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府里头,太太当家多少年,一贯只有她压别人的,哪里轮得到别人压到她头上来。原本太太因着这病,老太太以养病需静为由,收了她当家的权,心头正堵着呢,大小姐这会子闹出一场也就罢了,偏还在太太跟前说出这样的话来,不更是给太太添堵么?
王夫人直直咳了半柱香的功夫,这才平息过来。
倚在床边,银牙咬得咯咯作响,恨声道:“我不过病了这十几日,一个个都敢这般张狂”说着又一阵猛咳。
苏青筝红着眼睛道:“娘,你快些好起来罢。您这一病,我和婉妹受了多少委屈。”说着嘤嘤的哭了起来:“都怪母亲应了叫那二人进咱们学堂,现在行文哥哥越发不瞧我一眼了”
眼瞧着太太的脸色又变,紫竹连忙上前拉起苏青筝,安抚道:“大小姐,您少说一句罢。这些事儿太太心里有数呢,只等太太养好了病,好替大小姐出气”
王夫人倚在床边喘着粗气,眼中透着狠厉望向不名的方向,配着她那苍白的脸色,尤为吓人。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看看哭得梨花带雨的苏青筝,伸出苍白的手拍拍她的肩:“回去洗洗,先去学里罢,那些人得意也不过是一时罢了”说着摆摆手,赶了苏青筝出去。
苏青筝这边抹着泪出“静心院”,那边王夫人招来王嬷嬷,二人在屋里嘟嘟哝哝的商议着。紫竹紫梅立在正房门外,神色不明的对视一眼,齐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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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四章 话亲事
红玉跟在大小姐身后,不停的打量大小姐的神色,眼睛骨碌碌转了几转,这才上前安慰道:
“大小姐,今儿的事儿,以奴婢看来,都是那赵姨娘惹出来的。厨房里的那一帮人惯会扒高踩低,还不是因着老太太看中赵姨娘肚子里的小公子,这才存着讨好老太太的心思大小姐现在也不必跟那赵姨娘一般的见识,只等她肚子里的小公子出世,再好好的收拾她一场不迟。厨房里的人因着今天这件事,老太太定是要罚她们一场的,也算是给大小姐出了气”说着顿了顿才恨声道:
“倒是五味草堂的那二个人着实可气。那王语嫣不知哪里打听岳先生吃过二小姐做的槐花包子,便巴巴的弄了来,真真是没羞!还有那张凤娇对谁都带理不理的模样,偏偏一见岳先生,就脸红耳赤的,更是个没羞没臊的。连带着那两个人的丫头也敢在我们府里作威作福,给奴婢们没脸”
顿了顿看看苏青筝的脸色平静,便接下去道:
“大小姐别嫌奴婢多嘴。大小姐的心事,奴婢们自然是明白的,大小姐何不求了太太,直接向岳府求亲先前听岳夫人的话头,不是应了这门亲么?等苏岳两府的亲事作定了,到时候任那王语嫣和张凤娇再慇勤,也没什么法子大小姐趁机正好羞羞那二人”
苏青筝将红玉的话听了,在心中略做思量,觉得也有些许道理。虽然自己今日受的气,明着是缘自那厨房的奴才和赵姨娘,归结到底还不是为了给行文哥哥做吃食引起的么?
若是这亲事能作定了思及此,便点了点头。转头又向王夫人的院子里走去。
王夫人正在里屋与王嬷嬷悄声合计着,听见紫竹在外面喊“大小姐”,便住了嘴,摆摆手叫王嬷嬷出去。
苏青筝进得里屋,见王夫人一脸的苍白,正欲把话咽回去,又想想她一心记挂的行文哥哥,把心一狠,府下身子,坐在床边脚塌,趴在王夫人身边小声道:
“娘,女儿越想心中越不甘。那王语嫣与张凤娇实在可恨可气,脸皮比城墙还厚,追行文哥哥都追到咱们府里头了”顿了顿又用更小声的声音道:
“先前儿娘不是说岳夫人也不反对筝儿与行文哥哥的事儿,娘何不早早的替女儿去提了亲”
话说到最后声音已经细不可闻。
王夫人闻言,脸上带着三分薄怒七分无奈斥道:
“这话哪里是你一个女孩家家说的?娘难道不知你的心事,自会替你打算,你先回去罢”
苏青筝眼圈通红,强辨道:
“娘老说替我打算,可那岳夫人即是同意了,娘为何这么久也不去替女儿说去。”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一手盖在她的头顶,放缓了语气:
“若说这事儿能成,皆大欢喜,便也罢了。若是不能成,女方巴巴的上门求亲被拒,你的名声可不就毁了么?如今这么大了,心底怎么没一点成算?”
