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望寒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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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望寒江-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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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寒江道,“刚才你还那么大方的把那簪子给我,怎么又小气起来了。”

    孔濂溪急忙检查起来,就怕戒指有一丝破损,“这个不同,这个是陆家的信物。”她把戒指转了一下,让伊寒江看见指环里面刻着的陆字,“孔家和陆家是世交,可惜爹那辈都是男孩,所以爷爷就和陆爷爷说若是孙子辈里有一男一女,就让结成夫妻。这是我及笄的时候陆爷爷给的。”

    伊寒江庆幸道,“幸好我爹一早就被踢出家门,我还真是越发觉得他当年叛逆是明智的了,不然现在揽下包袱的就是我了。”

    孔濂溪垂下眸子,道,“其实我很羡慕伯父和你,你们是那么勇敢,不愿意做的你都敢据理力争,可我不得。”

    伊寒江道,“为什么不得,没什么事情是规定好我能做而你不能做的。”

    孔濂溪低头,楚楚可怜,“爹娘只有我一个孩子,他们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了我,我要是忤逆他们,他们会有多难过。”

    她故意问道,“所以不喜欢陆庭淞,你也认命了?”

    孔濂溪撇开脸,“我没有不喜欢陆大哥,他与我青梅竹马长大我怎么会不喜欢他。”

    她笑道,“既然喜欢,怎么不把陆家信物随时随时的放在身上?那个戒指应该戴在你指上,而不是躺在首饰盒子里。”

    她拉过孔濂溪的手,把她的手指分开,将那戒指套进她食指。孔濂溪身段比较娇小,连五指都很瘦细,戒指套进去显得大了些,要是手甩一甩,一定会脱落。

    “你看,连它都在说,有的事情不该勉强。你要是不喜欢,管它是不是老头子订下的亲事。你已经十八了,你以为你还能做你的孔家小姐多久,是不是要等到进洞房了,你才会正视自己真正喜欢的是什么。”她带着玩性又把戒指套到自己手上。“陆家的人还真是聪明,就用这么一个破铜烂铁就把你人给订下了,不愁陆庭淞将来娶不到妻子,陆家的人该去当商人才是。”她翻看自己的手背手心,一旦看清了这戒指背后代表的是什么,她只觉得越看越丑,“送给我都不要。”

    她动手拔戒指。

    她才来皇都不过几天,虽然饮食比起她在外头四处游荡玩耍有所改善,尤其她住进景故渊的府邸后,更是要求王府的厨子顿顿给她烹调山珍海味,可那也就是几天的事情,没理由胖得这么快的。

    拔了几次也拔不下来。

    孔濂溪惊讶,第一回摆出不合她身份的举止,上唇和下唇大张大到能吞下一个鸡蛋,“拔不出来么。”

    伊寒江使劲的拔,无奈戒指和她的手指嵌合得宛如天衣无缝,她就不信了——“能套进去肯定也能拔出来。”

    此时有人敲门道,“小姐,伊姑娘是在你这吧。总管让我过来说一声,让姑娘快到前厅去。”

    孔濂溪急得额头沁出了豆大的冷汗,“怎么办,要是被爷爷知道你拿陆家的信物来玩,他会大发雷霆的。”

    伊寒江又试了一次,门外的人催得急,她只好道,“给我一条手帕。”

    “哦。”孔濂溪开衣柜,拿了手帕给她,见她利索的把手帕折成条,绑在手指上遮住那戒指。

    她道,“装成手伤应该能瞒天过海,只好等我回去扒下来以后再找人给你送过来。”

    孔濂溪无奈也只能出此下策,“也只能这样了,好在戒指一直收在盒子里,平时没什么人问起。”

    伊寒江开门出去,对着那人恐吓道,“把地上的碗筷和你家小姐房里的碗筷收拾一下,可别多嘴多舌和其他人提你家小姐偷吃的事,要是让我知道是你告密的,我就把你毒成哑巴。”

    她去到前厅,总管先进去为她通报。里头孔叔继和陆庭淞在,还有林初一和辛恒。

    “姑娘!”辛恒见到她是喜出望外。

卷一缘起第十八章 他的题(四)

