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流觞有三万大军,将勇兵良,太子柯的联合军虽然人数不多,但有国师巫江助阵,两人倒也战了个平手,一时僵持不下。也因为如此,苑荣的医馆里从来不缺人。十几天后,医馆里来了一位儒雅的男子,菊笙见到他,一脸的惊喜。
“先生回来了,太好了,咱们这下多了个帮手!”
苑荣顿时明白,面前这位三十如许的英俊男子就是巫启同。他见到玄衣的时候,非常郑重地行了磕拜大礼。他说,巫家之人以灵力高者为尊,他医术虽佳,灵力在巫姓族人中,却算不得什么。
一日两人独处,苑荣问巫启同,巫者是不是无所不能,他哈哈大笑着说:“怎么可能,若真是无所不能,岂不成了神仙了!”
巫术其实说穿了,就是力量的转移,把身边存在的各种力量重新组合启用,没有灵力的人,只能使用自己本身有的那点力量,巫者却能通过咒,让更多的力量聚集在一起,因此改变事物的结构。
巫启同说,即使是玄衣拥有了当世最强大的灵力,她也不可能让人起死回生。苑荣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不是也亲眼看到了么?他们所救治的重伤兵中有几个不治而亡,若是真能起死回生,玄衣早就做了,也不会看着那几个生命的逝去而难过。他不过,是存了一丝希望,这么多年才找到幸福,幸福又要离他而去,他不甘心!
苑荣请巫启同为他把脉:“近些日子我觉得身体有所不适,医者难以自医,何况先生医术远高于我,请帮我看看!”
巫启同把脉良久,试了右手又换左手,神色凝重。
“有何不妥?先生尽管直言,其实我自己也猜了个大概,只是不敢相信。”
巫启同问道:“你有什么仇家?这人心地恁恶毒!你中了一种罕见的蛊毒,下毒之人功力深厚,蛊引不止一种,我想若不是你接触了某种灵力,引发了潜藏的蛊毒,恐怕到死你也不会发现。”
“蛊毒?”苑荣愣了一下,这与他想象的差距太大了,他以为自己是得了心疾,没想到巫启同却说,是中了毒,还是最为可怕的蛊毒!
“对,蛊毒!而且据我看来,你中毒的年月,和你的年纪差不多,有可能是你在娘胎里就被人下了蛊毒,也有可能是婴儿时期,反正这种蛊毒,不会让你活过二十岁。”
苑荣疑惑地说道:“可是我已近二十八岁了!”
巫启同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话还没有说完,你且听着,本来你早有可能不在人世,之所以拖到现在,是有高人帮你压制了毒性,延长了你的寿命,不过最多只能延长十年,蛊毒并未解除,十年期满,回天乏术!”
苑荣的头脑乱糟糟的,他想不到是什么人给他下了蛊毒,莫非是养父毒王散仙人?不可能若是他要苑荣死,又何必大费周章,何况自小他对苑荣就特别地好,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他死的前一天,还在带着苑荣满山地捉野兔,那种亲情若是装出来的,能够一装就是七年吗?他觉得有可能毒王是那个帮他压制住毒性的人。
“先生,看来你知之颇多,依你看这是什么蛊毒,可有破解之法?”苑荣问道。
巫启同叹了口气:“巫与蛊原本是一家,只是蛊常被用来害人,巫则用来医人,久而久之就分成了两派,各修其行,到了如今,已然自成一体,基本上没有太多相似之处。我因治病救人时也曾碰到过中蛊毒的人,于是对这方面颇下了些功夫。据我看来,你中的极有可能是蛊术中最可怕的噬心蛊,这种蛊是以下蛊人的鲜血喂养十余种毒虫,毒虫养成后,再将它们研成粉末,和下蛊之人血液融合,制成蛊毒,下在人的饮食之中,中蛊之人无知无觉,等蛊毒随着血液慢慢汇集在心口处,就会因心疼而死,而外人永远不会知道他中了蛊毒!这个蛊毒,第一次食之是毒,第二次食之则是解药,除非找到这十余种毒虫与下蛊之人,否则此毒无解?苑公子,说句冒昧的话你不要介意,现在蛊毒已经发作,你的日子不多了,有什么后事,尽快准备吧!”