苏青筝听见“不能成”三个字,眼泪唰的流了出来:
“为什么不能成?那岳夫人不是应了么。行文哥哥又是个孝顺的,怎么会不听他娘的话。”
王夫人因将岳行文近些日子对女儿的态度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总觉得他对女儿不但没一点意思,反而越发的冷淡,心中愈发觉得没把握;可是却又实在舍不得这般出众的乘龙快婿,况且又是个女儿心心念念的人,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在心里思量了半晌,到底是说还不说呢?
她心中的这番思量,却又不忍心与女儿和盘托出,只得安抚她道:“即是要说,也得等娘的病好了,哪里有病里头说亲的?”
苏青筝闻言抬头,看了王夫人半晌,见她面色不似敷衍,这才略略放下心来,眼中含泪笑将起来。笑了一会儿,仍觉放不下心来,扑到王夫人怀里,撒娇道:“这话是娘说的,娘可不许骗我!”
王夫人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应了声娘不骗你。
厨房闹剧的第二日,苏青筝因着王夫人的保证,心情格外愉快,一大早的,刘婆子便派了人来问,槐花已得了,问大小姐今儿学堂里的点心可还要做槐花包子。苏青筝含笑着应了,这才心满意足的带着红玉去了学里。
进了教室,一眼瞅见王语嫣正指挥着喜儿摆弄着红泥小炉,旁边还放着一小一大两个铜壶,并一套白底青花瓷的茶具,不由从鼻孔中发出一冷哼:
“王小姐还真个儿把这里当自己家么?今天吃食,明天茶的,也不害臊!”
王语嫣不以为意,娇笑道:
“苏大小姐莫怪罪,语嫣能在贵府里求学,已经是得了老太太天大的恩典了,这吃的喝的,自然不敢再劳烦府上,少不得自己备一些罢。”顿了顿,又掩口笑道:
“听说先生是个喜茶的,今儿又上的是语嫣最喜爱的诗词课,语嫣自是要寻些好茶来谢谢先生才是。”又指指那大铜壶笑道:“这是今儿早上自宏远寺不老泉中新取来的泉水,这泉水清洌甘甜,用来泡语嫣这枫露茶,再合适不过了。”
苏青筝冷哼道:
“即是如此,我今儿也托先生的福,要好好多饮几杯才是。”
王语嫣娇笑一声,脸上浮现一丝为难的神色:“不是语嫣小气,只是这枫露茶及为难得,语嫣求了父亲许久,才以千金购得这么一两,这茶今儿怕是只能岳先生喝得呢。”顿了顿又悔道:
“语嫣不知苏大小姐也是个好茶的雅人儿,改日语嫣再寻得好茶来,定要让苏大小姐好好饮个痛快!”
苏青筝闻言脸胀得通红,红玉见大小姐的脸色,正欲上前发作,苏青筝一把拉住她道:
“红玉,昨儿行文哥哥的母亲,我那岳姨前来瞧母亲,说了什么话,可还记得?”
红玉了然,高声答道:“岳夫人说现今的闺中小姐也不知那《女训》《女戒》都学到哪里去了,她最不喜那看见年轻男子就往上贴的轻狂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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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五章 暗争斗
红玉了然,高声答道:“岳夫人说现今的闺中小姐也不知那《女训》《女戒》都学到哪里去了,她最不喜那看见年轻男子就往上贴的轻狂样儿”
王语嫣闻听此言,脸色突变,喜儿上前一步骂道:“你个小贱蹄子说谁呢?”
