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不改色睁眼说瞎话,“我没见北望啊,他也下山了么。”
伊世仇笑了笑,只把这一笔先暂且搁下不问,“在南蛮虽说男女彼此有情便能一块,可你也不能将你夫婿藏着躲着。我可不信你有了喜欢的人,你爹娘却是全然不知。外公可是最疼你了,为何却似独独瞒着我呢?难道还怕外公将你心上人手脚卸下来么。”
他方才试探陆庭淞是不是她喜欢的人时还不是手下不留情,那一掌打在景故渊身上,他可就不知吐血那么简单了。“娘带爹回去见你时不也被你打成了重伤。”
伊世仇呵呵笑了两声,“可他如今不依旧生龙活虎么,至少从南蛮跋山涉水到皇都一点疲态都不显,可见我当初下手算不得重,不然他又怎么有胆子和你娘再瞒我。何况你是我带大,你看得上眼的必定不俗,至少也该与你功力旗鼓相当,否则怎么有本事俘虏了你的心。一会带外公去见他。”
最后这句虽还是笑着说却是十足的命令口气,他们家是能者居之发号施令,外公若是要见景故渊那便是见不到不会走,虽然北望在,若是他们两个联手护着景故渊,或许能勉强
伊世仇看穿她心思,道,“你现在有了孩子,真要较真动武可是会动胎气。这边不是只有丑媳妇羞于见公婆么,你的男人是有多没用才让你会担心成这样。”
她索性说了,“他不懂武功,身子也不算很好。”
伊世仇面色不改,“那就是才智与你相当,甚至在你之上了。”
她坦白道,“他是聪明,但不太爱把聪明使在权谋上。所以真论起来,他就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容易有妇人之仁的男人。”
伊世仇依旧笑道,“这样的男人你过去可是看不上眼的,倒是换了喜好,他可还有别的什么长处?”
伊寒江想道,“吹箫绘画,读书写字。”那些能陶冶心性的,景故渊都很上手,唯独在外公眼中,却都是一无是处。她太了解外公的喜好了,迟迟不透露消息只是等她能更有把握的护着景故渊再说,至少她想等孩子落地
店小二端上美酒,伊世仇抿了小口后便是手一挥把酒壶拨到地上,厌恶的看着那碎掉的白瓷和那论不上香醋带了点杂质口感湿了一地的酒水,“这是什么酒,还说是人杰地灵,难为你能在这里待上一年半载。”
伊寒江见他发火倒是不怕,心里只想这不过是普通的酒馆,难道还想喝上琼浆玉露么,“要说酒自然是南蛮的玉白露最好。”
伊世仇看着她,口气凌厉,“你既然知道就好,这边把疼爱的女儿孙女称作掌上明珠,而我对你何止是如珠如宝,从小只让你什么都用最好的。我实在是想不通,这种地方到底是哪里好了值得你们迟迟不归。你要下山游历,我给了你一年时间,你要见你爷爷,也是见过了,和我回去!”
她大声拒绝,“不要!我孩子的爹在这,我不回去!”
