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态炎凉不是她一个造成的,就连苏婉容生孩子的动机都不一定是单纯的。对那些人他就不说半句,对她就在声声指责,
他道,“你的话乍听之下或许是有理,但歪理就是歪理,对是对错是错扭曲不了。”
她讽刺道,“歪理?御医的医术就可以待价而沽,不救平民专救你们这些龙子龙孙,他就是对的,我不想救,就是错的,你怎么不说这理是为你景家人设的。”他融不进她的世界,也别强迫她非要学他处事。“也是,毕竟是有血缘的亲人,当然比我这外人亲,胳膊都是向里不向外的。”
颜闯道,“你这话说的有失偏驳,你扪心问问,你住在府里时,王爷有亏待你么?”
景故渊抬手阻止颜闯继续说,他问道,“你今日出去是做了什么?你特地看了四品以上大员的贺礼不会是平白无故的。”
他是一处看她不顺眼,现在就在处处找她错处吧。“是啊,当然不会平白无故,我看的是他们贺礼上附的贺词,特意去看了他们的字迹。我除了会医术,仿字的功夫也是厉害的,我模仿他们的字迹写了一遍今年的试题刚刚贴在城门上了。”
颜闯听得目瞪口呆,这女人可真是胆大包天,什么事都敢干。
景故渊虽已是有了心里准备,听见她这么说还是气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把事情闹大,甚至会把更多无辜的人都卷进来。”
她道,“与其让朝廷的人集中力道对孔家落井下石,不如大乱吧,让人人自危,都担心害怕你爹会不会哪一天怀疑到他们自己头上,先下手为强相互离间。这不是坐收渔利的好办法么?”
“你就没有考虑过,若是父皇真的冤枉了谁,他的父母妻儿就会像孔家的人一般惶惶不安,甚至是被牵连么?”
“像是你这样瞻前顾后妇人之仁就什么都不用做了。”
他自嘲道,“我确实是妇人之仁。我已是无话再和你说了,也不会再说了。颜闯,推我进去吧。”
她站起身来,“喂,景故渊,你这是要和我绝交不再说话是吧。”
颜闯瞪她一眼,要推景故渊回房。
“别忘了,只有我可以治你的腿,你不想站起来了么。”
颜闯停下步子,被她的话影响了,而景故渊却是不为所动,只是催促颜闯道,“推我进去吧。”
她气急败坏,推翻了厅里的桌椅,然后回房间收拾东西,不愿再留在王府。她连蕊儿都没带,住到了客栈,给了店小二银子要他去孔家报个信,让孔叔继有事找她的时候就来客栈。
过了两日。
颜安和蕊儿却是找来了。蕊儿见到她便是泪流满面的控诉,“姑娘要我跟着姑娘,为什么姑娘走的时候却是把蕊儿扔下了。”
伊寒江拉起袖子帮她擦泪,“哭什么呀,这不是找来了么,我又不是离开皇都。”她偏过身子,让人进来,“想喝茶自己倒吧。”让他们自便,因为她不会那些客套,去招呼人。
蕊儿摇了摇茶壶,才发现没水了,她道,“我去问小二要些茶来。”
她等着蕊儿出去,看那颜安一脸的有话要说,“蕊儿找来我不意外,可颜大夫你怎么会来,我和你没什么交情。”
颜安道,“我刚去王府为王爷医治,才知道姑娘搬来客栈了。颜闯只愿意告诉我姑娘和王爷发生了些争执闹得很不愉快,其他的不愿说,姑娘知道王爷他发高烧了么?”
