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和叶逸风只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同六王爷说着客气话,二人并肩站在锦园的门口看着六王爷和玉花穗各自坐着马车,杜玉昭骑在马上从前头引路,带着七八个家丁旖旎离去。
寒风呼啸,叶逸风的身上却有着无限的热量,他抬手揽住锦瑟的肩膀,把自己的狐裘大氅裹住了她的半个身子,欣慰的叹道:“瑟瑟,这回我总算是放心了。”
锦瑟轻笑:“原来你之前一直不放心啊?”
就连镇静自若的冰山公子也会有不放心的时候,原来爱情的国度里真的都是忐忑不安的。
看着马车渐渐地没了踪影,叶逸风揽着她的肩膀转身回去,一路走着,他把一半的体重都压在锦瑟的肩上,并轻轻地叹息着:“瑟瑟,你说我们是把成婚的日子定在年前好呢还是年后好?”
锦瑟听了这话立刻七手八脚的把他从自己身上推开去:“你少胡说八道的。王爷不过是说要保媒,我父亲还没答应呢,再说,我还不到十四岁啊,你就猴急的想要成婚了?你不怕”
叶逸风被锦瑟推开去,原地晃了两下把旁边服侍的丫头们吓得忙往前搀扶的时候,他又准确无误的倒在锦瑟的身上,伸手揽住她的肩膀,低声叹道:“你还那么小,而我就要老了,怎么办呢你就不能迁就一下,非要等我老了才肯嫁给我么?”
旁边的丫头一个个儿捂着嘴巴偷偷的笑,锦瑟的脸又红又烫,只低声啐道:“喝醉了就闭嘴,胡说八道什么呢你。”
终于趔趄着脚步把一个喝醉了的大男人给弄进了屋子里去,看着他往暖榻上一歪,锦瑟抬手捏了捏酸痛的肩膀长长的出了口气,叹道:“看来我还得多多吃饭好好长高才行,不然迟早有一天会被你累死。”
这话歧义太大,饶是沉醉即将熟睡的叶逸风听了都忍不住睁开眼睛,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低声哑笑:“你放心,我会轻一点的,尽量不累到你。”
“呃”锦瑟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一时间只觉得无地自容。
恰好珍珠端了醒酒汤来递给她,说道:“姑娘,喂大少爷喝一口吧,你看他喝了那么多酒,肯定难受极了。”
“他难受?”锦瑟咬牙,“我看他一点难受的样子都没有,他这会儿且得享受着呢。哼!”锦瑟把醒酒汤转手放在珍珠的手里,自己却落荒而逃。
外边冷风一吹,把她羞红的脸上滚烫的温度降低了不少,她忍不住放慢了脚步,想想那家伙喝多了的样子,又有些不放心。于是无奈的转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叹道:怎么办呢,为什么之前没发现这人这么流氓?还以为他是个冷面君子呢,如今看来居然是冷面流氓啊,啊啊啊
却说杜玉昭骑着马送六王爷回府,出了锦园门前那条幽长的甬路,在街头右转进入孔雀大街,浓郁的梅香便淡了几分,冷风吹过,那些挂满了冰雪的树枝轻轻摇晃,雪沫子簌簌的落下来,原本扫的整洁的青石板铺就的街面上,又是一片雪白。
忽一阵风过,街道上的雪沫子被卷了起来,扑簌簌的吹到人的脸上,便如细小的冰尖儿刺着肌肤,冷嗖嗖的疼。忽然有一样的声音从一侧的树木之后传来,便如电光火闪,一道黑影形若鬼魅,疾劲带起气流锐不可挡,那疾风“唿”得扑过来,只朝着玉花穗乘坐的马车扑过去。
因为众护卫的防备重点都在六王爷的马车上,众人对跟在后面的玉花穗的马车都疏于防备。唯有杜玉昭半醉半醒之间心头猛地一颤,一声冷喝,人已经从马上飞去,手中马鞭一扬,狠狠地抽向那道黑影。
那黑影如一只巨鹰,竟在空中停顿下来,但见他双腿不停的反剪,人却向后退了几分,然后忽的转了方向,迅雷不及掩耳直扑过去,所有的人犹未反应过来,已经听到闷钝一声,正是利器刺入皮肉,只见杜玉昭的身形晃了一晃,几乎是同时有人大叫:“有刺客!”
