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将军传-古代江湖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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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婳将军传-古代江湖日常-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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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正理。
    女将军告辞官家,出来大明宫,一街之隔便是她所居的辅善坊。只是坊门并未开在北边儿,她还有走一段路,才能回家。
    突如其来的感应让女将军后背骤然一紧,她不动声色地向前走去,同时将五感铺散开来,试图寻找那若有若无的感应来源。但她忘了这里是长安城,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瞬间涌入耳中的大量声音冲得她踉跄一步,对跟踪者的追踪也就此丢失。
    她揉揉耳朵,慢慢进了辅善坊坊门。她在青州遭遇了青州刺史数次暗杀——约莫是朝廷官员不太清楚她与千烟洲的关系,其中有一次,竟请到了“倾城”的人。自青州返长安,她始终觉得有人跟在身后,可这天下,能从青州一路跟她返回长安、不露踪迹的人,并不多。
    总不会是师父无聊,又逗她玩罢?因对方从未露出恶意,她也只好当作不知。有时更是疑心自己风声鹤唳,实际并无人跟踪于她。
    几日后,朝廷颁下旨意,户部左侍郎与北逃朵颜的代王赵壅相勾结,贩卖人口牟取暴利,以谋反罪论处。对此事监察不力的官员,或罚俸、或降职,但比起死罪难逃的胡致纯,已是幸运之极。
    刘苏瞧着坊门外张贴的布告,心想,为着朝廷和睦,官家唯有将此事推给代王了。若是换了曾经的襄王殿下,只怕是不能就此善罢甘休的。他真是……越来越像一位合格的帝王了。
    这日,刘苏从厨房钻出来,闻了闻衣袖,露出一脸嫌弃之色。好在小院中有一眼水井,水质虽不清冽,倒还堪用。
    沐浴毕出来,她取了簇新的衣衫穿上——今日毕竟有些不同。怔忪间,习惯性地抚向左手手腕处。
    去年今日她得了这串珠子,本以为年年今日都能相守。那时,谁能料到,不过一年时间,他们就已天各一方?
    下一瞬,被水汽熏蒸出的红晕尽数消失,她脸色煞白:珍珠手串不见了!手腕处空荡荡一片,像极了这个空荡荡的院落,也像极了她空荡荡的心。
    怎会不见呢?那是他给她的纪念啊。
    最初的慌乱过后,她强迫自己回想着今日行程,先是到黑漆镶螺钿的屏风后浴桶中细细寻找,没有;紧接着是厨房,依旧没有;她奔向井边——该不会是打水之时,落到了井里?
    她忘了自己习武,五感过人,若是手串落入井中,怎能逃脱她的感觉?就在她打算拽着井绳下到井中查看时,灵光一现,她匆忙回到房中,在换下的衣物中翻找。
    “啪”的一声,珍珠手串从青布衫中落了下来。刘苏捡起它紧紧按在胸口,几乎瘫在地上。
    过了一时,她才爬起来,将屋里屋外收拾干净。想着适才慌乱,不由暗笑自己记性越来越差了——竟会依稀记得将手串放在了桌上,分明就是记错了啊。
    闭门鼓过后,坊门关闭,夜幕降临长安城。高大的坊墙外几乎看不见灯火,若是家中有高台,则可以远远瞧见大明宫中辉煌的灯光,恍若瑶台。
    便是在这个时候,辅善坊中姽婳将军宅邸的门被敲响。因她门上悬了官家手书,如今又做着“达摩剑”不受欢迎的首领,她的访客如今是很少了。而这个时间,能叫开坊门的人更是不多。
    赵翊钧熟门熟路地登堂入室,阿蔡与周衡平静地跟在后面,身为主人的刘苏则是满脸无奈:“官家怎么这时候来了?”
    赵翊钧轻快道:“批了一天折子,累了。好不容易才赶着批完了,出来一趟。”说着去看矮几上,女将军用剩的晚饭,“怎么这时候才用夕食?”
