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将军传-古代江湖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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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婳将军传-古代江湖日常- 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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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这是在撒娇么?
    无咎只穿着白色中衣,黑发拖在脑后,沾湿了背上一大片。刘苏且无奈且好笑,唤他坐下,动手替他擦头发。
    因为后背湿透,中衣紧贴肩胛骨,勾勒出清瘦的曲线。刘苏不免叹口气:“你怎么瘦成这样啊?”
    青年本就懒怠说话,此刻更是享受地眯起眼,慵懒地“嗯”一声当作回答。刘苏手势轻柔,细细替他擦干发,又取过一柄牛角梳,从发尾通至发梢。
    梳了一会子,她突发奇想,忽地放了手,便见那牛角梳一路顺畅地滑到发尾,不由咯咯笑起来。
    无咎不明所以,回头看她。又见她发梢还往下滴着水,便拉着人到身前,也为她轻轻擦干头发。
    刘苏眼里有点酸胀。他个子高,跪坐之时,两人面对面也能毫不费力地越过她肩膀。这样一来,整个人就被他圈在了双臂间。她环住他的腰,低声道:“无咎,再给我画条发带好不好?”
    因身量长高,他从前点画墨梅的衣裙早已穿不成,被她细细收了起来。画着墨荷的素白发带用了三年,亦是旧了许多。
    无咎又“嗯”了一声,无端觉得,自己确是会画发带的。
    擦干头发,少女仍用旧发带系好,又替他挽了发,上下打量一番,方笑道:“无咎最好看了!”
    无咎果然很高兴,难得地夸她:“苏苏也好看!”
    刘苏失笑,她知道自己不过清秀而已,与无咎的倾城美貌全然不在一个层次。
    远处洞庭湖深蓝水面上亮起一点灯光,刘苏瞧见,道是:“无咎,有人请我们夜游君山。想去么?”
    无咎一点都不想去!他依稀觉得,夜色中水面上漂来的灯光都不怀好意。
    可是……月色这样好,姑娘笑得这样甜,他舍不得离开她。于是他点点头,拉起她的手。
    刘苏怔了一下,随意明白过来,与他十指相扣。便是踏着跳板上船,也不曾放手。
    小船上的人都是洞庭水帮低级成员,奉少主之命来迎接客人,抱拳行礼:“请上船!”之后刘苏笑问几句,见他们不知内情,便在心里暗笑:云梦泽好大的架子!也不以为意,安心欣赏洞庭月色。
    船上火把渐次熄灭,仅在舱中留了一盏小灯。倒不是洞庭水帮吝啬到舍不得这点东西,而是唯有如此,才能教客人看清这八百里洞庭的月色。
    刘苏脑子里盘旋着一堆关于洞庭湖月下湖水与君山的诗词歌赋,末了,却只是轻笑:“无咎,无咎,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无论她说什么无咎都是很期待的,比起内容,他更喜欢她在他身边轻言软语,享受她全副心神都放在他身上的感觉。
    所以无咎其实没有注意到,一路走来这姑娘给他讲的故事有多么信马由缰。比如说现在:
    “前朝仪凤年间,洞庭湖畔有个儒生叫柳毅的,往长安去参加科举。一日路过泾阳,在道旁见到一位美丽的牧羊女。”
    “牧羊女自陈身世,乃是洞庭水君幼女,秉父母之命,于归泾河龙氏。因夫婿残暴、翁姑不恤,十分凄惨。因请柳毅代为向父母传书。”
    “洞庭南岸有一株社橘,柳毅回到家中,按水君女所说,向社橘下井中投书,果然有武士从水中出来接待他。水君一家听说幼女之事,极为愤慨。然而泾阳龙氏势大,水君不愿与之为敌——”
    “水君便将女儿的遭遇透露给了二弟钱塘。钱塘生性暴虐,闻言大怒,赶往泾阳,一日之内,屠尽泾阳龙氏,携侄女归家。”
    因她讲的是洞庭湖上无人不知的《柳毅传书》,纵是有细节处不大相同,也有船夫接口道:“那龙女还家,便嫁与柳毅郎君,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说来好笑,至今仍有人会往社橘下柳毅井投递物件,妄图与水君攀亲呢。”
    无咎想了想,慢慢道:“钱塘很好。我不喜水君。”钱塘肯为之女出气,自然是好的。但洞庭水君利用亲弟,不免令人齿冷。
    船夫忙道:“郎君不可胡说!若是惹恼了水君,不是好玩的!”
