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行动听指挥,缴获要归公,这两条大当家还是觉得不错的,但听到什么说话要和气,买卖要公平,不拿百姓一针一线的,几乎连王驹在内,都要气得爆血管了。对听者的反应,胡仁装作混然不觉,从头到尾把十一条说完,然后道:“如果你们山寨可以守我师门的几条规范,或者说,以后可以让我按这几条规范来整顿山寨,那么我来当个小喽罗也行”
王驹打断他说:“胡兄,你,你可知我等是做什么营生的?天下之间,有这样的土匪?就是评书里的梁山泊,也套不上你这十一条啊!”大当家场面话都懒说了,直接一挥手,就要让三当家把胡仁哄出去。
胡仁笑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难道,没有别的法子来给山寨一个交代吗?”
“行,你他妈的留下一只手!”
“把快马林三灭了。”
“你让陈财主给赎金不就完了?这本不是你的事。”
大当家三当家和王驹,不约而同回答了起来,要胡仁留下一只手的,是快被气疯的大当家,劝胡仁叫陈财主给钱的,当然就是王驹了。而提出灭了快马林三的,却是始终阴沉得脸的三当家。
大当家抚着脸上那道明显是马刀留下的伤疤,一拍大腿喝道:“中!给你三天,你把快马林三灭了也行!”
“荒唐!”王驹盯了三当家一眼,整个山寨一两百人都没能把林三怎么了,胡仁武功再高,也不见得比一两百人一起上强。
三当家并没有回避王驹的眼光,仍是那么阴阳怪气地挤出一句话回敬王驹:“胳膊朝哪拐?”
再一次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胡仁痛快的答应了这个要求。
但胡仁提出要求,除了这几天山寨的人不许离开以防走了风声,还要山寨的铁匠给打造几件称手的兵刃,这些还好说,他还要向山寨借些火铳和火药,王驹苦着脸说火药倒有不少,三眼铳却只有七八把,要是人手两把三眼铳,早就称霸方圆百里了,大当家和三当家交换了一下眼神,马上表示三眼铳不能借给胡仁,因为一把三眼铳可是值不下五十两黄金,他们料定胡仁是有去无回的,当然不舍得浪费这么些来之不易的火器。
胡仁也燥了,当场就吼道:“他妈的你们想叫我赤手空拳去把他们干掉?我要有这能耐,我不如现在就把这里扫平,还交代个屁啊!好象这鸡巴事最后就我一个人得利一样!”
大当家给他一吼,又摸到脸上那道偷袭林三时被林三的快刀削到的伤痕,想想要真能灭了林三,那可比绑个肉票划得来,瞧胡仁那样子,好似还真有点儿把握,就挥手止要说话的三当家,对胡仁说:“行,别说我们不仗义,库房有一些火绳枪,你选几把好的去使,这事要成了,当我送你”
“不过话说在前头,这事要不成,你要不能把枪送回来,我们可就按一把一百两和陈财主算帐,反正他儿子是你徒弟,代你还债也是天经地义,我先和你说清楚,别说害你身后还背个骂名。”三当家实在不甘寂寞,又给加了这一条。
胡仁要的兵刃,山寨里的铁匠几下功夫就打好了,没有人知道这兵刃叫什么名字,十来片小铁片,几件铁器打好又用牛皮筋混头发的绳子绑起来,说是兵器,其实更象几张铁凳子。有好奇的、或是三当家指使的喽罗去问胡仁,胡仁倒也干脆:“你跟我一块去把林三干掉,不就知道这兵器怎么用了?”
