉的背影,声音颤抖,“你”
“我曾经救过你一次,只是那时候你已经昏迷不醒,这几日办完事从此经过,便顺道来看看。”那人的声音低沉厚重,没有丝毫唐以青的影子,而那张去了银色面具的脸也不是唐以青的。那夜,果然是他的幻觉吗?
忍不住后退几步,他的身体贴着冰冷的墙面,口中喃喃道:“你不是他!”
心狠狠抽痛,但唐以青却还是稳住声音道:“你怎么了?”
凄凉一笑,陈牧驰盯着那张普通的脸眼神黯淡,“多谢义士当日救命之恩。”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那人笑道。
陈牧驰收拾起凌乱的心绪,请对面人进屋。进去了屋子内却不见得比外面暖和多少,陈牧驰给他倒了杯热水道:“不知怎么称呼义士?”
“在下,云起。”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好名字!”赞罢,又道,“在下陈牧驰。”
两人随意聊了起来,云起见识广博,让陈牧驰不由心生敬佩。而云起,不,该说是唐以青,看着陈牧驰虽笑着,脸上却始终缠绕着挥之不去的惆怅,不觉想伸手将面前的人拥入怀中。
云起在陈牧驰眼中便是一个闯荡江湖的侠士,那日救他亦纯属巧合。但陈牧驰想起那晚月色下的惨状脸色不由一变,几番想开口却都作罢。
两人又聊了许久,陈牧驰看看外面问道:“云兄暂居何处?”
眼神一闪,唐以青唏嘘道:“孤身在外,居无定所,此刻正是想要去找个旅馆住下。”
看了看唐以青,陈牧驰道:“云兄若不嫌弃,不若今晚便暂居寒舍。”
眼中掠过一丝喜色,唐以青仍故意道:“这样恐怕不太好,叨扰牧驰兄怎么好意思呢。”话虽是如此,却也不见有丝毫想要离开的意思。
陈牧驰从那扇破旧的柜子里取出一床被褥放在他自己那张狭窄的床上,唐以青还不及欣喜,便又听陈牧驰喊他同去搬了几张曾经教学的桌子放进屋内拼在一起,然后将被褥铺在上面,陈牧驰不好意思道:“今晚你睡床上,我睡这里就好。”
唐以青遗憾的看了一眼那张狭小却温暖的床,掩饰掉无奈道:“牧驰哪里话,我这个借宿的当然不能霸占着主人的床,还是你睡床,我睡桌子上吧。”
两人推拒好一阵,最后便是陈牧驰睡床,唐以青睡桌子上铺好的临时床位。
关好门窗,吹了烛火,屋子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唐以青将目光投到那张角落里的床上,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却执着的盯着。当日他被仇恨冲昏头脑,持着紫龙宝剑潜入皇宫。可惜龙宣天那狗贼实在狡猾,他料到他必定会前去行刺,因而自他料理了唐家之后,身边无时无刻不跟着几位暗藏的高手。唐以青那日趁着龙宣天沐浴,拔剑狠狠刺去,却不想半途便被几柄剑架住。龙宣天看到他大笑道:“你终于来了,让朕好等。”
他不顾一切的想要斩龙宣天于剑下而不得。不仅如此,他还处处受制。打了一会儿功夫,除了那本身便缠得他脱不开身的几大高手,随着皇帝一声令下,无数的御林军皆身披盔甲一涌而入。一人敌千人,结果自然不作他想。
龙宣天本就没有想过给他过堂公审的机会,私下里派人将他清理掉。可是天无绝人之路,在那种境况下,执行的一个侍卫竟然偷偷帮他蒙混过关,在被丢入乱葬岗的时候,他张开眼看着暗沉的夜,才敢相信原来他真的还活着。
摸摸怀里的黑玉,唐以青不无感慨,若不是那日他与陈牧驰侥幸走到那片废墟得到这块蝠霊玉,或许他真的永远都见不到陈牧驰了。
感觉到黑暗中陈牧驰的呼吸渐渐平稳,他起身摸黑坐到陈牧驰身边。当日若不是他任性的抛下唐家不管去碣曦,或许爷爷他如今还在。与陈牧驰一起回明毓知道唐家的惨状时,他不是没有看到陈牧驰眼中的担忧和他躲开时他脸上的悲哀,可是他无法自然的和他在一起,他不怪陈牧驰,他怪的是自己,若他能想的周全些,或许便不会发生那种事。那时候的他没有办法冷静的面对陈牧驰,却不想那一次任性险些让他们天人永隔。
“以青”低沉痛苦的嘶哑在喉咙里辗转,最后破碎溢出。
抓住陈牧驰紧握的双拳,唐以青蹲在床边,眼中泛起坚定,“你既然没有将我忘记,我便绝不会将你让给那个家伙。”
傻傻在黑暗中呆了许久,待陈牧驰又沉沉睡去,他凭着感觉将陈牧驰的双手塞入被窝,却在摸到那具冰凉的身体时愣了下。
“怎么这么冰凉。”责怪似的叹了声,唐以青掀开被子钻进了那个被窝。
熟睡中的陈牧驰似是感觉到身边的温暖,身体动了动,下意识的向着他怀里靠了靠。搂着熟悉的身体,唐以青有些疲惫的闭上双眼,意识渐渐陷入朦胧。
一夜过去,待天际泛白,红日将升时,唐以青首先清醒过来。他看着怀中静静睡着的面容,在他额前一吻。刚要起身,却在两人身体摩擦的时候突然情动。狠狠抱了抱怀里的身体,唐以青不舍的松手出了被窝。给陈牧驰掩好被角,他不情不愿的爬上那空了一晚拼凑的床铺,刚一钻进去,他便打了个寒颤。