伊世仇下了决定,“那样没用的男人不要也罢,孩子你生下来,我自当像疼你一样疼他,有没父亲都无所谓。”
她乌黑的眼珠子一转,手里摸出一把粉末想出其不意的洒向伊世仇,自然知道迷不倒他,只想趁机偷溜。却是被伊世仇一把抓住她的手,反剪在后。她又不敢太奋力挣扎,只因为要顾及孩子。
伊世仇道,“你会的哪一样不是我教的,要想胜过我再过几年吧。我本来想看看你喜欢的人有什么能耐,听你这样一说,这般无用的人我现在是一点想见他的兴趣都没有了。你不服尽管千方百计的逃,我干脆杀去孔老头家中问你喜欢的人姓啥名啥家住何处,直接把他杀了,让你断绝了心思更好。”
她跺脚,她这个小魔头遇到了大魔头真是无计可施,“外公!我可是你最疼的外孙女。”
伊世仇道,“我只问你,是要乖乖跟我回去,还是要我先杀了那男人再把你五花大绑回去。”
“”
卷三缘深第一章 回到南蛮(一)
空山新雨打湿了临窗映竹更见玲珑红艳的桃花,一朵朵似伊人含泪但见泪痕湿,不知心中记挂是谁。转眼就是四月中旬,想来皇都那边是芳菲已尽,南蛮这头却是桃花始开。吐纳间感觉空气中带了泥土的气味和草木清新,替换了五脏六腑的浑浊之气,人也清醒精神了许多。
伊寒江伸手拍了一下悬在窗上碎玉制成的风铃,叮铃叮铃清脆作响,伴着檐上还积留的雨水久久低落一滴打在秀逸长青的竹子上变成一首自然的天籁。凝神时,一只狗迈开短胖的四肢甩着短尾,自己顶开了门进来,停在她脚边用脑袋蹭着她脚踝讨好卖乖。
她走去坐好,那狗又是跟了过来,她把它捞到怀里搔它的肚皮,它便舒服的四肢翻起躺倒享受了起来。伊寒江道,“好大的气派,还要我来给你搔痒。”她一停下动作,那狗便伸出舌头舔她手指,拿着带傻气的眼看着憨态可掬。
没缘由的就是想起了景故渊哄她时的情状,她含笑把那小狗放回地上。它耷拉着耳朵,拖长声音可怜兮兮的嗷嗷叫了两声表达寂寞,绕着她的腿打转不走。
伊水柔端着一盅归耆鸡汤,拨开了珠帘,笑道,“你醒来了刚好。”
她身后跟着阿翠珑,那是伊世仇归隐时带走的两个仆人中的其中一个。微胖的脸颊笑起来像是十五的满月一般饱满而慈爱满布。只是能跟着伊世仇也不会是泛泛之辈,她力气极大,扛了一张沉重的梨花木小床放在靠窗通风透气的地方,却是大气不喘,笑道,“寒江和北望从前用的小床已是被虫蛀了,这是我新做的。已经是磨过,就不必怕会被小木刺刺到了。”
阿翠珑将绑在床顶的小纱解开,就见四面淡黄的轻纱罩下,明亮的光线照射过去仿佛裹了粉,变得不可思议的柔和。伊寒江起身绕着那小床一圈,看了整体。
伊水柔笑道,“有了这张小床,以后就不怕白日的光刺眼,孩子睡不好了。”
伊世仇疼她,从来给她的都是最好的。只是好东西多了。便再也不觉得有什么新奇了,伊寒江只问,“外公呢?”
阿翠珑道。“主人正在屋里头炼药,到了关键的时候,得一直看着火候。寒江,隐石可在外头,别动歪脑筋的好。”
伊寒江扶着腰道。“阿翠珑你多虑了,我都快生了,肚子这样大走路都不方便,还能怎么使坏。”
伊水柔笑着朝她招招手,“你爹给你炖了鸡汤,过来喝吧。”
伊寒江哭丧着脸。昨日几盅汤水都是淡而无味,一样的食材,她真是不明白为何她爹就是有本事把他们原本的味道抹杀得一点不剩。“娘。你还是让爹不必为我这般操劳了。要不干脆试着让隐石叔或是阿翠珑下厨。我想至少不会像爹的厨艺这般‘惊天地泣鬼神’。”
阿翠珑笑道,“那可不得,让我拿刀拿剑都行,就是别叫我拿锅子铲子,我们几个都是没有下厨天分的。主子又是不喜欢外人。不然从山下掳一个厨艺好的厨子上来也能解决了。”
就因为人人都不想掌厨也懒得掌厨,才让孔伯彦在膳堂里称霸坚持下来便是整整惊人的二十年。想着能下口。死不了人也就罢了。
伊水柔力道轻柔的摁着她的肩让她坐下,“放心吧,我已是让你爹不必下那些调味的油盐,只把鸡肉当归黄芪统统下到锅里炖,一定比昨日的好喝。”
是么,即便闻着味道算是正常,却还是不能放心。真想一会等伊水柔走了,直接倒到外头湮灭证据。“娘,你二十年来都吃爹做的饭菜亏得你没有骨瘦嶙峋面无血色。”
“那你和北望也吃了十几年了,不也一样健健康康。可见你爹做的饭菜味道虽不好,对身子是有益无害。”她主动给伊寒江舀了一碗,用勺子撇开了油,吹了吹,“你要多吃些,生孩子时才会有力气,就当为孩子忍一忍。”
