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影蝶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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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影蝶双飞-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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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癜樟恕!

    “姐姐”

    “前几天,我曾拜托过伯昊先生,若在今后我因任何变故而再无条件顾理到邶风学堂时,请他以帝师的身份接下邶风学堂,使那些孩子不致再恢复到先前昏噩沉沦、遭人践踏的岁月。昨天,我与睆公主深谈时,亦郑重托付,在我无法照顾那些孩子的时候,请公主多看顾他们,尤其戎星,一个女儿家,公主若能收养,是最好的。甚至,我谈到了若公主出嫁,只要不是远番和亲或嫁离丏都,最好能将邶风学堂移出宫外,使那些孩子也有机会触碰到宫外的世界。而你,只管安心做你的将军夫人,只要有厉鹞在,他会保你一生。”

    蓝翎的脸色愈来愈暗,眼睛愈睁愈大,气息愈来愈促,手里的鲜妍花儿扑苏苏坠到地上,握住了蓝翾的手,“姐姐,你要做什么?”

    “不是我要做什么,而是周边的环境会逼着我要做什么。且不管我会做什么,这些安排都是必不可少的,我不想让自己这一回像离开淦国那般匆促无备,留下了令我挂心的苗苗和姝儿。最欣慰的是,现在你已不是姐姐最大的牵挂。”

    蓝翎抱住了她,“无论姐姐做什么,你都要让翎儿知道你是平安的,好吗?”

    “我们姐妹连心,平安与否,可以感应得到。”

    

    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候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唐?;崔郊)

    无怪乎从古至今有那么林林总总的宫怨诗,原来这深宫高墙内的寂寞的确不是可以常态下可以体会出来的。百尺高墙,隔开了一方独特天地,这方天地内,奢靡、繁荣、尊宠是表层,倾轧、猜忌、诬陷为常事,不谈表层下的淫乱,不谈暗箱里的恶酷,有怨可抱、有哀可叹尚算是好的,怕的是,那无边无际、无时无刻的寂寞,一丝丝,一缕缕,吞着你,蚀着你,不离不弃,至死方休。在岁月移换中,鲜活面孔只余呆滞,生动笑靥换为谄媚,青丝抽成白发,雪肤化为鸡颜。

    蓝翾手抚在有些斑驳的宫墙上,一声千古幽叹。“倩儿,这是哪里?这里的宫墙好像有些日子没有修缮了。”

    邶风学堂的课依然在上,但蓝翾已一点点抽离自己的课份,压到了那个心不甘情不愿又撇不开的伯昊身上。所以,蓝翾有了时间随兴漫步,叹古感今。

    倩儿小脑袋左右瞄了几眼,才悄声道:“夫人,这是玉陵宫,原来之谒大公主的寝宫。”

    之谒?那个近八年前坐在二十一世纪的沙发上就听到过的名字?这些建筑物,想必也曾显赫一时,如今却是人去楼空、颓败若斯。那位之谒公主,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物?一个女子,曾握着帝王的生死,痴爱纠缠,直至为恨,余下的日子呢?是在仇恨中枯竭到死,或是淡化了戾气等待余生?

    “夫人,这边好阴森喔。”伶儿缩着粉项,眼珠子谨戒地转着,“我们到那边去好不好?您也走了大半日了,找个亭子坐一下。”

    蓝翾按她所指,向一片柳暗花明处过去,回首,玉陵宫在蓊郁掩映中,仍挡不住萧瑟气味逼人,许是,它也是有灵气的,没了主人,便成了一具无魂的空壳。

    “夫人!”倩儿忽然拉住她行进中的袖摆,“我们另走一条路好不好?那边有个樱园,咱们看看花开了没有?”