谁都知道胡仁这趟是去无回的勾当,就是愣头青也不会跟着去的了。除此以外,胡仁在库房弄了二十多把火绳枪出来,一把一把的试射,边上的土匪都在猜测难道这家伙一人能使十几把火绳枪?有人把这事去问了山寨里最精通火器的王驹,王驹苦思了半晌,终于想了出来:“去时先一路把火绳枪逐一藏匿好,撤退时,每过一处便取一支出来,省了装药。”
有好事者把王驹这话传给胡仁,胡仁吓了一跳,这可是二十世纪末电影里小马哥的桥段,没想到一百多年前的王驹也想出这主意。但胡仁摇摇头笑了,因为如果这些火绳枪拿用这样用,那真给三当家说中了:身后还背个骂名。
不过胡仁还是很感激王驹,如果不是王驹送了他那把弗格森后装遂发枪,恐怕这个作战计划要麻烦一百倍。关键不是于枪,在于子弹,又或者说,不在于子弹,在于那些王驹没动过的原装火药纸筒。
中国的火器落后于西方,是在黑火药年代就存在的问题,而落后的根本,就在于装药的量。但西人不论卖什么火器来,都不会提出装药量的问题。王驹不知从哪走狗粪运弄来这把原装后装线膛遂发枪和原装纸筒火药,又算上天关照胡仁,这都是前装枪的年头,王驹开始不会摆弄后装枪,后来弄清了,又兼发现是线膛,精于火器的王驹就认为气密性不过关,而且子弹用通条还捅不进去,又认为是西夷的次品,所以到手大半年还没用过,最终便宜了胡仁。
胡仁就用一个后装枪的原装火药纸筒,做为度量工具,通过试射,大概估算出,按山寨所能提供的火药,那二十来把火绳枪的装药分别从一个半纸筒到两纸筒不等,可以接近最佳效果。胡仁选了十六把装药份量相差不致太大的火绳枪,找了小刀,就窝王驹房里,一个个的修那把后装遂发枪的枪弹。
王驹一见,心凉了半截,这位胡兄,瞧这样子恐怕不太精通火器,因为王驹认为西人这种枪,明显是次品,枪膛有隙的,所以气密性不好,铅弹专门造得大了些,采取过盈配合来保证气密,胡仁为了装弹方便,用小刀把铅弹刮小,这哪里还能打得远?
不过大当家三当家却怕王驹私自放了胡仁或是借了三眼铳给他,早已以“王驹和胡仁 是义兄弟”要避嫌为名,让几个心腹把王驹看实了,王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一个小喽罗把自己的想法传给胡仁,这时已是第二天下午。胡仁指着一桌上已修好几十个铅弹,苦着脸对那喽罗说:“你咋不早来些?”
等人走后,胡仁捧腹大笑,心想我要这么个水平,我还叫未来人?他早就把铅弹修小之后,再让山上的铁匠淋了层铁水在铅丸上,然后再精加工。
吃晚饭时,送酒肉来的喽罗发现胡仁不见了,房里的十六把火绳枪、火药、铅弹都不见了,大当家开始以为胡仁还在山上,直到值勤的喽罗回来吃饭,说下午胡仁就骑了一匹马,牵着两匹马大摇大摆走了,才大吃一惊。闻知这消息,饶是王驹,也是混身发抖,把侄儿托付给胡仁,王驹也是知道王根有自保之能才敢这么做,别人以为他和胡仁是结义兄弟,其实也不过是不打不相识,刚刚认识的朋友。
王驹强打精神问那喽罗:“你怎地不问胡爷做什么去了?”
“我没问他先和我说了,说是兵刃打好,要去履行给大当家的诺言,还下马和我们抽了一会水烟筒才走,胡爷临走时还说是等平了林三,如果找到南洋烟丝送我一包呢!”那值勤喽罗还沉溺于胡仁对他的诺言里。
王驹连牙关都打战了:“你就信胡爷能平了林三?”
“能!我见他走时那精气神,就和我没落草时,当屠夫时去杀只猪的感觉。”喽罗倒是对胡仁有信心。
三当家低声交代了一个心腹几句,又挥手让那喽罗也出去,就蹲在登子上,一言不发抽旱烟。大当家扯着胡子喝闷酒,喝到第三碗,闷声闷气说:“娘的,这家伙不会卷了我们十六条火铳去投林三吧?”这时聚义厅外快马奔到,喽罗滚身下马冲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派他出去赶胡仁的三当家摇了摇头。
三当家一拍大腿,指着王驹道:“二哥,你可误了我们大伙啊!”
