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将军传-古代江湖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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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婳将军传-古代江湖日常-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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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惯她!”娘子嗔官家一句,落在王璐眼中,倒像是一对老夫老妻,在调笑自家的小女儿。她不禁为这个想法红了脸,不甘示弱道:“你们若想宠惯女儿,只管替阿宁生个妹妹便是。”太子赵頵已岁半,皇后的身体早调养好了,随时可以再为他添个弟弟妹妹。
    阿璐还是这样口无遮拦……瑞鸾大感头疼。看一眼官家,仍是毫无芥蒂地笑着,方舒口气:“我可是有阿宁,你又几时给我添个外甥?”王璐羞涩,将话头岔了开去。
    用罢朝食,官家自回明光殿歇息。王璐瞧着御辇离去,终于忍不住道:“阿姊,果真不留姊夫么?”
    娘子微笑摇头,心不在这里,留下人又有什么用?
    说起来,她也有些奇怪,纵然官家从来不是好色之徒,然这长久以来不幸后宫——归皇后盖印确认的彤史,自官家即位以来,便一直空白着——他如何受得了?
    这些话却不好与妹妹说,瑞鸾明面上的说辞自然冠冕堂皇:“大河水患严重,莫说是官家心焦,便是我,也十分焦急。这关头,当以国事为重。”
    王璐似懂非懂,觉得阿姊说得很有道理,又疑心事情并非这样简单。决心回家后与夫婿商议一番,再做计较——无论如何,她的阿姊,不能被人欺负了去。便是官家,也不行。

☆、第138章 达摩剑

姽婳将军在清宁宫歇了一宿,次日求见娘子,娘子和颜悦色向她道谢,又道:“官家那里,还请姑娘多多看顾。”女将军默然,告辞回家,途中思绪纷繁,未免心底惴惴。娘子的态度,令她感到十分不安。
    昨日跟着王璐匆匆入宫,煮好的两盏杏仁羊乳就搁在几案上。刘苏瞧着杯盘散乱、冷炙残羹,不由叹口气。这间屋子被她住得毫无人气,冷清寥落,她的没出息,着实给穿越女丢脸了。
    端起奶盏正要倒掉,目光忽地凝了一下。奶盏边缘,杏仁奶已结了一层薄薄的淡黄色硬皮,硬皮之上,却泛着微微的绿。
    这是……她轻轻嗅了一下,酸腐气味直冲囟门,其间还夹杂着一点点霉味。她忽然捂着脸笑起来,当初踏破铁鞋无觅处的霉菌,居然就这样从她吃剩的羊乳里头长了出来!若是早了一年,阿歆也不至于年纪轻轻,便踏上那样孤寂黑暗的旅程啊。
    阿歆……现在,或者也还不迟。来不及救阿歆,还可救别的人。
    刘苏匆匆端起奶盏进了厨房,她只隐约晓得霉菌生长的条件,厨房较别处温暖,外加长安城近来气候湿润,放在暗处,应当能长得更好些。
    赶去东市购入一堆蒸饼、柑橘、蘋婆果等,也用垫了茅草的竹笼盛放,与奶盏放在一处。她需要等着它们发霉,长出青绿色的霉斑来。
    吴越在雁门关时,稍稍透露了改良火药的配方,如今大晋军器监正在大规模研制和生产“天火”,威力虽远不能与吴越亲手配制的相比,却远远超过同时代所有的冷兵器。
    他们两个,将战争的手段推进得过于超前了。这样的条件下,会产生大量伤员,得不到医治,非但他们会死,也可能产生瘟疫。到那时,这一点点绿色的霉菌,便可能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做完这些,刘苏回房将吴越提到过的提取步骤写下来——她并不晓得这些,全凭吴越的记忆。只盼他说的有效,盼她厨房里那些霉菌,是真的有用。