    刘苏默然,奏疏若是多,何必赶着出宫来玩呢?她独个居住,胃口总是不太好。懒劲泛上来,更是不愿意做饭,一拖便拖到了这时候。官家来之前,她还在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粥呢。这会儿在他嫌弃得眼光中,不免有点脸上发烧。
    怪道越来越瘦了,赵翊钧越想越气,你就是这般糟践自己的身子的?话未出口,想起自己的来意,又吞了回去。“无忧,我也未曾用夕食。”他从早上散朝起便忙于批阅奏疏,的确是不曾吃饭。
    只是……刘苏看看阿蔡:你都不给官家饭吃的么?阿蔡低头装作不存在,她只好看看自己的矮几,总不能教官家吃粥,且这时候除了平康坊,再无别处卖吃食,只得叹口气:“官家稍待,我去厨下弄点吃的。”
    此时已是秋凉时节,刘苏盘算片刻,决定拿铜锅子涮羊肉吃。又发了冯新茶从江夏送来的晒干的枸杞芽同香椿芽,做一个枸杞芽素炒面筋,炒一盘香椿鸡蛋,令做一个山药排骨汤。
    不多时,小院里便弥漫起饭菜香气,先前的冷清孤寂尽数被烟火气息驱走。刘苏俯身拨着小铜炉中的炭火,忽有所觉,抬头看去,竟是赵翊钧立在厨房门口看着她。
    大明宫里头,上至娘子,下至小宫人,追求的都是“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美则美矣,未免有些失真。此刻赵翊钧眼里,她脸颊被炉火映照得一片薄红,鼻尖渗出密密的汗珠,娇艳如雨后海棠,不由心底一悸。
    为着掩饰不同寻常的悸动,他步入厨房,好奇地东看西瞧。见厨房一侧以布帘遮住,因问:“那边是什么?”纵然从未进过厨房,他也知道,寻常厨房中并没有以帘子隔开的空间。
    刘苏一撩头发,道:“好东西,过几日就能用上。”说着探头出去看一眼,疑惑道:“周将军与蔡公呢?”她还想请他们来帮助端铜锅和菜肴呢。
    “他们等不及,出去吃了。”他才不会承认,是他故意指使阿衡与阿蔡离开的。“阿衡家也在辅善坊。”
    “……”刘苏无奈,“那委屈官家与我一同用饭。”
    赵翊钧温柔微笑:“你的手艺,一向是不错的。”他在就藩那几年,也是颇好美食。可惜大明宫的饭食,精致有余,新鲜不足。更何况,这几样东西,是绝对绝对不会出现在大明宫的厨房的——民间饭食,实在上不得台面。可谁晓得,至尊的那位官家在藩地便很喜欢民间小食?
    有人陪着吃饭,刘苏胃口好了不少,两人合力涮了两盘片得极薄的羊肉,又将菜吃掉大半,此时正喝着汤。因是是涮锅子,两人隔了几案对坐。赵翊钧看着刘苏低头喝汤,一缕头发几乎掉进汤碗里:她今日才洗过,正是滑得厉害得时候,适才一番忙碌,便从发带中松脱出来。
    赵翊钧轻轻抬手,将那缕黑发勾到了她耳后。指尖触到耳后柔腻肌肤,几乎不忍离去。但他知道,若是再做停留,定会被当成登徒子,惹来怒火,于是缓缓离开。
    刘苏借着低头的姿势,掩饰着面上通红。这样亲昵的姿态,不该发生在他们之间。因此她决定将厨房里的秘密告知官家,然而一抬头,便撞进了他温和的眼神里,一时忘记了言语。
    “无忧,今日是你生辰,只谈私谊,莫要提及国事。”她字无忧,却不得不日日忧心着朝堂,想来,他半是内疚,半是骄傲。
    姑娘瞬间睁大双眼:“你怎么知道的?”太过惊讶,以至于连敬称都忘了用。
    赵翊钧轻笑,去年此时,在雁门关大营,刘羁言星夜赶回,便是为了她的生辰。故而,他也就知道了。
    他不愿在此刻提及无咎,便不回答,只是笑道:“我要送你一样礼物。”
    刘苏呆怔间,被他绕过几案抱住,只听他道:“都说天子是龙体,我的龙体给你抱一抱,可是难得。”
    “无忧,愿你生辰快乐,长乐无忧。”

☆、第142章 斩情丝

“苏苏,愿你生辰快乐,长乐无忧。”