    她这一声略显唐突,蓝翾顺着她眼光看去,随即明白了个中缘由,前方一百米处,一方小湖,一爿小亭,几丛春花,亭里,是比春花还要艳丽的人儿,绛衣高髻,绝世妖娆。

    若是对方没看到,为图清净绕路行走未尝不可,但人家已经起身相迎了,断没有再途它径的道理。

    “妩妩见过懿翾夫人。”

    蓝翾尚未开口,画贵人身侧的宫婢已代而为之:“娘娘,您不可行这么大的礼数,连王后都准您不必行礼了。别忘了,现如今您的肚子里,可有着王上的龙种呢。”

    龙种?他还真是品种优良,落地有音,惟一例外的是她。蓝翾笑道:“原来画贵人有喜了,恭喜。”

    宫婢剥好一粒葡萄,递到画贵人香唇边:“娘娘,吃一粒葡萄,这可是今天早上王上特地送过来的,是南疆进贡的上等玉葡萄呢。”

    画贵人嫣然一笑,娇媚万端,“夫人,请一起坐下尝尝罢,妩妩自有身孕后其它都吃不下,惟独这南疆玉葡萄还能入口。”

    倩儿上前一礼:“夫人,画贵人不说奴婢险些忘了,出来时奴婢为夫人做了冰糖玉瓜羹,那玉瓜是东域王遣五百里快马为王上送来,仅有两颗,还是王上听闻夫人吃不惯那南疆玉葡萄的奶味,特地叫明源公公给夫人拿来一颗呢。”

    伶儿也不甘寂寞:“是啊,夫人,其实是您体恤奴婢们,将葡萄赏给了奴婢等人。可王上疼你疼得紧,就赶紧送来了那甘甜入口的东域玉瓜。这走了大半日,合该回宫歇息,也尝尝倩儿的手艺。”

    画贵人主仆脸色灰窒。

    蓝翾却在暗里摇头:这两个小妮子!虽说是护主心切,但何必呢?画贵人得意尽须得意,除非如汉武李夫人般圣眷正浓时韶华早逝,否则总有笑语断绝时,“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其姊不是最好的范例么?至于她,一个异空闯入者,是这一场游戏的剧本里原所没有的角色,宠辱兴衰,纵算有在意,亦抵不住冥冥之手,也许,明日醒来,身下的床榻,便换成是那张弹簧床了。所以,何苦介入太深?

    “也好,蓝翾不打扰画贵人赏花,再会了。”旋身之即,从红花绿树之间遥遥望见了前簇后拥中戎晅向这边闲庭散步来的身影,刺痛如针袭了心,脚下匆匆,走向的是另一条不会与之遭逢的路。

    戎晅走得更是匆促,到了目的地,望着迎驾的佳人,漂亮的长眉拧出狐疑的折痕:是他看错了么?明明,是那个水样的人儿啊。原以为,她解了气,低了头,到此等他。他等着看她娇嗔浅怨,靥红眸醉。为何,没了人影?

    “王上,您太累了么?这是臣妾亲自调制的果茶,清心爽肺,您尝一口试试味道还好么?”画贵人扶着他落坐,捧一盅果茶奉到心神不宁的王前。

    戎晅接过啜一口,辨不出是何滋味,问:“你一直在这里么?”

    “臣妾自然在这里,王上今早上朝前不是吩咐了臣妾在此候着王上么。臣妾早早调好了果酒,只盼着王上早些下朝,臣妾无一时不再想着王上呢。”画贵人偎坐到近旁,贴饰着花钿的桃花面明艳照人,涂着绛色丹蔻的纤纤玉指在男人胸前紫色袍服的金龙上抚挲。

    “一直是你一个人么?”

    “她们都在啊,”指指那些宫婢,“王上放心,臣妾会很小心,不让腹中的龙子受到任何意外。”画贵人纤手落在小腹上,娇媚地笑。

    戎晅耐心尚存,问:“朕问的是你一直坐在这里,有人经过吗?”

    画贵妃微怔,再迟钝也不会听不出王的弦外有音,有人经过?是“王上,您是指懿翾夫人么?”

    戎晅悠闲呷酒,俊颜无波,问:“懿翾夫人么?她过来做什么?”

    画贵妃一直偷觑着王上的面部变化,见王上并未因她口中吐出的人称有任何异常,心中悬石放下,道:“是路过,她呀,知道臣妾怀了龙种,说了一声恭喜呢。王上,臣妾也好喜欢吃东域瓜呢。”

    “东域瓜?”幽月黑眸中,精光骤闪而过,“是她向你提起的?”