她赌气道,“是人就会有大病小病的,他发高烧你帮他退烧就是,不用特意来和我说。”
颜安道,“孔大人明日就会放出来了。颜闯刚才一副不情愿的模样跑来对我说这句话,我本来还奇怪,他为什么特地对我说,我现在懂了,是王爷借我的口告诉姑娘。甚至我会知道姑娘在这家客栈落脚也是颜闯说的,姑娘冰雪聪明应该知道王爷多重视姑娘这位朋友。”
“他要是当我是朋友,那晚就不会句句带刺,是他先和我说不会再和我说话了的。”
所以这两个人是在和孩子一样吵架斗气么,“王爷的性格一向是温和有礼,会这样,定是姑娘做了什么吧。”他也尽量说的委婉了,没说她惹是生非。
她奇怪道,“我可没侵犯他的利益,我做事从来是手脚利落,就算惹出事来,我也有足够的本事为自己收拾,又不用劳烦到你家王爷,我真不明白他发什么火。”
“因为王爷把姑娘当作了朋友。”颜安叹道,“是人总会有三分火气,但我却从未见过王爷他发火,就算是有人背后说闲话,王爷听到了也就是一笑置之。所以听到王爷和姑娘吵架,我很讶异,但也觉得有些高兴,至少有人能让王爷露出真性情来。”
“那是因为他觉得说人闲话和我所作所为比较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她若是遇上有人说她闲话的,她也不会发火的,最多是在背后下巴豆拉的那人半死而已。
“王爷会发高烧,是因为他在皇上寝宫前守了一夜。”颜安看着她道,“王爷一直厌倦宫中的争斗,想尽办法置身事外,所以行了弱冠礼后就请求皇上让他搬出宫外居住,他一直不理朝堂的事,可为了孔大人却是破例了。”
“陆庭淞是孔家未来的孙女婿,他当然会帮。”
“是不是只是为了陆公子,姑娘心知肚明不必我多说。”
她一眼看穿颜安的目的,“你也算是用心良苦了,为了能让景故渊可以再行走,低声下气的来求我和他和好如初。”
他承认道,“能让王爷再行走一直是我和大哥的心愿,只要是一点点的希望我都会去尝试。但王爷不同,并不是说他不想自己再行走,而是因为他自小的经历不同,所以学会对很多事都不要过分去期待。他和姑娘相交绝不是因为姑娘能为他医治他的脚,而是真心的。”
卷一缘起第三十五章 冷战(三)
她问道,“你知道他多少事?”
他摇头,“王爷笑脸迎人,却是很多事都藏的很深,不愿多说,很多是我们猜的。皇上肩负江山社稷,**的事没有办法兼顾。他的子嗣又多,可继承大统的偏偏只能是其中一个,所以王爷就首先成了众矢之的了。”
她道,“那猜到是谁下毒么?”
颜安道,“在我看来每一个皇子,甚至和那些皇子有利益牵扯的官员,都能买通近身的侍婢下毒。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想查也毫无线索,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有尽力保王爷周全,只是可恨那些人即使王爷身有残疾都不愿意放过,要赶尽杀绝。”
她摸摸下巴,“所以那次山上遇见他,他果然是被人追杀?”
颜安点头,“求姑娘把王爷的腿治好,即便是要我兄弟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也甘愿。”
蕊儿不愿意回王府,硬是要和她留在客栈。不让她留,就梨花带雨。伊寒江想说开多一间房吧,店小二却说已经是客满了,蕊儿笑笑,说晚上趴在桌子上睡就成了。
趴着?趴到明天她也腰酸背痛,反倒要她来伺候。
伊寒江瞄了一眼床铺,好在蕊儿娇小,还能挤下两个,可这么热的天,老实说她还真不想热上加热。搬到了客栈,不再是呼喊一声,就有享用不尽的冰块。“睡我旁边好了。”
蕊儿摇手道,“不用了姑娘,我趴在桌子上一晚就行。”
伊寒江斜眼过去,“就连景故渊都能和颜闯同桌吃饭,你是说我不如他是不是。”
蕊儿紧张道,“不是。”
“那就睡在内侧,放心,我喜欢的是男的。”她真觉得给自己揽了包袱,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一年半载,或许不到,她就忍不住扔了。“你过来找我,王府的人知道么?”
