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这么觉得。”窦德昌把两块玉都揣到了自己的衣袖里。
死孩子,有了心上人就忘了自己的娘亲!
窦昭在心里怨念着,挑了一块弥勒佛的玉佩,一块竹节的玉佩,一根镶石榴石的石榴花金簪,一块端砚,一匣子狼毫笔,道:“这弥勒佛的玉佩是给六伯母的,狠毫笔是给六伯父的,端砚是给十一哥的,金簪是给十一嫂的,竹节的玉佩是给七斤的,你回家的时候代给他们。”
窦德昌叫道:“那我的呢?”
窦昭瞅着他的衣袖佯露出冷冷的笑。
窦德昌捂了衣袖,道:“算了,算了,我帮你带过去就是了。”一溜烟地出了库房。
窦昭不禁抿了嘴笑,吩咐甘露:“把东西都配了相应的匣子装起来。”
甘露应声而去,窦昭去了花厅。
窦德昌道:“时间不早了,我去跟伯彦商量商量,到底该怎么办好?”
窦昭送了窦德昌出门,低声道:“要挑着世子不在家的时候来。”
窦德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悄声道:“我明白,不能让宋砚堂知道这件事。”
“你怎么这么傻?”窦昭抱怨道,“如果世子在家,他这个做儿子的能袖手旁观吗?”
窦德昌站下了脚步,望着窦昭的目光渐渐变得严肃起来:“你是不是很喜欢宋砚堂?”
“胡说些什么?”窦昭嗔道,脸上却莫名变得火辣辣的,“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少对别人指手画脚的。”
窦德昌一愣,然后面露出诧异。又变得踌躇起来,好半天才话带试探地道:“我的事,我的什么事?”
窦昭暗暗后悔自己失言。
有些事,向来堵不如疏。
以窦德昌上半辈子的执著,把事情说开了,只会让他更加肆无忌惮,没有了顾虑。
她正要拿话圆过去,宋墨回来了。
他一眼就看出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不对,忙装着惊讶的样子“咦”了一声。道:“你们怎么站在这里说话?”随后给窦德昌行礼,笑道,“听说舅兄过来,我就吩咐厨房把前几天宫里赏的鹿肉烤了,正好家里还有坛御赏的梨花白。滋味醇厚,配烤肉最好不过,后院的梅花也开了,我陪着舅兄去后花的暖亭里小酌几杯如何?”
窦德昌连声说好,颇有些落荒而逃地和宋墨去了后花的暖亭。
待送了窦德昌回到屋里,宋墨一面由小丫鬟服侍更衣,一面笑着对窦昭道:“舅兄说了些什么?看你那样子。气鼓鼓的。”
窦昭不知道该怎么跟宋墨说好,有些事,在前世才发生过,现在还只是初露端倪。
她依在大迎枕上。卷着书页蹙着眉。
宋墨更了衣,漱了口,坐到了炕边,把窦昭耳边几根垂落的发丝拂在她的身后。柔声道:“不是说万事有我吗?有什么好为难的!”
窦昭想了想,遣了身边的丫鬟。靠在宋墨的肩膀上,把窦德昌和纪令则事告诉了宋墨。
宋墨道:“要不要我帮忙?”语气非常的冷酷,和对她的温柔全然不同,让她想起前世那个站在屋檐下,周围护卫的冷酷。
窦昭打了个一寒颤,忙道:“不要你帮忙——你只会越帮越忙。”
“瞧不起我?”宋墨捏了捏她的面颊。
是怕你下手太重,破坏了窦德昌的幸福,毕竟在前世,他们是非常恩爱的一对。
“不是还有六伯父和六伯母吗?”窦昭抱了他的胳膊,“我们总不能越俎代庖吧?”
这件事就顺其自然吧?
有缘,他们自然会在一起,无缘,没有她,他们会分道扬镳。
宋墨道:“可那女子毕竟是个寡妇”
“我还是被退婚的呢!”窦昭怕万一纪令则有真成了自己的嫂子,宋墨会瞧不起。
“那是魏廷瑜没有眼光!”宋墨不以为然,道,“我这是捡漏好了。你以为人人都有我这福气!”
