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将军传-古代江湖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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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婳将军传-古代江湖日常-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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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想不起的很久以前,她一定还用别的名字称呼过他。无咎偏头想了想,俯身将她往里推了推。
    “!”少女的惊愕中,他翻身上榻,拥她入怀,埋头在她浓厚的黑发间。
    床榻窄小,两人勉强容身之时,必须侧身,紧紧偎依。
    姑娘无语……无咎,一定是我教坏你了对不对?我阿兄不可能这么呆萌!
    同时有喜悦从心底一层一层涌起,直到占据她全部情绪。
    无咎不安地动一下,呼吸喷在她脖颈见,微微发痒,令她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她抽出一只手,轻轻拍他的脊背。无论是刘羁言还是无咎,都极少与人身体接触,更遑论这般如对幼童的安抚。
    无咎显然很享受这样的感觉,因床榻窄小而紧绷着脊背放松,呼吸渐渐放缓。这样很好……这是他坠入黑甜乡前最后一个想法。
    若是无咎与刘苏来自同一个地方,他可能就会知道,自己多少患有一点皮肤饥渴症。杀手的训练使他警惕一切接近他的人与物;但人的本能,使他享受她的安抚。
    刘苏侧躺着,不断轻拍无咎后背,近乎贪婪地看着他纯真宁谧的表情。
    她认识的阿言从来不会露出这般表情,这应当是属于小时候的他。她想起在莺歌海之外,他向她坦承身份时,她脱口而出:“我只恨自己没能遇到小时候的你。若我养着你,必不教你吃那许多苦,受那许多罪!”
    阿兄,你养着我的时候,没有半分委屈我。如今换我养着你了,你的平安喜乐,比我性命还重要。
    所以,无咎啊,你快乐就好。能不能记起来从前的事,都不重要。
    窗外,星垂平野。汉江水势浩大,拍击出浑厚的乐曲。
    月光透过明瓦窗氤氲在床榻上,稀世俊美的青年与清秀少女相依相偎,仿若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晕光。
    她的手势逐渐慢下来,直至停下,搭在他腰间。他熟悉的体息包围着她,令她躁动不安了三年的灵魂感到安宁。
    她的梦中有迦陵频伽与凤凰在歌唱。不知不觉中,她露出一丝沉醉的微笑。

☆、第74章 云梦泽

船行至江夏,在蜀江碧与郑掌柜、冯新茶等人见过,处理了来自赵百万、沈拒霜等人的情报。休整两日后,刘苏与阿言登舟西上。
    从东晋时期起,洞庭湖不断向西扩展,至唐末形成了“西吞赤沙,南连青草,横亘七八百里”的八百里洞庭。其南有湘、资、沅、澧四水汇入,北有松滋、太平、藕池、调弦四口与大江相通。
    前朝有雄文:“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形容其大略景观。
    烟波浩渺,碧色千里。湖水中有一青翠小岛与岳阳楼遥遥相望,便是洞庭水帮总坛之所在——君山。
    君山原是舜帝与娥皇、女英二夫人埋骨之所,文人骚客自来多会与此。自七十年前洞庭水帮雄踞岛上,君山便成了普通人难以涉足的禁地。
    尽管刘苏是应洞庭水帮少主之邀而来,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不得不暂避水帮锋芒,宿于岳阳楼畔邸店,待小船来接。
    夕食后,两人各自沐浴。刘苏拿着大块柔软的白叠布吸着头发上水分,便见无咎湿着发进来了,并用极其无辜又期待的眼神看她。
    “……”所以你这是在撒娇么?
    无咎只穿着白色中衣,黑发拖在脑后,沾湿了背上一大片。刘苏且无奈且好笑,唤他坐下,动手替他擦头发。
    因为后背湿透,中衣紧贴肩胛骨,勾勒出清瘦的曲线。刘苏不免叹口气:“你怎么瘦成这样啊?”