王驹满脸通红,一时也不知如何分辩,要知这火绳枪虽说发射时间颇长,但比三眼铳可是打得远多了,能打个六七十步,用来居高临下守山寨,却是一件利器,现在乾隆爷在位,火器是禁止在民间流传,这库里几十多把火绳枪,还是他们三个的祖先当年在祖大寿将军麾下管火器,不愿降清,带着来到这里占山为王的。
三眼铳倒还好说,只要找洋人传教士,反正王驹和京城一个黄头发蓝眼珠的洋鬼子挺熟的,下点血本就可以买回来,火绳枪可不同,这么长一把家伙,首先洋人没法带过来,其次自己造工艺不过关,要知道造火绳枪鸟铳可不是打把大刀片儿的活,王驹不是没试过去抢铁匠上山,但民间禁火器,久了铁匠自然也就没处学这手艺了,造出来不是炸膛就是射程还不如三眼铳○1。
大当家倒还有点气度,摆手道:“老三别咋呼了,这事不赖老二,是我答应让他选火铳的。再说,本来不就要叫他去干掉林三吗?人家不是也去了,你别难为老二,把小的们点好了,打起精神,万一姓胡的失陷在林三窝里,供出咱们来”
三当家只觉手脚冰冷,不过这时也不好多说什么,希望胡仁真的是去打林三吧。
○1。作者注:其实明英宗正统十四年,也就是公元1449年左右,已能造七眼铳十眼铳等,但清禁火器,民间掌握的工艺自然落后。
第一卷 十年 第七章 善攻
月上梢头,星光稀疏,有蝉鸣三两,狼牙坝不是水坝,是一座山,如狼牙般的群山在月下宛若镀上一度银色,显得寒气逼人,山峰锯齿狼牙,奇峰林立,气势磅薄,像一座森严古城堡、垛口连绵。影若将士扶望守城,严阵以待。相传夜间不可居东而望,否则必有小儿夜啼、成人梦魇滋生。只因月从西上,东面一片漆黑,更兼东面悬崖峭壁高达三四十米,夜色里狼牙坝宛如一头恶狼张大了口准备择人而噬。
放哨的喽罗正倚在崖边歪脖子树上,月光迎着那放哨的土匪的脸洒下,给他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虽说东面便是猿猴也难攀上,但向来信奉小心跑得万年船的林三,仍在这里放了一个岗哨。
喽罗虽是土匪,但不是一个普通的土匪,是一个会吟诗的土匪:“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嘿嘿,吹箫,爽!”诗人是不是处于他这种思想境界而写的这首流传千古的诗,或者已经无法考证。可以考证的是这个土匪再也不能进行意淫式的吟咏了,因为一把刺刀已切开他的喉管。
并没有流出太多的血。胡仁揉了一下有点酸痛的肱二头肌和腹肌,把刺刀在这喽罗身上擦了两下,收入鞘中。猿猴也爬不上的悬崖峭壁,或者在这个时代,的确是没有人可以爬得上。但偏偏在二十一世纪,就有一些人专门去练习爬这种悬崖峭壁,而一个曾经的狙击教官、特种兵,很难想像“攀登”这一课目不过关。犹其是胡仁服役时,中国的特种兵训练,还基本是属于“一根绳子一把刀”的年代。
快马林三昨天和大小老婆好一夜快活,他这两个老婆虽说是抢来的,但现在时间一久,也死心塌地的从了他了,林三醒来在小老婆莲蓉的大腿内侧摸了一把,却皱起了眉头,这个小婊子自从跟了自己,就天天练骑马舞刀,把混身的肌肉练得硬绷绷的,一点手感也没有!不过林三想,女人,再抢一个就是,有一个死心塌地跟自己的女人,会玩蹬底藏身,百步穿杨,也算对自己的安全多一分保障,这时大老婆桂花醒了,和水蛇一样缠在他身上,林三正想再续昨晚的云雨,但他已听到外面向这边跑过来的崽子的脚步声。
林三一把推开大老婆,套上裤子系好内缀十把薄刃匕首的宽腰带,把马刀佩上,十把匕首柄头系着的红绸就披在黑色宽腰带上,煞是威武。没等外面的人敲门就问:“什么事啊?”
“当家的,出大事了!死了九个弟兄!”
