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并州停留半日,百里西元做东招待他们用了丰盛的午饭,又重新上路。
见百里西元自然是那人的安排,否则半夏哪里敢自作主张?只是不知又有何用意。
过了并州之后,她的心情略有好转。
无聊之余,开始关注官道两侧的农田,干旱去得尚算及时,又有一场透雨,按说,及时返乡的灾民们应该有足够的时间种上冬小麦,可一路走来,仍是看到不少荒芜闲置的地块儿。
思量半晌,能让百姓空置地土的原因也许只一个:手中无粮种。
那么明年开春,这场天灾的后续效应会再一次显现:青黄不接时的百姓无粮可食,自然又会有流民产生。
这一路走得顺,车行得也快,腊月二十日便到了定远府,再往前百里就是京城地界。
离京愈来愈近,红姨与几个丫头的说话行事愈小心,生怕什么事招惹得小姐胡思乱想。
就连贺嬷嬷与春雨紫竹也克制住即将回京的喜悦。
除了小可小乐第一次出远门的惊讶欣喜,这一队人可以用寂寂无声来形容。
默默的行了三四日,在如血的冬日斜阳中,京城高大巍峨的城墙渐渐出现在视野之中,到了城门口,车子停下,青篱将车窗帘挑起一条细缝,城门外人流不息,或赶着车或挑着担子置办年货的百姓们,一脸的喜色。
“小姐,府里派人来接了。”
张贵的声音在车外响起,青篱将窗帘挑开,向前城门处描了一眼,一个胖胖的身影映入眼睑,不正是苏府的王总管么?
心中自嘲一笑,还当真够重视她的。
“跟他们说,我累了,直接回府罢。”
张贵应了一声,片刻便听见王总管与张贵的对话声隐隐从前面传来。
车子停了半柱香的功夫,又重新行驶起来。
马车到达苏府时,夕阳已沉,冬日的寒幕很快涌了上来,苏府大门上早已挂着红红的灯笼,彰显著节日的喜庆。
顺着侧门驶入院中,甫一停定,便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总算把二小姐盼到了。”
春雨上前将车帘挑了,笑道:“二小姐,老太太太太二太太派人侯着小姐呢。”
红姨几人率先下了马车,有人拿了脚凳上前,青篱扶着红姨的手走了下来,柳儿连忙上前将早已备好的披风替她系上。
微微夜色中的苏府与她走时似乎并无两样,转头扫视,将目光定向西北角的方向。
合儿心头一酸,上前扶着她,低低叫了一声:“小姐”
青篱将目光撤回,拍拍她的手,“我没事。”
朝着迎接的人群中,一个眼生的丫头的问道:“你就是婶娘跟前儿的夏雨?”
夏雨方才一言过后,见二小姐一无反应,二无笑意,冷冷淡淡的看着远处,略有尴尬,听见她问话,连忙上前行礼:“正是奴婢。二夫人派奴婢与侍书姐姐、紫梅姐姐一道来迎二小姐”
青篱看向紫梅与侍书,这二人她倒不是讨厌的,究竟是太太为了投她所好的特意安排呢,还是临时抓瞎碰了个巧。
向她们微一点头:“辛苦你们了。”
侍书笑着上前答话:“二小姐这话叫奴婢们可受不起。老太太太太二太太都盼二小姐盼得紧呢,这会都在慈宁堂等着呢”
紫梅也笑道:“可不,二少爷一个时辰的功夫打发人来瞧了好几回,紧盼着二小姐呢。”
她淡淡“嗯”了一声。
夏雨见她仍然一脸的淡然,甚于还挂上了几分冷色,以为她想到别处了,连忙又补充了一句:“老爷、二老爷也都在呢”
紫竹笑着上前:“你们几个见了二小姐都高兴傻了,外头风这么大,偏叫二小姐在这里受冻,叫老太太老爷太太二老爷二太太在屋里好等”
春雨也道:“就是呢,还不快请二小姐进去。”
青篱点头,转身朝着身后几人道:“今儿晚了,将车的东西都赶到我原来住的院子”
说到这里,她顿住,一时竟忘了原来的院子早被她一把火烧了。
紫竹笑着插话儿:“二小姐的院子早已修茸好了。”
“即如此,奶娘跟着我去见老太太,柳儿你们三个回去把咱们的物件归置归置”
说着转向王总管:“你给张贵与小可小乐、杨威安排个住处,要离我的院子近些。从此他们四人,一应的用度份例都由我来出,与府里头不相干,也只准他们办我的事儿!”
