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惊讶,“公子成亲了么。”
景故渊解释道,“不是的,她是位大夫,只是说话比较风趣。”
李三道,“我家中已经备好酒菜了,不如”
知道那男人要请他们到家里饱餐一顿,伊寒江打断道,“那可不行,明日我要给他治病,酒就免了吧,再说还有东西要收拾,我也想先四处看看。若真是好客,等我治好他再说。”反正他要留下两个月,有的是时间。
景故渊笑着婉拒道,“多谢你的好意了。”
李三是个老实人,抓抓头,“那一会我让我妹妹送饭过来。以后三餐都会做好了让我妹妹送来。衣服也是,换洗的衣服景公子就仍在小院里,洗好了再给公子送回来。”
“有劳了。”
伊寒江已是迫不及待进了屋子里去看,床啊柜子的都是竹子做的,比起金碧辉煌的王府寒酸不少,让她想起那些迂腐的不愿同流合污自认清高的人所过的清贫生活。就是东西都很齐全,比家徒四壁那种环境好些。
她把包袱扔在桌子上,对着后边进来的景故渊道,“要不是知道你,真难以想象你身骄肉贵的,会住的惯这里。”
他道,“无车马喧嚣,无管弦丝竹,清幽平淡挺好的。”
她一屁股坐到竹床上,“反正我连山洞也住过,竹屋倒是比山洞好许多。不过人家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其实也不是没道理的,睡久了你家那张软床,再来睡这硬床,不太舒服。”她也不是挑三拣四,只是单纯告诉他感觉而已。
屋子里一尘不染。
小厮将车上的书搬进屋里,为了方便照顾景故渊,她的房和他的房是连着的。伊寒江打开包袱,景故渊这才知道她包袱里装的都是药材。
他问道,“你没有带换洗的衣物么?”
“颜闯说衣食都有人照顾,我就没带来了。”她拿出人参灵芝,“这些都是你们这边的官员鱼肉了百姓孝敬你以图升官发财的好东西,要不是我上次让总管一一搬来看过,就要像是垃圾一样堆在房间里了。”
她开口要,颜闯想着景故渊出门在外,也是要有这些贵重药材防身的好,就全部让她带走了。
景故渊指着包袱里的一朵花道,“这花我好像没见过。”
“当然没见过,这花长在南蛮,为了给你治腿,特意让我爹寄过来的。”
“有一晚你出去就是为了领这个么?”就是婉容生产那晚。
“嗯。”
李三的妹妹送饭过来了,唤了两声,得到景故渊的应许,才进来。虽然粗布麻衣,样貌也算姣好。
“多谢了。”他笑朝她礼貌的笑道。
李三的妹妹腼腆的点点头,只说晚些会来收拾碗碟,临走转身时,伊寒江看到她耳根红了。“那姑娘喜欢你呢。看打扮还没有成亲,怎么样,你也老大不小了,要不要考虑考虑。”
他又提醒道,“我和你说过,在皇都有些话玩笑不得。”可她就是记不住,或者是根本不愿记住。
“谁和你玩笑了,没看到她含情脉脉么。柔情似水,好像恨不得以后都给你缝衣服做饭。”在王府吃的是山珍海味,来到这里,自然要求不能太高,有只鸡上桌,已经是不错了。
他笑道,“不过是看了一眼,就能看出那么多么。那小姑娘不过是因为我对他们家有恩,才会对我好些。何况我的腿”
他又是自卑了,她用力捏他的脸颊。她明日就要给他医治了,他却还是提及他的腿,这个人是不信她医术么。“你的腿快好了,再说,就算不好,你以为世上每个女人都和你青梅竹马一样么?”她留意着,看他神色变化,看他是不是还对苏婉容余情未了。
他揉了一会脸,平静的夹菜给她,“那已经是过去了。”
“真的过去了?”
