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海舟静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在哪里?”
“我现在在家,你说个见面的地方,我”
“不用了,我就在附近,现在就过去找你。”海舟很快打断她。
“这,”莱贞总觉得不妥。
“等着我。”海舟说完,已然收线。
莱贞象个困兽似的在屋里踱来踱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辛海舟马上就要过来,天,她该怎么面对他,该怎么自如的跟他说话。
他们已经有许久没见面了,莱贞可以一头钻到工作中忙碌,不去想他,但是一旦意识到他即将出现在自己面前,她还是忍不住发慌。
心乱了好一阵,她忽然有点恼火,讨厌自己这样的懦弱,她不断的调整,不断的自我安慰,莫名的心悸终于渐渐平复。
门铃声响起,莱贞深吸了口气,走过去,打开。
辛海舟站在门口,面色和缓,眼神温柔,然而,莱贞还是感觉到了他竭力掩饰下的一丝不自然。
“进来吧。”莱贞背着双手向边上稍闪,自信笑容还算得体。
海舟跨了进来,随之带进来的是一阵清冷的风,早已是冬令时节了。
置身于微暖的客厅中央,海舟打量他并不陌生的屋子,室内的陈设暗示主人的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潦草。
莱贞倒了一杯热水过来,轻轻搁在桌上,“随便坐吧。”
海舟点头,却并未坐下。
莱贞暗暗的绞着手,以掩饰内心的慌乱,然后想到了正题,忙道:“哦,你等一下。”
快步进房间,拿起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厚实的装钱的信封和一张卡,走出来,放到海舟面前。
“这里是五万块,暂时我只能还你这么多,其他的,我会逐月打到这张卡里。”她将卡推到辛海舟跟前,“密码写在反面了,你自己可以去改。”
海舟不看钱,也不接卡,定定的望着她,“莱贞,你瘦了。”
莱贞鼻子蓦地发酸,强忍着,把钱再次递过去,“我会尽快还清的。”
“如果可以,我还能帮你做点什么?”海舟凝视莱贞低垂的眼帘。
莱贞摇头,“你已经做得够多的了。”
“我不希望看到你那么辛苦,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给你和孩子更好的环境。”海舟终于说出了这番话。
莱贞闻言,原本柔和的目光中凝聚了一眸的冰冷,直直的投向海舟,“然后呢,我拿什么还你?”
“你不用还,我自愿给的。”海舟并不看她,只一味的环顾四周,眼神中有一抹怜惜。
莱贞读出他眼里的含意,不由冷笑起来,“辛总,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我总是能有这样特殊的礼遇,您好像也不是慈善家罢。”
海舟眼里的热度逐渐褪去,颓然的低下头,他早该知道这结果。
莱贞看着他的神情,终究于心不忍,这个男人,虽然始终没有向她表白过什么,但确实已经替她做得够多了,撇开感情,她应该感激他,没有他的援助,她走不到今天。吸了吸鼻子,她把钱放到他手里。
海舟这才将注意力转到钱上,黯然道:“你不用这么急着还我,即使不还也没有关系。”
莱贞强笑道:“那怎么行,我不习惯欠人家的情。”
“莱贞!”海舟难过不已,“在你心里,是否我永远是一个外人?你从来没把我当朋友,是么?”