    伊寒江淡漠的扫了他一眼,不想理睬。孔公晏低头正在看着什么,孔叔继赶紧过来对她道,“这两位公子是庭淞今早带来的要参加今年会试的,写得一手锦绣文章,你爷爷每每看到好文章便会沉浸其中,你现在给他把脉是最好的了。”

    是么。她走到孔公晏身边,瞄了一眼所谓的好文,然后又瞧着孔公晏目中无“她”,不再是祖孙两人剑拔弩张,难得的心平气和。“把手伸出来。”

    老头子果真一句话一个动作的把左手伸了出来,右手则拿着毛笔,每每看到辞藻华丽的好句就忍不住要画下来,还要边画嘴里便喃着。

    嗯,倒是省了她很多功夫,她还以为要挨上老头好几句骂,让他骂的过瘾了,再把景故渊搬出来压他才能顺利的给他诊治,原来老头是文痴。

    走这一趟,倒是抓到了老头弱点。其实也不用等她说了,光看老头子能精神抖擞的坐着阅览,就知道她的药有效。她故意在孔公晏耳边道,“以后见到我不许给我脸色看,要和颜悦色。”

    孔公晏点头,却不是回应她的话,而是对那文章里的伟大抱负给予肯定的反应。

    孔叔继道,“别戏弄你爷爷了,要是吵到他你的手怎么了?”

    “不小心伤到的。”她笑着,不着痕迹的悄悄把手背到身后,刚才遇见陆庭淞时手上还没这条帕子,被陆庭淞见到了,会不会心生疑惑。她快快的转了话题,“我本来还在想我开的药,要哄老头子喝下可要废一番功夫。这几天叔叔都是以文章做饵哄老头子乖乖服药的么。”

    孔叔继教导她道,“他是你爷爷,就算暂时还叫不出口,也不能没大没小的叫他老头子。你爷爷的兴趣就是下棋和品文。”

    她依旧是我行我素,“这癖好不好,要是以后有人要害老头子,想喂他喝毒连哄骗都不用,只要一篇文章就好了。”她刚才叫老头子伸手他就伸手,难保哪一天有心人要老头子张嘴喝毒药他也照做。

    孔叔继笑道,“不是什么文章都会让你爷爷如此沉迷,这个写的人得要有惊世的才学。”

    辛恒和林初一听出孔叔继的夸奖,站起来作揖朝他行礼,礼仪之邦,就是有事没事就拜上两拜,展现一下泱泱大国的君子风范。所以孔叔继回礼了。

    两方一同弯腰,像是要比赛一下谁的腰肢更柔软,弯曲的角度更大

    她道,“身体看着是没事了,但还是不能马虎,饮食和休息都要注意,最好早睡早起,让他多走动走动。”

    孔叔继隐忧道,“皇上下了旨要你爷爷做监考。只怕近来上门拜访的人会增多,况且监考前也要做些准备,可能要费不少心力。”

    “监考?”所以陆庭淞是特地带这两个书生走后门的?她见陆庭淞正襟危坐,专心的品着孔家的香茶,不管是言语或者眼神都不想与她有接触。

    辛恒像是读出她心中所想,解释道,“多得陆公子的引荐,只是来拜访孔大人,绝无贿赂的意思。”

    “是不是贿赂我管不着。”她对孔叔继道,“等老头子从那锦绣文章里清醒后,叔叔你告诉他,功利心再重也该退位让贤了,若是不然,那些所谓的后起之秀又哪来机会报效朝廷?”