“王爷知道,还叮嘱过好好照顾姑娘,走的时候还给了我银票。”蕊儿突然想起,从怀里拿了银票递给她。
伊寒江盯着。
那人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绝交,就是互不往来了,就算遇到也不瞅不睬招呼不打,她都决定不管他死活,不治他的腿了,他送银票过来做什么。
蕊儿小声劝说道,“姑娘,其实说一句对不起很容易的。”
伊寒江皱眉,没好气道,“你都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事,就认定是我不对么。”
蕊儿不敢再多话了,怕惹得伊寒江不高兴会赶她回王府。过了一会,又见伊寒江面色没想象中的糟糕,又壮起胆子试探道,“王爷他,病得很重。”
她躺下道,“他活该,让他骂我骂得那么大声,从小到大我爹娘都舍不得对我说一句重话。”
蕊儿眼里含泪,伊寒江奇怪道,“我又不是骂你,你干嘛又哭。”
蕊儿同情道,“只是听姑娘说起爹娘,我也想起我已故的爹娘了。但我也算好了,听说王爷连亲娘的模样也没见过。”
她心里想到,他娘生下他就死了当然没见过面,他还有个爹,不过有和没有也差不多了,因为他爹心里江山社稷最重,而景故渊那人,也不去争宠。
“你嘴上说来服侍我,却是一直在给景故渊说好话。”也不知道是收了府中哪些人的好话,估计都是想她回去给景故渊医治。
蕊儿怯怯的道,“姑娘不喜欢听,我就不说了。”
伊寒江吩咐道,“不许再提他,我要睡了。”
“哦。”蕊儿吹熄了蜡烛,乖乖躺到床的内侧,房间里一片寂静,就在蕊儿以为伊寒江睡着了以后,却听到她问起,“你离开王府时,景故渊还有说别的么?”
“没有了,只让我好好照顾姑娘,说若是有事情发生,就到王府报个信。其实王爷有过交代,他的话,让我不必说给姑娘听,但我不敢瞒着姑娘。”
她不再说话了,蕊儿闭目休息不久进了梦乡。她却是睡不着,翻来覆去的。
都是那该死的瘸子。
夜深人静,她起身换鞋出门。在王府门前晃了一会,却还是选了翻墙进去,她轻车熟路的找到了景故渊的房,颜闯不在房中守着,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她心里想到,要是自己是刺客,要下手,现在是轻而易举。
“救我。”景故渊呓语,睡得极不安稳,甚至惶恐的模样,想来是做噩梦了。平日里见他老僧入定似的,像死水击不起涟漪,难得见他害怕,伊寒江又是多看了一会,当得罪她的惩罚。
“救我。”他唤的越是急促了,一头的冷汗,手握拳,牙咬住唇咬出血来。
她开始觉得不对头了,“喂,醒醒,喂。”她使坏的拧他的脸,手带了狠劲要报仇雪恨,终于是把他痛醒。
卷一缘起第三十六章 冷战(四)
他睁开眼,却还是恍然的分不清梦境和现实,视线触及她的出现,坐起来抱住她发抖,像是个孩子。
她想想她还是孩子的时候做噩梦是个怎么样的反应?好像也是会大吵大闹,不敢再睡,然后她娘会温柔的抱着她,拍拍她的背。
不过景故渊没她这般好的福分,做了恶梦不知道有谁去哄。
他长发披在后,她叹气,轻轻拍拍他的头,像是摸到上好锦缎,手碰着头好像不使力控制就会往下滑到发尾腰际的地方。她改轻拍他的背,一下又一下,她才十八,却是在做大娘的行径,在哄孩子。
等他平复不再发抖,她才把他推开,问道,“好些了没?”