窦昭笑不可支,心情大好。抱怨道:“子贤这家伙,为了讨好别的女人,竟然从自己妹妹的库房里顺东西!”
子贤是窦德昌的表字。
宋墨才不管窦德昌会娶个怎样的女人进门,他只要窦昭心情愉快。
此刻窦昭心情放晴,他就继续逗着窦昭,笑道:“可惜他是我舅兄,我也不好去讨了回来。要不,我开了我的库房,你随便拿几件看上得上的眼到你库房里放着?”
窦昭和他耍着花枪,故作吃惊道:“你的难道不是我的?我还一直以为你的就是我的呢?我干嘛把我自己的东西搬来搬去的。”
宋墨大笑,笑容如夏日的阳光般璀璨,让窦昭有片刻怔愣。
他笑得更畅快了,抱着她在她耳边柔声道:“给我看看!”
“什么?”窦昭一时没明白。
宋墨的手伸进她的衣襟,轻轻地抚着她的腹问:“给我看看,我们的孩子!”
她的腰肢依旧纤细,腹部依旧平坦,什么都看不出来。
窦昭有些犹豫。
宋墨却蹲在了她的面前,解了她的衣襟。
洁白如玉的肌肤暴露在冬日的空气里,让窦昭觉得有些冷。
宋墨已俯身轻轻地吻在了她的肚子上。
他嘴唇温热的柔软让她有些颤栗,可他低垂着眼帘的面孔上那虔诚的表情,却让她心悸不已,热泪盈眶。
她紧紧地抱住了宋墨的头,觉得自己像掉进了蜜罐里,从头到脚都是甜的。
☆、第三百五十四章 端倪
虽说朝廷是放了年假,但宋墨在金吾卫当差,还是一样得去当值,所以第二天用了早膳,宋墨就去了衙门。
窦德昌和窦俊启连袂而来。
两人没去见窦昭,而是直奔樨香院。
宋宜春小年夜被窦昭气得到现在还心角抽疼,病歪歪地倚在临窗大炕的迎枕上,正为英国公府今年的收成伤脑筋——相比去年,今年的收益少了三分之一,可他左看右看,就是没有看出哪里不对劲的。
蒋夫人在的时候,他虽然不管庶务,可每年府里的收益却是知道的。受天气影响,每年的收益虽不一样,可也不会一下子相差这么远,而且是年年下滑,比蒋夫人当家的那会少了快一半。
就是傻瓜也知道这其中有蹊跷。
偏偏他找不出缘由。
那些庄头掌柜的又个个理由充分。
他喊了陶器重过来商量。
陶器重是读书人,不事稼穑,出谋划策在行,这庶务还不如宋宜春。
他拿着帐册看了半天也没有看明白,只好给宋宜春出主意:“要不,找个谷粮师爷帮着看看?”
宋宜春叹气。
反正已经如此了,就算是此时把人请来,他也没办法把回到了田庄和铺子的庄头、大掌柜叫来,明年就明年吧!只要能查出原因就行啊。
陶器重想了想,推荐了几个做谷粮师爷的老乡。
宋宜春不免有些悻悻然,听说窦家的舅爷带了个侄儿求见,他一愣,想到那天窦昭说的话,心里隐隐生出几分不妙之感来,踌躇了好一会才道;“知道窦家舅爷来干什么吗?”
“不知道!”小厮摇头,想到那赏钱,忍不住道,“窦家舅爷和窦家侄儿都不过二十出头,文质彬彬的,一看就是读书人。”
窦家的人,当然是文质彬彬的了。
儿媳妇刚娶进门的时候,不也是看上去贤良淑德的吗?谁知道却是个那样的泼辣货?
