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身如丝绸般细滑的皮肤慢慢露出来,在茫茫水雾中散发出诱人的光泽。顺帝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腰际,围着小巧的肚脐绕了半天,才强压下心底的欲火,起身将少年抱了起来。
走到盛满热水的木桶边,顺帝小心翼翼地想将那孩子放进去,杪冬却忽然嘤咛一声,反手抱住他的脖子。
“杪冬?”
少年的唇就贴在自己耳边,浅浅的呼吸喷在脖间,痒痒的让顺帝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他拍拍杪冬的背,轻声哄道:“乖,去热水里泡泡,去去寒气。”
他伸手想将杪冬从身上拉下来,少年却抱的愈发紧腻,喉咙里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音节。顺帝加大了力气,而杪冬却怎样都不肯放手,他死死抱住顺帝,下巴因为挣扎而在那人颈间蹭动了几下。
顺帝的呼吸倏地变重,眸色一点一点加深。压抑不住的欲火在心头燃烧,他想要狠狠地吻下去,杪冬却忽然间,低低地唤了句:“母后”
他的声音就在顺帝耳边,轻轻的,软软的。
顺帝倏地停下动作,抱着杪冬的手紧了紧,面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母后”
“母后”
睡梦中的少年一遍一遍低唤着,略带涩哑的语调辗转在层层叠叠的雾气中,带着浓浓的落寞与不安。
“我什么都愿意做啊不要丢下我”他的嘴唇微微蠕动着,不断从喉咙深处溢出的“呜呜”的声,就像是停留在梦中的哭泣,“不要留我一个人”
顺帝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他静静地站着,深墨色的眼眸隔着袅袅水雾,透不出一丝光芒。
陈御医颤颤巍巍地踏进帝王寝宫时,着实被眼前那幅诡异的画面吓了一跳。
高高在上的帝王穿戴整齐,搂着□的太子殿下一同泡在浴桶里。那两人的黑发如瀑布般流泻下来,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一起,有一些搭在太子纤细的肩膀上,衬着他雪白的皮肤,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娆和妩媚。
顺帝瞥了眼呆呆盯着杪冬的御医,冷哼一声。他一挥手,银丝玄袍就甩了出去将少年□着的皮肤掩盖得严严实实,还顺便溅了御医一身水花。
陈御医抹一把湿嗒嗒的脸,俯身跪安道:“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杪冬枕着顺帝的肩膀睡得正熟,顺帝一边用指腹摩挲着他的面颊,一边低声吩咐,“子阳喝多了,去开些醒酒养胃的方子来。”
陈御医诺诺地去了,顺帝忽然收回放在杪冬面上的手指,然后盯着自己的指尖慢慢皱起眉来。
房间的角落里静静燃烧着安神的薰香,昏暗的光线从门帘窗缝间一丝一丝漏进来,附在奢华的狐毛暖帐上,明明灭灭地幻化出那些被遗忘了的景象。
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啊
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杪冬慢慢睁开眼。
是什么梦呢?
印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床幔,坐起身,脑海里一片茫然。
整个世界都是一片如火焰般熊熊燃烧着的红,那样明亮耀眼的颜色,或许是曾经期待过的某个黄昏吧
房间里一丝风也没有,头顶上悬挂的流苏却在缓缓摇动着,杪冬呆呆地看了一阵子,忽然间头痛欲裂。
压抑不住的呻吟从床幔里流泻出来,守在外面的福公公惊了一下,拔高了音调问道:“殿下可是醒了?”
低沉的呻吟戛然而止,福公公耐着性子等了好一阵子,床幔里的人才伸手掀开重重幕帘,露出一双迷雾茫茫的眼。
“殿下可是头疼得厉害?”福公公迎上去一步,满是皱纹的脸挤成了一朵花,“皇上给您备了醒神汤,喝下去就舒服了。”
冒着热气的汤药被推到眼前,杪冬皱眉看着,似乎还没从宿醉的茫然中清醒过来。
“皇上吩咐了让您醒了就喝的,”福公公面上笑意更深,小眼睛眯得几乎要看不见,“现在还热乎着,殿下趁早喝了吧”
药碗又往前递了一下,杪冬盯着福公公张张合合的嘴,恍惚了好一阵子才伸手接过。
“这里是哪里?”皱着眉头把药喝掉,将空碗还给福公公,杪冬起身下床,他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来,低头看着拖到地上的衣摆发呆,“我的衣服呢?”
