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将军传-古代江湖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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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婳将军传-古代江湖日常-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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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距皋兰邸店实际颇远,若不是安依依记得他俊秀的身形,也不能即刻认出来。安依依又不谙武艺,声音传不了多远,又兼喊了两声便被李诞捂着嘴拖到里头,外头人生也嘈杂得很。便是如此,那人仍是听到了“刘苏”两个字,朝此处走来。
    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但凡与她有一点联系,他都会格外注目。从千万种嘈杂中准确地挑出喊着她名字得声音,于他而言,更像是一种本能。
    那人大步走到皋兰邸店窗下,抬头看着窗口。安依依挣扎激烈,李诞怕伤着她,只好放手。她便探出头去,兴高采烈地问:“刘苏去找你了!她跟你一起回来了么?”
    她的汉语荒腔走板,亏得刘羁言听懂了。冷峻的神色温和了些,李诞便听着他对自家娘子道:“未曾遇到。”停了一息,语气越发温和,“她几时到的金城?几时离开?”他与安依依打过几次交道,知道这个胡女与刘苏颇有些交情,也是一般天真得很。
    安依依大为叹息,怎么就错过了呢?当下也不待刘羁言多问,便将刘苏到来之后的一言一行细细告知。这时节金城寒风料峭,安依依说了半晌,忽地一阵风吹到脸上,便是擦了厚厚的面脂,她仍觉脸上一寒,拍拍头道:“啊呀,你还在外面呢!”她在自家有火盆的房里,并不觉得冷,但那人可是在外面站了许久了。
    英俊的汉人青年摇头表示不用,问道:“她可还好?”他声线清冷,这句话却问得充满柔情,一刹间安依依几乎错觉置身于柳长莺飞,桃花灼灼的季节。
    胡女歪头想了想:“我看她很好。”她也知道自己看人不准,更不会猜别人的心思,赧然一笑便去拉李诞,“你来说!”
    李诞一心想要快点打发这个煞星走掉,安依依不知道,他对他的身份却是清楚得很。也不似自家娘子那般事无巨细,只是道:“我瞧着那位姑娘精神也很好。”又说明她在舆图上规划了哪一条线路,去了哪一家货栈。
    刘羁言道一声谢,便走向货栈方向。安依依不解道:“他都不累吗?”蓝色的大眼睛里还是一派天真无邪。
    李诞在她头上摸了两把,笑道:“若是你走了,我也同他一般,一刻也坐不住的。”安依依轻叫一声,羞得埋头在他怀里抬不起脸。李诞看着那人背影心想,分明是才长途跋涉回来的模样,一听那姑娘消息便一刻也没有迟疑地追上去,连满身风尘也顾不上。
    这般深情的两个人,对上他们,公主殿下恐怕没什么胜算。又瞧瞧怀里的安依依,这等事情,原就勉强不得。殿下几番强求,反倒是落了下乘了。叹口气,专注自己的小日子,那些云端上的人啊,不是他能够左右的。
    年前刘羁言离开雁门关大营,在皋兰邸店度过了除夕与元日,之后便西去,直至今日方还。他先前缺失的那部分记忆,业已补全,然出乎潋滟公主意料,忆起往昔纠葛,他仍是选择了那个后来居上的姑娘。
    原本纠葛已斩断,但现在他必须再次赶赴西域,以免苏苏在缺乏防备的状态下撞进那人的圈套。傻姑娘,好好等着我回去不行么?偏偏……教我如何放心得下?