红玉娇笑道:“奇怪,我又没说你,你急个什么劲儿?那话儿可是岳夫人说的,你若是想问个明白,自去找岳夫人问去罢”说着,得意的扫了脸色胀红的王语嫣和气急败坏的喜儿一眼:“真要说道说道那句是说谁呀,我只回一句:说谁谁知道!”
喜儿恼了,上前一步骂道:“我家小姐不过谢先生罢了,到你这个贱蹄子嘴里就变了味儿,可见你是个心思不正的”说着冷笑一声:“也不知是谁天天端茶倒水送吃食的,还有脸笑话别人。”
红玉脸色一变,随即又笑了起来:“我们府上与岳府是什么交情?你们又是什么交情?追着年轻男子巴巴的追到别人府上来了,还有脸说别人心思不正,我这个做丫头的都替你们臊得慌呢。偏偏有人就脸皮厚”
这两个丫头正你一言我一语的拌着嘴,一身蓝衣的张凤娇领着丫头抱琴一脚踏上台阶,听得这话,抱琴脸一沉:“你说谁呢?”
红玉捂口一笑:“哟,今儿上赶着挨骂的可真多呀”
抱琴怒及反笑:“我当是谁一大早的在这里胡咧咧,原来是红玉姐姐呀,许是昨儿被气昏头罢。”转头又对着张凤娇笑道:“小姐,这疯魔之人的话可听不得,奴婢说句粗话,全当她是在放屁!”
张凤娇沉着脸斥道:“到了别人府里还么多废话,即是知道听不得,还理她作甚!”说着向座位走去。
抱琴含笑,示威似扫了红玉一眼,跟张凤娇后面去了。
喜儿回过神来,得意的扫了红玉一眼,对王语嫣道:“小姐笔墨准备好了,小姐坐罢,一大早的没得叫这疯魔之人坏了小姐作诗的兴致”
红玉胀红了脸冷笑道:“我们二小姐的手下败将还敢再提作诗么?看来那日赏花宴丢人丢得还不够!”
那日赏花宴是王语嫣心头的一根刺,摸不得碰不得,偏又拔不去,生生的横在心头,日夜叫她心头不舒坦。她一向以诗才在京中小负盛名,颇为自得。谁知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出小姐打个了落花流水。
此次入苏府学堂,原本也存着要与那苏青篱一争高下的心思,谁知那苏青篱竟去了宏远寺祈福,这入学十来日,别说争高下,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心头的那根刺却愈扎愈深,见这红玉又提起那日的事儿,不由恼怒万分,却也无从发作,暗自下定决心,今日的诗词课定要做出一首岳公子叫好的诗来,好把那苏青篱比下去
喜儿被红玉的话堵死在那里,正欲作作,抬眼见岳先生已经进了院中,连忙闭了嘴退下。
抱琴和红玉对视冷哼一声,先后出了教室的门儿。
岳行文进了教室,习惯性的扫了那空着的座位一眼,这才走到案几后面坐下。
王语嫣见那月白身影坐定,站起身子道:“先生,不知今日诗词要以何为题?”
岳行文闻听“先生”二字,目光微顿,抬起头来淡淡道:“即是王小姐发问,想必已有主意,且说来听听罢。”
王语嫣闻言大喜:“因方才在来学堂的路上,想起苏二小姐的诗作,其中有一句‘池上芙蓉净少情’,便想到此时西苑的那一湖荷花怕已是开了,语嫣以为以“荷”为题甚妙,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苏青筝嗤笑:“王小姐不提二妹妹的诗还罢,此时又提起二妹妹的诗,莫不是还要与二妹妹比试一场?”顿了顿又笑道:“现如今可没有二妹妹的位子为彩头,这如何是好呢?”
王语嫣脸色胀红,怒视苏青筝。苏青筝不以为意,得意的笑着。
张凤娇站起身子,清冷的脸上带着几分羞涩又有几分期盼道:“先生,凤娇不擅诗词,这诗凤娇可否不作?”