朋友,原来他就是这样定义他们两个的关系的,莱贞在心里一遍遍的念着这两个字,他们是朋友,所以他会对自己那么好,也因为只是朋友,所以最终他娶了别的女人。
“是,我们是朋友,但不是有句老话叫‘亲兄弟,明算帐’吗?更何况是朋友呢。”莱贞微扬着头,脸上的笑容如此倔强。
海舟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他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都只能令莱贞误会,是呃,时至今日,他还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谈别的。
“如果我收了这个钱能让你好过一些的话,没问题。”海舟说着,接过了莱贞递上的东西,脸上恢复了惯有的淡漠。
张婶抱着易天不期然推门进来,看到屋里的海舟,她有些愕然,不知该怎么招呼,倒是怀里的易天一见海舟,就张开了小手,急切的叫:“抱抱,抱抱。”
海舟微笑着上前,一把接过易天,他盯着孩子的眼神让莱贞有窒息的感觉。
海舟将易天举过头顶,又开始玩他最爱的旋转游戏,逗得易天咯咯直乐,张婶站在旁边,也不由附和着笑出声。
这和谐的场景犹如一根针,深深的扎在莱贞的心上,让她觉得刺眼和不可忍受。
“易天,下来!”莱贞忽然爆发出一声怒喝。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唯有易天,不甘心的揉着海舟原本齐整的头发,示意他接着来。
莱贞一个箭步上去,将易天抢了下来,狠狠往地上一纵,厉声道:“谁让你这么没礼貌的?”
易天从没见妈妈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顿时又害怕又委屈,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张婶赶紧过来抱起了孩子,瞄了一眼怒气依旧的莱贞,无声的叹一口气,哄着易天进了房间。
莱贞的胸口仍起伏难平,她绷着脸对海舟道:“对不起,你还是先走吧。”
海舟不语,死死的盯住莱贞,她的客套和疏离会让他无所适从,然而此刻她的反应却令他确信她对自己的感情。他的心被激动和痛苦煎熬着,伸出一只手猛的将莱贞拉入怀中,在莱贞尚未反应过来时,他已将唇印了上去。
这是他无数次梦到过的情景,拥着唯一想要的女孩,再也不用将灵魂与肉体分离,如果可以,他多么希望这一刻能永恒。
莱贞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惊呆了,没有任何反抗的被海舟捕住,感受他异常饥渴的吸吮,探索
时空仿佛瞬间凝滞,莱贞的脑海里轰然一声响,然后是火苗噼里啪啦的燃烧,犹如夜空中绚烂的烟花,美丽而短暂,燃尽了,依旧是一片绝望的黑暗。
理智渐渐归位,莱贞使劲推开了海舟,怒视着他,这算什么??
海舟微微的喘息,火热的眼神近似凌厉,他毫不退缩的抓住莱贞的双手,将她牢牢的箍在自己怀中,不管她怎样挣扎,也不松手。
莱贞怒目圆睁,耽于张婶就在隔壁,不好大声的呵斥,咬着牙低声责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海舟将嘴凑到她的耳朵边,温热的气息让莱贞的脸逐渐起了绯红,他低低的,一字一句的说:“总有一天,我会把你彻底的赢回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自信傲然一如从前,莱贞一下子愣住了。
海舟终于放开了她,没有一丝犹疑的甩步出了门。
莱贞坐回椅子,一下子松弛了下来,想起刚才的一幕幕,鼻子越来越酸,眼泪终于还是盛不住,溢出眼眶,且一发不可收拾,到后来,索性埋头在桌子上痛哭起来。她何尝不想有一个爱着的人相伴,她何尝不想要一个坚实的臂膀倚靠,可她深知即使辛海舟向她伸出了手,那个臂膀也不属于她。
张婶听到关门声,知道辛海舟离开了,她悄悄走到房门口,探头见到哭得伤心的莱贞,终于没有走过去,这种事,她作为外人,安慰不了。
肆意的眼泪稀释了心里的疼痛,莱贞渐渐止住了哭声,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睡着。
汪寒的电话就是在这时候打来的。
“莱贞,你让我关注的那个楼盘就要开了。”汪寒很兴奋的口气。
莱贞擦干眼泪,努力调动情绪,“哦?是吗?”
