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望寒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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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望寒江- 第1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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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故渊闻言着急的往殿内张望。却是火势太大,根本瞧不清楚里头的情况。他抢过一个侍卫的水桶,将自己淋湿。伊寒江猜到他想干什么,即便是要骂她自私,她也要说。“你不要进去,这火太大了。”

    要从里头出来已经是困难了。哪里有人往里头冲的,没看到那些原本应该“精忠报国”的侍卫一个个都因火势太大止步了么,要冲进去救人也该是这些领朝廷俸禄的。

    景故渊声音柔软却是坚持,“我在做我该做的事,我答应你会平安出来,你在这等我。”

    这话是不是说反了,该是他在外头等才对。她扯住他的袖子不让他走,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衣服本身就已经有了裂口,景故渊一扯,整个袖子裂开,他便进了火海里。

    伊寒江骂道,“还说是贡品,连麻布都不如。”方才就该当机立断把景故渊打晕了,哪怕他醒来会怨她骂她,她也不要眼睁睁看他身陷险境。罢了,同生共死吧,她也抢了水桶淋湿了头发衣服。

    里头热得像是整个人被扔进底下架着干柴烈火的油锅里,热气是扑面而来,熏得她眼睛只能半开。她用袖子遮住鼻子,免得吸进滚滚浓烟。

    景故渊在角落搬动烧断压在皇帝身上的横梁,伊寒江踢了一脚,那块带着火焰的木头像是离弓的利剑飞了出去。景故渊一怔,抬头看她眼中满是担忧。他担心她进来,却不会设身处地的想她有多担心他的安危。

    她道,“哪一回你犯傻我是扔下你一个的?”

    他脸熏黑了一块,却还是笑的儒雅俊朗,“回去我跪算盘。”

    她要他跪算盘做什么,她只要他和她平平安安的出去。

    她和景故渊扶起皇帝,皇帝怀抱中的画卷滚落,在火焰中女子的美丽的笑貌渐渐化作了灰飞烟灭。人在危难时什么话都敢肆无忌惮的说,何况她本来就是肆无忌惮的人,“你爹不会就为了救一幅画进来吧,如果是,我只能说他真是人头猪”

    她忽的不再骂下去。他进来时一心想着如何找人,找到了人只专心想着如何脱困,人在危难的时候往往会遗漏了许多的细节,比如呼吸和心跳。

    她和景故渊一人扶着一边,而她很清楚摸到皇帝腕间的虚无。或许他被横梁砸中的一刻就死去,抱着画里此生最爱的人死去的。只是她不能说,只能让景故渊继续误会他父亲只是昏厥了过去。

    这样的生死一线只能全神贯注想着如何活着才有生的机会,她怕景故哀恸,怕他分神,怕他们逃离的速度争不过这看着被火烧的已是摇摇欲坠的殿宇。

    皇帝连天花都能逃过,谁能料想他会死于不久后的一场火灾。伊寒江抿了抿嘴,“赶紧出去吧,不然我们三个都要成烧猪。”

    景故渊点头,身后不远却是有人呻吟。景故渊回头寻找,伊寒江耳朵灵敏怎么会听不到,“别理了,你不是观音菩萨,还是你想昂儿他们三个都做孤儿。”

    景故渊眯着眼,看清角落里趴着的那女人华贵的衣饰,袖子被烧去大截露出腕上的黄金凤镯,宫中有资格佩戴,能用凤纹饰物的也只有一个女人。

    景故渊去将压在皇后身上的砖头搬开,皇后因为服食过药物浑浊的眼此刻因为疼痛完全的清明。“是你。”

    景故渊要扶起她,“先出去吧。”

    皇后身上有不少伤处,嗓子也被熏得干哑,绝望得像是干裂了树皮的树,一片片剥落后就要死去,只平静的等待着她的最终。“本宫不出去,与其出去生不如死,不如在这里死去,这样本宫永远是皇上的结发妻子。”

    景故渊不容分说的把她扶起,她的腿已经被重物压断,这么一动,痛苦不堪。景故渊道,“忍一忍。”

    皇后竖起凤目,“本宫说了不出去,你没听到么!”