    刘苏微微一笑:“别个不知,你洞庭水帮的人当真不知?云钱塘已是几百年前的人了,如今的洞庭水君,可没有那般大的脾气。”
    船夫便不说话,这姑娘多少知道些洞庭水帮的情形。前朝仪凤年间,洞庭水帮总坛是在柳毅井附近的,水君的小女儿云氏与泾阳龙氏的故事,在传说中逐渐演变成了神话。
    只是,云钱塘将泾阳龙氏屠戮殆尽后,柳毅并未得到云氏水君女许诺的富贵荣华,而是死在了泾阳龙氏的复仇中。水君次子带着仅存的家人辗转多年,七十年前那一代水君终于东山再起,在君山岛上重建了洞庭水帮,论实力比数百年前更强。
    然而如今已不是数百年前,洞庭水帮一家独大的年代。大江上,扬子帮与洞庭水帮平分秋色,又有莺歌海插足。若非如此,拥有一半决策权的水帮少主尚不屑与刘苏打交道。
    刘苏谆谆教导:“所以啊,无咎你要记得,千万不要见着不平就拔刀相助。谁知道救下来的会是什么人?”
    云氏身为水君幼女,纵然不得夫婿欢心,哪里就沦落到了牧羊的地步?只有很少的人知道,那不过是洞庭云氏为灭亡泾阳龙氏而使出的苦肉计罢了。
    柳毅若不是为云氏美色及她许诺的富贵所诱惑,又哪里至于一朝身死。
    无咎面无表情。只要不是眼前这个与他十指紧扣的姑娘,他管别人去死?
    月下看美人,更增美感。洞庭水帮的少主云梦泽显然很懂得利用自己的容貌优势,凤目顾盼神飞,一袭青衫在月色中飘然欲去,仿若神仙中人。
    “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月下朗吟,逸兴遄飞,但凡是正常女子,见着这般人物,没有不心生好感的。
    可惜,对面那少女对他的表演视而不见。她痴迷地瞧着身边的人,直至云梦泽抱拳:“久仰大名,得刘姑娘造访,不胜荣幸!”
    她才依依不舍地放了手,“云郎君谬赞了。”也不多寒暄,张口便问,“沈郎君可也在?”
    她才不信,趁着夜晚将他们接来君山岛,云梦泽就是为了向她展示洞庭月色,想让她在岛上住上一晚。沈拒霜早就来了洞庭,今夜若不能秉烛夜谈,才是奇哉怪也。
    云梦泽在前带路。君山岛上气候温润,斑竹遍布,令人免不了想起美丽痴情的湘夫人。湘君般挺拔清秀的木兰掩映中,星罗棋布着房屋建筑。
    君山有七十二峰,云梦泽自然不会带他们前往主峰。带着人外围的一所别院,院中竟植满茶花。刘苏这才想起,在她来的那个地方,君山的茶也是很有名的。若能将云梦泽介绍给襄王殿下,几方合作……
    正思虑间,锦衣玉带的青年踱了出来,手中绘满桃花的折扇“刷”地收起,诧声道:“阿言!”
    云梦泽不动,刘苏不答,无咎便知道这人是在叫自己了。“无咎。”平淡地扔下两个字,便剩下无限沉默。
    沈拒霜一厢将人向别院里头带,一厢心思电转:这人究竟是阿言,还是那姑娘受不住相思之苦,找来的替身?
    虽说沈拒霜是阿言旧识更是同门,刘苏不会天真到认为他真是兄长的友人。因此并不多加解释,干脆道:“且说说,策划得如何了?”
    云梦泽与沈拒霜打交道多时,今夜才初次看清他们的策划全貌。若是成功……他这样一想,不免激动起来——那可是击败宗室卫柏,瓜分千烟洲与莺歌海势力的绝好机会!
    沈拒霜将自己联络的江湖势力大致说了一遍——自然有所保留——,便问刘苏:“你那边如何?”