“可听清楚了?”
王总管片刻的迟疑,便听见一句淡淡的带着五分不悦的话。
连忙点头应下。现如今他只能应下,回头太太怎么说,他可不管。
许是里面人的得了消息,二门里传来一阵脚步人语声,还未等她转过身,便听见一个男童欣喜的叫道:“可是二堂姐到了?!”
随即便看到一个身着松绿锦袍的小公子,如飞一般朝着这边奔来。
青篱被这情形弄得莫名其妙,她确定这孩子的欣喜兴奋冲的不是她,难道是本尊?
不由暗替她庆幸,总算这个世上还有那么几个人如李姨娘一般在乎她看中她。
苏瑞飞奔过来,挤进人群,看到立在人群之中的身形偏瘦面目清冷淡然的少女,脚步一顿,停得太猛,他往前踉跄了两步,才站稳身形。
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将青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才不确定的问春雨:“这就是我二堂姐?”
青篱听出他言语之中带着浓浓的失望,不觉一笑,伏身略凑近一些,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期望的二堂姐是什么样的?”
苏瑞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你,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
也不怪这位小少爷吃惊,苏青篱这个死而复生,在苏府之中又有着诸多传说的人,在他心目中是一个神秘不可捉摸的存在。
他话音一落,周边几个丫头“吃吃吃”的笑将起来,春雨笑着对苏瑞道:“二少爷,这位就是你天天念天天盼的二堂姐。”
“见过大小姐,大少爷,三小姐”周边响起丫头们的声音。
青篱抬头望去,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身着与苏瑞同色的锦袍,只是头发束得整整齐齐,眉眼之间一片温和。
便知这少年是二老爷的大儿子苏鸣。
苏青筝与苏青婉跟在他身后,一年不见,苏青筝的个头似乎又高了些,依然是一身的红衫,许是太久没有见面,她行走之间略显局促
“二堂妹,路上走得可顺?”润朗的声音响起,打断她的观察。
青篱淡淡一笑:“有劳大堂兄垂询,走得极顺”言语之中是客套生疏,脸上的笑意是淡然疏离。
“那个”少年轻咳一声,“祖母还候着呢”
青篱点头,“这就过去,有劳大堂兄、大姐姐与二堂弟三妹妹前来相迎”
看向面露失望,仍处半呆愣状态的苏瑞,轻笑一声,“二堂弟不走么?”
“啊,走,走,这就走”苏瑞快速答道,连忙跑在众人的面前,率先进了二门。
鼻尖萦绕着冬日寒冷的气息,在最初的热闹寒暄过后,众人都息了声,静寂无声的向慈宁院方向而去。
苏瑞几次回头张望,看到都是白裘披风映衬下的清冷淡然面容,怎么也不能将她与想像中的女侠形象重合起来。
不由失望的叹了口气。
哎哟, 这章居然写了三个小时,还好,总算是写出来了,守信用两更。
另:感谢洛洛同学的粉红~~~~~~~~
3月7号仍打算更六千字,偶尽力不食言。谢谢亲的支持~~~~~~~~~~~~~~~
正文 第四十二章 见礼
第四十二章 见礼
第四十二章
通往慈宁堂的巷子两侧三步一只,五步一设的大红灯笼将微微夜色装点着,一路默默行过,不惹人注目的角落中总能看到几个人影晃动,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
行了约半刻钟,前面的灯火明亮处便是老太太的院子慈宁堂,苏鸣回头看了默行的少女一眼,似乎有话要说,但见她神色淡然,无一丝愧疚、不安、局促,嘴张了张,将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奴婢见过二小姐。”
慈宁院门口几个守门的婆子齐声行礼。
青篱“嗯”了一声,再无他话。
“快去告诉老太太,二小姐到了。”侍书一直随在青篱的左侧,一进院门便朝着一个小丫头吩咐。
她话音方落,门帘挑起,锦书笑道:“老太太已知道了,正等着呢,快请二小姐。”说着朝青篱行了礼:“奴婢见过二小姐!”