跟在马车两侧的青衣侍卫皆已飞身直扑过来,但未及扑到,便有三四人跌了开去,腥红的血溅洒一地。
玉花穗原本坐在马车里,听见动静忙掀开轿帘探出身子来看,恰好看见杜玉昭身影往后一撇,要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上。她便知刚才那声音是他受了伤,立刻觉得头晕目眩,像是有巨大的石头从头顶上压过来一样,胸口一阵窒息,几乎要昏阙过去。
惊慌之中唯见黑影一闪,刺客已经落在眼前的车辕上,玉弦惊呼一声:“小姐小心!”便死命的把她往里面一拉。
“花穗儿!”杜玉昭强忍着胸口处剧烈的疼痛,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疯了一样朝着玉花穗的马车扑过来。
他酒意已醒,一身的功夫尽数回来。虽然有重伤在身,但却身形极是灵巧,只一个飞跃之间,便已经挡在那黑衣刺客的身前,而且不知何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柄短刀,不过一尺余长,形若弯月,刀作黝黑之色,甚不起眼,那刺客已经回剑斜收,左手砰的一掌,击在冲上来的一名青衣侍卫的胸口,那青衣侍卫闷哼一声,向外跌开,而他的同伴已经又斜扑过来,挡住刺客的剑锋。
那刺客并不与他们缠斗,剑芒一吐,竟绕过一名青衣侍卫,只听“铮”一声响,剑锋正被杜玉昭的短刀挡住,杜玉昭手劲一沉,刀锋下挫,那刺客变招奇快,剑身上挑,那剑身极韧,竟弹得弯起,荡了开去。
刺客无心恋战,长啸一声,忽然反手抓起一名青衣侍卫,那些青衣侍卫身手敏捷,武功皆是不低,可是被这刺客似是信手一抓,竟就被抓住胸口要穴,全身酸软,再也挣动不得半分。那刺客如掷小儿,举起便向杜玉昭掷去,杜玉昭并不躲闪,飞起一脚,便将自己的手下踢飞开去,那刺客又已连抓两人向他掷去,自己亦随了这一掷之势,猱身扑上。
杜玉昭轻轻虚起了双眸,赤红着眼,冷冷的看着那刺客剑锋寒霜逼人,已经近在眉睫之间,不容多想,横刀疾挺,大喝一声,刀锋已经快如鬼魅,直插向刺客。说时迟那时快,那刺客左手快如闪电,拇指食指相捏,隔空连弹三弹,姿势甚为优雅好看。
杜玉昭大出意外,身子猛然一震,却再也无法闪避,只觉三股寒气破空而至,旋即右臂一麻,手上力气尽失,短刀再也拿捏不住,疾往下落。他就势左脚一扬,正正踢在刀背之上,将刀踢起,左手已经抓住了刀。
“玉昭!”玉花穗在马车里看见杜玉昭吃亏,心头更如刺了一把刀一样的疼痛,她不顾玉弦的拉扯,冲出来凄厉的叫了一声:“不要伤他!”
“花穗儿!进去!”杜玉昭怒喝一声,人已经从高空中落下来,以自己的身躯挡住了马车里钻出来的玉花穗,冷冷的看着站在马背上的刺客,问道:“你是什么人,留下姓名,或可留你全尸!”
“哼!我们这等人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而已,废话少说!”刺客话音未落,剑锋又如蛟龙搬卷着冷风飞雪倏然袭来。杜玉昭忙挥短刀迎战。
杜玉昭毕竟是受伤之人,而且伤口在胸口险要的位置,纵然没有当场毙命,但因刚才拼杀的几个来回已经牵动了经脉,此时血流汩汩,已经湿透了半边衣衫,再迎战时,未免落了下风。
玉花穗站在马车的车辕上看着叶逸风身形一顿,一道剑影晃过,倏地一下削掉了他一片猞猁裘大氅,厚重的皮毛衣裳哗啦啦的飞出去,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恰好露出他被鲜血染红的半边身子。
“玉昭!”玉花穗竭斯底里的吼了一声。
“小姐,快进马车里去,你这样二少爷只能分神”玉弦用力的拉着玉花穗不让她跑过去,然而玉花穗已经拼尽了力气,玉弦又哪里能拉的住她。
只在这紧急十分,忽听一声清泠的冷喝:“风天扬!”相伴而来的便是一阵疾风,势如破竹,直刺那刺客的心窝。
那刺客如被疾风所激,向后疾退,几个起落,已在数丈之外,一众侍卫极是沉着,立时便有数人去追赶刺客,余下人拱卫六王爷,杜玉昭原本已经重伤,又拼着命受了那三弹指力,此时内息失调,未及开口,气息便如翻江倒海一般。
好容易压均了呼吸,忽觉身上一软,怀中已经多了一人:“玉昭,你怎么样啊?你怎么样啊?”