“谢谢你,巫先生,这件事情你帮我保密,尤其不要告诉我的妻子。”苑荣告诉巫启同。
“为什么?苑夫人巫术高明,告诉她,说不定说不定以她之能,想得出办法救你。”巫启同不禁为苑荣难过,他还年轻,又有这样一个如花美眷,上天却要在此时夺去他的生命!
“先生说话自相矛盾了,前一刻你不是还在笑我的异想天开么?巫术并非无所不能,我又何必让她难受,我只想在走之前,好好陪陪她,上天对我已算仁慈,让我在有生之年娶她为妻”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有生之年!他娶她才几个月,就要让她成为寡妇,若是早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他你愿一直做她的哥哥。
他闭了闭眼,心中的愤恨前所未有地爆发出来,是谁那么狠毒对他下了噬心蛊,若给他查出来,一定将那人碎尸万段!只是,他还有时间吗?
77、意外相会
玄衣的样子越来越超凡脱俗,当她站在人群里时,总是吸引住所有的眼球,那些濒危、被宣告无法治愈的病人和伤者,经她之手,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很快康复,在人们的眼中,她就是九天玄女下凡,是那救苦救难的仙姑,她的名声,也越传越远。
景流觞在士兵口中听到“苑娘子”这个称呼时,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玄衣与苑荣逃离了景府,他与淳王派兵四处寻找,几乎翻遍了整个纪国,踪迹全无,那两人像是凭空消失了。有几日他突觉心痛,母亲慌了,口口声声说定是那妖女给他下了蛊,他想到了玄衣临走前说的话,她确实给他下了蛊,心蛊,那是不是意味着两人心系一线,千里相连?这没来由的心痛,是因为她吗?再过了些时日,当心痛的感觉不在,他却没来由地感到失落,他想自己是依恋上了那种心痛的感觉,似乎心不痛,胸腔中就空了一块,寂寞难安!
淳王远在京都,竟然也听说了苑娘子的名头,下令让他设法将此人收为己用。他换了一身行头,将军中事务交由他人打理,寻到了隐藏深山的这个小山村。村中各色各样的人都有,还有一些事战中的受伤的散兵,从军服上看,有景流觞的手下,也有太子柯的手下,在战场上他们是敌人,拼得你死我活,在这里他们却和平共处,有的还聚在一起嬉笑打闹,并无争执。
景流觞看着这般景象,很是奇怪。悄悄拉过一个老乡问了问,那人笑道:“这位公子像是刚来此,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到这里来的,都是找苑娘子夫妇治病疗伤的,这规矩是他夫妻二人立下的,到了外头,随人争个你死我活,他们不过问,在墨村却不容许杀戮存在,这里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不是战场,在这里开杀戒起争端,会受到神灵的惩罚。”见景流觞摇头失笑,那乡民低声说道:“公子可别不信,咱们这位苑娘子,不是凡人,以前也有想生事的人,后来都受到了神灵的惩罚!有人曾经觊觎苑娘子的美貌,想对她不敬,她不过手指轻轻一挥,那人就被定住,任谁也搬不动他,就像是生根在了地上,后来他知晓错了,求了苑娘子解开了法术,再不敢生事。”
景流觞想,那女子定然会武功,而且功夫不弱,会隔空点穴,这些愚昧的乡民却以为碰到了神人,只不知她的医术是真是假了,这一点,他想要亲自试一试。
在乡民的指引下,他和随从一道走入了一见小屋,屋里坐着不少病人,规矩地排着队,坐在屋中的长条凳上。他在最末端的位置坐下,静静等候,隔着湘妃帘,隐约可见里间人影绰绰,有个蓝衫男子在为病人把脉,想必他就是大夫了,他的身旁有两名女子,着绿衫的捣药,着紫衫的握了一本书,正低头看着,不知哪一位是苑娘。室中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里间的人出来,外间的人正待进去,那蓝衫男子站了起来,突然身形一晃,重又跌坐回去,里面一时乱了。一个僮儿出来对大伙儿说道:“大夫身体不适,各位乡亲明日再来吧。”
人群嗡嗡地议论着,四下散去,景流觞微扯唇角,对随从招呼道:“走吧!”他想自己的预测是对的,若是真有本事,大夫何以会身体不适,那位苑娘子,只怕也没什么本事!
