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毅这就要走了?孤就不送你了。”
赵弘毅在嗓子眼里哼了一声,转身就要出去,眼光又流连在小皇子脸上,想了一下从腰上摘下一样东西递给小太监,“这是我卖货掏弄来的,送你们小皇子,不想要就扔了。”
小太监连忙看着太子,太子点点头,赵弘毅大步离去。
赵弘毅心里就像堵了一团乱麻,他想起他最初见过的慎哥儿,比小皇子略大,燕慈王府的酒宴上当众立誓,那时候他十一二岁,眼睛里看的是比他大的少年,他不会找小孩子玩,后来也不过一两年的功夫,他们都是大皇子的伴读,于是他们就熟悉了。
赵弘毅有些想不起来李玉沁的模样了。
他还清晰的记得慎哥儿,慎哥儿就是扎在他心里头的一根刺,扎的太深,拔不出来了,刺烂在肉里面了,他被周蕴摆了一道,也是他太蠢,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赵弘毅无声的笑了,现在是他不给周蕴好脸,周蕴根本就不在乎吧。
周蕴还搭理他做什么呢,派人救了他娘,送给他一副挑担,他干脆当了货郎,走街串巷的卖货,他当货郎也能养活他娘。
小皇子看着太子,“爹爹刚才那个人是谁?”
“他啊,他是一个货郎,一个卖货的。”
“那人眼睛好亮,他好吓人。”
周蕴摆弄着赵弘毅送给小皇子的戳子若有所思,戳子上是锈迹斑斑的黄绿铜锈,雕刻的是古篆,蘸了印沁泥扣在纸上,纸上就有了清晰的“日入千担”几个字。
周蕴心里一动,吩咐了一声摆驾,小皇子就知道过去看皇爷爷了,连忙伸手等着小太监服侍,穿了厚厚的貂皮斗篷,和周蕴坐一辆龙辇,皇帝身体虚弱,带不了小皇孙了,就由太子带着,让小皇孙跟在一旁听政。
皇帝见了太子冷哼一声,“赵弘毅走了?”
周蕴弯了嘴角一笑,“也算有些收获,赵弘毅送给青钰一个小戳。”
“你还敢让青钰见他,你、你真不让朕省心。”
皇帝连连气喘,拉了小青钰上下打量着,好像被赵弘毅看一眼,青钰就少块肉,周蕴笑着递过那张纸,“爹爹见过这个戳记没有?”
皇帝接过来沉思,“似乎在哪儿见过呢?”
周蕴一个眼色,皇后带着青钰出去了,寝殿里没了人,“爹爹只管往二十六七年前想。”
皇帝猛然间坐起来,“九江密帐!快给朕拿过来。”
皇帝想起来那几样东西是他亲自收着的,忙扶着太子站起来,踉跄了两下,太子伸手扶住了,皇帝腿上浮肿,走起路来都费劲了,亲自打开多宝阁,收了多年的账本,一股子霉味,扉页不起眼的地方果然有这个戳记。
皇帝的手都有些抖了,咬着牙问道,“赵弘毅送过来的?果然是他们赵家,朕该把他们家挫骨扬灰!”
