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考虑要不要听话的放下蜡烛走人,拐角不远的那间房,就今日那滚下楼的书生开门出来查看。店小二点头哈腰的放下蜡烛,知道真发生什么事,也不会缺少救美的英雄好汉。
她枕在枕上,盯着窗纸上的影子,想看那景故渊能在外边待多久。
门外响起箫声,低沉压抑。像是心中无数心事只能借由箫声与孤月共鸣,说不出的凄楚落寞。她耳尖的听到客栈里有几个客人开了窗户。
她心里喊道,开骂吧,快开骂,根本就是扰人清梦。
哪知道等了很久,只闻一声声郁郁不得志的叹息,显然是被那箫声感染,一同沦陷到曲子里的愁苦当中了。
她忍无可忍的开门。那天用草遮盖住景故渊,他所谓的“朋友”持着剑站在一边,他是景故渊的侍卫颜闯。她冷声道,“你要附庸风雅就回你府邸,爱做什么都没人管你,为什么站在我房门前吹这种要死不活的曲子。”
颜闯严肃道,“你说话怎么能这么放肆。难道不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王爷么。”
伊寒江没好气道,“要摆架子就回他王府去,我可不吃那套。”
景故渊抬起手来,示意没关系,“伊姑娘还在生气么?”他问。
废话,她把心中压抑的不爽快都吐了出来,“你知不知道你剥夺了我的乐趣,那就和从一个饿了好几天垂死的乞丐手里抢了别人施舍给他的馒头一样的可恶。不,是比那还可恶。”
景故渊道,“但那是不对的,过去的便是过去了,何必再添新仇。”
她恶声道,“你没听老头怎么说我的么,他说我教而不善,不要企图感化我,我告诉你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我已经和你绝交了,不要再来骚扰我!”当着他的面重重把门关上。
箫声又响起了,依旧的低沉压抑让她开始怀疑这是不是阴谋诡计了,这瘸子知道她受不了这种如数日绵绵细雨不见放晴的沉闷忧郁,根本就是魔音袭脑,就像是兔子进了洞里要火熏出来,他现在是把她当兔子,用上了一样卑劣的招数。
她可不是兔子,他忘记自己是被她救的么,他才是弱势的一方。
伊寒江开门要挟,“你信不信我给你下毒,你不但以后走不了路,连手也动不了?”
颜闯闻言,怕她要对景故渊不利想要拔剑,她却是不放在眼里。
景故渊道,“姑娘要如何才肯原谅我?或者我守在这里一夜,或者我吹上一夜的曲子能让你消气。”
她反问,“你不是很为他人着想的么,你不觉得你已经打扰到别人了么?”
他笑着,看着一个个从窗户冒出的脑袋,在全神贯注的注意着这边的热闹。“可我觉得他们是愿意听我吹曲子的。”
她瞪了那些看八卦的人,“看什么看,有时间就去头悬梁锥刺股寒窗苦读,学什么三姑六婆管别人的闲事,就不怕名落孙山么。”
颜闯皱眉,实在不知道为什么景故渊要对这么无礼的女子低声下气。
她道,“早知道就不该救你,该让你死在山上一了百了。”
他柔声道,“伊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答应了孔大人要照顾你,客栈这里实在不适合姑娘家住。姑娘要怎么样才会消气?”