    在朝堂,她毫无保留地向官家提出了建议,有着积年处理政务经验的两位丞相、六部官员择其要,删其繁,加以利用;在民间,她放弃了两年的茶叶利润,换取赵百万对灾区的低价供粮。她能做的都做了,只期待能对水灾肆虐之地,稍稍有所帮助。
    此时,那些地方不知如何了……
    青州方遭兵灾不久,又遭水灾,是首创最重的地区。历城、章丘、齐东、邹平、长山、高苑、青城、滨州、蒲台、博兴、广饶十一县,百姓十不存其一。幸存流民大量涌入周边府县,安置流民成了周边府县的首要问题。
    汴梁河堤自秦汉时起,就有高出地面的趋势,到了本朝,更是被称为“悬河”。一旦决堤,汴梁被淹,数十万百姓无家可归,如今也等着安置。府兵参与救灾后,用“竹笼石塘”堵上了堤坝决口,无奈河堤太高,三日后又被冲垮,如今水势漫漶。
    蒲台、利津、博兴、广饶、寿光五县河堤业已堵上,只要水势不再增加,便无再次决堤的危险。只是……大雨还在不停地下。府兵一刻也不敢停息,日夜在大堤上巡逻,一旦发现险情,即刻堵上,险险支持了这些日子。
    各处流民,由府县就近安置,安济坊开仓施粥,刑部又杀了一批哄抬物价、并趁机屯粮的商贩,及徇私枉法的官吏——按着律例,本该交由三法司会审,死刑上交天子批复。但非常时期行非常办法,青州民风彪悍,不杀贪官污吏无以平息众怒,如此才勉强安抚了下来。
    最初的震惊过后,朝廷的救灾举措上了正轨,一切都有条不紊。但这些其实并不能安抚在洪灾中失去家园的百姓,他们惶然无措,无所依靠。
    在失去了土地之后,他们不知道何时才能得到新的土地,建立新的家园。人口买卖因此悄然兴起:孓然一身之人,唯有自身与儿女可卖。
    本朝律例,禁止强卖良民为奴婢。盖因奴婢是贱籍,且不用缴纳赋税;而良民才是国家经济的基础。但律法“禁止强卖”,却不禁“自卖自身”,便有不少人贩子钻这个空子,打着“大户人家买奴婢”的幌子,立下买卖文书,一旦手印按下,谁也说不清究竟是强买还是自愿买卖。
    朝廷发现这样的端倪时,已有数千人由良民变成了贱籍。而这仅仅是记录在黄册之上的人数,除了黄册,更多的普通文书流行在民间,虽无官府备案,却也具有一定的效力。
    官家大怒!
    那些都是他的百姓,他的子民!
    他要派人去查,但已信不过府县官员——良民自卖为奴婢,数量如此巨大,若说当地官府没有包庇,连长安城内七岁小儿都不会相信。
    盛怒过后,理智回归。官家审视朝廷上下,他信得过的官员很多,但有能力深入险地的,唯有……周衡统领南军,身份过于明显,他不能走。
    “无忧,若是可以,我不愿你深入险地。”可这朝堂上下,人品、能力都教他信得过,且能瞒过地方官府进行调查的,唯有姽婳将军一人。
    女将军微微躬身:“我很乐意,能做一些事情。”能为洪水中挣扎的百姓,做一些事情。“但我手头没有人。”她亲手训练的“正气歌”,跟随吴越出了海,如今她手里仅有依附于百万商行的几条消息县,却是做不了大动作。
    赵翊钧看着他的女将军,压下不断冒头的不舍情绪:“周衡的南军中,有一批可信之人,拨给你用。此去,地方官府皆不可信,朝廷的名义亦不好用……”困难重重,他有些说不下去了。衮衮诸公,他竟要靠这么一个姑娘来成事么?
    南军是拱卫京城的禁卫军,女将军忽地心头一动,想到了什么。她犹豫着,要不要将那头野兽释放在这个朝代,可能一开始,那个机构会很有用,但她很清楚,到最后它会成长成恐怖的庞然大物。
    究竟要不要用……她还需要斟酌。但官家已发觉了她的犹豫,温和道:“你想到了什么,说便是。”
    女将军静默片刻,决定换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地方官府如此一手遮天,说到底,是监察不利的缘故。”
    “有些人,枉读圣贤书。他们忘了上有天日昭昭,下有百姓子民。对这样的人,道德没有束缚力,唯有立下警示,使其不敢越雷池一步。”
    “遥远西方有一国,其国王请大臣赴宴,以丝线高悬宝剑在座位之上,意寓:时刻警惕危险。权利越大,责任越大,若是忘记责任,必有宝剑掉落之日!”
