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一堆的问题要问,“景麒呢?你来了南蛮他要怎么办,还有你父皇,他怎么会许你离开皇都,在他眼里南蛮不是蛮夷之地么,他竟然也许你以身犯险。”
他道,“我与麒儿说是来找你回去的,他便愿意入宫,临走时只让我快点把你找回去,再接他回府。”
伊寒江心下感动,“等我回去给他买很多的冰糖葫芦。”
他笑道。“你不是不许他多吃甜食么。”
她也笑,“大不了让他吃一串漱一回口。你爹那边呢,你怎么让他愿意放你离开的?”
他柔声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不停的说父皇总会了解我的心意。所以不论你外公多顽固,只要坚持,他终也会接纳我。我见到他时便晓得,其实他与我一样都拿你没辙。”
这是在鼓励她不要气馁也不要担心他的处境么,他心底认为外公再不喜欢他也会为她留下他的命,她却是怕外公就算不杀他也会让他吃足皮肉之苦。而那样的苦头以他羸弱的身子未必能吃得消。
她弯曲了手指刮了他的鼻梁一下,罢了,反正万事都有儿子先挡着。等以后儿子长大,她便能告诉他尚且在他朦胧不知时,已经是会保护父亲了
一日里抱孩子抱得最久的就是伊世仇,其次就是伊水柔,而孔伯彦苦于地位不如岳父和妻子。只能在旁边做鬼脸逗孩子看到外孙尚且不知人间的曲直黑白,呵呵的无邪笑靥也算是小小的安慰。
而只有孩子饿肚子和该睡时,才会抱回来还给她这个做娘的。反正她在伊水柔难得的强制下不得操劳的要做月子,而景故渊身上有伤要养,她也暂时乐意服从这样的分配。只是每每看到景故渊一脸不舍的凝着孩子,似感叹自儿子出生以后。他们父子相处的时间是屈指可数,她就觉得好笑。
她把吃饱后便昏昏欲睡,抖了抖薄薄的眼皮。打了个哈欠的儿子放到景故渊的臂弯里。之前是怕他有大动作拉扯到伤口才不想他抱孩子,到现在他背后的伤终于结疤,也就解禁了。
景故渊的动作有些不自然,看着孩子因为觉得不舒服手脚齐齐动了一下,他甚至有些慌乱了。“还是你先抱回吧。”
她整理好领口,手指在孩子像是磨过砂一般嫩滑的小脸上点了点。孩子嘴皮子动了动,只是出生不久还无力大幅度的挥动小手驱赶阻挠他睡觉的异物。“抱一次抱不好就多抱几次,你是他爹,以后还要帮我带孩子。”
景故渊回想伊水柔抱孩子的动作,慢慢的调整姿势,又见因为伊寒江的逗弄儿子一脸隐忍,他可怜道,“让昂儿睡吧。”
伊寒江是觉得有意思,“我娘说他只有肚子饿尿了便了才会哭闹,其他时候都很乖,甚至见谁都笑。这样的好脾气像你,当初我就想生一个好带的孩子,当真是如愿以偿了。”
她仔细的看着孩子的五官,有些怨言,“刚出生时还不怎么看得出他五官,一日日长大了,却是觉得五官都像你,难为我生他时那么疼。眼耳口鼻也该有一处像我才好啊。”
景故渊只笑,忍不住在孩子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轻得像是蜻蜓点水连水纹都激不起,是一种眷眷的归属,即便心再动荡游移不定,无根的浮萍也总有会在一处停止的时候,生命延续的还有尘埃落定的平静。
她笑道,“我说的不错,这孩子真是你的定心丸。”
他含笑看她,已是心满意足,“谢谢。”
才想说亲他一下才不负他此刻柔光尽现又美味可口,却是听到敲门声,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衣服还算整齐,“进来吧。”
隐石走了进来,见他们一家三口正共享天伦,即便不想打扰却又不得不说,“主人吩咐了,此后每日早晚各一个时辰,故渊都要跟着我到外头练武。”
伊寒江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练武是要讲根骨讲天资的,根骨天资不好,练十年也是默默无名毫无进展。“他根本就不是练武的材料,何况年纪又大了,外公不会还想把他调教成武林高手吧。”觉得外孙女婿不能选了干脆彻底改造?