伊寒江舀了碗里的一块带肉的鸡骨头扔到地上,狗儿凑过来嗅了嗅,咬了一口便当视而不见了。伊寒江叹道,“它比我好,不到快饿死时是宁可不吃。”
伊水柔扭头对阿翠珑道,“我房里有几颗糖浸的梅子,吃起来又酸又甜,阿翠珑你帮我去拿来。她还像个孩子,喝汤就和喝药似的,得用小吃来做饵哄她喝下。”
阿翠珑含笑离开。
伊水柔凝着她硕大的肚子,忧心忡忡,“你这是第一胎,你外公说或许会早产。你要多注意些,感觉不舒服立马就大喊,我就会过来了。”
伊寒江嗯了一声,她的小屋与父母的屋舍彼此独立又是挨近相互照应。她轻抚着肚子,这几日明显感觉到孩子动得少了,也预感他有可能会提前出生。“只可惜孩子出来时,故渊不在。不能第一个抱到自己的孩子了。”
“我知道你想念故渊,你先宽心把孩子生下再做好月子,到时我会想办法把你放下山。”伊水柔少有的板起脸,认真的叮嘱,不这般就怕伊寒江不上心。“我可不许你怀着孩子还胡思乱想,谋着怎么骗过你外公回皇都。女人生孩子不是小事,若是哪个环节出问题,或许会落下病根,不要拿自己的健康来玩笑。”
伊寒江倾身抱住伊水柔,感激母爱如春风化雨总将她与北望搁在心里首位,“我知道了,娘。我也要做娘了啊,有个健康的身子才能好好照顾孩子。我会听话,什么事都等做完月子再说。”
伊水柔轻轻拍着她的背,欣慰道,“你懂事了就好。那时你外公把你押回家里,我见你一脸不驯,就怕你不会想。北望既是在王府里,会帮你好好照看故渊的。”
她懊悔,盯着窗外幽绿的翠竹,“早知道会被外公抓回来,最后就不该和他吵架。”
伊水柔却是信冥冥中有注定,“你若不是负气出走,孔家可就要遭殃了。”她笑道,“夫妻吵架,床头打架床尾和。再见时和故渊先低个头就好了,他定然不会再跟你计较。”
阿翠珑取来梅子,伊寒江只当是喝苦药一脸的忍耐一口把那鸡汤喝光,捻过一颗梅子含在嘴来,冲淡那汤水的怪味
下过了雨外头的地面泥泞,她足下穿着绣鞋,却是因为面料轻薄太过柔软舒适紧贴着玉足,才踩出去一会就沾满了泥巴,鞋面绣着的淡黄的水仙也被甩起的污水染了色,认不出了模样。
屋外的秋千架被雨水打湿,她扔了块布抹干坐了上去。隐石的轻功了得,仿佛只是眨眼间便是来到她背后。伊寒江笑道,“放心吧,隐石叔我只打算这么坐着而已。”
即便要带着孩子荡秋千,那应该也是几年后的事。而她现在可不会冒着动胎气的风险任意妄为。
隐石道,“若只是想坐着,回房也可以。”
她两手抓着秋千的绳子,有冰凉舒服的湿意贴上她的手心,“屋里实在是闷,我就坐那么一会,要是你发现我不听话,你尽管去找我外公和爹娘治我。”
她自然知道伊世仇炼药时是谁也不许打扰的。而她也真没动什么歪心思,就只是单纯的想坐一坐这秋千。这架秋千与王府那架是一模一样,人坐在上头虽是是悬空,心却格外踏实安稳。
她装出落落寡欢的模样,“隐石叔,我总记着以前和你去猎兔子,你看,北望也不在,我想找个人拌嘴都难。”
隐石沉默,亲眼看着她长大,怎么会不清楚她一刻也静不住,为了孩子回来三个月,便像是坐足了三个月的牢困在屋里,不是吃就是睡,的确难为她了,便顺着她意思让她坐一会。
有个人拉着骡子驮着好几袋东西经过她的小屋,大白天还披着黑色的斗篷异常扎眼,他听到了声音扯下帽子扭头看来,却是因为伊寒江仿若葫芦形状遮不住的形体而瞠目结舌。
伊寒江回了一个懒散的反应,掐指一算,原来是时间到了,难怪,难怪他会出现。
伊世仇隐居避世几十年,不想外人打扰特意选了这座十分符合他大魔头的神秘和诡异的深山来安居,这山草药丰富柴木也不匮乏,更不论翠微关上近,瀑布林梢悬,景致也是怡人,却是从不敢有人上山采药砍柴浏览景色。
就因为山脚一带晨间和傍晚都会弥漫有毒的雾气,常人闻几口便会一命呜呼,又是有吃人的豺狼和虎豹出没,夜里风急,风生万壑振空林仿若龙吟,又加狼吼虎啸,十分骇人。
附近有人烟的地方只当这是魔域,自然不敢靠近。
要想平安上来若没有通天的本事,就只能依赖伊世仇给的解毒药和毒粉,避过毒雾和虎狼,就如当初她撒了粉末驱散狼群一样。
她邪笑,“这么快又到了你来领毒药的时候了,这一回又是要朝里哪个不长眼得罪了你的大臣死得不明不白呢,表哥?”