“我知道你喜欢听故事,但日后还是不要再听太多风花雪月。”他一直觉得那种故事可以调剂生活,却不知道也能害人不浅,许多简单的事总会想成复杂,陈年旧事已经断得干净,她偏就觉得是藕断丝连。
她夹起菜边嚼边道,“这么简单的菜,能炒成这样已经是不错了,也算出的了厅堂进得了厨房。”她塞了一块鸡肉进他嘴里,“真的不考虑?”
景故渊苦笑,“你就饶过我吧,至少让我吃一顿安乐茶饭。”
李三的妹妹过来收拾碗盘,伊寒江向她借了两套衣服。
卷一缘起第四十章 医治(一)
李三的妹妹过来收拾碗盘,伊寒江向她借了两套衣服,然后拉她出去谈了一会话。李三的妹妹是频频往屋内看,景故渊担心伊寒江是不是拿刚才两人的谈笑去和她说。
她进房时,景故渊正写着信,伊寒江抽走看,才知道他在交代身后之事。“你是要触自己霉头,还是在故意和我做对。”他把她当成阎罗王么,来收他的命。
他温和道,“我没有怀疑过你的医术,只是世事无常。若我不幸早死,至少我府中跟随我多年的人,我得给他们留下去路。”
“你真是杞人忧天。也不想想你要是死了,你那些仆人会放过我么,尤其那颜家两兄弟,会追杀我到天涯海角,而我估计会怕麻烦把他们都毒死了。”
听着像是戏言,可他知道她是说真的。为了省去麻烦她真的会把对方杀了一了百了。“若真有那么一天,请你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放过他们。”
她皱眉,“我是帮你治腿而已,不是要拿刀子去捅你心肝脾肺肾。”
这又不是生死关头,医治那些重症才会唯恐有个万一,及早让人交代后事。他这个举措在她眼里,就和脸上生了一颗痘痘,明明是很小的事,却用刀子去挤一样的大惊小怪。
他苦笑道,“我生在宫中。看过不少人生死起伏都只在一瞬,让人措手不及,都说成事在人谋事在天,是因为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是绝对的稳妥的。”
她摆摆手,“算了算了,你爱写就写吧,等你腿好了,我就拿这些笑话你。”她读看了一遍他的信。里面提及他若是死了,要怎么分配王府的财物,难怪总管和颜家兄弟对他死心塌地了,字里行间都在为那些人着想。“怎么不给你爹写?”
“我若真的有个万一,父皇或许会难过些日子,但他知道江山为重,定是很快便能振作”
“这样的父子亲情真是廉价。”她扔下信,遮住他的眼睛,在他耳边道,“你在脑中想象,若是你的腿可以走了,你府里的下人会是多么欣喜,估计会鼻涕眼泪一起流,跪地拜天从玉皇大帝感激到哮天神犬。你是皇帝最喜欢的儿子,样貌好,品行好,文采好,要是腿能走了,皇都的姑娘定是更加疯狂的迷恋于你。听说从前有个叫潘安的人上街,只要见过他的女人都会往他那扔水果,要是你走在街上,她们一定会朝你扔银子。”
他嘴扬起,“那不是把我砸死了么。”
“多少人想被银子砸死都办不到呢。”其实她最想看的是他能站起来后站在他那些兄弟面前,他们表情会是如何,是错愕还是惊惧。还有那苏婉容“你能走了以后第一件事要做什么?”
他想了会,柔声道,“我想骑马。以前看见兄长马上的英姿,我就很羡慕。”
她承诺道,“那简单啊,你脚好了,我教你。”
“孔大人的兴趣是下棋和品文,你教我骑马,我教你下棋?”