陈牧驰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带着淡淡暖意的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撒进屋内,让人心情也不觉明媚许多。穿好衣服,看着唐以青还未起,他便轻手轻脚出了门,出去买了些食材,他一个人便忙活着准备两人的早饭。
唐以青是闻到饭菜的香气时仍不住睁开眼的,他坐起身看向陈牧驰的床,一看被叠的整齐的被子便知他已起身。匆匆穿好衣服,走出去便看到陈牧驰在厨房里有条不紊的来来回回。
见他醒了,陈牧驰笑道:“云兄,你先梳洗,饭菜马上就好了。”
“一定很好吃。”唐以青的眼中带着怀念。他还是前不久吃过陈牧驰做的饭菜,虽然简单,却的确很好吃。
他听从陈牧驰的话去梳洗,不一会儿,陈牧驰收拾好了便喊他一起帮忙端菜盛饭,他看着他每个动作,心里溢着满满的暖意。
两人一边吃,一边谈论些有的没的。陈牧驰仔细看着面前人吃饭时的动作,不觉脱口道:“你很像我一个朋友。”
“朋友?”唐以青疑惑。
点点头,陈牧驰的眼神有些飘渺,“他也总是这样坐的端端正正,动作一丝不苟,不是十分精细,却带着无可挑剔的高贵。或许那便是自灵魂里散发出的傲气。”
唐以青故作好奇,“是你很好的朋友?”
“很重要的人。”语气沉了沉,陈牧驰低头夹菜,送入口中,却如同嚼蜡。
一顿饭,突然变得诡异。陈牧驰沉默不语,唐以青时不时抬头看看陈牧驰,也不见有什么食欲。其实他很想告诉陈牧驰他在他面前,他便是唐以青,但是,以目前的情况,还是不知道为好。他虽对陈牧驰志在必得,但那却是在他还能活着的前提下。唐家的仇不能不报,否则他有何颜面面对唐家列祖列宗。
“牧驰如果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或者人会怎样?”唐以青小心翼翼的问。
“我会一直等下去。”坚定的语气不容置疑。
“若你们人间黄泉,永不能相见,等待还有意义吗?”他不放心,所以才这么逼迫。他原以为陈牧驰会大吼,可是他只是红着眼抬头看他,眼角闪烁着晶莹,他努力眨了眨眼睛,才没有让那滴晶莹滑落,“他真的不在这个世界了吗?”
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手已经伸了出去。指尖滑过眼角,他眼神带着疼惜,“不要流泪。”
“以青!”蓦然抓住那只手,陈牧驰失控的喊出声。
头脑一清,唐以青猛的收回手,尴尬道:“牧驰兄,真是抱歉,刚才看你的样子太过伤心,不觉就这么做了。真是失礼。”
呆呆看着眼前的男人,许久,陈牧驰的眼中突然多出了一丝神采,“云兄不必道歉,是牧驰失礼了。”
唐以青有些看不懂陈牧驰,前一刻明明一副伤痛欲绝的样子,后一秒却不知为何突然有些阳光灿烂的感觉。狐疑的上下打量陈牧驰,唐以青试探道:“牧驰兄没事吧?”
颔首示意自己没事,陈牧驰便问唐以青以后有何打算,唐以青照实道可能要在京都呆段日子,此话一出,陈牧驰便道:“云兄在京都也没什么朋友,不如暂居陋室如何?”瞧见唐以青有些呆滞的脸,陈牧驰接着道,“马上入冬了,天气可能更冷,不如将我那张床加宽些,反正你我都是男人,挤一张床凑合几日应该不成什么问题。”
唐以青正待说什么,陈牧驰拉着他道:“云兄不要拒绝,上次救命之恩还未曾报,你可千万莫要推辞。”
唐以青以为陈牧驰是大喜大悲之下突然表现出的异常,如此更加不放心他一人在此居住,何况与自己所爱之人共处一室他又如何能够拒绝?他不知此次可以在此呆多久,但这难得的机会他会好好珍惜。想到此,他便欣然点头,“那便劳烦牧驰兄了。”
“喊我牧驰便好。”陈牧驰眼中带着暖暖的笑意,不似曾经风轻云淡的隔离感,而是一种直达心底的温度。
“牧驰。”
陈牧驰眼角眉梢都带上笑意,曾经黯若死灰般的心瞬间复苏鲜活,因为,他想要的答案已经有了。即便如何伪装,一个人的习性,身材以及眼神是不会变的。还有那双手的触感,他记得,而且永远都不会忘记。
“今日若无事,不如便将那张床收拾收拾。”唐以青呆呆的点头,此刻还没有从陈牧驰那一脸笑容中回过神来。
直到陈牧驰走进屋喊他一起搬床,他才如梦初醒。他与陈牧驰相处的日子才多久,他一点都不想就此分开。握紧拳头,唐以青暗暗下定决心,他绝不能再白白送死,也不能再看着陈牧驰消沉痛苦。朝屋内走去,不知为何又想起那日雅部南休与陈牧驰之间吻,眉头皱起,眼眸中不由闪过一丝冷厉。
第四十章 情之为何
平静的日子总是流逝的很快,这几日唐以青以云起的身份与陈牧驰在一起,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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