卷三缘深第二章 回到南蛮(二)
卓耶嘛把骡子绑在门口,雨后泥土湿软,那骡子的蹄在地面印出一个几寸深的印子,可见身上的负荷有多重。它懒洋洋的低头去咬她门边的野草咀嚼,卓耶嘛卸下三包皮袋,里头因为被塞满以至被撑得鼓胀宛若檐上悬着的水滴状。
他边看着伊寒江边走近,口气愕然,“水姨只说你下山去了,你是去嫁人了?”
他把东西转交给隐石。隐石打开其中一包,取出一颗红玛瑙看了成色,这才又扔回皮袋中去,继续盯着伊寒江。伊寒江笑道,“隐石叔,我和你保证,你先去把东西放好了,我会乖乖回房,不会让你为难。”
隐石想了一会,才提起那几包东西走了。
卓耶嘛走过来一手抓住那秋千的绳子,挡在她视线,居高临下睨着她,又问一遍,“所以你真是去嫁人了?你外公许的?”
她可不习惯仰视别人,只因为有种低人一等的感觉。她站起身与他平时。他左耳戴着一枚不大的蓝宝石耳饰,剔透得如天空般广阔的蔚蓝色而不带杂质。伊寒江笑道,“他不许我就不能嫁了么。”
卓耶嘛环视四周,想看她男人是否在附近,“皇亲贵族还是平民百姓?”
她拂袖要走,“我爹娘都不管我了,关你什么事。”
他紧跟在她身后,“怎么不关我事,好歹你也叫我表哥。何况自从你十五后,我年年上山都有意给你介绍匹配的男子,你把他们贬得一文不值,我是好奇能摘下你这朵带刺的蔷薇会是怎么样的英雄豪杰。”
她停下脚步转身看他,她这个表哥有一双如鹰般精明的眼,飞翔在高空上即便是隔着千里也能精准的捕捉到他想要的猎物,自有他心中的算计。
她啐了一口。“你非要我说的这般直白么。等你家那位早登极乐,他与外公的约便是一笔勾销,你不过是怕从此再没有人扶持你,那么你到手的一切便会岌岌可危。才会这般热心的要促成我的婚事,最好是能嫁给你的亲信爱将,好继续再利用我。”
清风送爽把她的揣度一字不漏也送到他耳中,他大笑,被风吹起的斗篷抖动着波浪露出腰间的弯刀,“你是女中豪杰,本来就该和真英雄大丈夫匹配。即便我是存了私心。但我敢发誓,给你找的对象可都是百里挑一的。”
她皮笑肉不笑呵呵了两声,“反正没了我。你还有一个伊北望可以打主意。”
“他不也下山了么,如今在哪我都不知道,我又怎么打他的主意。”他看着伊寒江“目中无人”一般要回房,走到房门口低头瞧一眼带泥的鞋子,便干脆脱了赤着脚踩在一张羊毛带团花图案的地毯上。
他走到窗口。两手搁在窗框上,悠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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