宋宜春在心里腹诽着,犹豫半晌,吩咐小厮请窦家舅爷和侄儿到花厅里奉茶,自己换了件衣裳,拉着陶器重一起去花厅。
陶器重很想提醒宋宜春一句,他是长辈,窦家人如果来意不善,又何必屈尊去花厅见窦家的人,大可把人叫到书房来,还可以在气势上压过窦家的人一筹。可他见宋宜春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知道宋宜春从小就长在富贵圈,来来去去的人少人高气说话的,遇到了夫人,就像秀才遇到了兵,有理也说不清,被夫人闹怕了,听说与夫人有关,先就弱了三分,这样的话反而说不出口来,只好默默地跟着宋宜春去了花厅。
窦家男丁多,宋宜春又是长辈,哪里认得全?窦启俊少年举人,这几年又到处走,不像窦德昌,关家在家里读书,又是副典型的窦家人相貌,看上去细皮嫩肉的,不过十五、六岁的面相,宋宜春见着两个窦家人一个沉稳,一个稚嫩,直接就把窦启俊认做了窦家的舅爷,把窦德昌当成了侄儿,进了花厅就朝窦启俊笑道:“这大过年的,窦家舅爷有什么要紧的事找我?”
窦启俊今天穿了个件竹节纹的宝蓝色团花杭绸锦袍,拿了把大红漆金的川扇,面色虽不如窦德昌那样的白皙,却也剑眉星目,一副贵公子的潇洒派头。
他闻言刷地一声甩开了扇子,冷笑道:“果真是有眼无珠的,把晚辈当成长辈,把长辈不放在眼里!怕是没有祖上余荫,就是到我们家积芬阁的当个跑腿的小厮只怕也不行!”
迎面就是一句话,锋利的像刀似的,直直地劈在宋宜春的头上,要不是跟在后面的陶器重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他差点就一个趔趄栽在了门口。
窦德昌见壮,步履悠闲地上前给宋宜春行了个礼,笑眯眯地道:“亲家老爷,我才是贵府世子夫人的兄弟,那个是我侄儿。因是少年举子,心高心傲的,说话难免会有些轻狂,您是宰相肚里好撑船,就原谅他则个吧!”
他轻描淡写的就把这件事给揭了过去,说起了来意。
“这大过年的,老祖宗还在京都五伯父家里,我们家四姑奶奶贴身的嬷嬷却哭到榆树胡同,说什么宋家要休妻?我们老祖宗一听,气得场就昏了过去,醒过来就拍着炕沿把五伯父和五伯母大骂了一通,问是谁说的这门亲事?我们窦家五代无犯事之男,再嫁之女,还从来没有被夫家休的。”
窦德昌很是委屈地道:“我们窦家的人多在真定,在京都的几房,都是长辈,年事已高,都是做祖父的人了,晚辈又像我这样,年纪太小,还在国子监读书,正好我这侄儿来京都赶考,就被老祖宗叫来陪我到贵府来走一趟,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若是宋家实在是瞧不上我们窦家,我们窦家也没有上赶子爬得道理,这就清点了四姑奶奶的嫁妆,把四姑奶奶接回去,老祖宗膝下又多了个承欢之人,老祖宗也可以安安心心地过大年了!”话说到最后,他不仅语气犀利,而且神色冷峻,看上去倒有了几分肃穆凛然,“我五伯父还跪在地上有,等着我回了话老祖父才发落他呢!”
宋宜春气得全身发抖,血全涌到了脑袋里。
难道那窦氏如此蛮横,原来是家学渊源啊!
他早就不想要这个媳妇了,他们窦家愿意接回去,难道还指望着他劝留不成?
宋宜春大声叫着“曾五”,犹不示弱地道:“领了窦家舅爷和侄少爷去清点夫人的嫁妆!”
陶器重却上前两步挡在了宋宜春的面前,客气地给窦德昌和鼻孔就要冲上天了的窦启俊行了个礼,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并笑道:“百年修得同船渡。世子和夫人是有缘之人,要不然两家隔得这么远,怎么就成了姻亲的呢?俗话说得好,宁折一座,也不拆一桩姻缘。两位都还年纪轻,不知道这家户人家过日子,舌头不免要磕在牙齿上,怎么能出点出就嚷着要接回家呢?我看窦家舅爷和侄少爷含怒而来,不如先去见了我们夫人再说。”
然后笑着做了个“请”的样子,却飞快地对着宋宜春耳语:“这孀居了几十年的老太太们没一个讲道理的,我看窦阁老也是母命难为,要不然,窦家也不会派出这两个人出来。您就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了。”
难道就这样算了不成?