    官家明白了女将军的意思,这样的机构,必然是直接掌握在他手中的。任何一位天子都不会拒绝这样的建议,但没有一位大臣愿意受到这样的掣肘。“我还需考虑一番。无忧,这番话,万万不可再对人言。”
    尤其是文官集团,他们天然忠诚着天子,却也天然限制着天子的威权。若是他们知晓,女将军提出了这样阴毒的法子,定然会群起而攻之。到时候,恐怕官家也很难在朝臣的一致攻击下护住她。
    刘苏想着她印象中的锦衣卫与东西二厂,暗暗担忧自己这番话会不会为帝国的将来,带来一番劫难。但最终,她选择相信官家的政治智慧。她的意见已经提出,究竟能不能用,该由官家来决定。
    他才是上位者,判断那个法子对帝国的益处与坏处,哪一方更大,是他的责任。诚然她也有着限制皇权的想法,但如今的现实是,士大夫权重,许多新政都无法实施。而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官家道:“此事我会考虑,无忧,如今重要的是,你去南军选人。千万要保重!”出了长安城,她必须隐姓埋名地前往灾区,除了南军的人手,他再也不能提供任何支持。
    一瞬间,他觉得,是需要建立一个完全由自己控制的,下可以体察民情,上可以到达天听的组织了。若是由她统领……也许,在吸引了文武百官攻击的同时,足够的权柄可以使她避开来自前朝后宫的陷害。
    究竟如何,他需要好生斟酌一番。现在,曾经霸道惯了的襄王殿下,如今温和惯了的皇帝陛下,放下了繁重的政务,同女将军细细商量着前往灾区要做的准备,蓦然想起一事来:“太子少傅同我说,他已做好准备。”
    女将军近来躲着太子少傅,实在是怕了他落井下石的功力。水少傅行动不便,几次三番堵劫女将军不成,只好通过官家带这一句话。
    刘苏怔了一下,想到空濛“做好了准备”的那件事后面,牵连着怎样的牺牲。那是她放弃了阿言,阿言放弃了与她长相厮守的可能,为她换来的一线生机。
    可,本就是缓兵之计。她与空濛,谁也没想着那个法子能够奏效,不过一个是为了让自家阿姊陷入不幸的婚姻,一个想用完整的家庭、不会早死的妻子来弥补心爱的阿兄,他们两个,互相利用,造就的一个谎言。
    “水少傅真是……等我回来再说罢。如今且忙着呢,我与少傅约定的是小事,官家不必忧心。”女将军告退,要去南军挑人。
    “无忧,那把宝剑,叫做什么?”高悬座位之上的宝剑,令官家念念不忘。
    “达摩克利斯之剑。”

☆、第139章 探人市

汴梁悬河决堤,河水倒灌,河洛地区成为汪洋。东都洛阳颇受其害,瞧着比往日寥落了不少。
    这日从洛阳城里,走出了一队人马。队伍中大部分人都是身着黑衣、佩带武器的剽悍男子,东去的路途泥泞坎坷,马蹄翻飞,溅起淤泥污浊了衣裳下摆,他们却丝毫不以为意,只是紧盯着队伍中央华贵的马车。
    那是一辆朱轮华盖车,髹漆绘彩,车厢外壁描金花鸟纹华美非常。车窗里露出一角车帘,随着微风轻拂,流溢着珠玉般的光泽。香风缕缕,无端令人觉得旖旎万分。四匹高头骏马,脖颈下悬着银铃,清脆的铃声在空旷的天地间传出很远。
    道旁有农夫在泥泞的天地里徒劳地挖着,心知作物早已腐烂,仍是试图从中寻到可果腹之物。看见马车,他敬畏地走远了一些:不知道又是哪一家贵人出行?那车里,想必不愁吃穿吧。
    车里,刘苏把玩着小匣子里的花钿,笑问:“你也是在荒年,被卖到平康坊的么?”