“殿下的衣服已经弄脏啦,”福公公殷勤地回答,“您身上穿的是皇上的衣服,这儿是皇上的寝宫。”
杪冬拉了一下因为太大而滑到肩头的衣襟,轻轻地哦了一声。
“皇上让人送了新的来,天气寒凉,老奴先服侍殿下更衣吧”福公公说着迎上前来,杪冬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面上有些讪讪的。
“放在那里吧,”他说,“我习惯自己来还有,麻烦你在外面等会儿”
福公公一迭声应着出去了,门口的珠帘被撩起了又放下,一摇一晃发出沙沙的声音。杪冬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然后才回过头,看了那些在龙床上依次摆开的衣服一眼。
第 19 章
顺帝回来的时候,杪冬正低着头摆弄自己的腰带。他的头发还没束上,零乱地从肩头滑落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
“衣服合身吗?”顺帝走过去,将他颊边的长发轻轻捋到耳后。杪冬抬起头,一下子望进那人温柔似水的眼睛里,手上的动作不禁顿了一下。
顺帝笑了笑,伸出手帮他系好腰间的结,然后退开一步上下打量一番,再满意地点点头。
“还挺合身的嘛。”
新送过来的衣服材质做工都极其精致,大多是雪白的底色,然后在上面绣上些或繁杂或简洁的花纹,杪冬穿的那件只在衣摆袖口处点缀了几枝墨竹,简简单单的,很是素雅大方。
“等会儿是想就在这里用膳呢还是去其他地方?”
杪冬在镜子前笨拙地打理他那一头长发,顺帝站在一边看了会儿,然后走过去拿下他手里的梳子。
“听雪轩?落梅池?或者悬月亭”他一边说一边将杪冬脸颊边的头发拢到脑后,松松地绾了个髻,用紫玉钗固定住,“还是算了,外边风太冷”
“父皇。”杪冬打断他的话。
“嗯?”
“儿臣睡了多久?”
“整整一天,”顺帝弯起嘴角,用指尖轻轻敲了下杪冬的额头,笑道,“小醉鬼。”
空气中飘浮着一种奇怪的味道,似乎有点熟悉,又似乎是完全陌生的,杪冬恍惚了一阵子,然后愣愣地哦了一声。
“出来了这么长时间了,”他转过身,微微开了点窗,北风夹杂着寒意呼呼地灌进来,吹乱了额前的刘海,“千尘宫的人会着急吧”
“不会的,”顺帝走到他身后,双手绕过他的肩膀,将窗户又关了起来,“我已经派人去过千尘宫,告诉他们你要在这边住到新年。”
“住到新年?”杪冬回过头看他,惊讶道,“为什么?”
“初一那天祭天地的仪式你要以左使的身份参加,”顺帝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着他的头发,懒懒道,“这些日子你就留在这里熟悉一下流程,免得到时候出错。”
“为什么突然”杪冬皱起眉,“左使的位置不是由二皇弟担任的吗?”
“子阳好像不太情愿呢?”顺帝凑近他的脸,勾了下嘴角,“那可是最接近父皇的位置,子阳就那么不愿意呆在父皇身边么?”