    同一时间,辅善坊姽婳将军的宅邸外,官家亲手书写、女将军请人刻了乌木镶银的牌子前,风华绝代、有着倾城之姿的青年低喃。他修长的手指抚了抚黄铜铺首,似是在怀念她的手落在门环上的温度。
    “苏苏,若是他能让你不再那么孤寂,你便留在他身边罢。”他压下心底迅速生长的嫉妒,苦涩地想,“我已没有拥抱你的资格了。”
    然而羁言转念想到,官家是有娘子的。这个想法令他悚然一惊:要除掉那位娘子么?他思忖片刻,确信刘苏不会因此而高兴,凄然发现除了祈愿她平安喜乐,自己为她做不了什么了。
    十月中旬的冰魄在云层中穿行,明了又灭,灭了又明。他的心思也随之闪烁不定,他多想见她啊,多想、站在她面前,带她回到西蜀,他们一同规划一同建造的家。
    “没了你,还有一位九五之尊等着她!”潋滟的话一次又一次阻止了他的冲动。他从青州就跟着她,每一天,看着她为灾民奔波,看着她笑容越来越少,看着她心不在焉地吃粥——她明明那样爱美食,如今却食不甘味。
    好几次,她都差点发现了他。但他太了解她了,避开她,远远容易过与她相见。
    她一手创建“达摩剑”,他忧心她受到攻讦,却无法阻止她追寻自己的理想。他最终能做的,唯有在她生辰这一日,眷恋地触摸去年今日自己亲手为她戴上的珍珠手串。
    他的傻姑娘在井边寻找珍珠手串时,他心都快跳出来了:她怎会那样傻?却也知道,她并非不在意。悄然跟着她一个多月,他对她的怨恨早已消弭。现在,他只愿她平安喜乐,长乐无忧。
    一步一步,羁言后退着,盯着房里透出的温暖灯光。夜色清寒,有人温柔相拥。苏苏,我只愿你平安无恙。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间盛装着他们在一起的最后回忆的房屋,那里日后会有新的故事与回忆吧。
    转过身,向南行去,再不回头。
    长街尽头,打算翻越长安城巍峨城墙的青年被拦下,那人唤他:“姊夫!”
    “空濛。”他更愿意叫他做“楼兰王”或是“水太傅”,更愿意他称自己为“刘郎君”但如今他的确是他的妻弟。
    空濛坐在轮椅上,微微欠身。羁言知道他不是孤身出现在这里,但空濛每一次都会屏退侍者,做出独自等候的模样。便如此刻,他笑着问:“我阿姊还好么?”仿佛不是在宵禁的夜晚,在长安城街道的尽头,而是在自家厅堂里,面对着前来走亲戚的姊夫。
    羁言走上前,夜色中有人不安地发出警示,被空濛一举手安抚了下去。羁言掀起他腿上盖着的毯子,伸手在膝盖上轻轻一按。
    “啊!”空濛低声惨叫,额上渗出大量汗珠,一遇着凉丝丝的空气,迅速化为令他颤抖不已的冷汗。
    “你的腿还未好起来。”羁言平直地叙述,他更想知道,苏苏丹田内的余毒有没有解开。一想到她奔波在大河水患地带时,自身隐患尚未解除,便不可抑制地愤怒与心痛起来。
    空濛一厢抽着气,一厢笑道:“姊夫何必着急?你我难得一见,该好好叙叙才是。去我少傅府,如何?”
    刘羁言:“就在这里。”将空濛织着精美纹饰的毯子叠了两叠,垫在地下,盘腿坐了上去,“说罢。”
    空濛:“……”姊夫,我的腿不能受寒的!
    “我本以为,姊夫该在西蜀,与我阿姊共效于飞,举案齐眉才是。”空濛笑得像个极度关心自家阿姊的好弟弟,“谁曾想,姊夫竟不声不响来了长安。来了长安便罢,姊夫不见自家妹子,恐怕说不过去。”
    羁言不理他,等着下文。
    空濛知道他会听得进自己的话,尽管这个男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但他知道他的弱点是什么。曾经的楼兰王,如今大晋的太子少傅,不良于行的他,最擅长的就是抓住人心中最脆弱的那个点,迫使他们按照自己的心意行进啊!