    刘苏正埋头挑点心,将最好的那几块挑出来推给无咎,这时才抬眼,冷冷道:“说正事前,我先要向云郎君要个交代。”
    云梦泽愕然,想不起他究竟几时惹到了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以至于她放下大事不商量,倒先来讨公道。

☆、第169章 问终身

吴越带着人向岛内走去,须得尽快将这群妇孺及战士安排好。
    妇女之中,有人小声问起什么,逐渐生长成为巨大的噪音流,传入吴越耳中:“其他的人在哪里?他们都没有跟着来么?”
    吴越与刘苏对视一眼,他们很清楚,余下那些人是被他们抛弃的。然而,这个残酷的事实决不能暴露在逃出生天的这些人面前,否则“正气歌”将分崩离析,不复存在。
    “我们离开时,东海水师出动。”事实上当时没有,然而现在若要赶回继续救人,定然是来不及了。表情转为凝重,“他们,为我们断了后。”
    最后上船的的,都可以称之为吴越心腹,对被留在周山岛上的人本就没有多少好感。且第一批除了妇孺以外,还带走了许多渔民与岛民,此时留在周山岛上的,十有九成是倭人。
    倭人少亲眷,仅有几名妇女发出了悲鸣之声,其余人在稍作安慰之后,更多地将注意力放在安置他们的新家园上。
    吴越早有营建多处落脚点的计划,因此钓鱼岛上物资齐全,不过三五日,众人就安顿下来。到此时,俞大猷已从周山岛上撤兵回港去,众人终于安下心来,不用再担忧俞大猷乘胜追击。
    唯有刘苏知道,她的伎俩就要被识破了。果然俞大猷一封密奏到达长安,官家震怒不已,阿蔡与侵晓担忧地看着他怒发冲冠的模样,各自忧心忡忡。
    这一次,她是为了吴越,毫不犹豫地背叛他了。几乎是将耳光狠狠甩在他面上,身为天子,他千依百顺,最终只换来她借用他的名号帮助他的敌人。
    天子应有的冷静与狠心回到了他身上,事涉刘苏,他不再没了方寸。回信俞大猷:“如再遇‘正气歌’,不可留情。”
    无忧,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
    钓鱼岛上,刘苏也终于认识到了宋嘉禾如今的抱怨功力。在听了半日之后,她忍不住道:“阿甜,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怎么就……”成了怨妇的模样了?
    宋嘉禾怔了一怔:“我怎么?”她突然失声,双手捂住小小的心形脸,抽泣不止。她曾是山林里长大的虎女,有着山林一般的心胸。天真恣意,豁达开朗。
    从前她也会半真半假地抱怨,但那样的抱怨,落在别人耳中,更多的是像撒娇。现如今,愿意听她抱怨的人越来越少,只因她已不是在撒娇,而是在将自己的不快无限传播,用来影响别人。
    “大家都会讨厌这样的我吧……”当舟山岛上所有的一切都无法令她满足,她选择了向别人倾诉。但别人并非她的情感垃圾堆,如何能一直忍受下去?
    “阿甜,想一想你为何不满,因何抱怨。”刘苏将手搭在宋嘉禾肩上,“你是小白的姊妹,老虎的女儿,不要将自己拘束在怨妇的框子里。”
    为何抱怨?因为,在舟山岛上,始终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只有她格格不入。因为,吴越始终不肯接受她的心意,躲避着她。还因为,小白在岛上不快活,她也跟着不快活。
    “阿甜,若是阿越让你不快活,你便不要强求了好么?”她追随吴越这么多年,那个狠心的家伙竟还不肯接受她,怕是日后也很难接受了。宋嘉禾是个好姑娘,不如放手,各自欢喜。
    宋嘉禾用力摇摇头,桃花眼中噙泪:“他是让我不快活,可……快活的时候,更多些。”想起那个人,整个人都是安稳的,满心都是甜蜜。尽管,随着时间推移,甜蜜中掺杂的苦涩越来越多。
    她抓着刘苏的手:“阿苏,我不抱怨了。我去寻他问清楚!”她从来就不遵从世俗礼仪,涉及自己终身大事,必然是要亲口问清楚的。
    宋嘉禾快步离开,去找吴越。刘苏怔怔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有些佩服起她的勇气来。她至今躲着羁言,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只是妊娠早期的症状越来越明显,姬湦之妻曹泠多次暗示于她,她知道瞒不住人了。
    譬如现在,趁着宋嘉禾走开,羁言便要来问她一问了。她不禁后悔起来,自上了钓鱼岛,宋嘉禾每日都黏着她,羁言不便接近,省了她多少心思去躲闪。这会子,却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了。
    心思转了几转,面上却是笑着:“阿兄?”