周蕴扶着皇帝坐下来,“儿子不是这么想的,赵弘毅说这是他卖货的时候收来的,他说的也许是假,儿子觉得没必要,他也许真的是无意中得来的。”
皇帝指着周蕴还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皇帝的思维明显跟不上。
“赵弘毅身边一直没断了人跟着,儿子再往他身边加派人手,这戳子若是赵家的总有个头绪在,若不是赵家的,背后的水可就太深了。”
皇帝脸上的皱纹都深了几分,他跟背后的势力打了一辈子交道,怀疑过宝音亲王,怀疑过赵家,到底也没落到实处,皇帝又怎么会放心了。
“你传陆禀过来,这件事交给他。”
“儿子这就安排去,赵弘毅那里也加派人手,爹爹只管放心就是了。”
皇帝揉了揉两条发木的腿,叹了口气,他老了。
这戳子不能给了小皇孙,皇帝亲自收起来,又询问太后的病,眼看就要过年,太后可千万别晦气了,周蕴也找了太医叮嘱过,心里都是这样想的,太后想见赵弘毅,太子上报了皇帝特批,满足了太后的心愿。
太后还是没挺过来,几天之后,薨了。
宫里忙着治丧,都城中有爵位的诰命夫人按品大妆,都到皇陵送灵去,寒冬腊月的,滴水成冰,老太后老人家临走也折腾一回人。
皇帝有恙在身,太监搀扶着到太后的灵前恸哭,太子跪请皇帝回宫,皇帝佯怒,太子再次跪请,太医陈说厉害,哀求皇帝以天下为重,皇帝不得己方才罢了,太子担心皇帝的身体,命小皇孙留在皇帝身边侍疾,皇后、太子妃哭灵尽孝。
貂皮大氅也没办法穿在里面,太子年轻还不觉得什么,皇后、太子妃早禁不住了,还有那些诰命夫人,一个个冻得脸色发青,依着时辰哭灵,好容易挨过七天,送灵也得十天半个月的,这个年都不用过了。
皇后、太子妃又冻又累了好几天,都脱了一层皮,总算完成任务回来了,皇后在心里庆幸皇帝病了,小皇孙有理由留下来,要不然这么点的小孩子怎么得了,前朝又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一个孝字大于天,皇家尤其讲究这样的体面。
皇帝到底吹了冷风,病得就起不来了,皇后带着妃子们侍疾,太子妃亲自煎药,百姓守着国丧,就连腥荤都得偷偷吃了。
陆禀终于从他隐居的乡下赶来,皇帝屏退了众人,秘密的会见陆大人。(未完待续。。)
ps: 按古代计算年龄的方法,小皇子七岁,(实际上五周岁。)
第二百九十七章 探望
能做个隐士是极好的,若被迫隐居,那就很没有意思了。
陆禀接到传召,安顿了妻子,很快就从他隐身的龙须沟里出来,赶了两天三夜的路,终于到了都城,离开都城七年了,离开暗云卫也有三年,陆大人傍晚时分进的城,见到了他想念已久的太子,殿下如今是弱冠之年,正眉眼含笑的看着他。
陆禀哽咽的跪下来磕头。
周蕴笑着扶起他,“陆大人不要做了磕头虫。”
殿下长大了,哪里都好,就是有点娘娘腔,太他妈的好看了,大眼睛还双眼皮,连眼睫毛都是翘翘的,像两把小刷子撩人的心扉,红润饱满的唇,比小姑娘还要白的皮肤,陆禀要不是知道小殿下从小习武,一肚子的鬼心眼,也得被他这张脸蛋骗了。
都城里谁不说太子天性纯良?外表真的很重要。
想起小殿下蔫坏,陆禀眼里就有了笑影子。
周蕴和他寒暄几句,安排了通道,陆禀来到紫宸宫秘密面君。
几年不见,皇帝显得苍老,还不到四十岁,鬓边以见二白,陆禀跪下来磕头,皇帝见了他很是感慨,能让皇帝相信的人不多,陆禀很忠心。
君臣一番密谈,陆禀看了九江密帐上的戳记,又看了小戳,激动的说,“陛下该抓人啊,赵弘毅就该抓起来严加审讯,臣亲自审问他,总要审出个结果来。”
皇帝沉吟着,“这件事你听太子安排。”
陆禀答应下来。又忍不住说道,“太子仁慈,臣怕纵虎归山。”
“天下都由太子管了,这等事也听太子的吩咐,朕老了,召陆卿过来就是要把太子托付给你,你尽心的辅佐,全了这份君臣之义。”