他点头,已是平复,“谢谢。”
“不是说不和我说话了么。”
听到她故意这么说,他也别扭起来。
她拿出一颗药丸,景故渊目不转睛,她口恶声恶气道,“能把你毒死的毒药,不敢吃就算了。”她看着景故渊拿过咽下,又道,“我来是因为忘了东西在你这里,我拿了就走。”
他头扭一边对着墙,好像不对着她说话,就不算是违反自己的话。“你模仿朝廷大员的字迹写了试题贴在城门,这事已经有人上报,我父皇已是下令刑部的人彻查,不要在轻举妄动了。”
老头子都要放出来了,她还“轻举妄动”什么。“没有什么和我说了么?”比如拿他为什么高烧的原因和她邀功。
他轻声道,“我让颜安不要去找你,显然是他没做到,他的话你不用在意。当成耳边风就成了。”
沉默蔓延了。
她一直当他是软柿子,随便摘了,扔到地上踩上几脚他也不会反抗,只会笑的像个傻子。但这次却是真的和她打了冷战,不知道为了青梅竹马,还是为了那个孩子。
如果是为他那青梅竹马,那她只能说这傻子是个长情的傻子,人家琵琶别抱了,他还念念不忘那份旧情。如果是为小孩
他的唇干涩的像是龟裂的地,她怀疑是不是一场发烧把他体内的水都蒸干了。她倒了水,态度不善的递给他,眼睛盯着窗外。“那孩子,我会治好的。”
他愣了一下,知道指的是婉容的女儿,他抿了小口水,斯文的喝着,慢慢道,“宫里的人为了权势什么都能拿来利用,亲情可以利用爱情也可以利用,我内心抵触,可身在泥沼里说要出淤泥不染谈何容易。我确实像你说的那样懦弱,没有办法改变别人,又不想改变自己就和父皇要了这所宅子把自己圈禁起来,我想至少在我的天地里,我的生活可以是简单而透明的。”
他轻叹,“我其实不是气你,只是我努力的逃避,却被你硬是拉回现实,我怕又是要去面对那些,说到底我是气自己没用。”
她没好气的反问,“你才知道自己没用么?”
他垂头丧气,那么一场噩梦让他脆弱,他烧的难受,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没清醒,只是从一场梦过渡到了另一场梦。
他笑着,坦白道,“你说我与兄弟姐妹不同,他们没有父亲疼至少有母亲疼。以前我就常想若是我娘没那么早离世该多好,就算只是陪我一天,也能在我年少还能行走的时候抱抱我,让我把那感觉铭记下来。”
她摸上他的额头,果然是烧得厉害,若是打个鸡蛋上去,或许能煎熟了。所以会神志不清楚了吧,居然会把心刨开老实的说自己的感受。
她主动抱他,像刚才一样拍拍他的头,拍拍他的背,“你娘和我一样都是女的。”
“我知道。”他轻笑,感受她的体温,“像是寒冬腊月里盖着被子一样暖和。”
是么,可她觉得好热,抱着一个发烧的病人更热,她更想抱冰块。“娘没了,你以后会有妻子和女儿,抱她们也一样的。”
他的脑袋蹭了蹭她的发鬓,弄得她耳朵很痒。让她想起了家里会撒娇的小狗,连心都跟着微微的犯痒。
“你刚才梦到什么?”她好奇。
他害怕的收拢手中的力道,伊寒江像是感觉一条蟒蛇爬上身子,差点没把她勒死。
“梦到我中毒那日了。我难受得好像要死掉,寝宫里不见服侍的宫娥,我努力的往外爬,想爬到外头求救,却是到了门槛处再也没有力气了,迷迷糊糊之际好像看到有人经过,那人穿着白色的鞋子,上头用银线绣了图案。”
她追问,他现在像是乖宝宝,有问必有答。“然后呢?”
“那人把门关上了。”连同屋外的阳关一道慢慢合上,把他永远缩在了黑暗里。
“没看到脸么?”那才是重点啊,光看到鞋子有什么用?总不能让他找鞋子报仇。
他轻笑,是不上心的模样,“或许只是幻觉。”
她道,“你怎么不认为这是害你的人留下的线索。”
他只道,“我对权位从来就不在乎,对父皇的江山更是没有希冀,为什么不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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