    “懿翾夫人高傲的很,她似乎不太愿与臣妾交谈。倒是她那两个丫头,嘴巴刁利,强将手下无弱兵,懿翾夫人调教得好高段呢。”

    不是。失望弥上心头:他不怕她与群妃起隙,因为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到她;不怕她争风霸宠,因为他很享受她在意自己的感觉。他也很清楚的知道,无人可替代她在他心里的份量,但是他需要她明白,也需要她适应,他不是她一人的。以她的七窍玲珑,相信她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整清楚,因为他们还有漫长的一生要一起度过。今天,远远望到那一抹玉影时,他以为她已示软低头难道不是吗?

    

    正阳宫,王后寝宫。

    听完了画贵人的絮诉,甄媛秀丽的粉面上看似镜平无纹,实则在心里已掀起波涛翻滚,王上对懿翾夫人的在乎远出乎她的预期。以为,找了这个心性智慧远不及一张脸三成出色的“煊国第一美人”献上去,定会独占住王上的目光,更会打破另一张脸上令她所不乐见的优雅自如。目前又是如何呢?重华偏殿内的一场堂审,除了领教了那张嘴的犀利缜密,更让王上的目光在那张脸上兴味盎然的停留,前期的运作不足、大意轻敌使她输了那一回合。而现在,从画贵人卖弄自得的言谈中,强烈透出王上看似无心的问询显然不像画贵人自以为的“关怀腹中龙子”,若猜得不错,他是在搜寻那个女人的动向。

    隐着心机的温润目光停在面前这张脸上,的确是美,美得足以令天下女子绝不愿与其并立于世,如此无与伦比的美貌,合该是独宠一身的。所以,只要附之相应的智量,不难抓住王上的眼,入主他的心。“画贵人,近来你身子还好么?有没有因为怀了龙子而比较辛苦呢?”

    “谢王后娘娘关心,臣妾好得很。有王上和王后所赐的补品养身,这个孩子不知有多知足呢。”

    虽然大脑简单了些,嘴巴还是甜的。“如果你这一胎产下龙子,王上会更宠爱妹妹的,所以,妹妹可一定要妥善护住腹中的胎儿,知道么?”

    “是,王后姐姐。”

    “可是,妹妹,要抓住王上的心,不是只有产下龙子这么简单呢。”

    黛眉轻颦,美目含愁:“请王后姐姐指教。”

    乖,等得就是你这一句。稍作停顿,细巧的眉眼牢牢锁住眼前绝艳,“你,敢赌么?”

    
 


蝶双飞 第三卷 第八章

    这便是冷宫?

    冷宫的“冷”指的不是气候,而是气氛罢。举目荒凉颓废,室内清冷寂寥,盈鼻不去的是久绝人气的枯朽。尽管自进得来以后,和伶儿、倩儿整日清理洒扫,也仍去不掉那个“冷”字,也许冷宫的“冷”字,更在人的心境里。

    伶儿将一束春桃花插进土定瓶中,回头,主子犹在握笔临书。

    “夫人,您不担心么?我们进来已有五日了,不见您有忧色,莫非您已有了办法?”

    蓝翾眉目未抬,答道:“什么办法?你当你的夫人是智多星么?眨一下眼睛就会有办法?”

    “可是,您不气吗?”

    “气什么?你当你的夫人是气筒么?动辄就充气?”

    “夫人,”伶儿纤足一顿,“您怎么会不气?画贵人诬陷您,王后栽赃您,王上冤枉您!伶儿都好气呢,夫人为何会不气呢?”

    蓝翾水眸一荡,嫣然道:“伶儿,你如何肯定我是遭人陷害的呢?你为何会笃信我不会做那件事呢?”

    举着抹布擦拭不停的倩儿闻言转过身,道:“夫人当然是被冤枉的,因为夫人根本不可能做那样不入流的事。夫人真要和人斗,也不会采取那样不入流的法子。”

    “是,奴婢也是这样想的,若夫人要斗,她们都不会是对手!夫人有夫人的骄傲,不屑于做那等下作的事!”