隐石从来少语,心里佩服伊世仇居然是能料到伊寒江会说什么,这祖孙斗法果真是姜是老的辣,他把伊世仇的话一字不差的传达,“练武可以强身健体,只是用药物膳食调理进补进度缓慢,不如双管齐下。既然为人父为人夫,肩上肩负什么责任故渊心中有数,既是当日夸口不会拖累寒江。也该言出必行。”
景故渊也不反抗,只出声笑道,“我知道了。”他见孩子已经睡去便把孩子轻柔的放到小床上,拉上织锦小被。
隐石看着她提醒,“寒江,别忘了你在做月子,可别出去吹到了风,容易风寒侵体。何况若是孩子醒来也要有人照顾。”
说这么多不过是以防她偷偷跟去,想来是外公的交代,她没好气道。“知道了,隐石叔。”
就这样景故渊跟着隐石离去,早晚各一个时辰。早上是天没亮隐石就来喊,夜里是她睡下了,景故渊才回。他不说半句抱怨,起先却是回来和她笑一笑,换下衣服便睡且是睡得极为香沉。雷打不动。
他在皇都连穿衣服都有人伺候四体不勤,哪有过这样刻苦的时候,在山上没有什么天潢贵胄,就只是伊寒江的丈夫,隐石叔对他的要求定是不讲情面。
但他也强忍了下来,慢慢的习惯的后。渐渐回来还能腾出精神来逗逗儿子。
他来时并没有多带衣服,现在身上穿的都是北望留下的,原本瘦得十分不合身。练了十几日后,又是加上他听话,日日和她这个孕妇一样进补,尽管孔伯彦的手艺用差劲二字都不能形容,他依然能面不改色的把食物都下口。目测他有些能撑起北望的衣服了。
她抱着景故渊的腰摸了摸。已经是能捏到肉了,并不是富贵人家松弛的赘肉。而是算得上结实而有弹性。
只是那张脸。即便大白天不遮阴挡阳,故意就选择大太阳底下晒着练武,还是一样白皙压根没晒黑。
景故渊抓紧时间抱着孩子哄着,否则再过一会,阿翠珑就要来抱去给伊世丑了。他笑道,“你做什么?”
她低头,“我在检讨,想要对你好果真就要对你心狠。外公刁难你的同时,大伙有目共睹你的身体起色很快。”虽然他练不成武林高手了,但以后若是对着没有内力而只有架势的莽夫或许还有打赢的可能。
他想了一会,低声道,“其实我想问你,外公到底是什么人?你房中的摆设丝毫不逊于我们王府中的卧房,那六尺高的红珊瑚怕是连宫中都没有。”他更是想起她曾说过的明月珠,看来也不像是胡言,难怪慧妃赠的东西她不为所动,“隐石叔和阿翠珑都武艺高强,看谈吐气度也不像是一般的江湖人士。”
她玩着他的衣襟,“并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不晓得从何说起。我外公曾经的身份确实是不一般,但归隐深山以后,他也就是个普通的老人。隐石叔和阿翠珑与颜闯颜安的情况有些像,都是受过了恩情愿意为我外公出生入死的,所以才会一起跟来山上隐居。”
景故渊不想勉强她,“等你晓得怎么说时再和我说吧,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你的丈夫,无关我的身份。而在我眼里,你也只是我妻子不论你家人曾经有何背景。”
感激他的体谅,她兴致高昂道,“我就要‘刑期’满了,到时候我带你在山上到处转转,我们这里可漂亮了,即便是皇宫风怪石嶙峋又如何比的上山上的奇石鬼斧神工。还有云海和瀑布,那可是难得一见壮观的景致。”
景故渊纠正的笑,“什么叫刑期满,你是在做月子。”
“对我来说做月子就是坐牢啊。”她想到了什么,嗅了嗅自己,“我娘让我少碰水,我身上是不是有怪味道。”
景故渊笑道,“没有。”
即便真有他也不会说,她没有天赋异禀不会自己散出香味,山上虽然凉快,毕竟是快五月的时候了,白日她闷在房里也闷出了汗来,“孩子才这么大还不会认人,就会认味道,要是我身上有异味做完月子沐浴过后那味道没了,他认不出我这个娘不肯吃奶怎么办?”