青篱仍然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听不出喜怒。苏鸣不由的皱了眉头,在青篱将要移步向慈宁堂走去时,他轻咳一声,低声道:“二堂妹,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青篱回头淡然一笑,“大堂兄这时候说的话定然是与我有益的,青篱怎能不听,但说无妨。”
几个丫头机警的散开,苏鸣压低声音道:“二堂妹离府的原由我也有所耳闻,知道是委屈了二堂妹,可如今即是回来了,前事能否不提?再者新年将至,总不好在这个时候惹祖母生气,人人都说家和万事兴,二堂妹也不想让旁人看我们苏府的笑话罢?”
青篱饶有兴致的看向他,“大堂兄的话我听明白了,可是我很好奇,大堂兄怎么会猜我要惹老太太生气?”
苏鸣被她问得一愣,难道说单看她无半分喜色的神情祖母定然是要生气的?
烛光下,她白晰的面容被渡上一层柔和红光,即便如此,仍然看不到半分的暖意,苏鸣嘴张了几张,却发现自己心中的大道理在此刻说出来显得分外可笑。
踟蹰半晌,才道:“我知道我的要求过份了,二堂妹心里有天大的委屈,可可,我做为苏府的长孙唉,若当时我在就好了”
那句“苏府的长孙”让青篱微微一愣,不过才十五六的少年,便已知自己肩上的责任,倒真是难得。
而后面那句话,也让她心中一暖。
想到这里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大堂兄所言极是。我知道了。”
说完便带着红姨进入慈宁堂。苏鸣一愣,拉了苏瑞,连忙快步跟上。
侍书与锦书随后跟了进去。
春雨夏雨紫竹紫梅几人静立在门外,几目相对,均是一副谨慎小心的模样。
一股暖意迎面扑来,屋内还有她熟悉的气息,青篱缓缓走近,屈身行礼:“见过老太太。”
苏鸣眉头大皱,祖母也不喊一声,礼行也得这般敷衍,除了神色没有方才那般冰冷,这就是她知道了?若是不知道该如何?此时他可顾不得多想,眼见苏老太太要发怒,连忙上前道:“祖母息怒,二妹妹知道错了。”
又偷偷扯了扯苏瑞的衣角,给他使了个眼色,苏瑞眼睛一转,扑上前去,清脆的声音响起,“祖母,二姐姐真的知道错了,祖母别生气了。”
苏老爷连忙站起身子,赔笑道:“篱儿不懂事,让母亲担心了,现在她总算是平安的回来了,母亲该高兴才是。”
老太太神色微缓,轻哼一声:“你们一个个都替她求情,我若再责罚她,倒显得我这个祖母太过苛责了。罢了,你起身吧。”
二夫人方氏连忙站起笑道:“母亲虽然嘴上不说,媳妇可是知道您是心疼篱儿,舍不得罚她。”
说着走到青篱身边儿拉了她的手,上上下下看了,眼圈微红,强笑着说:“你说说你这个孩子,这么柔弱的模样,倒生了贪玩的性子,只顾着自己在外面玩的高兴,倒忘了家里还有一堆人担心着呢。”
青篱闻言抬起头,正好对上她微红的双眼,心中一暖,扯出一丝笑意:“婶娘教训的是,篱儿记下了。”
苏二老爷在一旁轻咳一声,方氏醒过神来,自嘲笑道:“看我,高兴糊涂了,篱儿,快见过你父亲母亲”
青篱转向苏老爷,一年未见,他倒似是比一年前苍老了许多,向前缓行两步,仍是行了个屈身礼:“见过老爷!”