    对面那女子妆容一丝不苟,高髻华美,面相雍容,像极了前朝醉卧牡丹下的风流美人。被人这样直统统问一声,她也不恼,笑着答道:“你莫要不信,我是真有前朝皇室血统的。否则,美人那样多,这大晋何以为我疯狂至此?”她赫然便是平康坊内以盛唐风味驰名天下,媚娘家如今的当家人李媚娘!
    见女将军似是不信,她微微一笑:“我的生父,据说是叫做李燕山。”她做的是送往迎来这一行,最是擅长看人脸色,当下发觉女将军眼瞳微缩,不由笑起来:“整个李家,尚且不知有我这样一支血脉流落在外。”
    她究竟是如何出生,又怎样流落到了平康坊,想来又是一个极尽跌宕起伏的故事。刘苏欠身:“抱歉,提到了你的伤心事。”
    李媚娘咯咯笑着,取过琵琶调音:“我自己从不放在心上,你不必抱歉。”说着五指拂动,奏了半曲《霓裳》。
    刘苏撩起车帘看着窗外被淤泥污水掩盖的秀美山川,心道:若是毫不在意,你又何必与沈拒霜联手,借着我与云梦泽的手,摧毁了金陵李氏?
    她这次出来,是借着李媚娘的名义——平康坊每年都需要补充一批女童,除了罪官家眷籍没教坊,更多的是从各地买进的美人坯子。这一次,李媚娘想要亲手挑选一位女童,来继承衣钵。
    平康坊买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名动天下的李媚娘出行,有这样的排场,也不稀奇。一路走来,凭着李媚娘的名声,并无人发现马车周围那些精悍的侍卫,便是南军中的精锐,而李媚娘身边清秀的侍女,便是以女子之身立下汗马功劳,得以列画像于凌烟阁的姽婳将军。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李媚娘颇有颜色,而刘苏待女子一向温和宽容,两人倒也融洽。只李媚娘分明记得,那年在曲江苑外初见这位姑娘,她分明是记挂着什么人的。沈拒霜告知过她那个人的名字,后来她隐约从别的客人口里听说,那位姓刘的郎君是回来了。怎么如今,这姑娘竟绝口不提那人?
    她不是多事之人,刘苏不提,她便也避开了这方面的话题,因此相安无事。李媚娘虽是做了这次出行的幌子,却不同意女将军将要做的事:“天灾过后,多少人卖儿鬻女?若是不卖,一家子都要饿死。算起来,牙人们也是功德一桩,你又何必多事?”
    是了,何必多事呢?大约是因为……她曾差点被黑心贩子哄骗,卖进烟花之地罢。女将军沉默片刻,道:“我不知道该怎样说通这个道理,我只是觉得,贩卖人口不对。涝灾之后,良民大量卖为奴婢,一定有着不对劲的地方。”
    女将军皱眉思忖,缓缓说着自己的想法:“我以为,安济坊足以救济灾民。这样大量出现的奴婢,其中恐有牙人与官府勾结……”
    李媚娘忽地冷笑一声打断她:“你以为,安济坊就不会被官府一手遮天?你以为,你从国库要来的粮食与银两就不会被私吞?”
    女将军黑了脸。她知道水至清则无鱼,官场之上,贪腐是常有的事。她最初的想法,本就是在可容忍的前提下,提供给灾民最多的帮助。但她一向跟着襄王——如今的官家,看到的多半是官场上光风霁月的那一面,纵然是斗得你死我活的两派,也不会轻易用过于龌龊的手段,更不会将贪腐暴露人前。
    是以,她以为本朝吏治尚算清明。若是……连救灾钱粮都贪污,便不要怪她下狠手!李媚娘消息灵通,她说的事,多半有点影子。若果真属实,她便要不管不顾地,替官吏们,竖起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了!
    李媚娘笑道:“你莫要惊奇,这都是惯有的事,比起前朝末年的糜烂来,如今官场堪称清明。先帝与官家也是少有的明君了。”
    提及官家,女将军信心重燃:官家心系百姓,定不会姑息敲骨吸髓的恶徒。“媚娘,弹一曲《将军令》吧!”
    盛唐遗泽的美人转轴拨弦,一曲将军令音韵铿锵,一直从洛阳城外,响到了汴梁。
    汴梁早在秦统一六国之战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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