到了议事的大厅,几个头领都到齐了,死了九个崽子,林三咬牙切齿的问:“怎么死的?”
“全是抹脖子的啊!”管粮草的头领哭丧着脸说:“我们的粮草全完了!”
快马林三一把从腰间扯着一条红绸,甩手“唰”的一声,那粮台就捂着咽喉慢慢瘫了下去,在地上不停的抽搐,林三冷冷说:“你是粮草官,不杀你没法和弟兄们交代,你去吧,你家人我会帮你照顾的。”没有再去理那没死透的头领,林三问把兄弟方四:“没见起火啊?”
方四把九张铁打的、边缘锋利的黑色名片递给林三:“六个兄弟颈子被开了,插着这种小拜帖,还有三个被扭断颈子的,嘴里也叼着这种小拜帖。不过按我的观察,被挑开颈子兄弟,应该不是被这种拜帖致死的。就伤口来看,应该是刀。”
林三点了点头,这个方四是和他一块起局的九兄弟之一,不单手底下的功夫硬,脑子也清楚,林三说:“六个伤口都一样?”
“一样。”方四的话不多,他知道林三这么问的意思,普通的单刀,通常这么挑死一个人,刀尖被血一烫,就变形了,如果是一个人,那么前后伤口应该不一致,很难想象一个人带六把单刀。而如果是大刀,通常是用劈或砍,不会用这么刀尖挑,就算用大刀这么使,出来的伤口也不同,而短刀匕首,也不会用挑,是用捅。方四是忤作世家出身的,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如数家珍。
但他却没有想到,西人炼钢水平,此时早已超越华夏。
“粮草怎么失的?”
“引水湿了后墙,估计再用几张棉被蒙住后,砸开粮仓的后墙。”方四顿了顿感叹道:“天生神力啊!糯米糊的后墙,就这么让他砸开了,粮草全被推了下去。”粮仓为了安全,是建在绝崖边上的。
林三站了起来,不怒反笑:“他奶奶的,是高手啊!”
“是高手,如果昨晚上来的不超过四个人,那么起码两个一起上我就不是对手。”方四是个骄傲的人,但他不得不承认,杀了九个人不说,破开后墙再把几百担粮草推下去,得多大动静?硬没有让人发现,他自问是比不上的。
林三摇头说:“不,我不是指手上功夫,我指这伙人手段毒。没粮草我就要下山‘啃富’,他就可以在路上伏击我。这伙人,人数一定不多,要不昨晚就把整个山寨端了,但个个是高手。对了,你不要以为昨晚他们上来多少人,可能只是一个人!至于死了的兄弟颈上的刀口,如果他用的老毛子的还是日本鬼的小太刀,对了,黑衣大食不是有一种大马士革刀吗?一把就够了。”
“欺压乡里,为祸四邻,多行不义,天地恢恢。义勇军”林三捏着其中一张铁名片,读出上面的字,读完笑了起来:“一定人不多!可能只有两三人!阿贵,你选二十个崽子从后面绝崖绑着绳子下去,我把话搁在这里,谁他妈把对方干掉了,秧子房里那个小姑娘就归他了!外加十两黄金!”阿贵就是里四梁的水香,负责放哨设卡的,这次出了事,大当家毙了粮台,还以为下一个就是自己,现在居然没有向自己问责还开下赏金,阿贵应了一声,连忙就出去找人了。
方四没有说什么,他知道阿贵死定了,对方是高手,如果是三四个人,就瞄着下了崖的就放箭,那是死路一条;万一对方只是一个人,那是绝顶高手,那在下去的过程中,极少有植被的崖壁,崽子们也是活靶。
林三这时开口了:“老四,你找几个人,把两门毒虎炮还有那门佛朗机炮都搬到那崖边,就是下面打着的地方,等对方向阿贵他们下手,你找找那王八蛋藏在哪,给我往死里砸,他娘的义勇军,要他妈有二三十条人,昨晚老子都当快活鬼了!”
方四点了点头,那毒虎炮还好说,那门佛朗机炮和八个子炮是林三的宝贝来的,这次对方算是把林三逼急了。
胡仁当然并没有方四所想的天生神力,他上去不过想侦察地形,因为他准备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