    敦煌到金城的路上商队无数,他不知两人是何时擦肩而过,此刻想来,思念几乎要胀破心脏,从胸口满溢出来。
    寻到那家商栈,找人打听了刘苏所跟的商队,刘羁言补充干粮与水,于茫茫夜色中掉头,去追随他的姑娘。
    金城以西,植被便逐渐稀疏,渐至于草木不生。西汉武帝于河西置酒泉、武威、张掖、敦煌四郡,本朝沿用。一进入河西四郡范围,触目便是大片戈壁,巨石嶙峋,河谷地带却又水草丰茂,也算得一样奇景。
    敦煌以西,出了阳关与玉门关,便是西域地界。虽属中原管辖,但北庭与安西两个都护府下面,大大小小的城池自称为王,俗以“西域三十六国”呼之。再向西过葱岭,昭武九姓辖地,方算是外国范围。
    潋滟公主所属的国家,便是西域三十六国之一。虽曰三十六,却是虚指,真正的城池约有百座。不过潋滟的那座城,大约是中原人所知晓的西域城池里,最著名的那几个之一。
    出关后的道路颇不太平,商队几次遇劫,好在这支商队于金城出发前临时带上的汉人姑娘出了不少力气,倒也走得有惊无险。自第一次遇袭起,商队首领便对那个先前被认为是累赘的汉人姑娘刮目相看。马贼袭来时,她比重金请来的护队刀客强了许多;且持着不知什么手令,沿途所过关卡都用最快速度放行。
    首领不止一次提出“姑娘若愿护送我等到昭武城,必有重酬”的建议,被毫不犹豫地拒绝。对方很是斩截:“到了楼兰,我便与你们分路。”
    丝绸之路自星星峡分为南北两线,南线经鄯善、且末、于阗等地,最终到达大秦等国。北线经楼兰、交河、龟兹等城,经昭武九姓,终至于西突厥部落。南北两线之间,就是被称为瀚海的茫茫沙漠,人烟罕至,十分危险。
    楼兰西南通且末、精绝、拘弥、于阗,北通车师,西北通焉耆,东当白龙堆,通敦煌,在汉时扼丝绸之路要冲。魏晋之际,楼兰国突然消失。南部的鄯善号称为楼兰遗民所建,而楼兰故城因种种恐怖传说,在丝绸之路上被称为“魔鬼城”,来往商队都尽力避开。便是避不开时,也须赶在白日里尽快通过,以免迷失其中。
    这日商队已走到距楼兰魔鬼城不过三十里处,才是午时,便歇了下来。众人给马匹骆驼饮足了水,人也改善伙食,明日好一鼓作气从魔鬼城边上走过。
    待众人都安顿下,刘苏便趁人不注意,向一旁胡杨林中走去。她将手指捏得啪啪作响,沉沉喝一声:“出来!”
    对方脚步移动在沙地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难以判断方位。但刘苏只是好整以暇地等着。自金城以西,一路上她已遭遇三十余次截杀,商队首领以为那几回遇到马贼是她出来大力气,却不晓得正是她引来的马贼。
    因着不愿牵着无辜之人,她大多时候都会选择悄然解决问题。譬如现在,不远处炊烟缓缓直直升起,驮马与骆驼喷着响鼻,而她置身于潋滟手下的包围中,已厌倦了她不断的小动作。
    灵犀无声无息出现在手中,身形一动,便送入一人体内。矮身避过身后的袭击,手肘撞碎对方膝盖,捏着身后那人手腕,借力又打飞了第三人的刀。
    潋滟该知道的,她派出的这些人全然不是她的对手。若是她下手再狠一些,这些人便是来送死的罢。便是现如今有意手下留情,这些重伤之人,十有四五还是要死在沙漠恶劣的天气之下的。
    值得么?略一出神,她将这个问题问了出口。杀手不答,他们也无法回答——被割了舌头的奴隶,除了呼痛便发不出任何声音。
    半个时辰后,除了汉人姑娘,胡杨林里再没有站着的人。她缓缓道:“回去给你们殿下带个信,便说……我明日去找她。叫她不必再派人来送死,直接下杀手痛快些。”
    她见过的潋滟手下,大约只有十部乐可作为对手。但阿琴落到了襄王——不,如今是官家了——手中,十部乐缺了一人,不知还能否成阵?
    一路西来,在同行者不知道的地方,她已令对手付出了惨重代价。苦恼的是,对手或许并不将奴隶的性命放在眼里,一批又一批地派人来,她却要遏制自己在雁门关外长城下被释放出的杀意,缠斗得异常辛苦。
    这种时候才知道,比起伤害对方令其失去战斗力,杀人是多么简单啊……但不能再造杀戮!杀人会令心理失去平衡,她已然双手染血,再杀下去,如何面对阿言?