    羁言看着她,不说话。他们之间的情爱,早在几年前便已断绝。那年七夕,他在兰坪寨成了婚,他们便再没了复合的可能。
    然而他总是期冀着,终有一日,他的姑娘会抛开一切跟他走。在那些疯狂的幻想里,他亦抛开一切羁绊,与她游荡到世界的尽头。
    这一年的七夕,他从大明宫中接出了他的姑娘。可她已委身官家,甚至可能……腹中孕育着他的孩子。
    他的苏苏,怎么就,会有孕呢?
    他不说,刘苏也看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之间默契深厚,很多话都不必说出来,对方便能理解。“阿兄,我是有孕了不错,你就要做阿舅了。”
    说出这句话,刘苏恍惚了一下,似是承认了某些事物的断裂。羁言亦被闪了下神,露出猝不及防的狼狈之色。
    他要怎样面对她与别人所生的孩儿啊?
    羁言转过身去,半晌,颤声问道:“苏苏,你要回大明宫么?”有了这个孩子,一切都来得及解释。那人也很爱她,定然不会任她流落在外。
    刘苏轻声:“阿兄,这是我的孩子,不是为他赵翊钧所生。”王璐与妆晚将她有孕的消息透露给了崔娘子,崔娘子据此设计太子落水,陷害于她。而官家与她,一直以为是内力出了岔子,并未想到是身孕的缘故。
    阴差阳错之下,到她出宫之时,赵翊钧也不知她身怀六甲。
    刘苏忽地笑道:“我希望是女儿。”唯有女儿,才可以避开天子之位的争端,拥有太子所无法企及的自由。
    羁言定定看着她,又气又痛:“你一个人,怎样养孩子?你以后要怎样告诉她,她的父亲是谁?”他不想让她变成另外一个卫夫人。
    “阿兄,我不是一个人。”出宫以来,刘苏第一次从正面环抱住他,“我还有你。”
    煎心月月复年年的思念中,他以为自己早已将拥抱的感觉遗忘。直到此刻,她投入他的怀抱当中,与从前分毫不差的姿势,他知道何处是她的发顶,何处是她的腰窝。
    他知道怎样的姿势可以拍着她脊背安慰不安的姑娘,每一分熨帖,他从无片刻遗忘。
    羁言闭上眼:“不错,你还有我。”管什么他的身份、她的身份、那人的身份!管什么未婚先孕、兄妹伦常!他的姑娘,他来照料。
    她腹中胎儿,既是她血脉的延续,便由他来抚养。“我只愿,这个孩子,能如你一般。”就像他曾经幻想过的,穿着红衣的小姑娘,笑容甜美。
    痛苦翻涌,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如今他的姑娘就在他身边,还苛求什么呢?
    吴越寻来时,羁言已先行离开。嘱咐刘苏:“莫要再海边坐太久,待会儿便回来用夕食,知道么?”
    是以看到吴越之时,刘苏撇撇嘴,“有话快说!”
    这姑娘有点不一样了,吴越一厢想着,一厢道是:“阿甜适才来找我,问我为何不娶她。”
    刘苏翻白眼:“我也想知道。”
    “我喜爱阿甜,但她并不了解我的过去……”
    继续翻白眼:“我倒是了解你的过去,你会娶我啊?”
    吴越想到自己娶她的可怖场景,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但她……虽还未大腹便便,然而腰身已然变粗,与他坐在一处,连转身的动作都有些艰难。未婚而孕,日后她与她的孩子,都将如何自处?
    “若是娶你,可以的。”他突然笑起来,这倒是个好法子。若是娶了她,对两人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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