她故意刁难道,“好啊,你从二楼跳下去。”
景故渊从容道,“这我做不到,我看我还是吹曲子好了。”
她想了想,“我让秦兰打了一巴掌,但却是一点好处都没捞到,因为你,那巴掌是白挨了。你要是真有心和我赔不是,让我打回去当补偿我。”
颜闯拒绝道,“不可以。”
“我要打的是他,答不答应也在他,你为他回答什么。”她抽掉景故渊手里的箫,问也不问主人就扔下了楼去,看他还怎么要挟。“你说愿不愿意,不愿意就走人。”
景故渊面不改色,点头答应,“可以。”
“爷”
景故渊对颜闯交代道,“一会不管伊姑娘如何,都不能阻止她。”
她高高扬起手,做出用尽全力的样子,“我听说释迦摩尼为了救一只鸽子割肉喂鹰,你倒是有他舍生取义的精神。我这一巴掌挥下去,你这样弱不禁风,估计会飞出轮椅。”
颜闯上前一步,忠心道,“让我代替爷挨你这巴掌。”
景故渊慢条斯理道,“是我惹怒伊姑娘的,她要打我才能消气,退下吧,这是命令。”
“真是好胆色。”她又一次扬起手,快速落下,他不闪不避不躲,差点打上他的脸的时候她就停下了,“你要是有那么一点惧怕,避一避,我还打的下手,你这样动也不动的我倒不想打了。”
景故渊笑道,“那姑娘消气了么?”
她插着腰,道,“哪有那么便宜。我要你给我道歉。”
他诚恳的说,“对不起。”
可没这么简单。都说他今日行径恶劣,把她兴趣给剥夺了,怎么会这么简单,就一句话能熄灭她心中的火,总要想个难一点的来刁难。“我要全皇都的人都知道你给我道歉。”
颜闯道,“你这是强人所难。”王爷身份尊贵,难道她还想要他搭个高台当众和她道歉么,这是有失皇家颜面的事,绝对不可能办的。
她承认道,“你说对了,我就是在强人所难。不要说我小气没给你机会,做不到就不要来烦我。我没有扯我后腿的朋友。”
景故渊笑了一笑,唤道,“颜闯。”
那人弯下身子,听着景故渊的吩咐,然后抬头看了伊寒江一眼,不放心。
景故渊笑道,“去吧,有伊姑娘在,任何魑魅魍魉都近不了我的身的。”
颜闯皱眉,不,这女的比魑魅魍魉更可怕。只是见景故渊主意已定,朝着景故渊抱拳,转身下了楼梯。
伊寒江道,“你不跟他走?”
“姑娘不是要我道歉么,他去准备一些东西去了,一会就回来。”
“是么,那一会他回来你再叫我吧,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和我道歉的。对了,孤男寡女的,我看我们也不适合共处一室,我进去,你就在外头等吧。”
她才想关门留他在外头喂蚊子,他的肚子却是适时的叫了。
卷一缘起第十一章 楼上何人品玉箫(三)
她奇怪了,“堂堂王爷居然会饿肚子?”
“我刚才有些事情去处理,所以错过了进食的时辰。”
“你是想告诉我你处理完事情,饭也没吃就来和我赔罪?”她倚着门边,别以为她来自南蛮就没有读过这边的书,“三十六计我会背,你在用苦肉计。”
他耐心的解释道,“我只想说我真的把姑娘当成朋友,真正的朋友不会看着你行差踏错而不出言指正。”
她倔强道,“我不觉得我错了。我父亲自小就教我习文学字看你们这边的书,说不想我忘本。我知道你们这里习惯了愚忠愚孝,在书里面皇帝做错了,大臣不能反驳,长辈做错了,晚辈不能忤逆。可这些在我眼里统统都是狗屁。”
他难得的板起脸,“这些话以后不能再说,否则连你爷爷都保不住你。”
保不住就保不住,她不会自保么,只有那些软弱的人才要别人的保护。她倔强,桀骜不驯。他与她对视,视线却毫不退让。好像她不答应他以后要收敛,他就要这么盯着她到地老天荒了。
她真想和他斗一场,让他知道他们之间谁强谁弱。
可每回她怎么撩拨,他都是一字记之曰,退,退无可退还是要退。一个巴掌怕不响啊。她要检讨一下,自己是不是无形中被以柔克刚了。
“伊姑娘”他讶异她上一刻还不高兴的样子怎么下一刻就笑盈盈了。
“你想要把我教成你们这边的姑娘,谨言慎行,规行矩步是不是?”她反问,不等他回答,她又道,“而我突然萌动了想法,要把你教成像我这样,目无尊长,张狂霸道的人。你说我们两个谁比较有本事先把对方改变?”