    从胡杨林中走出来,刘苏理着有点散乱的头发,向商队首领解释:“适才肠胃有些不适。”首领表示理解,汉人通常是吃不惯大量的牛羊肉与奶制品的,这姑娘能坚持到这里,已是出乎意料的坚韧了。
    首领一想这姑娘要独自去闯魔鬼城,既痛惜她强悍的战力,又是出于好心提醒:“那不是活人该去的地方。”
    却见汉人姑娘笑得杀气腾腾:“若是里头有鬼,我便杀鬼!”若是有人在里面装神弄鬼,更是不用害怕。前面有鬼神挡路,就去斩断它!

☆、第117章 水潋滟

次日上午,夜间沙漠的酷寒逐渐被烈日照耀下的灼热所取代,商队拉出长长的一线,寂然走在魔鬼城外围。谁也不敢贸然打破静谧,唯恐一旦惊动魔鬼,众人便都要尸骨无存。
    事先已与商队首领说好,刘苏不再言语,一勒马缰,乌云踏雪轻快地跑向被漫漫黄沙覆盖的城池。队伍中起了轻微的骚动,但很快平息下去。首领眼神复杂地瞧着那个姑娘,真是太可惜了,就这样死在魔鬼城里……
    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安静,在中原,即便荒无人烟处,也有流水声,鸟啼与虫鸣,至少会有风吹过草木的沙沙声。这些细碎的声音填补了空白,叫人觉得世界是充实而安全的。但在这里,真正的万籁俱寂。
    无边空寂令耳边出现幻听的噪声,刘苏顿了片刻,想起这噪声像什么——很久很久以前,她还在那个世界的时候,听过的雪花点的声音。轻笑出声,然后被自己突兀的笑声吓了一跳。
    路过魔鬼城时,不是人们故意不说话,而是魔鬼城的气氛压抑了他们说话的能力。乌云踏雪刨刨蹄子,连响鼻也不敢打了。
    刘苏想一想,跳下马来,从马鞍一侧悬挂的包裹里取了一只水囊带上,将马臀一拍,赶着马跑出城门。自己则沿大路向城中走去。
    这里曾是整个西域最繁华的城池,尽管如今被黄沙覆盖,透过隐约的轮廓,仍可看出昔日辉煌的建筑影子。不同于中原严整的里坊结构,楼兰故城沿街均是高大华美的建筑,偶然透过倾颓的间隙,可以瞧见后面低矮的民房。
    许多年前,东至于渤海、西至于大秦的商人汇集于此,带来闪着光亮的丝绸,芬芳馥郁的香料,乐声终年漂浮在这座城市上空,随意一瞥便是胡姬绝美笑容。
    楼兰国的湮灭至今成谜,有人说是因孔雀河断流,楼兰人被迫迁往鄯善;有人说是因匪盗与战争,城破人离散;还有人说是因为瘟疫,满城人都死在了疫病中,鄯善不过是托楼兰之名的伪城。否则何以鄯善国主姓鞠,而楼兰王族则是水氏?
    潋滟公主的全名,正是叫做水潋滟,她的真实身份也因此而呼之欲出。离奇么?排除掉所有不正确的答案之后,剩下的那个即便再离奇再不合理,也是唯一的真是答案。
    无论楼兰因何种原因败落,可以想见的是,当日这城中居民,或被迫背井离乡,或在痛苦中死亡,是何等不甘。那样强烈的怨气,便是“魔鬼城”名号的来源。
    王宫位于城中北部,与民居“减地留墙”造成的低矮不同,巨石垒造在高台上的王宫显得格外高大。
    除了脚底鹿皮靴与沙地摩擦出的沙沙声,耳中仍是一片空白,眼前仍是一片枯黄。刘苏迈步走进曾金碧辉煌的王宫,吃惊地看着眼前景象。
    同一时刻,刘羁言拉住了徘徊在城门口的乌云踏雪,“苏苏进去了么?”他已领教过这城里的重重危机,当下心下一紧,“我去寻她,你走远些,越远越好。”
    将自己的马与乌云踏雪的马缰拴在一起,让两匹马向来路走去。动物天然有着察觉危险的本能,离开险地后,它们会等着主人的到来。
    楼兰王宫里,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长桥卧波,复道行空;新绿渐渐,弦歌袅袅,与宫门外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令闯进秘境的汉人姑娘一时失神。
    稍微适应了乐声人声后,刘苏努力辨认着缠绵耳畔的曲调。浓腻动人,如诉如泣,那是……心怦怦急跳,脸瞬间红透!分明是男女欢好,情热之时的声音……