杜玉昭顿觉有无限的生机自丹田之处慢慢的生气,忙伸出手臂拦住她,说道:“我没事儿,快快叫侍卫传送信息,知会人来。”
便有侍卫从怀中取了鸣镝射出,那鸣镝带着尖锐的啸音,愈响愈高,拔至极高处,声调突变,崩然一声脆响,爆散开来,这样的鸣镝显是特制,甚为独特。不过片刻,城中亦有同样的鸣镝射起。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便有大队人马汇聚到这孔雀大街来。
蓝苍云从挂满积雪的树枝上飞过,身轻如燕,竟连一丝雪花都没有惊落。
双脚着地,蓝苍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杜玉昭从玉花穗的怀里抢过来,伸手啪啪啪点住他几处大穴,胸口处的伤口流血顿时止住了大半儿。
“三少爷?”玉花穗无助又感激的看着蓝苍云,“谢谢你”
蓝苍云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说道:“这是我哥,我救他天经地义,用得着你谢么?”
彼时叶逸风刚刚迷迷糊糊的睡着,忽然一个激灵从暖榻上坐起来,把守在旁边的锦瑟给吓了一跳。因问:“怎么了?”
叶逸风神色凝重,原本的醉意一丝也无,伸手掀去了身上的锦被,翻身下榻,急匆匆的往外冲去。
锦瑟忙拿了他的鹤氅追上去,一边给他披到身上一边问道:“到底是怎么了,你要去哪里?”
叶逸风一边拉着鹤氅的衣襟伸上袖子,一边焦虑的叮嘱锦瑟:“老二出事儿了,我要立刻去看看。你乖乖留在家里不要乱走动,等我回来!”
“啊?好好地,他会出什么事儿?”锦瑟十分的纳闷,这人莫不是醉糊涂了?
“等我回来再说!”叶逸风抬手把锦瑟拉住自己手臂的手推开,只留下这样一句话便匆匆离去。留下锦瑟一个人站在风地里发呆。
珍珠匆匆忙忙跟出来的时候,叶逸风已经没了踪影,只有锦瑟一个人站在那里若有所思,于是她忙上前去把手里的斗篷给锦瑟披在身上,焦急的问道:“姑娘,大少爷这是去哪儿了?看这急匆匆的样子。”
锦瑟皱着眉头说道:“他忽然醒过来,说二少爷有危险,就这么急匆匆的去了。”
珍珠也觉得不可思议,不由得长大了嘴巴问道:“怎么会这样啊,做个梦就知道二少爷有危险?”
锦瑟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忙伸手拉紧了斗篷对珍珠说道:“快走!我们赶紧的去看看。”说完,锦瑟也急匆匆的往门外跑出去。
“啊,姑娘,你慢些!”珍珠无奈的跺了跺脚也跟出去。
然锦瑟刚从书房跑到前面院门口,便见有七八个人人匆匆而来,这些人行走速度之快已经到了诡异的地步,原本看着还有七八丈地之外,眨眼的功夫已经到了近前。为受益人见了锦瑟忙躬身施礼:“回姑娘,大少爷叫我等来保护姑娘安危,请姑娘回去。”
锦瑟皱眉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人忙回道:“在孔雀大街上,有风家的人袭击王爷和玉姑娘的马车。刺客逃走,二少爷受重伤,九城兵马已经封锁了京城,姑娘请回去,现在外边不安全。”
“什么?!”锦瑟突闻此言,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下子懵了,忙上前一步问那人,“二少爷伤的怎么样?王爷和玉姑娘伤着了吗?”