虽然面上摆出了微笑的表情,那个人的眼里却没染上一丝笑意,幽深幽深的眸光暗暗地闪着,看上去冷冰冰的,让人不寒而栗。
杪冬抿抿唇,最终还是将拒绝的话咽进喉咙里。
新年里的祭天祭地是件极其隆重的大事,因此仪式上各式各样的规矩也繁多复杂到令人头疼的地步,于是顺帝特许了杪冬不用去上早朝,只要一心一意在宫里学习那些礼仪就好。当然,这中间可能也包藏了一点点他不为人知的私心。
“迈步的顺序是这样,左脚一小步,右脚一大步然后到这里旋身,每上九十九层要跪拜一次等到了山顶,要用力将金羽箭射向天空,射得越远越好”
什么时候迈步,什么时候转身,什么时候跪拜,什么时候唱诵,这些琐屑的事情都是有讲究的,如果在祭祀的仪式上做错了,这里的人就会兢兢战战,唯恐触怒天威。
雪霁天晴,午后的天空冒了点阳光,杪冬跑到外院,跟着指导礼仪的老太监一遍又一遍地熟悉祭祀的流程。
“最后是左右使合跳的祈天舞,等皇上祭过天之后,仪式就算是完成了”
杪冬随着老太监的话压低腰身,然后再一个旋转,完成了最后的收式。站在原地缓了缓有些眩晕的脑袋,杪冬抬起头来的时候,看见大丞相庄季静静地立在院外,也不知看了多久。
“太子殿下。”
庄季遥遥行了个礼,杪冬点了下头,寒暄着问了句:“庄大人来找父皇?”
“嗯。”
玉面丞相清清淡淡地应了一声,杪冬回过头,朝老太监吩咐道:“帮丞相去通报一声吧。”
老太监匆匆忙忙地去了,杪冬看着庄季犹豫了一会儿,说:“父皇在和礼部尚书谈事情,庄大人要不要坐下来等等?”
庄季点点头,从善如流地走过来坐下,杪冬给他沏了杯茶,再给自己沏一杯,然后绕到另一边也坐了下来。
“臣要恭喜殿下了。”
庄季姿态优雅地啜了口茶,如画的眉眼微微上挑,清冷的语调里除了一贯的傲然,似乎还藏了些别的东西。
别的一些——让人不太舒服的东西。
杪冬低头看着袅袅水气从杯沿慢腾腾地溢出来,并不接话。
庄季似乎对这种沉默已经习以为常,他漫不经心地瞥了杪冬一眼,又接着说:“皇上现在如此看重殿下,倒是殿下的福分啊。”
“庄大人是觉得奇怪吗?”沉默了一会儿,杪冬放下茶杯,“其实父皇会忽然亲近我,我也觉得奇怪。”他站起身,背对着庄季走了几步,然后又停下来,淡淡地说,“庄大人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直接去问父皇,用不着这样拐弯抹角地来试探我,因为我也不明白。”
庄季端着杯子的手顿在半空中,眼里闪过一抹惊异。
居然
院子里杪冬旁若无人地练习着祭祀上要用的祈天舞,庄季轻挑地支着眉角看着,白玉般的面容上忽然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
对于他人的冷嘲热讽一向只会沉默以对的太子殿下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倒是有趣。
是顺帝宠得过头了吗?
翻飞的白衣如同在空中燃烧的一团苍白的火焰,庄季看着杪冬额上沁出的细密汗珠,一双桃花眼微微眯了一下,然后移开视线。
即使现在受了点重视又有什么用?在打压秦屿山的行动中,顺帝可曾念及那人是甫子阳的亲舅舅,是太子殿下最后唯一仅有的支柱而稍稍手软?
没有吧?
完全没有。
去通报的公公远远往这边跑来,庄季轻拂一下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慢慢站起身。
在帝王心中,最重要的永远都是大局。
对于已经注定了的惨淡结局,现在的宠爱,或许悲比喜要更多一点吧。
扫一眼还在认真跳跃的少年,庄季扬起一个不带感情的微笑,转身离去。
第 20 章
日子一晃就到了除夕,红艳艳的灯笼挂遍了整个皇宫,看上去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景象。
除夕宴一过就是惯例的守岁了,照常是在御花园里搭上个硕大的戏台子,宫里宫外精心挑选出来的戏子歌女在上面演绎一些喜庆的节目,供那些喝酒谈天的人们停歇下来时消遣时光。
悬挂在半空中色调温暖的烛火倒映在小桥流水里,在河面上勾织出一片粼粼的金光。随着夜色的加深,欢闹的人们大概是抵不住疲倦的来袭,远处的喧嚣渐渐淡下去些,曾一度被掩盖掉的戏子的歌声又开始蜿蜒绵长起来。
杪冬蹲在流水边,低着头一心一意将手中的祈愿签折成纸鹤的形状。
“子阳真会找地方,”甩开那一干卯足了劲溜须拍马的家伙,在暗卫的通报下,顺帝轻易寻找到少年的身影,“躲在这里,倒是清静。”
杪冬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仔细翻开纸鹤的翅膀。
守住的旧岁快要进入尾声,消弭了声息的人们又开始活跃起来,杪冬听见徘徊在河川上游的喧闹声,微微抬了下眼。
“已经开始放花灯了啊”
静静流淌的水面上闪烁出一点一点黯淡的橙光,随着身后那人的叹息从远处漂荡到眼前,照亮一小朵花的形状。
“子阳许好新年的愿望了吗?”