就在他转身之际,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咦?怎么会这样!”
他面色一变,急急转身向那湘妃帘内冲去,才掀开帘子,一柄刀就搁在了他的颈上,随从掏剑欲斩,被他喝了回去。
用刀指着他的女子清清冷冷地说道:“原来是景大将军!”他抬眼看去,着绿衫的女子亦是熟人,她便是当年慕容欣的好姐妹菊笙。
“菊笙姑娘,放开他吧!”玄衣的眼神从他脸上扫过,平静无波。她的手正搭在苑荣的脉上,神色凝重,苑荣躺靠在她先前坐的椅上,昏迷不醒。
景流觞愣愣地看着她,依稀如昨,却又仿佛不是了,她现在有着惊人的美丽,眉间多了一个紫色的印记,宛如神袛,那身装扮,却已不再是少女,发髻高挽,眉眼温柔,带了一丝忧色,含着万缕柔情凝视着晕倒的苑荣。她终于还是嫁给了他!先前他怎么没有想到,苑娘子,有法术的女子,相貌美丽如仙的女子,原来竟是她啊,她是苑荣的娘子!
心口如遭雷击,全身的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动,景流觞看着面前的两人,苦涩难言。
玄衣侧身背对着他,问道:“这次你所来又是为何,是巧遇,还是奉了谁的命令,来杀我夫妻二人?”
“我从未有过杀你之心”景流觞苦笑。身边掠过一阵风,被外面冲进来的人撞了一个趔趄,亦打断了他的话语。
那是个白衣男子,剑眉星目,神情冷峻,一蹙眉,一抿唇,掩不住的绝世风华。玄衣看到他时,清冷的眼中现出了一丝无助。他双手一抄,将苑荣抱起,轻声安慰道:“玄衣,别急,先回房去。”
那声音听在景流觞耳中,也是说不出的熟悉。那男子抱着苑荣经过他身边,视线冷然扫过,含了森森冷意:“景公子有病?你是来看病的么?”
对上那略带嘲讽的眸子,景流觞猛然醒悟,眼前之人,竟是与他交锋多次的无影!再看看恭敬立于一旁的菊笙,他明白了,这个人就是慕容欣的主人,慕容欣不爱他,就是因为这个男人,当他有了玄衣时,这个男人又一次出现,和他抢夺玄衣,如今玄衣嫁予了苑荣,难道又是这个男人在一手操纵?他和自己究竟有何仇恨,总要和自己作对?
“放下苑兄弟,你要带他去哪里?”他心头一急,忍不住呼喊出来。
无影奇怪地笑道:“你还当他是兄弟么?你曾对他拔剑相向,若不是玄衣有灵力在身,他们早死在你与淳王的手中,你既然来了,就在墨村多住几日,等苑荣,看他与不与你再叙兄弟情谊。”
“你想干什么?”景流觞察觉到了他言中的不善,瞪大了眼问道。
“听说瑶王的两万援军又到了允州,你这个主帅不在场,不知道淳王的军队这次还能不能打胜仗!”无影嘴里说着,脚不停歇,话音落地,人已走远。
景流觞回过神来,招呼随行之人向来路折返。他却不知无影早有准备,吩咐了启动了村外所布的阵法,他绕来绕去,竟然迷失在了林中,急得团团乱转,等他想到办法破解出阵时,已是三日之后,他的三万大军与太子柯对峙,折损惨重,只余了六七千人,败北而逃,允州城落入太子柯手中。
无影将苑荣放到床上,转头看向玄衣,只见她似痴了一般,静静地盯着床上之人,一言不发。他唤过菊笙,问道:“怎么回事?苑公子缘何突然晕倒?”