“回姑娘,幸好三少爷及时赶到,王爷和玉姑娘并没有受伤。”
“那他们去哪里了?”
“玉大人亲自赶到,护送六王爷回府了。玉姑娘被玉大人的手下带走了。二少爷被三少爷和大少爷送去了别院疗伤。”
“天哪”锦瑟的忍不住攥紧了腰间的襦裙,喃喃的叹道,“这天子脚下,皇城之中,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是谁竟然如此大胆,居然敢在这光天之下行刺六王爷,莫不是要造反么?”
“回姑娘,那刺客不是行刺六王爷的,据三少爷说,他们是冲着玉姑娘来的。”
“啊?花穗儿姐姐一个女孩子家,怎么会得罪那些刺客?”
“姑娘,这事儿可就不好说了。玉姑娘是玉大人唯一的骨肉,玉大人在扬州任知府的时候可是得罪过不少的人。有些人垂死挣扎,想要买玉姑娘的命报仇,也是寻常之事。姑娘请回去吧,现如今玉姑娘被玉大人接回去了,已经万无一失,大少爷不放心姑娘,特让我们来保护您,这门口不安全,还是快些进院子里去吧。”
“哦!天哪”锦瑟轻叹一声,无奈的扶着珍珠的手臂转回去,心想杜玉昭为了玉花穗受了重伤,蓝苍云和叶逸风肯定恨死她了。他们兄弟们本来就因为杜玉昭为了玉花穗而费尽心思而不喜欢玉花穗,这回可有的话说了。
可是,玉花穗那么喜欢杜玉昭,眼睁睁的看着他为自己受伤这会儿心里还不知多难受呢。只可惜他们是一对苦命的鸳鸯,玉大人不同意她跟杜玉昭的婚事,如今又把她带回家去,她身边恐怕连个能说话的人也没有了。
回到房间里去之后,锦瑟依然是坐卧不宁。她一时为杜玉昭的伤势担心,一时又记挂着玉花穗独自一人伤心,在屋子里急的团团转,却没有一点办法。
珍珠见她转来转去的着急,一跟着着急,只是这种事儿着急也没用,只好劝道:“姑娘,您别转了。再转,奴婢这眼前就天旋地转了!奴婢求求你,快坐下来喝口茶吧。这事儿是着急也没用的,幸好二少爷没事儿,有大少爷在,多重的伤都能治得好。玉姑娘那里也只是担心个一两天罢了,等二少爷的伤好了,这些事儿自然都会过去了,你急也没用啊。”
锦瑟听珍珠这样说,便转身来拉着她的手问:“什么叫有大少爷在,多重的伤都能治好?难道大少爷是神仙啊?”
珍珠也不过是劝锦瑟的话,哪里知道叶逸风的真本事。只是话已经说出口去,她也只好顺着往下编了:“哎呀呀,奴婢也说不清楚,反正奴婢是听人家说的,说大少爷的医术是深藏不漏。很多人都不知道,实际上大少爷比太医院里的那些老太医们可高明多了。总之姑娘你就放心吧,快来这边坐下歇歇脚,您转了这大半天了,恐怕腿脚都酸了吧?”
锦瑟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果然坐到旁边的软榻上去,却依然唉声叹气,她自然不会相信珍珠的话,但也知道这种时候着急是没用的。沉下心来想了想,决定先安慰玉花穗再说,于是叫珍珠:“准备笔墨,我要给花穗姐姐写封信。”
珍珠听了忙去拿了笔墨和素笺来,又拿了镇纸和臂搁,一个压在素笺的顶头,一个放在素笺的右下角,方转身来回道:“姑娘,好了。”
锦瑟方起身走到书案前,拿起了那只玉管紫毫,舔了墨,略一沉思,低头给玉花穗写信。
不过是安慰她杜玉昭肯定会没事儿,不让她多想,自己安心的呆在家里。
可是说来说去她总觉得自己的那些话很是苍白无力。
自己又没看见杜玉昭的伤势,哪里能断定他肯定没事儿。可设身处地的为花穗儿着想,若自己是她,在这种时候不能守在杜玉昭的身边,心里的那份凄苦也可想而知。
想来想去,丢了七八张写的不满意的素笺,把一旁的珍珠看的心尖子疼了又疼,最终忍不住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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