“许好了。”杪冬将折好的纸鹤放进花灯里,再将花灯的蜡烛就着火折子小心点燃了,然后轻轻放在水面上。
“许了什么愿?”顺帝看着杪冬小心翼翼的动作,嘴角微微勾了一下。
“啊,”盈盈水波中,每一点火光都承载了一个希望吧,杪冬歪头看着属于自己的那盏花灯逐渐飘远,最终消失在一片星星点点的火光中,他站起身,回头面向顺帝说,“许下的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吧。”
“是么”顺帝的眉梢轻轻上挑,手指在少年看不见的角度比划了一个细微的动作。
新年的钟声敲响第十二下的那一瞬间,焰火绽放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迸裂开来,响彻整个天空。
凝聚着各种颜色的光晕从天际扫过,流动的火焰映亮重重殿宇的星檐半角,略略勾勒出一点阴森沉闷的味道。
“今次的焰火是天机大师的手笔,”顺帝顺着杪冬的视线望向天幕,幽深的眼眸在流逝的焰火照耀下,会给人一种熠熠发光的错觉,“子阳觉得它美么?”
“美么”杪冬茫然地重复了一遍,语调苍白得像是被这极致的绚丽夺去了神志,“像流星一样”他喃喃地说。
像流星一样,当所有的美丽和骄傲在一瞬间燃烧殆尽后,它们唯一能残留下来的,不过是一道同样一闪即逝的,黯淡而丑陋的疤痕。
忘了是哪一天的夜晚,窗外焰火绚丽的光芒照亮整个天际时,那些五颜六色的火光透过模糊不清的玻璃窗,滑过她被浓妆遮掩的面庞,交织出一片光怪陆离,支离破碎的景象。
『杪冬』她说——
『原来你,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
少年仰着脸,默默望向那一片热闹的天幕,轻浅的呼吸,似乎会在焰火绽开的那一瞬间无声无息地消失掉。
顺帝皱起眉,轻轻唤了句:“子阳?”
“嗯?”杪冬疑惑着回过头的时候,西南方那一片天空忽然间亮如白昼。
焰火的盛宴在此刻到达□,蓝色的紫色的金色的银色的花火一大朵一大朵相继盛开,那种不顾一切燃尽所有的华美精致随着流光倾泻而下,沉重到让人喘不过气来。
一直注视着杪冬的顺帝发现少年眼里飞快地闪过一抹亮光,同时面上露出了一种微妙的,难以形容的表情。
似乎有点惊讶,又微微绝望,还夹杂着一点担心太久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的那种莫名的喜悦。
然后这种表情瞬间被焦急所取代,杪冬紧皱起眉,提起轻功朝西南方向飞奔而去。
皇宫偏凉的一角,甫子昱与蒙面刺客艰难地纠缠在一起,挥舞的银白色软剑闪着森冷的光,一刺一划里暗藏着的残酷危机,将生死险险劈成两半。
杪冬用尽全力赶到的时候,已经招架不住的甫子昱手中的剑正“当”的一声被格开,那刺客看准时机,冰冷的剑峰毫不留情地刺向他的心脏。
剑光夹杂着冷风呼啸而来,那一瞬间甫子昱似乎听见死神讥诮的笑声,他略微恍了下神,然后下一刻就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