汪寒听着不对劲,疑道“你是不是哭过了?声音怪怪的。”
莱贞使劲清了清嗓子,“哪里,有点鼻塞而已。”
“我跟我先生说了你要买房的事,他挺上心的,追了好几天,人家答应可以去实地看一下。”
“太好了。”莱贞努力让自己高兴起来,毕竟买房子是她目前最大的事,也是她的理想。
“你要现在有时间,咱们去看一趟如何?免得到时被人订掉了后悔。”
“现在?”莱贞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答应下来,买房最怕买到的和看到的不是一回事,听开发商吹得天花乱坠也没用,眼见为实。
两人约好在楼盘销售点碰头。
莱贞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敷了敷稍稍红肿的眼睛,然后进房间跟张婶说要出去。
“那还回来吃饭吗?”张婶问。
莱贞一边收拾,一边说,“不了,你们自己吃吧。”
张婶看着莱贞穿戴齐整,匆匆离去,又低头瞅瞅东张西望的易天,叹了口气,莱贞一周也不知能有几顿饭是陪着儿子吃的,连周六都这么忙。
赶到售楼处,汪寒和她丈夫陆风已经恭候在门口了。陆风长相并不出色,但一看就是个精明能干的生意人,也很沉稳,汪寒小鸟依人的倚在他身边,一脸安然和笃定,腹部微微隆起,也快要做妈妈了。
这幸福的场面让莱贞多少有点嫉妒,但同时也为汪寒高兴,她微笑着上前,轻拍汪寒的肩,“呵呵,都这么大啦!”转头向陆风打了个招呼,打趣道:“你怎么还舍得让她跑来跑去的呀。”
不等陆风回答,汪寒就撇着嘴道:“那还不是你小姐面子大,换了别人,请我都不出来呢。”
陆风宠溺的一把搂过汪寒的肩,对莱贞道:“她就是这样,喜怒总喜欢写在脸上,说了多少遍也不听。”转头对汪寒道:“那,我们现在就去看看,你在里面坐着等一下吧。”
汪寒没再坚持,由着陆风扶到售楼处内一个位子上坐了,边翻着杂志边等他们。
这里是一片小高层,陆风向莱贞推荐的房子在11楼,电梯还没开放。
两人领了安全帽,佩戴妥当,由建筑工人陪同,坐着简易升降梯上去。莱贞有点紧张,不敢看下面,但想象着自己的家将安置在这里,又很兴奋。
哐啷一声响,梯子停在了十一楼。
跟着工人如法炮制的跨过几道障碍物,顺利的走进左手的套间,一览无余的大客厅,采光很好,进门左手依次是卫生间和厨房。两个房间在最尽头,紧邻着,虽然小了点,但空间紧凑,布局合理。
陆风担当了解说员,“总体来说还是挺好的,容积率和实用面积在同类楼房中算满高的了。就是整体来说,稍小了一点点,才80多个平方。”
莱贞道:“对我来说也够了,再大,我可能没能力买。”
陆风点点头,他从汪寒处了解了一些莱贞的情况。
“价格知道了么?”莱贞关切的问。
陆风沉吟道:“还没最后确定,但估计不会低于3500。如果你想先订下来,我可以找人帮你预留。”
这样的价格,在他们的城市,当时的环境来说已经算挺高了,再加上装潢,将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莱贞有点犹豫。
“这里的地段是相当不错的,将来有很大的升值空间。”陆风又道。
“我想,还是看看别的地方再说吧。”莱贞迟疑着,也许以她目前的经济情况,不该来看新房。
陆风点头表示理解,“也是,买个房子可不像买菜那么简单,多看看是应该的,但是,一旦决定了,就要赶快行动,房地产这两年会有很大的发展,房价涨得很快哦。”
“嗯。”莱贞感激道:“我会好好考虑的,谢谢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转眼清明将至,按照习俗,是到了该给已故的亲人上坟扫墓的时候了。
天蒙蒙亮,莱贞就悄悄起床,将昨晚收拾妥当的供品,香烛塞在挎包里,早早的出了门。
她特意请了半天假,以错开拥挤的双休日,好安安静静的给爷爷祭扫。
公墓设在半山腰,莱贞一口气爬了上去,狭窄的山路两旁都是静静的墓碑,有点触目惊心。依稀有赶早的人也随在她身后往上攀。