“不知道!”菊笙说道,“他突然就捂着心口倒了下去,苑夫人替他把脉过后,一脸凝重,也未多说。”
玄衣似未听到两人之言,她轻轻执起苑荣的手,呢喃说道:“大哥,你是怕我伤心,所以瞒着我么?你怎会筠走了,难道你也要走吗?你们一个个,都要离我而去”她哽咽着,眼泪如珠,大颗大颗地滴落在苑荣的手上。
无影听到她的话,身形顿住,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菊笙,照应着苑夫人!”他吩咐了一声,飞身而出,巫启同按他的命令潜入太子柯的军中,这才刚走,他得去把他追回来。
这段日子以来,他一直避着他们夫妻,嘴上虽说了放手,心头的羁绊却是刀斩不断,水浇不灭,他迷迷糊糊中寻了她一辈子,当他醒悟时,她却成了别人的女人。看着苑荣对她的好,他尽管忌妒,可也算安慰,毕竟她的选择没有错,那个男人,值得!也许这是天意,她向往安宁,他的一生却注定了不会安宁,他给不了她的生活,那个男人能给。
他还记得醒来时,苑荣递给他玄天功的秘籍,那淡然的微笑让他烦躁不已,挥拳就揍向了他的下巴。
“我不练这劳什子的东西,你全部拿回去,全都给你,你离开她!”他说。
苑荣抬手抹去了唇角溢出的血迹,盯着他的脸,双眼中绽放着坚定的光芒:“我知道你爱她,可你终究是错过了,你能给她什么?听说亶国太子之所以能扳倒根深叶茂的周氏一族,迅速上位,不仅因为他的聪明才智,还因为首辅陆大人一系的支持,陆大人之所以如此鼎力相助,是因为他的女儿与这位皇子有婚约在身。你也许能给玄衣荣华富贵和高高在上的地位,但是你应该清楚,玄衣不会稀罕!”
他被苑荣说中了心事,他拼尽全力,忍辱负重,就是为了有一日站在世界的最巅峰,俯瞰天下。他从不为任何女子动心,甚至说对女子存了一丝厌恶,可是玄衣的出现,改变了一切,从见第一面起他就对她有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多年以前他就与她相识了,尽管她与南紫宁长得一样,但是两人同时站在他面前,他能一下辨出玄衣是谁。他的心被这个女人的身影填得满满的,她却在他苦苦思念着她的时候,嫁予了他人,如何令他不痛心!当时心头一激荡,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染得苑荣衣衫上斑驳一片。
“我不会放弃的,你听着,她是我的!”无影对苑荣说道。
“不放弃又如何,她是我的妻,除非我死了,否则我一样不会放弃。”苑荣淡然一笑。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为什么呢?一切缘于天意!他做事冷清很绝,只有对姜由和她,他狠不下心来。他只想看着她的笑,不想看到她的泪,当她对着苑荣笑得开怀时,他痛彻心扉,原本那笑容,该是为他绽放的啊!
巫启同被追了回来,当他听说了苑荣的事,摇头叹道:“终是熬不住了,看来苑夫人亦是无法!”
无影问道:“你知道他得了什么病?”
巫启同点头,将前因后果对无影说了一遍,无影怅然:“噬心蛊,真的无法可解么?”
苑荣醒来时,已是半夜,玄衣守在床前,一只手与他紧紧相握,头歪向靠在枕上,眼圈在烛光的映照下,有些暗青。他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睡眼,目光扫过她的眉,她的眼,贪婪地看着,舍不得眨眼,生怕一眨眼,他便在也看不见。他的手落在那一头青丝上,心中悲凉,曾经承诺她一生一世,曾经发誓不再让她一个人承受,永远为她肩挑一担,老天却只给了他一朵昙花盛开的时间。
玄衣动了动,睁开了眼。苑荣微笑着,干裂的唇动了动,虚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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