陆禀磕头流泪,周蕴扶起陆禀,“陆卿还到暗云卫。孤单给你设一个官职。在稽查、刑侦、审理、诏狱四司之下,你担任评判怎么样?若有案件,他们四司全力配合你。”
陆禀官越当越小,这回混到老部下手下了。他早年的手段太残暴。朝臣心里不服。手上的冤案太多,皇帝父子还肯用他,“臣愿意为殿下鞠躬尽瘁。”
皇帝把以往的资料都交给太子。皇帝精力不足,实在操心不起了。
周蕴看着皇帝笑道,“儿臣始终觉得,这股蛰伏的势力不是赵家,赵家走私黄金,私藏武器,蓄养私兵,他们家有不臣之心,不过他们家若真的有这么大能量,爹爹如何能安坐宝座二十余年?赵家倾倒得实在太快了。”
都城乱了一夜,唐家坊子焚烧殆尽,军队一出,博望侯的乌合之众就土崩瓦解了,如何像精心密谋二三十年的样子。
“儿臣要夜访赵弘毅,问问戳子的真正来历。”
皇帝一听就急了,连连咳嗽起来,伸手指着儿子。
周蕴帮他抚背,放缓了声音,“儿子前几天就打定了这主意,等着陆大人呢,陆大人一身功夫,爹爹有什么不放心的?赵弘毅的性子是宁折不弯的,陆大人问他,赵弘毅什么也不会说,这等机密不能交给别人,儿子和他还有两分交情,也许他肯说几分真话,爹爹就让儿子出去一回,有陆大人在,必定会护得儿子周全。”
周蕴军国大事上完全可以做主,出行这等小事却必须得皇帝点头。
皇帝还在犹豫,实在不放心皇儿的安危。
“陆大人刚刚回来,连暗云卫也不知道呢,赵弘毅如何知道了?儿臣给他来个错手不及,今夜带了人过去,问几句话也就回来了。”
皇帝看着陆禀,陆禀跪下来说道,“臣会护得殿下周全。”
皇帝终于点头了,这件事关系重大,若能把赵弘毅抓起来倒还好办了。
周蕴调集了五十名亲兵同去,一行人等来到赵家住的小院落,暗云卫人马分散开来,八个方位都有人把守,陆禀上前叩门。
赵家没有资格参加太后的葬礼,倒还省得挨冻了,屋子里点了铜油灯,昏黄的灯光,满屋子劣质灯油的气味,赵家母子正在吃饭,大冬天的哪有菜蔬,桌子上一碟子辣脚子姜,吃的是糙米饭。
赵弘毅吃惊的把赵夫人护在身后。
周蕴含笑作揖,“伯母身子怎么样呢?小可今夜无事,过来看看伯母。”
赵夫人见惯风浪的,脸上神色未变,“民妇拜见太子。”
暗云卫的小旗搬进来两个麻袋,还有几个食盒,若干东西没处放,都放到地上了。
“小可也没什么可送的,送两袋子米粮,弘毅兄也能少些辛苦,这里还有些药材,还有宫里做的点心,也有赵夫人喜欢的油酥千层卷。”
小旗搬了把椅子放到当中,还给铺上了老虎皮,周蕴坐下来笑了,“给赵夫人看座。”
赵夫人谢过太子坐在下首,心里自有一番惊疑,看太子神态平和,又送来许多东西,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就怕黄鼠狼给鸡拜年,很怕太子对儿子不利了。
赵弘毅见了这等局面,不甘心也得跪下来,“不知道太子有什么吩咐?”
“弘毅兄快起来,今夜只论兄弟情义,我过来看看你。”
谁还稀罕跪你,赵弘毅站在赵夫人身边,与陆禀遥遥相对,屋子里多一把椅子也没有,多一个人也站不开身了,小旗都退出去吹冷风去了。
“孤听章锦恭说过,赵家族亲抢了房舍,你母子只有这方寸之地容身了。”
赵夫人淡淡一笑,“赵家罪孽深重,能有片瓦容身,都是朝廷恩德。”
屋子里窄小,赵夫人穿了狗皮筒子暖身,淡淡的笑着,神态间不卑不亢,赵弘毅短衣短裤的货郎打扮,眉宇间深藏了那份坚韧。
周蕴手心里是那枚小戳,“这是弘毅兄送给小皇孙的,不知弘毅兄从哪里得来的?”
赵弘毅看过来,这有什么问题吗?周蕴这般重视,赵弘毅隐约觉得不对了。
“原来是这个戳子啊,殿下也知道,草民挑着担子到处走,卖些货物,也收一些东西,这小戳还是两年前在前门胡同那一带收来的,草民挑着担子,见上面刻着日入千担,觉得是个好彩头了,这才挂在身上,莫非这戳子也犯了忌讳?”
陆禀一声怒喝,“赵弘毅你还不老实?这戳子是你赵家的不是?”