这么一说见他果然沉默思索起来。
“好啊,我果然身上真有臭味,你还骗我。”
拍打着他的肩膀自然不敢用力,他还抱着孩子呢。只是还没真正闹起来,就听到隐石叔底气十足的喊,“故渊,到时间练武了。”那声音在空旷的山间层层叠叠的回荡,好似有好几个人同时在四面八方叫喊。
她与他扑哧一声相视而笑,“去吧,乖学生。”说完伸手把儿子接过来。
卷三缘深第六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二)
她换上百褶如意月裙,又想在山上不必讲究那么多就只用一支披霞莲蓬簪固定了发,景故渊见到她时正是旭阳升起,阳光穿刺过枝叶的缝隙疏离的一点一点的金光落在她的脸上像是镀上明亮的金片。
她这少女的装扮,让他记起她没成亲时候的模样,即便婚前婚后她还是孔大人口中没有规矩的丫头,却让他不禁庆幸皇族的约束并没有摧毁她的活泼,倒是他的沉闷像是累积在角落的尘埃统统被她扫去。
伊寒江对他做鬼脸,景故渊澹澹一笑已经是不能集中精神,出拳无力。隐石叔轻咳了一声,用树枝在他背后甩了一下。对于景故渊,虽让他刻苦却是要求不高,他根本就不是练武的料,能坚持不懈算是难能可贵了。“够一个时辰了,先到此为止吧,晚上我再来喊你。”
伊寒江笑道,“谢谢隐石叔。”她拉过景故渊的手要溜,景故渊问道,“昂儿呢?”
“你如今开口第一句就是问儿子,昂儿交给我娘带了。我不是说过做完月子要带你四处看看么。”她是急性子,拉着他就用跑的。
遥遥就听到瓢泼大雨般急落的水声,有万马奔腾的浩然气势。抬头看却是天青白日压根一片乌云也没有。
伊寒江拨开挡路的枝桠,豁然开朗就见千岩竞秀,万丈瀑布宛若蛟龙倒挂,奔流下杂树,洒落出重云。空水氤氲若云兴霞蔚,似有一道虹霓横跨九天。
景故渊震撼道,“我从前只在诗文里看过对瀑布的描述,果真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样的壮观不是从书中只言片语能形容的。”
“你就是只井底蛙。”伊寒江张开手来,迎面吹来的风冰凉带了湿气,她笑道,“皇宫里的景不是不好。只是太精致秀气了,可比不上我家中的,看着就大气磅礴。”
这就是她家的后院花园,珍奇异兽有,妩媚秀丽的风光也有。不比皇宫中工匠有心栽花,亭台楼阁都是金雕玉砌却也只是金玉其外,反倒失了造物者无心插柳的神来一笔,一石一态一松一画,看着看着,像是自己也落到景里。只感觉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
景故渊望着那九天银河一般的瀑布,“若不是因为你。或者一生中离开家门去得最远的也不过是那小村。”
她道,“你若喜欢也可以一直和我住在这。”其实外公要把他留在山上,她听了也觉得未尝不可。
景故渊只道,“我有未尽的责任。”
是啊,他舍不下他爹。也舍不下景麒。他的不自由缘于父母在,游必有方的孝义,“谁让我嫁给你了,只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景故渊揽过她的肩,“多谢你。”
她推开他,佯装嗔道。“这几日你常说谢,你不烦,我听着都烦了。”
话音才落就听到过膝的草丛里有细小的践踏声响。然后是一阵连绵不断的婴孩啼哭,景故渊才讶异这里人烟罕至,声音是哪来的。
他已经是做爹,几日来听过几次儿子的哭闹声,仔细对比便觉得不同。倒是依稀感觉与当日在玉钩宫中听到的啼哭一样突然出现得诡异,如棉絮一般无力。只是换做了白天再听,那种萦绕在心对鬼神作祟的可怖可惧锐减得一点不剩。
他才想拨开草丛仔细找,就见伊寒江随手捡起一颗小石头往草丛里砸去,“这野猫又到了思春的时候了。”
果然就见一只带着黑色条纹的猫因为受惊跳起,竖着尾巴逃开。景故渊道,“当日你在宫里听到哭声便知道是猫叫么?”