    景故渊却是置若罔闻,和伊寒江一块在大火中找寻出口。皇后不停的谩骂,火光中,他斯文俊秀的脸上一片乌黑,只是那对生坚毅不移的双眸依旧明亮,因为人世有可恋,才会有所盼。

    而她已经是生无可恋了。皇后回顾半生,自己这个皇后其实做得十分凄凉,盈盈璧月,数不清的夜里只有她一个独守。“你娘是本宫我害死的,你不恨本宫么?”

    她第一次这么坦然的面对自己的杀戮,母仪天下的皇后不能是心狠手辣的毒蝎妇人,即使进宫多年早就明白太过纯良的女人只配早早死在阴谋诡计里,她还是要用尽全力维持这个位置表面最美好的一面。

    这个令所有女人都目眩神迷的光环退去,她也只是深宫长门中一个期盼帝王钟爱的女人,只是寂寞谁听空外音。

    景故渊道,“恨,我当然恨。”话是这样说,搀扶她的手劲却是一点也没有变化。

    皇后恋恋不舍的望了皇帝一眼,她用生命全心全意的爱着的男人,他却是用他的生命全心全意去爱另一个女人,从头到尾由始至终他都不是她的,她有的也就是那么一个空虚的凤位,她怎么能许别人夺走。“你娘终于来找本宫索命了,还有慧妃。本宫要让这场火将她们统统送回地狱去。”

    若不是危难关头,伊寒江真想回头骂一声疯婆子,这火竟是她放的,若是只是烧死她自己一个也就罢了,还累得她和景故渊得火里闯。

    皇后回想这几夜,她总看到这两个她最为憎恶的女人立在屏风后,烛台旁,她寝宫中每一个角落七窍流血的带着奚落的笑看着她,讥笑她费尽心机铲除了所有眼中钉后依然将要一无所有。

    “本宫知道你娘的鬼魂一直就逗留在这个宫殿里,本宫只是要她不能再缠着皇上,实在没想到,皇上竟是为了一幅画冲进火场江山社稷都不顾了。”她疯狂的大笑起来,笑自己的痴心错付,也悲自己的痴缠到死都放不下。

    景故渊对她有恨,但亦是有悲悯。“有什么话出去再说。”

    那被火焰蚕食着主梁渐有解体倒塌的趋势,只差一步之遥便是安全的外头。皇后悲怆的看着,她人生的最后一眼便是那绣着九爪金龙袍子,深深的印在她瞳孔里。

    巨大的横梁连同瓦片落下,皇后一把推开景故渊,免了他被倾塌的屋檐压中的命运,自己留在了火海里。“本宫不再欠你了。”语毕,屋梁垮塌,紫殿繁华梦沉,芳华逝去在这年的腊月十四。

卷四完结第二十九章 香消(一)

    皇帝殡天,依据遗照由景绵衍继任大位。某天夜里,张敬着一身黑色的斗篷独自一人秘密的出了宫。景故渊接见了他。

    “王爷请节哀,皇上生前最为疼爱王爷,必然不忍心看王爷这般模样。”说完从怀里取出一道圣旨,“皇上有感世事无常,仙游前还留下一道密诏,命老奴交由王爷,至于遵从不遵从,皇上说全凭王爷的意思。”

    景故渊接过密旨,张敬告退同一夜里回到宫中便是上吊自尽,追随老皇帝去了。伊寒江记起她和皇帝之前的约定,如若有三长两短,便和景故渊一块离开皇都这个是非地,便把这个约告诉了景故渊。

    皇都值得他留下的最后一个亲人也没有了,他既是不喜欢这,何必再把自己困死。

    “能不能再给我两年的时间?”景故渊问。

    其实他何必有此一问,他该知道他要留,她也会跟着他留。她和他不同的就是皇都这个地方,她算不上喜欢,却也不讨厌,哪里有他,根便是在哪。

    时间的快慢并不会因为人的悲喜而停顿,严寒过去了,嫩蕊商量着在第一缕春风吹来后细细开。一汀烟雨后,红紫芳菲也有了彩蝶的踪影。

    变化最快的就是三个孩子,景昂乖巧倒是不需要人操心,要操心的是景昱景晏,由原来的步履蹒跚到现在健步如飞,成天的胡闹捣乱,一刻也闲不住,总是让蕊儿在后边追,追得越急笑得越开心。