苏二老爷眉头紧皱,篱儿这孩子怎么这般称呼自己的父亲?
苏老爷的神情自她进门时便是强压的激动,此时哪里顾得上挑她的不是,这个“死而复生”的孩子此刻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单是这个便足够慰其心了,连忙站起身子,“快起身,快起身,你一路上累着了,这些虚礼不行也罢。”
青篱听出他言语之间的激动之情,心中诧异,面儿上却不显露半分,转向王夫人,“见过太太。”
王夫人可没有苏老爷那般的心境,说到底青篱只所以怒烧宅子,偷跑出府,与她是脱不了干系的,这事儿虽然没明说,可府里的人哪个不知道?
青篱回来,最尴尬的最心虚的就是她。见二丫头敷衍一般的行礼,心中万般不是滋味儿,可众人都看着呢,老太太老爷都没责怪她,挑她的不是,她更是不敢。
学着苏老爷的模样,站起来笑道:“快起身。你父亲都说了,这些虚礼不行也罢。”
青篱回了声谢太太,便转向苏二老爷夫妇,“见过叔父婶娘,叔父婶娘一向可好?”
方氏扶起她,苏二老爷笑道:“好,都很好。你这孩子几年未见,一转眼便长成大姑娘了,我倒是不太敢认了。”
说着转向苏瑞,“你不是一直记挂着二堂姐,这会儿怎么不过来见礼?”
苏瑞磨磨蹭蹭的走过来,与青篱正式行了礼。
青篱笑着扶起他,“早听春雨说你一直盼着我呢,我给你备了好东西,明儿拿给你。”
她这一笑,整个人透出几分的活泼生气,方氏看在眼中,心头又是一酸。
苏瑞一听是好东西,眼睛骨碌碌转了半响:“二姐姐,可是剑么?”
青篱微顿,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为何要猜是剑?摇了摇头笑道:“不是,春雨没说你喜欢剑呢。”
苏瑞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一时有丫头过来说晚饭摆下了,请老太太去饭厅。
苏老太太应了一声。
青篱转头看见苏青筝与苏青婉立在一旁,略一想,走了过去,“方才人多没顾上与大姐姐三妹妹说话儿,大姐姐与三妹妹一向可好?”
苏青筝对着有些陌生的苏青篱,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但是她倒是明白了,这位再也不是往日苏府里那个柔弱得任人欺负的二丫头,强笑着回了句:“好。”
倒是苏青婉一脸好奇的问道:“二姐姐当时是怎么跑出府的?难不成是翻墙跑的?”
青篱一愣,随即笑着回了句:“你猜!”
苏青婉还欲再说,苏老太太不悦的哼一声,苏老爷连忙斥责:“你二姐姐回来就好,以前事儿不许再提。”
苏青婉不在意的一笑,不气不恼,跟没事人儿一般。
青篱一向知道这苏青婉不似是表面的满不在乎,方才她的问话,可以解释为天真不懂事,也可以解释为心思缜密,故意为之。
赵姨娘与雪姨娘一齐过来见礼。
雪姨娘已有了七月有余的身子,含笑道:“请二小姐恕妾身礼数不周。”
青篱淡淡一笑:“雪姨娘不必多礼,身子要紧。”将赵姨娘晾在一旁。
见苏老太太起身,众人都停了话,跟着一同去了饭厅。
苏老太太在正位坐了,指着身旁的位子道:“篱儿过来坐这里。”
青篱一愣,随即推辞道:“老太太心疼我,我自是知道的。不过老爷太太在,叔父婶娘在,大堂兄大姐姐在,断轮不到我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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