    青年本就懒怠说话,此刻更是享受地眯起眼,慵懒地“嗯”一声当作回答。刘苏手势轻柔,细细替他擦干发,又取过一柄牛角梳,从发尾通至发梢。
    梳了一会子,她突发奇想,忽地放了手,便见那牛角梳一路顺畅地滑到发尾,不由咯咯笑起来。
    无咎不明所以,回头看她。又见她发梢还往下滴着水,便拉着人到身前,也为她轻轻擦干头发。
    刘苏眼里有点酸胀。他个子高,跪坐之时,两人面对面也能毫不费力地越过她肩膀。这样一来,整个人就被他圈在了双臂间。她环住他的腰,低声道:“无咎,再给我画条发带好不好?”
    因身量长高,他从前点画墨梅的衣裙早已穿不成,被她细细收了起来。画着墨荷的素白发带用了三年,亦是旧了许多。
    无咎又“嗯”了一声,无端觉得,自己确是会画发带的。
    擦干头发,少女仍用旧发带系好,又替他挽了发,上下打量一番,方笑道:“无咎最好看了!”
    无咎果然很高兴,难得地夸她:“苏苏也好看!”
    刘苏失笑,她知道自己不过清秀而已,与无咎的倾城美貌全然不在一个层次。
    远处洞庭湖深蓝水面上亮起一点灯光,刘苏瞧见,道是:“无咎,有人请我们夜游君山。想去么?”
    无咎一点都不想去!他依稀觉得,夜色中水面上漂来的灯光都不怀好意。
    可是……月色这样好,姑娘笑得这样甜,他舍不得离开她。于是他点点头,拉起她的手。
    刘苏怔了一下,随意明白过来,与他十指相扣。便是踏着跳板上船,也不曾放手。
    小船上的人都是洞庭水帮低级成员,奉少主之命来迎接客人,抱拳行礼:“请上船!”之后刘苏笑问几句,见他们不知内情,便在心里暗笑:云梦泽好大的架子!也不以为意,安心欣赏洞庭月色。
    船上火把渐次熄灭,仅在舱中留了一盏小灯。倒不是洞庭水帮吝啬到舍不得这点东西,而是唯有如此,才能教客人看清这八百里洞庭的月色。
    刘苏脑子里盘旋着一堆关于洞庭湖月下湖水与君山的诗词歌赋,末了,却只是轻笑:“无咎,无咎,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无论她说什么无咎都是很期待的,比起内容,他更喜欢她在他身边轻言软语,享受她全副心神都放在他身上的感觉。
    所以无咎其实没有注意到,一路走来这姑娘给他讲的故事有多么信马由缰。比如说现在:
    “前朝仪凤年间,洞庭湖畔有个儒生叫柳毅的,往长安去参加科举。一日路过泾阳,在道旁见到一位美丽的牧羊女。”
    “牧羊女自陈身世,乃是洞庭水君幼女,秉父母之命,于归泾河龙氏。因夫婿残暴、翁姑不恤,十分凄惨。因请柳毅代为向父母传书。”
    “洞庭南岸有一株社橘,柳毅回到家中,按水君女所说,向社橘下井中投书,果然有武士从水中出来接待他。水君一家听说幼女之事,极为愤慨。然而泾阳龙氏势大,水君不愿与之为敌——”
    “水君便将女儿的遭遇透露给了二弟钱塘。钱塘生性暴虐,闻言大怒,赶往泾阳,一日之内,屠尽泾阳龙氏,携侄女归家。”
    因她讲的是洞庭湖上无人不知的《柳毅传书》,纵是有细节处不大相同,也有船夫接口道:“那龙女还家,便嫁与柳毅郎君,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说来好笑,至今仍有人会往社橘下柳毅井投递物件,妄图与水君攀亲呢。”
    无咎想了想,慢慢道:“钱塘很好。我不喜水君。”钱塘肯为侄女出气,自然是好的。但洞庭水君利用亲弟,不免令人齿冷。
    船夫忙道:“郎君不可胡说!若是惹恼了水君,不是好玩的!”