“那是当然了。这猫平时的叫声不是这样的,但要交配时,声音就很特别像是婴儿的哭声。我在山上连虎啸都听过,胆小的人听去还以为鬼哭神嚎,其实只是心中有鬼而已。”
他淡淡说了一句,“宫中养猫的妃嫔不多。”
她耸耸肩道,“是啊,若是有心查,这也是一条线索。就看你愿不愿意了,或许出来的结果会让你后悔宁可不查。”
这可是有可能和他娘当初的死因有关,若不是意外,那样复杂的人心在害死了人以后依然能装模作样若无其事的活了这么多年,他虽明白宫里人心就是这样,却有可能又会忍不住再一次心寒。
他轻声问,“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想法。”
她道,“后宫的女人最大的冲突就是她们要共享一个男人,争来争去就算面和,心里却是难免生怨。不知你娘死了,谁得的利益最大。”
他垂下眸子,久久才回了一句,“你也只是猜想。”
她又捡起一颗扁平的石头,稍稍斜了身子,朝着水面扔出去,但见那石头在水面跳了几下才沉到水下。“一旦我和你回去,你又要继续面对那样的环境了。”
景故渊笑道,“是你和我说让我面对真实,即便那真实很丑陋也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他也捡起一颗石头,学着伊寒江扔出去,可惜却是在空中画中半圆就似扫帚星陨落。他转开了话题,“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外公教我们的,以前我常和北望比赛谁扔得远,输的人要帮赢的人吃掉半碗饭。”景故渊莞尔,真是什么都能拿来做赌。伊寒江把要诀教给了他,两人比了一会扔石头,玩腻了。
她绑了裙角脱了绣鞋拿在手上,踩进水里,水面清浅,有鱼儿摆尾擦过她的脚踝,水底的鹅卵石已经被磨得圆滑,一点也不割脚反倒舒服。“你也脱掉鞋子踩进来啊。”
景故渊笑了笑,山上无人,什么规矩都能抛到九霄云外,她玩心大起他也不好扫她的兴。他斯文的脱掉鞋子踩进水里,拉起她的手与她慢慢走着。
她道,“灵槎拟约同携手;更待银河彻底清。这是洞房那夜你说的,有人把瀑布比作银河,虽然没有木筏但如此携手走着,算不算是实现了?”
他笑道,“谁又能如诗中描述的一般乘着神仙做的木筏渡过银河,到底是美好的祈愿只求和心上人过得如神仙眷侣一样的生活。所以这般已算了,好像与你一块,没什么是做不到的。”
她骄傲的翘起鼻子,反应稚气还真不像是做娘的人。她拉着他四处玩赏,最后来到一座孤坟前。她对景故渊道,“这是我外婆的坟,拜祭过她,我重要的家人你就都见过了。你曾问我外公的背景,我与你说不晓得从何说起,干脆我想到什么就告诉你什么好了。”
景故渊点头,都道见字如见人,碑上一笔一划都苍劲有力没入石中三分,唯独收笔处却是稍稍凌乱,那一钩略长,仿若带了无穷无尽的哀思舍不得就此断去,却也依然是要断的。
伊寒江道,“你别看我外公那般乖戾,但论起深情,你爹是不及我外公万一的。不论你爹在你娘生前多么宠爱她,你娘死后他依旧有第二个第三个妃子,可我外公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