    她知道辛恒和林初一从她出孔家门就一路跟在后,如此拙劣的跟踪技巧,她不想发现都难。“再不出来我就喊人了。”她要挟着,等那两个人讪讪的从小巷里拐出来,“我叔叔刚说你们是人才,人才的行径都是这样偷鸡摸狗?”她讽刺道。

    辛恒彬彬有礼,想要一改那日在客栈她对他的醉鬼印象。“不知姑娘原来竟是孔大人的孙女,这夜路姑娘一个人走实在是不安全,我们只是想安全护送姑娘回落脚的地方。”

    “要是我生得貌丑,肤色黑得像墨汁,眼睛小的像绿豆,鼻梁像塌陷的山地,嘴巴是血盆大口,你们还会当这护花使者么?”她反问,世上哪来那么多无所求的好心人,有个景故渊她都觉得是奇葩,铁树开花,六月飞霜那般的奇了。“有你们两个以貌取人的家伙跟着我更觉得不安全。”

    林初一帮腔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知品行之前,多的是凭着外貌就决定喜恶的人。怕是只有圣人才会首重贤德,只是我们暂时还办不到罢了。”

    伊寒江道,“你倒是诚实,至少敢作敢当承认自己以貌取人,这比你朋友可好多了。”她先是一笑,然后脸色一转,像是六月的气候变化无常。“不要再纠缠不休,要不是答应了人这阵子不闹事,我早就把你们连骨头都化了。”

    她撂下狠话,随即走人将他们甩掉。

    王府中婉转的箫声本是无人舍得去打扰。景故渊像是沉浸在自己的孤寂里,却被伊寒江由后头抽掉了玉箫,硬是打破了那份孤寂。“我上次扔了一支,现在又有一支,你到底有几支箫啊?”

    景故渊笑道,“只剩下这一支了,所以希望姑娘手下留情。”

    “要我手下留情就不要总吹那些哀曲怨调的,我最讨厌那种要死不活的曲子了。”像是出殡一样,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娘?次次都郁郁寡欢。“这种晦气的曲子越吹越晦气。”

    他道,“只是想到什么曲子就吹什么曲子了,并不会特意去挑。”

    她哼笑道,“那更糟。不是说乐声能反应一个人的心境么,心情愉悦的人弹奏曲子自然而然也会是愉悦朝气的,你的心境得有多糟,才会每次吹奏时只能想起一些哀乐。”

    他不回答只是笑的更是柔和,眼睛弯的跟新月似的。她骗他,他笑,骂他,他也笑,看似真诚无害,但笑得多了,那笑容廉价了,也就感觉不真实了。

    让她想去一种虫子,天生弱小不敌天敌,就伪装成枯枝残叶掩饰自己。

    她用力掐起他脸颊子的肉,像是麻花一样的拧。疼的他眯眼出声。她道,“好在你不是连痛都在笑,还有得救。”

    “姑娘请手下留情。”他轻声求饶才使得她把手放开,脸颊已经红肿一片。

    她恶质的笑道,“你成天待在宅子里,肤色苍白,现在红肿一片有了血色,看起来健康多了。”

    他只能无奈的笑道,“姑娘的手是怎么了?”

    她解开手帕,举起给他看,“都怪陆家那只该死的戒指。”

    景故渊倒也认得那戒指,“这是陆家的信物,怎么会戴在姑娘手上?”

    她道,“我去找濂溪,见到这戒指就戴上去玩玩了,哪知道戴上去挺顺手的,想要脱却是脱不下来。不想让老头子知道,只好假装是手指受了伤。”

    她想硬拔,景故渊制止道,“这样会伤到手的。用冰和油能把戒指取出来。”他让下人去地窖取来冰块,再拿了碗油。

    往铜盆里冲了水,加了冰,景故渊看着她道,“把手先放进去。”

    既然他说的这般有效,试试也无所谓。她把手放进铜盆,一瞬间却是冰凉刺骨,冻得她鸡皮疙瘩都起了,想缩手,景故渊却是把手也伸进了水里,压制住她的手。“再等一会。”

    伊寒江取笑道,“一开始碰到你的手,你还会脸红扭扭捏捏的,现在倒是主动得面不改色,你已经从不适应到适应了么。”

    他一听,耳根子泛红想把手抽回,“冒犯了。”

    “做朋友应该是甘苦与共的吧,我受不了冰水,你要是把手抽走,我也要抽回手了。”她看着他的为难,心软的人注定被她吃得死死,她笑道,“你这么肯定冰和油能把戒指取出来,是不是以前发生过类似的事?”