    最爱拿景故渊的笔墨纸砚来玩,到处乱画,有一回直接用蘸了墨的手来抓伊寒江穿着的裙子,气得她骂也骂过了。就差“动手”来教这两个小鬼什么叫孝道。

    偏他们两个骂不怕,骂完之后爱干什么依然干什么,景故渊主张言传身教并不提倡暴力。皇帝死后,他将自皇帝那里得来的父爱毫不保留转嫁到三个儿子身上。

    她气得牙痒痒后,他很会耐心的教,尽管或许两个儿子还不能全听明白。别人家的孩子是欺善怕恶,而她家的则是反过来,再一次证明以柔克刚是对的。

    这一日,孔叔继让人来传话,道孔公晏身子不适。就怕是旧病复发,想让她过府看一看。景故渊本也要一块去,却是颜闯有事来禀。伊寒江道。“你有事,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景故渊道,“把三个小的也带去吧,孔大人见到他们心情好了,许就不药而愈了。”他摸摸景昂的头。柔声交代道,“看好两个弟弟。”

    景昂点头,走去一手拉过一个,景昱景晏对他也是服帖,便安安分分的任由哥哥拉着,不敢造次。伊寒江道。“我就知道生儿子是赔了,如今你们父子沆瀣一气是来排挤我。”

    景故渊笑道,“他们听我的。我却要听你的。”

    伊寒江抚过他的嘴角,“若是还难过,就不要笑。大可摆脸色给人看,这是你做王爷的特权。”

    她把蕊儿的也带去,帮忙看着孩子。孔府的牡丹开得又大又好。无奈昨夜风急,吹落了好几朵。

    孔濂溪自小产后身子就一直虚弱。躺在病床调养却也不怎么见起色,面色苍白不见血色不说,春回天暖了,手脚还是冰凉。她也是回来看孔公晏的,突然遇上,想了好久才吐出一句,“好久不见。”

    伊寒江还以为她又会挑事,“只有这么一句么?不太想如今的你会说的。”

    孔濂溪道,“反正你怎么想我我都不在乎。我也关心爷爷的身体,我不想当着他的面和你吵架让他寒心。”

    景昂捡起地上一朵牡丹,来到孔濂溪面前踮起脚尖高举。孔濂溪为他突然的有此一举而诧异,她只见过这孩子几回,但每一回想主动亲近,她总感觉这孩子有意无意的避开他。

    明明这么小的孩子还不懂得人心善恶,但她就是觉得这孩子并不喜欢她,可现在她尽量露出最善意的笑,从前的从前,在她还没生过害人的年头的时候,这样的笑随时都能发自肺腑的笑出来,“这花是给我的么?”

    景昱景晏也有样学样,捡了地上的牡丹相赠,孔濂溪收下三朵牡丹,只觉得孩子笑靥里的纯真有救赎的暖意。

    有多久,没有人这般无条件的对她示出善意了。

    这群小叛徒,竟是对害过爹娘的敌人一笑泯恩仇,她上前像是赶小鸡回笼一样,把三个孩子往孔公晏房间的方向赶。

    孔公晏躺在榻上,见到伊寒江进来斥责起孔叔继道,“不是告诉你只是有些不舒服,不必惊动任何人么,还叫她回来做什么。”

    伊寒江道,“你不想见我,那我带孩子回去好了,省的碍了人家的眼。”故意偏过了身子,让三个孩子先进去。孔公晏见到曾孙,果然霎时间精神大好。景昱景晏跑到榻前要爬上去,孔公晏宝贝的一一帮他们脱了小鞋,也不嫌他们吵闹把他们都抱了上去。

    景昱景晏顽劣的扯他的白胡子,孔公晏虽痛却是呵呵笑的慈爱。伊寒江笑道,“这一会不讲规矩了?”

    对她,又是板起脸来,“这么小的孩子能听懂什么,男孩子活泼些好,反正有王爷教导,长大后不会像你这样就行。”

    伊寒江问,“伊北望呢?”