    刘苏微微一笑:“别个不知,你洞庭水帮的人当真不知?云钱塘已是几百年前的人了,如今的洞庭水君,可没有那般大的脾气。”
    船夫便不说话,这姑娘多少知道些洞庭水帮的情形。前朝仪凤年间,洞庭水帮总坛是在柳毅井附近的,水君的小女儿云氏与泾阳龙氏的故事,在传说中逐渐演变成了神话。
    只是,云钱塘将泾阳龙氏屠戮殆尽后,柳毅并未得到云氏水君女许诺的富贵荣华,而是死在了泾阳龙氏的复仇中。水君次子带着仅存的家人辗转多年,七十年前那一代水君终于东山再起,在君山岛上重建了洞庭水帮,论实力比数百年前更强。
    然而如今已不是数百年前,洞庭水帮一家独大的年代。大江上,扬子帮与洞庭水帮平分秋色,又有莺歌海插足。若非如此,拥有一半决策权的水帮少主尚不屑与刘苏打交道。
    刘苏谆谆教导:“所以啊,无咎你要记得,千万不要见着不平就拔刀相助。谁知道救下来的会是什么人?”
    云氏身为水君幼女,纵然不得夫婿欢心,哪里就沦落到了牧羊的地步?只有很少的人知道,那不过是洞庭云氏为灭亡泾阳龙氏而使出的苦肉计罢了。
    柳毅若不是为云氏美色及她许诺的富贵所诱惑,又哪里至于一朝身死。
    无咎面无表情。只要不是眼前这个与他十指紧扣的姑娘,他管别人去死?
    月下看美人,更增美感。洞庭水帮的少主云梦泽显然很懂得利用自己的容貌优势,凤目顾盼神飞,一袭青衫在月色中飘然欲去,仿若神仙中人。
    “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月下朗吟,逸兴遄飞,但凡是正常女子,见着这般人物,没有不心生好感的。
    可惜,对面那少女对他的表演视而不见。她痴迷地瞧着身边的人,直至云梦泽抱拳:“久仰大名,得刘姑娘造访,不胜荣幸!”
    她才依依不舍地放了手,“云郎君谬赞了。”也不多寒暄,张口便问,“沈郎君可也在?”
    她才不信,趁着夜晚将他们接来君山岛,云梦泽就是为了向她展示洞庭月色,想让她在岛上住上一晚。沈拒霜早就来了洞庭,今夜若不能秉烛夜谈,才是奇哉怪也。
    云梦泽在前带路。君山岛上气候温润,斑竹遍布,令人免不了想起美丽痴情的湘夫人。湘君般挺拔清秀的木兰掩映中,星罗棋布着房屋建筑。
    君山有七十二峰,云梦泽自然不会带他们前往主峰。带着人外围的一所别院,院中竟植满茶花。刘苏这才想起,在她来的那个地方,君山的茶也是很有名的。若能将云梦泽介绍给襄王殿下,几方合作……
    正思虑间,锦衣玉带的青年踱了出来,手中绘满桃花的折扇“刷”地收起,诧声道:“阿言!”
    云梦泽不动,刘苏不答,无咎便知道这人是在叫自己了。“无咎。”平淡地扔下两个字,便剩下无限沉默。
    沈拒霜一厢将人向别院里头带,一厢心思电转:这人究竟是阿言,还是那姑娘受不住相思之苦,找来的替身?
    虽说沈拒霜是阿言旧识更是同门,刘苏不会天真到认为他真是兄长的友人。因此并不多加解释,干脆道:“且说说,策划得如何了?”
    云梦泽与沈拒霜打交道多时,今夜才初次看清他们的策划全貌。若是成功……他这样一想,不免激动起来——那可是击败宗师卫柏,瓜分千烟洲与莺歌海势力的绝好机会!
    沈拒霜将自己联络的江湖势力大致说了一遍——自然有所保留——,便问刘苏:“你那边如何?”
    刘苏正埋头挑点心,将最好的那几块挑出来推给无咎,这时才抬眼,冷冷道:“说正事前,我先要向云郎君要个交代。”
    云梦泽愕然,想不起他究竟几时惹到了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以至于她放下大事不商量,倒先来讨公道。

☆、第75章 喜欢你

云梦泽想不起来,从未忘记的刘苏会帮他记起。
    “三年前,扬子帮许慎于大江中截杀‘落雁’刘羁言,你借出了‘蓑衣刀法’的传人。”她不知道被阿言一剑击杀的蓑衣刀法传人是谁,却查到了他是洞庭水帮的人。
    当年扬子帮三方内斗,云梦泽帮助实力最弱的许慎,最符合洞庭的利益。蓑衣刀法也并未对刘家兄妹造成太大危害。但在竭诚合作之前,刘苏需要云梦泽给她一个交代。
    云梦泽露出讶色:“你是?”