岳行文淡淡的点点头,吐出一个字:“可!”
张凤娇的脸上顿时浮上一丝失望之色,缓缓回座,若有所思的撇向身后的座位。
王语嫣回过神儿来,强笑着道:
“苏大小姐因不擅诗文,怕是不知,学问是在切磋中精进,讨彩头不过是图个乐子。语嫣对苏二小姐的大才甚为钦佩,进入贵府的学堂,也是为了能向苏二小姐讨教一番,可惜,苏二小姐远在宏远寺,倒叫语嫣不得一见,引为憾事呢。”
张凤娇闻听此言,目光闪了几闪,露出一抹微笑来:“王小姐不必遗憾,宏远寺离京城不过三十里,若是王小姐有心讨教,不若请苏府派个人前去将题目知会苏二小姐,再带了苏二小姐的诗文回来,如此岂不圆了王小姐讨教的心愿了?”
此话一出,出奇的合了苏青筝和王语嫣的心。苏青筝有心藉着苏青篱打压一下王语嫣,而王语嫣则是早早做足了功课,好伺机赢那苏青篱一回,扬眉吐气。
于是二人齐呼如此甚妙。张凤娇见二人的反应,这才笑着又道:“派人前去宏远寺,怕是还有得有先生的话才行呢。”
岳行文神色不明的看着这三人,即不点头也不摇头。半晌,才提笔写了几字,正欲放下笔,似是想到什么,嘴角微微翘起,又提笔唰唰唰的加了几行字,这才封了交给红玉叫来的小厮。
张凤娇捕捉到那微不可查的笑意,目光转向另外二人,嘴角不由浮上一丝嗤笑。
一堂诗词课在这位三小姐的有心撺掇,某人的有心纵容下,变成王语嫣与苏青篱的另一场诗文较量,因那毫不知情的应战者不在跟前,于是教室里的这四人,各自看书的看书,沉思的沉思,无聊的无聊。
王语嫣殷殷的将那枫露茶亲手煮了,送到岳行文案几上,那人头也不抬的以食指扣桌示谢。
又招来苏青筝的一阵嗤笑。
将近午时,前去宏远寺的小厮汗流浃背的进了五味草堂,教室内三人精神一凛,纷纷打起精神殷殷望着来人。
那小厮进门被这三位小姐的目光吓了一跳,连忙将手中的一大卷纸张递于岳行文,说这里是二小姐在寺里做的功课,顺道捎了来。说完逃似的跑开了。
岳行文伸出白晰修长的手,打开那卷纸,粗略扫了几眼,放在一旁,这才又拿出其中的两张纸来,刚扫了一眼,淡然清冷的脸上便浮上一丝笑意来。目光下移,又随即点点头。
下面一张纸刚扫了两眼,那笑意更盛。
张凤娇脸色微变,起身笑道:“凤娇观先生面色,可见苏二小姐的诗文极佳,凤娇斗胆想借先生手中的诗文一观,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王语嫣方才见岳行文的脸色,便心中一沉,此时也连忙站起来道:“语嫣也十分好奇苏二小姐的诗作呢。”
苏青筝扫了那王语嫣一眼,娇笑道:“王小姐何必着急,左右二妹妹的诗又跑不了。这该赢的自然是赢,该输的自然是输”
岳行文淡淡的扫了这三人一眼,将手中的第一张纸递了出去。
张凤娇快步上前接过纸来,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两行大字,最大的一行字写得凌乱不堪,显出写字之人的极度不耐烦。
王语嫣见张凤娇看了字条不语,便上前来一把抓过那纸张,伸头看去,只见纸的最上面写着:“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言语之间看似淡淡,实则严厉的指责,让她不由一阵脸红。
接下来又写着:“接天连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想来这是苏二小姐回的诗文了。
最下面又写着:“青篱此诗只得两句,原本无颜以对,无奈先生有命,唯应卿命,以娱卿颜,供君一乐。”
王语嫣正思虑间,苏青筝一把抓过纸,拿过来一瞧,乐得笑出声来。
那笑声中十足十的幸灾乐祸,让王语嫣不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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