“再说吧。”这摆明了是要她去讨好老头子,她也不放在心上。兴致勃勃道,“和我出去走走,我要看看你说的世外桃源的景致到底是有多美。”
第二日清早,李三来了。对着他们拍拍胸脯,抬头挺胸。“大夫,我妹妹昨日和我说了,说你想找个人帮忙。”他是来毛遂自荐的。
伊寒江道,“我让她帮我找的是你们村里胆子最大的人。”
“我就是啊,每一回临近年尾,我们村里的男人都要到荒山去狩猎,换些银子回来过节,年年我都是领头的人,老虎我都猎过。”他握拳头,让他们看他紧绷,鼓起的肌肉。
她道,“我不是要你去打猎,也不是要你搬抬重物。所以力气大不大无所谓。只是一会我给景故渊医治的时候,找个人在一旁给我递东西听我吩咐而已。”
李三傻笑,还以为要帮什么忙呢,不过是递东西。“这不难。”
给她递东西自然是不难,伊寒江意味深长的笑着。是不是真是胆大,这话得留到最后再评论。她走去调制了一杯艳红色的东西,“景故渊,把这喝了吧。”
她本想问景故渊紧不紧张?但后来一想,问也是白问,这个人不会老实的答。他瘸了这么多年,终于有机会能走了,这次给他治腿也算是他人生一大转折吧,可偏偏此时此刻,身边没有亲人陪着。
她伸出指来,抵着他那晚被她咬伤的那根指头,“你喝了这药也就睡上几个时辰,醒来以后你的愿望都能成真。你还可以走到苏婉容的面前,让她悔不当初,可以大声的笑话她,谁让她当初有眼无珠的,押错宝了吧,错把你大哥那种寡情薄幸的沙粒当成了珍珠。”
他笑着,把药喝了。“我只记得你说过我脚好了会教我骑马。人生有太多的苦事,偏偏我的心很小,把好的记住也就够了。”
“真是没有志气。”
她轻声骂,他却是觉得开心。她拍拍他的额头,“睡吧。”
“嗯。”轻应了一声。他神志涣散了
等景故渊可以重新集中精神,凝聚视线,房中却只有李三一人。脚痛,像是火烧野草一般迅速的蔓延,他痛的不禁叫出了声。李三最先反应过来,却是脸色苍白,像是经历了浩劫。
“景公子,你醒了。”
他的脚被白布一层一层的裹着,包得密不透风。疼痛,他却又同时喜悦着,他的脚终于又是有感觉了,即使这第一个感觉就是痛得让他难以忍受。“寒江呢?”他第一句话便问。
“伊大夫去更衣了。”她的衣服被景故渊的血染成了红色,李三想该是洗不掉了,那衣服注定了要报废。
伊寒江换上了李三妹妹的衣裳,她身材高挑,穿起那裙子,勉强只能盖过脚踝,可又没有法子,村子里的人口本就不多,姑娘家身材和她最为相近的也就李三妹妹了,所以不合身也只能将就。
她到村里的小河洗了澡,在屋外遇上了来送饭的李三的妹妹,便一同进屋。“太好了,景公子醒来了。”李三的妹妹真心的高兴,然后又对李三道,“哥,我刚听伊大夫说了,你帮了很多忙,我特意做了你喜欢的菜犒劳你的。”
有酒有肉,自然酒肉是给李三和伊寒江的,至于景故渊的食物,伊寒江有过交代,开始只能是清粥。
李三看到那鸡肉,也不知道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来了,像是一阵反胃,捂着嘴巴跑出外头了,他妹妹边叫喊着边追了出去。
“他是怎么了?”景故渊问。
伊寒江道,“只是在试炼中察觉到自己并非想象的那么勇敢罢了。疼么?”
卷一缘起第四十一章 医治(二)
景故渊笑道,“很疼。疼的我真想让你把我就这么打昏了。”
她知道他这是在开心,却还是故意道,“疼还笑什么,真是个傻子。”她搬来凳子放在他床边,端来热粥,舀起一小勺要喂他。
他摇头,“实在是疼的没有胃口,你念书给我听好么?”