    是平日小觑了这些小妮子了吗?笑道:“你们竟然比我自己还要相信我。我的确是没做那件事,不过,有可能是没来得及做。我不敢保证如果我真要参与这场游戏中,会不会做那等事,毕竟,人在此中,为达目的,手段是不会任人精挑细选的。”

    是的。冷宫,蓝翾目前所处,已非高华隆重的懿华宫,而是冷宫之一“离人宫”。

    五天前,蓝翾因月事来访闭门宫中调养,岂料祸事也随之来访。画贵人携着精致礼盒,挂着颠倒众生的笑靥,飘然而至,言曰是遵王上谕嘱,多到各位姐姐跟前走动拜会。忍着袭腹冷痛,奉茶待客,为客者在初始的客套过后,却不客气起来,出言颇多挑衅。蓝翾“非常时期”,性子焦躁了些,既然话不投机,摆袖送客。画贵人突然跌倒在地,当即花容失色,捧腹哀叫。蓝翾虽觉奇怪,仍伸手相扶。侍立室外的宫婢太监闻声冲进门来,搀起地上呻吟不断的佳人置于榻上,有人飞腿去叫太医。

    不多时,太医来了,王后来了,刚刚下朝的王上亦随后赶到。看着这一幕,蓝翾忽然眼熟得一塌糊涂。果然,太医诊断“画贵人腹受大震,动了胎气,幸好平日保养得宜又传医及时,龙胎尚保得住,迟则后果不堪设想”。所有的目光都聚在了宫主蓝翾身上,王后国母的风范再得发挥良机,侃侃道“懿翾夫人,本宫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蓝翾道“我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我相信王后比我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榻上悠悠醒转的画贵人不胜娇弱地“懿翾姐姐,奴婢真的是奉了王上圣命来拜会姐姐,向姐姐请教学问的,您实在不应误会了奴婢的交好之心。奴婢自知俗庸,以后未经传唤,不来打扰姐姐便是,姐姐不要生气。姐姐要责罚奴婢,奴婢定然领受,但请姐姐看在奴婢身怀王上骨肉份上,容后再罚”,王后严正凛然地“王上,事关龙种安危,兹事体大,臣妾统领后,实在不该让此类事件发生。请王上交给臣妾裁夺”。

    王上幽幽黑眸定定地落在面无表情的蓝翾身上,足足一刻钟未发一语。在众人几乎要窒息的当儿,他道“抬画贵人回寝宫,好生调理医治,务必保住朕的儿子。画贵人身在懿华宫受惊动胎,懿华宫主难辞其咎,移居离人宫,过后朕将亲自审理此案,必不放过敢对龙种心存不轨者。”

    无怪乎此类情节被三流电视剧采用不衰,当真是经久耐用,屡试不爽。现如今,最值得庆幸的是当时伶儿、倩儿皆在邶风学堂帮忙,远离现场,并有伯昊这样强有力的不在场证明。否则,王后再对她们来一个屈打成招,罪名彻底佐实,冷宫坐穿事小,这条活得波折迂回的小命都怕是要赔给人家了。

    “不过你们有一点说得对,我若真要做什么事,还真不会做得任人握住这么多把柄。算啦,我想造事者诬陷得成,不会那么快再找茬滋事,咱们以前为了邶风学堂,日子都过得忙碌匆促,如今就权当休假吧。”何况,王上也算偏私,打入冷宫尚有美婢服侍,她算得邶风宫第一人了。

    一缕夕阳的光晖从窗子射进来,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这座幽沉的离人宫才会沾上点阳光。蓝翾此刻,正身处在这点难得的光华中,为淡蓝色的衫裙镶上一线金晖,满头青丝挽在一条淡蓝丝带中,有两绺垂到了肩上,雪肤花貌,素颜如玉,令人屏息的美丽。倩儿、伶儿都为这种美丽心折着,亦为那惊人的淡定叹服着,有这样高贵却不骄纵的主子,是她们三生修来的福气罢。

    “怎么了?”接到两婢欲泣的注视,“我也知道,让你们跟着在这间冷宫里,你们必定会平白受很多委屈,我教你们一个法子,你们找明源,所有吃穿用度请他代为张落,也省得你们跑进跑出,受别宫宫人的明讥暗讽了。我相信,明源他还是会乐于帮这个忙的。”

    势得其反,没安慰得住,眼泪反而都畅快的淌出,抽噎不止,最后索性是“哇”地大哭,两个人跑出门去。

    差不多可以了解她们的心情,没有追出去。手里的笔不曾停缀,这一场变故,使蓝翾不得不质疑自己的耐心:一定要等到中秋月圆之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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