景故渊摇头,“这不是游戏。”
她道,“不,这就是游戏,如果你是最终的赢家,得到的奖品就是把我变成如你所愿的大家闺秀。”她诱道,“我不愿意受世俗规矩的束缚,但你若是和我玩这个游戏,我答应你会遵守游戏的规则。我们互相给对方出难题,若是我出的难题你都能迎刃而解,那就是我输了,一天之内我会答应你任何要求,甚至你让我这一天内不要找秦兰麻烦,不和老头子顶撞都得。”
她走去推景故渊的轮椅,想把他推进房间,结果到了门槛处却卡住了。她骂道,“这该死的门槛,非用药把它化了不可。”
伊寒江正想弯腰扶起景故渊,结果那辛恒跑过来,苦口婆心的劝说,“姑娘是要让这陌生的男子进你房里么,瓜田李下,难免会影响到姑娘的名声的。”
她甚至懒得正眼瞧那书生,“你这醉酒书生今天才在我面前提及青楼,现在又来和我说名声,真是讽刺。”
辛恒想起今日的失态,后悔对她说了不该说的。“都是喝了酒才会胡言乱语,冒犯了姑娘。”
“我说过让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的吧。你还真是不长记性。”景故渊知道她生了恶意,拉住她的衣袖。她道,“你是让我放过他?这算不算是你出的题目?”
他道了条件,“我不喜欢拿人来做赌注。”
她爽快道,“可以。”
又是考虑了一会,“伊姑娘可以答应我这只是我们两之间的事,不会涉及他人么。”
她笑道,“可以。而且只要你愿意陪我开始这个游戏。刚才我说让你道歉这事,就算是我出的第一个题目。”
景故渊答应道,“好,一言为定,但若是中途姑娘做不到,这场赌我随时可以停下。”
她对辛恒道,“你的运气还真是好,可以去庙里感谢菩萨这般的庇护你了。回你的房去吧,你是来应考的,也不想在那之前闹出什么事情来吧怎么还不走,是要我喊非礼么。”
辛恒看着景顾渊双腿,想着他也不可能对这姑娘做出什么不规矩的事情来,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景故渊道,“其实那位公子说的没错,我深夜来找姑娘已经是于礼不合了,不该再坏姑娘的声誉,我就不进去了,姑娘到窗前看看。”以颜闯的脚力,也该回了。
好啊,她就看他有什么通天本事。她走到窗边,正看到好几盏孔明灯缓缓升空,夺目的很,她看清灯面上写的字,笑着挑剔道,“确实是好办法,皇都的人这般爱看热闹道人是非长短,明天这事就会传开。可是你没在灯上写你名字。”
他平心静气道,“姑娘只说要让皇都的人都知道我和姑娘道歉,可并没说要让人人都知道道歉的人身份姓名。况且姑娘冰雪聪明,该知道我不可能在上面署名的。”他始终是王爷,不能成为百姓口中闲聊的话题。
她将身子探出窗外又是望天很久,久到她腹抵在窗框上两手撑着身子夜来风急只将她长发吹得翩飞。他正要开口让她小心,却见她回眸一笑烛光将她侧脸映得艳丽,月斜窗纸一时分不清出是窗外明月皎皎还是她眼中的灵光生动夺目。她道,“我还以为你不会耍心机呢,居然还会和我抠字眼。”也好,有难度斗起来才不会索然无味。“算你过关。”
他笑道,“那姑娘可以和我回湛王府了么。”
“我说过会遵守游戏规则,等我一会,收拾好了就跟你走。”他们的打赌才刚开始呢,谁胜谁负,就看日后谁棋高一着。
卷一缘起第十二章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
“我就说叔叔一定会让你出来的。”虽然孔叔继让孔濂溪走的是后门,但伊寒江还是觉得自己赢了。老头子和秦兰不是信誓旦旦的说不会让孔濂溪出来抛头露面么,可这堂妹现在就和她走在皇都的大街上,让他们知道了,非要把他们活活气死。