凭着记忆,莱贞在错综复杂的碑林中找到了爷爷的位置。
喘息渐匀,她找了块石头坐下,将包打开,把水果,糕点等物品逐一摆上,又点好香烛,袅袅的青烟伴随着烛香弥漫了莱贞的周围。
墓碑上贴了爷爷的照片,容貌模糊,爷爷很少照相,那是从一张风景照上剪下来的,他好脾气的笑着,露出稀疏的牙。印象中,爷爷始终是这样一副乐天知命的表情,他的态度深深的影响着莱贞,即使再苦,再绝望,也要微笑着撑下去。
莱贞伸手轻轻擦着爷爷的相片,无限眷恋,“爷爷,我好想你。”
四周围寂静无声,春寒料峭中,偶有几声鸟啼益发衬托出一地的寂寞。
莱贞絮絮叨叨的向爷爷诉说起来,从工作到奶奶,还有易天。
她讲得十分生动,仿佛爷爷就坐在眼前,还跟从前那样,随时会嗯啊的答应她似的,说到好笑的事情,自己也忍不住呵呵的直乐,渐渐的,笑声低了,浅了,莱贞的脸上蒙了一层忧伤。
并不是所有的事都是开心的,她的心里也有苦闷,那些无人可诉的烦恼憋在心里,久了,会发霉。莱贞忽然很想跟爷爷说说,爷爷已经超脱了,即使听了,也不会象她一样困扰吧。
“爷爷,要怎么样,才能彻底忘掉一个人呢?”莱贞苦恼的揪着手边的几根杂草,“每次见到他,心里都会紧张,明明知道不该对他有什么想法,却总是硬不下心肠来。是不是因为因为他是易天的爸爸,所以我才总是割舍不下?”莱贞犹疑起来,“看到他抱着易天,我有说不出的难过,如果他知道易天是他的孩子,会怎么样爷爷,我真害怕,你说,我当初生下易天来,对吗?”
莱贞双手托着面颊,苦苦思索,最后毫无结果的摇摇头,她想爷爷也不会有什么好办法的,毕竟这一切都回不去了。但是,把心里的烦扰倾诉了一下,就跟倒垃圾似的,感觉要畅快一些了。
对于理不清楚的事,莱贞总是选择搁在一边,时间长了,自然会有答案。她尽心尽力的给爷爷的坟除草,清理垃圾,然后去山林深处采撷了一些早开的野花,漂漂亮亮的点缀在爷爷的坟前。
阳光逐渐移向头顶,从茂密的常青树的缝隙中星星点点的洒下来,已经不早了。
又坐了一会儿,莱贞才依依不舍的走向来路。
山上错落有致的点缀着一些人影,大约都是害怕跟人扎堆而提前来祭祀的吧。
走着走着,眼角随意一扫,某个岔道的尽头,一个熟悉的背影印入眼帘,莱贞停下脚步,仔细端详,稍顷,一抹微笑爬上面庞。她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偷偷驻足。
沉思中的江浩然隐约觉得身后有动静,蓦地回头,看到一脸诡异的莱贞,闭了闭眼,不满道:“你这个样子会吓死人的。”
莱贞笑着走到他身边,傍着他坐下,“哈,我说我们会再见面的罢,这是天意,你不信都不行。只是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你是来给谁扫墓呀?”边说边看向墓碑。
碑上刻着两个人的名字,还有一张双人照,相片中是一对看起来还挺年轻的夫妻,恩爱的相拥着,莱贞收敛了笑,疑疑惑惑的问:“他们是”
“我父母。”江浩然简促的答,声音中的哀伤显而易见。
莱贞暗吸了口气,原来他也是孤儿,难怪他总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以前一直以为他扮酷呢,却没想到是这么回事。
独自闷坐了一上午的江浩然对莱贞的贸然搭讪居然没有反感,幽幽的说道:“我上高一的时候,他们参加了我爸单位组织的出游,回来时,在高速公路上撞车就这样没了。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很难接受。”
莱贞感同身受,她了解没有父母的滋味,“那你后来怎么办呢?”
“叔叔收养了我,他们当时全家都在澳洲,接到这个消息就赶了回来,处理完父母的后事,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