宋宜春双手握成了拳,脸雪白雪白的。
谁知道人家根本不买陶器重的账。
窦德昌笑着摇着,道:“不用了。我七叔父没儿子,为了女儿能在夫家站得住脚,可是把西窦一半的财产都给了四姑奶奶,我们家老祖宗吩咐了,让我们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四姑奶奶接回去,连拉嫁妆的马车都跟着一道过来,还请国公爷请世子爷出来,让世子爷写封休书,我们也好早点家去喝口热茶。”
西窦的一半财产?
原来如此!
宋宜春和陶器重不约而同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赶情人家还真不是做做样子!
他兴奋起来。
凭什么到了我们家的银子要让我们吐出来!
可接着,他想到这银子如今可以宋墨的手里顿时泄了气,狠狠地想,如果放了窦氏大归,宋墨拿什么和他争?
如果能斩了宋墨的双翼,名声又算什么?
他大喝一声“来人”,道:“带窦家舅爷和侄少爷去颐志堂清点夫人的陪嫁!”
没有一点挽留的意思。
窦德昌和窦启俊心中一凛。
不管是谁,听说媳妇有这么一大笔陪嫁都会暂时先把媳妇留下来,宋宜春却背道而驰。
这宋家,有问题!
两人小的时候不知道干过多少这样的事,早就默契十足,没有眼神的交流,已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我去见四姑奶奶。”窦德昌神色很平静地吩咐窦启俊,“你在这里拿休书。”说着,大步流星地和曾五出了花厅。
窦启俊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太师椅上,阴阳怪气地道:“还请国公爷把世子爷叫回来,与封休书我,我们家四姑奶奶既然要大归,也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我们回去。”
宋墨肯定是不会同意休妻的!
宋宜春道:“世子爷到宫里当差去了,等他回来,我就让他写了休书送到贵府去。”
窦启俊冷哼了一声:“你当我是傻瓜啊!不写休书,却让四姑奶奶跟着我们回去,把陪嫁留下来,你们宋家,也欺人太甚!今天世子爷写了休书就罢,不写,我这就去顺天府去,看看本朝开国到现在,有这样的例子没有!”
反正是给宋墨捅马蜂窝,宋宜春非常的愿意。
“你放心,这样的媳妇送给我我都不要,你们直管接回去,休书随后我就让送过去。”
“也好!”窦启俊爽快地,却一点也不相信他地道,“这商家都讲究银货两讫,我这边把人接回去了,你那边不放四姑奶的嫁妆怎么办?我看不如这样好了,国公爷你先写个说个东西给我,就说从此以后两家再不相干,然后盖了您的私章,我拿回去给老祖宗保管着,我们搬东西也就名正言顺了。”
让自己给写个东西窦家拿捏着!
宋宜春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他不愿写:“哪有儿子休媳妇,让公公写文书的。”
☆、第三百五十五章 评理(加更)
宋宜春的话,正中窦启俊的下怀。
但他却面色一冷,讥讽道:“原来国公爷也知道这休书得儿子来写了。”
宋宜春老脸一红。
窦启俊已道:“钱帛动人心。几十万银子就这样放在贵府里,就算国公爷和世子爷不稀罕,可也架不住有稀罕的。顺天府又封了印,我看不如请了贵府的舅老爷或是姑老爷出面做个证,把银贱当在交割清楚了,也免得以后扯皮。”
这,岂不是要惊动陆府?
宋宜春有些犹豫。
窦启俊火上浇油,不屑道:“莫非国公爷是贪儿媳妇的陪嫁银子?”又道,“我们家的姑娘可不是谁都能指指点点的,先前在敞厅里说的放我们家就不追究了,可凭着您刚才那句‘这样的媳妇送给我我都不要’,我们也不能把四姑奶奶留在你们府上,无论如何我们都是要把人的接走的。今天您亲手写个凭证让我们带走,要么就请了长辈来主持公道。不然可就别怪我们窦家不客气,和国公爷到御前去打这官司。”
几十万两银子?
难怪仅账目就交待了好几天!
宋宜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