她看着孔濂溪莲步纤纤,又看着紧跟的小丫鬟低着头一直不赶超过自家小姐的速度,就怕快上一步就会显得自己不敬。“出门来玩干嘛多带一个累赘。”好像她是带了两只乌龟上街一样。
小丫鬟向她欠了欠身,“奴婢是伺候小姐的小锦。”
明明有手有脚还非要带个人来帮着斟茶倒水,伊寒江想着,见前方挤了一堆人,“好像有热闹看。”她感兴趣拉起孔濂溪往人群里挤,那小丫鬟跟不上,则在后边惊叫连连,“小姐,小姐。”
一个姑娘在跳南蛮的跳舞,旁边搁了一个浅薄的盘子,要是有人看的高兴,就往盘子里扔几枚铜钱作为打赏。
孔濂溪唤道,“堂姐。”
伊寒江道,“我和你就差几个月,直接叫我名字好了。”
她看到精彩处,帮着鼓掌喝彩。这可是她家乡的舞,用来祈求五谷丰登的,南蛮人虽也如这里的人一般有些排外,但对一国的人却是好客得很,下山游历一路北上从南蛮边关来到这里的路上,就在几户友善的南蛮人家家中住过,那时他们正庆丰收大伙围着篝火,不管男女老少一同载歌载舞,哪像是这里异性之间有那么多规矩要守
她看着这支舞就倍感亲切。
孔濂溪犹豫道,“这不太好,毕竟是长幼有序。”
她不容置喙道,“我说好就好,你出门前,叔叔一定有交代你什么吧。”
孔濂溪老实道,“让我听堂姐的。堂姐能治好爷爷的病,爹交代我顺着堂姐的意思,不要惹得你不高兴。”
“那就是了,叫我寒江。”她拿出几锭银,扔进盘里。光是这女子跳的是南蛮舞这个理由,她就该对她出手大方。舞者笑着弯腰和她道谢。伊寒江扭过头来看着孔濂溪,“你想问什么?”
“堂”在她的瞪视下,孔濂溪只好换了称呼。“寒江,你住进王府了么。”
她应道,“嗯,昨天搬进去的。我以为那些皇亲国戚只要会吃喝玩乐,敲着二郎腿等俸禄就行了,原来一样要忙。”她早上还想让景故渊一块出来,结果管家说他天没亮就出去了。他昨晚晚睡,今日早起,她还想他羸弱的身子是不是也和他作息不当有关联。“老头子平时也那么忙么?”
孔濂溪点头,“爷爷常常是丑时才睡下。”
她道,“自讨苦吃,一头的鹤发还以为自己是十几岁的少年么,像他那年纪,饮食和休息都要注意。我虽然能治老头子的心疾,但他想要长命百岁,也是要配合的。”
孔濂溪忧虑道,“要爷爷吃药针灸好办,可要爷爷配合早早休息不理公事有些困难。”
“有什么难的,先礼后兵,先用话劝他,他不听就用强的好了。”不过在孔家老头子最大,他呵斥一声,孔家的人便是噤若寒蝉了。所以即便她更推崇用后者,孔家上下也没人敢执行。“你们要是下不了手,就来找我好了,我不怕背上不孝的罪名。”
孔濂溪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不是为爷爷当初将伯父赶出家门的事在生爷爷的气?”
她睨着孔濂溪问,“你真想知道?”
孔濂溪曼语道,“是。”
她眨眨眼,俏皮道,“好吧,看在你今天陪我出来的份上,我告诉你。我自小也是在父母外公的手心里呵护长大,春天我们一家会去踏青赏花,夏天会去河里玩水抓鱼,秋天呢饮菊花酒登高赏月,冬天则什么都不做,就待在家里读书写字。老实说我不怪老头把我爹赶出去,他要不把我爹赶出门,我们怎么会有神仙那样的日子可以过。”
她停顿了下,慢条斯理继续道,“像是老头子那般以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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