她本来还想他带那些重死人的书来是做什么,原来不是他看,是要人念给他听打发时间么,“若是那些无聊的诗经什么的,你找李三给你念。”
“他不识字,你先看看,真的觉得无聊,不念就是了。”
这可是他说的,一会她要真不喜欢,别说她欺负伤残人士。她走去架子那里随意拿了一本,那书记载的是各地流传的神鬼故事,她感兴趣的坐到凳子上,“本以为像你这种皇孙贵胄该是坐在紫檀椅子上摇头晃脑看那些假道学的书,原来你也会看稀奇古怪的故事。”
他看着她眼睛大放异彩,亮的像是天上星。那些书都是出发前,他让颜闯特意去书铺买的,确实不是他喜欢的,他从来没有念过这种玩物丧志又没有益处的书,颜闯甚至是以为他转换了喜好。“念给我听,好么?”
“好吧,反正我现在也有些无聊。”她从第一页开始给他念起,绘声绘色的。她念,他听。当看到书中有意思的地方她会停下,哈哈的笑,不是像皇都的姑娘笑不露齿,而是无所顾忌笑着,忘了她的任务是给他念,而不是自己看。
他也不提醒,只是看着她。
她终于是发现了,合起书本敲了他的额头,“要我给你读书,你却不专心。”他痛的连笑都是歪曲不自然的,但还是嘴角上扬。她想说既然痛的无力,就该顺着常理,像是踩中捕兽器的小动物垂死挣扎的留着余力来哀嚎。“以后对着我若不是发自肺腑的,就不要笑了。”
“那该哭?还是该板着脸?”
“倒是会和我顶嘴了。”
也不想想初见的时候羞涩的像是姑娘,碰他一下,都会脸红。
听说生死弥留之际,去过一趟鬼门关的人回到阳间心性都会大变。可她给他治腿,那不过是小事,在她看来和治伤风一般容易,也就让他昏睡了几个时辰而已,就算是见,也该见的是周公。
“你刚才有梦到什么么?”是梦到和阎王喝酒,还是梦到和周公下棋?
他笑,因为失血,脸色是苍白的。“嗯,梦到了一些事情,像是走马灯一样的转着。人家说一个人死了下到地府,阎王会让你回看一生的福报孽障再决定你是下哪一道轮回。”
“你不会是以为自己死了吧。”
他道,“以前我想若是哪一日我死了,看到的也就是苦涩的年少和把自己圈禁起来的不自由,真有来世,我希望阎王能让我做一只鸟或是一条鱼,哪怕没有人的寿命来得长久,我也愿意。”
“都和你说了,给你治腿不会要了你的命。”她说了几回了?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他就是不信在她手下绝不会出意外么。
他看着她笑道,“这或许就是宫中出来的人的通病吧,猜疑、不信任。我常在生死间徘徊,若哪一回就那样的死了我也不会意外。原来我从来没有逃出过宫廷,只是我以为自己逃出来了而已。你和我喝下血茶时我还在想你之前是不是没想过要和我深交,其实我何尝不是这样。”
他在自我检讨么,“你每一回和我说心里话都是在病痛的时候,上一次是发烧,这回是腿疼,再下一回我是不是该把你手打断了,再帮你救治。”
“寒江,我有说过谢谢你么。”
她指了指他脑门,“说了。”不久前不是在马车上含糊的被他带过么,“年纪轻轻就这么健忘么,不该只给你治腿,该是连脑子一块治。”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景故渊只能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要人服侍。因为男女有别,尽管她笑说她不介意,反正在山上也已经见过他赤身裸体,可景故渊却是在乎。为此李三搬了过来,和那小厮轮流照顾着。
天气闷热容易闷出汗来,可景故渊腿上有伤,不能碰水。本来是可以擦澡的,但他稍稍动一动,都会觉得伤口像是被撕裂一样的疼痛,牵一发而动全身,连翻身都成了问题。所以只能忍耐了,足足脏了大半个月,等到可以下床,身上的异味已经是浓得能让人退避三舍,能招来蚊蝇。
她帮他拆掉白布时,腿肚子上的伤疤粗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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