    孔叔继见到老夫精神奕奕便也安心了,又是见景昂一段日子不见更加的可爱乖巧,也忍不住抱了抱孩子。同时心中也感慨可惜自己没有这个福分,孔濂溪的孩子没生下来,就在娘胎中夭折。“你外公又是催他用功读书,让他入朝为官。他昨夜溜出去后就没回来,我还以为他去了你那。”

    估计又是去小酒馆喝酒了,“你再这样唠叨下去,小心你这孔家唯一的香灯离家出逃,到时你就别指望他再回你孔家了。”

    孔公晏理直气壮道,“他都几岁了,我在他这年纪早就是成家立业了。我让他年纪轻轻别是这样游手好闲的,他既是有这个本事,就该干出一番事业,有错么?”

    他看向孔叔继,要他认同助威。而孔叔继不敢违逆,只得顺着道,“没错。”

    “是大错特错,你就错在认为每个人都该像你这样的榆木脑袋,不做官就是虚度光阴?那那些农民樵夫不就个个该死。”孔公晏刚要反驳,伊寒江拉过他的手诊脉,用像是夫子教训学生的严厉口吻,“别说话。”一家子里也就她治得了这老顽固。过了一会后,她道,“叔叔不必担心,他旧疾没发,只是这老头定是又不听话,为了他的国事不吃不喝不睡了吧。”

    孔公晏道,“新皇登基礼部自然有许多的大小事务要处理。”

    伊寒江讽道,“难道礼部就你一个大臣,你那些下属呢?一个个都是摆设。”

    孔公晏气结,“懒得和你说。”

    孔公晏身上带着一阵苦药的味道,景昱景晏却是一点也不嫌弃,许是伊寒江日日喂他们药丸,已经闻习惯了那味道,爱闹的在被窝里钻来钻去,一会掀被子,一会搬枕头的。

    孔公晏看的高兴,让孔叔继把景昂也抱过来。三个孩子的五官都是精致漂亮,他虽觉得男孩子要容貌来也没多大的用处,但孩子外表好,也算是占了一项优势,漂亮的东西总让人容易喜欢上。

    “我问你,濂溪小产是她底子不好,还是和你有关系?”孔公晏突然的发问,孔叔继一怔,没想过父亲会问得这么直白。

    伊寒江道,“我在你心里只怕是心狠手辣的女魔头,我也无意去扭转你对我的印象。你若是觉得她的孩子是我害死的,那就这么认为吧。”

    “你别说得模棱两可故意让人去猜,我问的是‘是’或‘不是’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而已。”

    “那我说不是你会信么?”

    孔公晏斩钉截铁道,“会,因为你说过你敢作敢当。”

    伊寒江愣了愣,老头子对她投注的信任在心里发酵出了那么一点的感动,“我并没有对她的孩子下手。”

    孔公晏不再多问,孔叔继笑道,“以后常带昂儿他们过来,你看爹他多高兴。”

    秦兰和孔濂溪走了进来,阴阳怪气道,“也要她在乎爹的死活,她若是把自己当半个孔家人,不必你找人去请也会自己过来关心爹的身子。”

    伊寒江笑道,“谁让孔家有我不想见的人呢。每一次见了总要倒足三天三夜的胃口。”

    孔公晏皱眉指着门口道,“好了,我还没死,要吵出外头去吵。”

    秦兰委屈道,“爹,濂溪和寒江都是你的孙女,你不能偏心。御医说过濂溪的孩子怀得稳当,怎么可能突然就没了。我问过濂溪,她说曾在宫里遇见过伊寒江,听她说了些稀奇古怪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下了什么咒语,孩子才会没有的。”

    孔叔继道,“你好歹也是念过几年书的,怎么和外头的无知妇孺一般见识,哪有什么咒术。御医后来不是检查过了么,饮食衣物都没有问题。”

    “就算不是咒术,也是她下毒,隔了几天才发作,自然什么线索都没了。定是她怕濂溪生下孩子后母凭子贵迟早和她这个湛王妃平起平坐。”

卷四完结第三十章 香消(二)

    “贺家失势了你也别迁怒到我身上啊。”伊寒江带着兴味道,“我近来听到一个很有趣的故事,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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