赵弘毅惫懒的一笑,“是我赵家的又如何了?赵家几宗大罪,多一桩也没什么。”
赵夫人很怕儿子造次了,刚张嘴出声就被陆禀打断了,“娘们兮兮的不许打岔,赵弘毅你给老子老实交代了,”
“好了,别吵了,陆禀你是不是热了?要不你先到外面凉快一会?”
周蕴看着赵夫人笑道,“陆大人小孩子脾气,夫人不要和他一般见识才好。”
陆禀歪了歪嘴,眼睛也有点斜了,脸涨得通红,殿下不许他说,他只好把嘴巴闭紧了,怒气冲冲瞪着赵弘毅,赵弘毅懒得看他,低眉顺眼的低了头。
就听周蕴问道,“弘毅,这戳子是哪户人家卖给你的?”
“草民还真不记得了,草民记性不大好。”
周蕴笑道,“你刚才还说前门胡同。”
“前门胡同那一片可就大了,草民隔三差五过去,大姑娘小媳妇争抢着买丝线。”
陆禀又要发火,周蕴站起来笑了,“弘毅不瞒你说,这戳子涉及一个案子,我这才过来了问问你,你仔细想一想,想起什么了告诉章锦恭一声。”
陆禀瞪着赵弘毅,那眼睛就像要吃了人。
“弘毅,我要走了,你不用送我。”
周蕴迈步出去了,带着一干人等走的干净。
屋子里母子俩面面相觑,饭菜都冷了,也没心思吃了,赵夫人仔细倾听一下,确定了外面没人,压低了声音,“他们什么意思?你怎么招惹了他们?”
赵弘毅心里一阵懊恼,那是他无意中得来的,他看工艺还好,这等青铜印章不是等闲人能拥有的,他想碰到识货的卖个好价钱,换点口粮,才一直带在身上,见到周蕴的儿子,鬼使神差的就掏出来了。
他算哪门子的长辈了,赵弘毅真想扇自己几个耳光子。
赵弘毅一夜没睡好,好容易天亮了,他开始翻看周蕴送来的东西,两大麻袋粳米,也有二百来斤了,够娘吃几个月了,他吃糙米就好了,还有几样药材,两坛子点心,他不能拒绝这份施舍,他不忍心娘跟着他受苦。
赵弘毅眼窝红了,娘跟着他过这样的清苦日子,是他不孝。
赵夫人说道,“这些东西都分送了穷人吧。”
“我知道娘是怕我委屈了,儿子没什么好委屈的,有了这些儿子还少受点累,也能有些功夫陪陪娘。”
“你连弘韬送来的接济都不肯要了,紫胤想帮帮你,你也倔强的不肯要,周蕴的东西我们就更不能要了。”
“弘韬和紫胤的还真的不能要,也省的连累他们,这份情儿子记在心里呢,货郎担子是周蕴派人送来的,他想要磋磨我,我偏偏不在乎了,他的东西照单全收。”
赵夫人掉了眼泪,又笑了,她有一个好儿子。
再冷的冬天也有太阳,外面又是凛冽的寒风,赵弘毅没有本钱,他舍得花力气,砍了许多柴禾,屋子里烧的很暖和,今天就不出去了,赵弘毅沉思起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八章 君恩
赵家门前有个卖糖炒栗子的,还有卖各种吃食的,几年下来这暗也就透了明,不独赵家人知道,附近的住户也知道,这两天却又不同,赵家门口的看守多了,赵弘毅一连两天都没出去,第三天是个大冷天,连外地水缸里都冻了一层厚冰,赵弘毅把狗皮袄穿上,浑身上下都收拾好了,看着赵夫人一笑,“娘,我出去遛狗。”
赵夫人一把拉住他,“你不要惹麻烦了。”
“娘只管放心,你儿子有分寸,出去试探一下,天黑就回来了。”
走街串巷的担着货郎担,看尽了世间百态,这几年赵弘毅更加深沉,周蕴这个举动让他觉得好笑,心里又有一丝狐疑,他真要做什么这几个人困不住他,他也不可能抛下老娘逃跑,周蕴这人心机深,他加派人手是为了哪般。
赵弘毅挑着担子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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