    “”他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睛里不再只有与她两手碰触的不好意思,还多了其他。

    她道,“还是一样,你要是不想说实话,编个故事告诉我也可以。”

    他柔声道,“姑娘真的想听我说假话么,若是我随意编的故事,若是假的,听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卷一缘起第十九章 他的题(五)

    为什么要去追求什么意义呢,人生又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我听得高兴就好了。何必硬是要追究真伪,我日子过的一直是随心所欲,等到哪一天我假话听得腻了,我就会和你说,我要听真话。”

    他笑问,“那姑娘要怎么分辨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呢?”

    “这是秘密,哪里有这么容易从我嘴巴里套出来。”她问道,“你有说过假话骗人么?或者被人骗过?”

    他道听着编造的故事没有意义。却不知道一个人在说故事的时候,脸色,眼神,甚至身体上一些细微的变化也是能看出许多东西来的。感觉他顿了一下,她进一步追问,“那是后者了,骗你的人是女的么?”

    他拿过干净的帕子为她擦手,仔细的抹干她手上的水,“一会抹上一点油就能把戒指取出来了。”

    她不依不饶,“她骗了你什么?骗财骗色还是骗了感情?你不说,我可是会一直缠着你问的。”

    她把手伸到他面前,不太想去碰那油腻腻的油,只想他代劳,她要集中精神听他说。他苦笑,捧着她的手,指尖沾了油,轻柔的抹在戒指处,样子专注。“不过是一个朋友和姑娘一样戴上了戒指脱不下来,我帮过她而已。”

    她好奇道,“后来呢?”

    他抬头看她,释然的笑道,“没有后来。有后来的人都是极其幸运的人,或者千万个里面也只有一对,比如姑娘的父母。”

    她不解,“为什么不想尽办法把她留在身边。”

    他不是王爷么,有权有势。若那女子不过是平民百姓,以权势相压总会屈服的。若是名门的闺秀官家千金,也没关系。店小二说他是皇帝最疼爱的儿子,那么只要他求他老爹开口下旨,圣旨一下,那些匍匐在地仰望鼻息靠着他老爹升官发财的官吏,哪一个又敢抗旨。

    她看着他小心翼翼的试着扭动了一下戒指,检查有没有松一些,免得一会扒戒指的时候会弄疼她。

    他声音里没有欢喜也没有苦痛,就像是个修行得道的僧人寡了七情六欲,“能活得自我不被束缚的人是很有福气的,我没有那样的福气。我顾虑的很多,也被很多所左右,既然是没有后来,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她嘴巴不饶人道,“要是以前,遇到你这样的人我是正眼也不瞧的。我外公时常说人生苦短,看中的东西就要抢就要夺。他是这样教我娘,也是这样教我的,可惜我娘没得到他的真传,她是个柔情似水的人,所以我外公还一度以为当初是抱错了孩子,直到我娘生了我”她是一身的邪气,刁钻霸道却又是聪明。

    景故渊道,“有的东西并不是巧取豪夺就可以的,若注定不是你的,你费尽心机到头也是白费功夫。”

    她眉一挑,反驳道,“你又不是仙又不是佛能洞察天机,没试过怎么知道行不通?恶人财色酒气总会沾一样,像你这种的,拿你看重的人的性命来要挟就行了,是人就有弱点,有弱点,就有办法让人屈服顺从。”

    他摇头,对她的观点并不认同,“留住了人却留不住心又有什么用。”

    她道,“十年不得就纠缠二十年,二十年不的就纠缠一生一世。就算他是铁石心肠到最后也没办法爱上我,那我也宁可霸占着他让谁也得不到他。”

    他下结论道,“姑娘的爱实在太霸道了。”

    她讥讽道,“总比你那软绵绵的没分量的爱要强。”

    他终于是把戒指轻轻的拔了出来,没了那碍眼的桎梏她动了动手指,真是身心轻松。

    “我明日找人帮姑娘把它送回孔府吧。”

    她点头,“我今天可没有和老头子吵架,孔家上下都能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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