    “姊夫,当年那个孩子没了,我阿姊伤心了很久。”他提到那个未曾有幸来到人世的孩子,羁言看他一眼,“我想请你,再给她一个孩子。”
    羁言又伸手在他膝上按了一下,凉声道:“你阿姊当初提出的条件是与我成婚,我并未答应她多余的事情。反而是你,三个多月后的今日,为何还未履行约定?”当初的约定,是刘羁言与潋滟成婚,空濛则与刘苏为对方解去身上的隐患与顽疾。
    空濛呼痛,“别按,别按!”他扁扁嘴,很是委屈,“你妹子那样忙碌,话都不与我说一句,哪里会与我解毒?”
    “姊夫,我有派人跟着她,你知道么?”空濛露出小孩献宝一般的笑容,神神秘秘。
    羁言自是知道的,他从青州便远远缀在了刘苏一行人的后头,自然能发现还有另外一些人跟着她。凡是露出一丝恶意的,都已被他除掉,另外一些……或许其中就有空濛的手下。
    “我发现,她还在想着你啊!”空濛弯下身,试图将毯子扯回自己膝头,未果,委屈地坐了回去,没骨头一般靠在椅背上,叹一句:“她可真是个天才,胡床是我西域所有,怎的这么多年,就没有一个人想过给胡床上加轮子呢?”
    见他扯远,羁言微微不耐,干脆不再看他,靠在城墙之上,瞧着空中那一轮并不圆满的月亮。空濛亦不再说话,视线掠过这个男人俊逸非凡的面容,心想,难怪阿姊对他念念不忘。之后,他也看着夜空,默默无言。
    过了许久,一队巡城金吾卫从两人面前走过。想是空濛手下已提前打过招呼,以抓捕犯夜之人为本职的金吾卫对两位望着遥远星空的美男子视而不见,唯有橐橐的脚步声惊动了他们的神思。
    待金吾卫过去,空濛道:“姊夫,只要她还念着你一日,她便不会与我合作,为对方解毒。”面对羁言冷如冰凌的目光,他苦笑,“女人就是这般善变啊。她想活下去,逼着你答应了阿姊的条件;可过后,又不愿意履约。”
    “她不愿履约,这世上又有谁能强迫于她?”空濛长吁短叹,“可我还是很想活下去的啊,我的顽疾比她的严重,也比她更想活下去。”
    “那么,如何才能让她履约?”羁言知道自己掉进了空濛用语言织就的陷阱里,有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但他说的,是他最为关心的,他必须听下去。
    “很简单,”空濛的声音突然变得杀伐果断,充满诱惑力,“给我阿姊一个孩子!”
    寂然无声,含青剑已抵在空濛喉头:“莫要以为,你叫一声姊夫,我便不会杀你。”
    空濛扳着手指,低声:“我叫了好多声了……”剑尖向前抵了抵,他不敢再戏弄濒临失去理智的男人,抬眼望着他,让他看清自己眼中的真诚,“她一日放不下你,便一日不能快乐,不是么?”
    “她放下你,才能幸福,不是么?”你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为了让她平安喜乐,不是么?那么,因为你的私心,你的坚持,你将自己镌刻在她心头,霸道地不许她放下,不许她忘记,这样做对么?
    羁言收回含青,看着空濛嘴唇开阖,字字如惊雷:“姊夫,想要她彻底放下,便回西蜀去,与我阿姊生个孩子,彻底绝了她的念头!”
    彻底绝了她的念头!
    半日之前,他还欣喜于她对他念念不忘。此时此刻,空濛却告诉他,他便是她所有不幸的源泉,唯有挥剑斩情丝,她才能喜乐。
    “谁教你说这样一番话的?”羁言起身,将毯子盖回空濛腿上。这一次,他并未刻意施力,然而仅是绒毯的重量,便使他痛得满头大汗,唯有紧咬牙关,才能阻挡即将冲口而出的痛呼。
    羁言突然意识到,前楼兰王有多能忍耐。先前呼痛,都是做戏给他看,此时的忍耐,才是他的真正面目。就凭这份忍耐,他想做的事情,便没有达不成的。
    “姊夫,我再做一次小人。若是半年后,西蜀未有喜讯传来,我便会告知她,你曾来过。”
    他曾来过她身边,却终究未曾相见。咫尺天涯,不复相见,于她而言,将会是何等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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