    摇摇头将天魔一般的音韵赶出脑海,危机感袭上心头。如此荒凉的城池,怎会有这般水殿兰宫,楼阁宛然?更何况,她只闻男女欢好之声,却觉察不到分毫生人的气息。
    回望来处,不对!皇宫颓败的大门,适才还在她眼中,此刻身后却只剩绿荫森森,掩着不知名的杀意!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已深陷敌人阵法内。阵中有似曾相识之感,想到云破月曾与潋滟会面,便得到了解释。上一次的大阵,有师父替她破去,这一次只能靠自己了。
    脚步缓缓向前探出,身形一动,周围景色即刻变幻。忽而是开满荷华的水榭,下一脚就要踏入水中;忽而是白雪皑皑的雪山,面前便是冰川;忽而又是大河滔滔,人在扁舟之中;忽而则有茅檐草舍,乡音媚好……
    倏忽火焰熊熊,倏然万箭齐发,忽而置身冰窟,蓦然又是长城之下,马刀没入敌人的身躯,黏腻的血液喷出,溅了满身。
    一步一幻象,刘苏始终走得坚定稳当。直到最后一幕,长城之下血战重现,她迟疑了片刻。猛然惊醒,幻象消散,她发觉自己已走到王宫中央广场之上,正在一分一分地、陷进沙地里。
    流沙!
    楼兰灭国的数百种猜想中,有一种正是流沙。这是大漠里隐形的杀手,无数人与动物不知不觉中走进它的范围,最终窒息,被吞噬。
    骤然的紧张使双腿下陷得更快,流沙表面已漫过小腿。刘苏深呼吸,尽力放松着身体,解下点画墨荷的发带,手腕一抖,发带笔直飞出,缠向最近的石柱。
    内力游走全身,重量顿时减轻,下陷之势变缓。刘苏握着发带一端,缓缓走到石柱旁,伸手握住石柱——竟握了个空!
    石柱仍是幻象!她没有走出流沙范围,而是走到了流沙的中央!这个阵法,竟强到令她的知觉不断出错。流沙已淹没到小腹,此刻再想借力飞出,已然来不及了。
    流沙到胸部,呼吸有些困难。刘苏想了想,放开握着发带的手,减少挣扎,也许能死得少点痛苦。她来到这个世界,没有死在刘羁言剑下,没有死在蛇吻之下,没有死于优释昙之毒,更没有死在一次又一次的搏杀之中。却要在这里,死于流沙了么……
    据说死于流沙者,最后只会留下一堆白骨。嗯,这样挺干净的。流沙没过口鼻,她不再呼吸,转为胎息,却也知道,这样支撑不了几天。最终沉入沙漠底部,再强的胎息功也没有用。希望阿言看不到自己腐烂的场景,会比较接受死亡的事实……
    刘羁言并未遭遇幻象,他一路被人阻挡,来到楼兰城时,挂心的姑娘已进入王宫。赶到王宫之中,仍是来迟了一步,不见朝思暮想的影子,唯有沙上浮着她的发带。
    发带素白的底子上,深浅不一的墨色点染出半绽放的菡萏,那是他亲手所绘。他的姑娘,又一次在他来不及赶到的时候,遭遇危险……
    环佩叮当,刘羁言猛地转身,死死盯着不知从何处现身的白衣美人。美人被他的目光吓了一跳,随即笑道:“你不是走了么?怎的又回来了?舍不得我?”
    昔日也曾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如今句句机锋。潋滟一边微笑,一边说着自己也不信的话。她就是想看看这个人失态的样子,先前她那样哀求他重续旧情,都被他无情拒绝。
    郎心似铁呵!她倒要看看,他对那人的感情,又有多经得起考验!
    刘羁言将发带细细收好,放入怀中,冷声道:“她在何处?”潋滟敢于现身,便说明刘苏还活着的可能性很大。否则,她要用什么来威胁一个对她已没有丝毫感情的男人?
    褐色长发划出完美圆弧,潋滟公主转身向前走去:“跟我来。”羁言无声无息地跟上。
    楼兰国世代积下来的玄奥,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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