    刘苏偏头看沈拒霜:“你还未告诉他我是谁?”
    沈拒霜未曾将刘苏与当年“落雁”的关联告知云梦泽。真正使她扬名天下的,是在襄阳超然台救下了襄王。云梦泽所知的,也不过是她与“蜀江碧”的联系。
    刘苏摊摊手,“当时许慎的目标之一,便是我。”蓑衣刀的传人死在了江上,云梦泽此刻才知道当日扬子帮的目标不仅仅是落雁一人。
    云梦泽尴尬——这尴尬大半倒是做给她看的——笑笑,“实在抱歉。姑娘想要如何?”江湖争斗,难免伤亡。他损失了一员好手,她却毫发无伤,还来跟他要补偿,未免太不讲理了一些。
    “我本可以瞒下此事。之所以说出来,并非为了要补偿,而是请云郎君知晓,此次合作事关重大,我们须要竭尽全力,千万千万、不要让我发现有人阳奉阴违!”
    这姑娘话说得直而生硬,云梦泽凤目中怒气上扬,随后又渐渐敛下:“姑娘说的在理。”真正的利益面前,从前的恩怨根本不是障碍。
    刘苏这才拍拍手上的糕点渣,“我向襄王借到了一个护卫。”
    沈拒霜“嗤”的一声,见其余两人面色不善,便笑道:“什么样的护卫?大宗师?”
    即便是大宗师,面对庞然大物的千烟洲,也不见得能将其全然控制。更何况他们的目标是剥除千烟洲的一切力量。
    刘苏扶额,心说,这位顶级杀手也不是什么都懂得的。看看云梦泽,心里不由生出一点同仇敌忾,不,同病相怜的感觉。
    “云郎君,你告诉他什么是‘一个护卫’。”
    “一个护卫”不是一个人,而是三千人!《晋律》规定,亲王最高可配五个护卫,也即一位亲王最多可拥有一万五千人私兵。这些私兵由国库发饷,却听命于亲王。因其战斗力不弱,大晋从来都控制得很严密,大多情况下,即便是亲王,也只有一个护卫。
    简短解释完,云梦泽的惊诧也被压了下去,留下一脸高深莫测与不动声色——这姑娘能从襄王手中借到私兵,先前对她的评估,还是低了些。
    身为当今官家唯一的嫡亲弟弟,襄王赵翊钧拥有五个护卫,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三卫护他前往长安,天下人都以为另外两个卫队被留下保护襄王妃及世子。
    唯有赵翊钧、周衡、刘苏三人知晓,其中一个护卫已秘密为她所用。三千精兵,将化作一柄巨斧,落在千烟洲头上。
    纵然千烟洲有精于刺杀的“倾城”——“四绝”中,落雁离去,沉鱼心怀鬼胎;闭月与羞花没有扭转局面的才能。千烟洲所辖“十五国风”固然实力强大,人数众多,却无论如何不是这三千私兵的对手——最重要的不是人数,而是襄王透露出的态度。
    若襄王只是一名亲王,千烟洲或者还敢于覆灭他的私兵。但今日情势,襄王前往长安即位,这天下武林,还有谁敢触他逆鳞?千烟洲再强,在整个帝国的力量,也不过如蝼蚁一般。
    一旦襄王即位,敢于动他私兵的势力,必将遭受毁灭性的打击。是以有这一个护卫在,千烟洲只能忍,唯有退让,才能保存它的力量。
    可是,刘苏、云梦泽与沈拒霜联手,会给它多少退让的余地?
    刘苏微笑,“江夏留给我的蜀江碧,其余地方你们两位瓜分就是,我一概不要。只一条:日后见着我的人,务必给予通融。”
    两个男人这才真正地惊了一下:上至三峡、下至金陵,长江水道如此富庶,无数商铺与良田,无数人脉与资源,她说不要就不要了!
    沈拒霜多少能理解一点,他当初引这姑娘与他合作,打的旗号便是为阿言复仇。除了复仇,其余她大约真的不太在意吧。
    云梦泽考量一番,唯有暂时相信这姑娘说的是真的。与沈拒霜相视一笑:“三峡至江夏,是我的。你若接手千烟洲,江夏以直至金陵,全都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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