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海舟手撑着前额,陷入了沉思,脸上看不出半分喜悦。
“辛总,需要我”胡律师身子略向前倾,探问的口气。
辛海舟终于抬起了头,摆了下手,“暂时不用,让我再好好想想。”
胡律师沉吟了一下,点头,没有再废话,这种敏感的问题,他作为辛海舟的私人律师,还是少发表意见为好,万一当事人只是一时冲动,事后又复合了,自己倒平白无故当了回奸人。
胡律师走后,海舟依旧深陷矛盾,无法裁夺。
都说人心象一座大千世界,里面布满了错综复杂的沟渠,永远也无法做到泾渭分明。一如此刻的辛海舟,终于有可能摆脱晓雪了,可是,在这关头,他却犹豫起来。
无法想象,一旦提出离婚,晓雪会有怎样的反应,会变得更疯狂,还是再去自杀?无论哪一种结果,都不是海舟所期望的。
海舟可以肆意的在外面放浪形骸,说起来,那顶多是生意人为形势所迫而为。可是如果事情牵扯了家庭,就完全是两码事了。他不是那种无所顾忌的人,作为一个企业的领导者,更不想因为私人事件搞到满城风雨,影响公司一贯良好的声誉。而远在南方陪伴在父亲身边的那个女人和她的家里也正虎视耽耽的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次应邀回去看望父亲,其实不过是个借口,真正的用意是父亲的妻子想介入内地的公司,她的算盘打得精明,也很长久,只要自己能在公司里站稳脚跟,那么她的一双儿女将会有更好的前程。
海舟以无比强硬的姿态断然拒绝。他不是傻子,岂能看不透其中的用意。
父亲老了,年轻的时候过于沉迷于工作,用健康换取了一个小小的王国,此刻,对他来说,家人是重要的,但维持他来之不易的企业更是至高无上的,不管身边的人有多么反感,海舟终究是他的儿子,他没什么不放心的。
父亲最终妥协了,海舟捍卫住了自己的地位。然而,危险时刻存在着,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不管怎样低调处理,离婚必定会引起不小的震动。当然,顾忌身份和企业形象对海舟来说只是原因之一,也或许,在内心深处,他对晓雪痛恨之余,还是残存了一丝歉疚,不管她以前怎样,或将来如何,毕竟是因为自己,一个好端端的女孩走到了现在这种地步。
如果当初他拒绝了她,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是否那样,每个人都会完好的生存下来?
可是,这世界最不可能发生的事就是如果,你也永远无法重新再来,即使给你机会重头开始,你又怎知未来如何?只有走过了,才会了解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海舟心存了侥幸,希望能找到一个更稳妥的方式,来解决面临的困境。
辛家,正是掌灯时分,翁晓雪靠着软软的垫子坐在餐桌前,此时的她,异常平静,目光柔和的望着为她跑前跑后的冯逸。
冯逸小心的从一只暖锅里盛出一小碗粥,微笑的走到她身边。
“我自己来罢。”晓雪感激的接过,一勺一勺慢慢的舀着吃。
冯逸坐在她对面,温和的注视着她。
晓雪早已不去上班,整日闷在家里,精神每况愈下。只要有空,冯逸都会过来陪她,下了班或是周末,他用自己的执着感化着晓雪,从不说强烈的话语去刺激她,严格控制着她的服药量,坚持让她做一些轻柔的运动,比如散步。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晓雪逐渐有了起色,原本苍白的脸上也开始有了些许红晕,只是神情时常会显得落寞。
每次过来,冯逸几乎都碰不到辛海舟,不知他是一贯如此还是故意所为。其实,对冯逸来说,见到了也无所谓,他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唯一的希望是能让晓雪尽快正常起来。
清醒时候的晓雪还是很好相处的,她会对冯逸说的一些逗她的笑话作出适当的反应,有时聊一些以前的事情,眼神里也会流露出怀念,令冯逸几乎以为那个纯真的晓雪又回来了。
可是,她偶尔产生的幻象和恍惚时所说的胡言乱语刺激着冯逸,让他不得不心痛的承认,晓雪并未真正康复。
用过了晚餐,冯逸陪晓雪出门在小区里散散步。
冯逸是个相当内敛的人,晓雪话也不多,两个人默默无声的走着,享受这难得的一刻清闲。
走了会儿,晓雪不胜体力,便道:“我想坐一会儿。”
两人找了花间的一张长椅坐下。
晓雪头微微的向后仰着,眯起了眼睛,长期的服药,让她原本就不健硕的身体越发虚弱。
“冯逸,其实你没有必要老来看我照顾我的。”晓雪忽然幽幽的说。
冯逸望着她倦怠的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晓雪睁开眼睛,如水的眼眸投向冯逸,让他有被淹没的感觉。
“我欠你,实在太多了。”她说着,忍不住轻叹一声。
冯逸心头一悸,无声的笑笑,“没什么欠不欠的,我们即使做不成情侣,也还是朋友。”
“你实在是太好了,”晓雪的语气带了丝悲凉的感慨,“有时候我以为自己输掉了全世界,可是一想到有生之年遇到了你,心里才算有所安慰。”
冯逸默不做声。
“你,是不是看我,也觉得象个疯子?”晓雪出其不意的问。
冯逸一惊,正色的望着她,轻语道:“怎么会?别乱想,你只是身子有点弱而已。”
“哼,不用骗我,我心里清楚得很。”晓雪仰望天空,黑色的夜幕下,点点繁星格外闪亮。
“以前,看到那些为情所困的人,我都会禁不住在心里嘲笑他们,笑他们痴傻。可是,有朝一日,自己也介入了,才发现原来这种事情根本由不了自己。”
冯逸静静的听着,不敢有半分干扰,晓雪难得象今天这样敞开心扉,如果有心结,讲出来总是比闷着好。
“知道宋莱贞现在怎么样吗?”晓雪忽然发问。
冯逸微愣,支吾着,不知怎样答合适,含糊其词道:“不清楚,没怎么联系过,应该还行吧。”
晓雪似笑非笑的闭起眼睛,陷入了回忆,“记得以前我跟她住在一起的时候,经常会吵架,那时候还有岚岚和汪寒,每次我们一闹别扭,她们两个就来当和事老。说心里话,我很嫉妒莱贞,虽然她长得没我漂亮,人也有点傻傻的,可是身边总会围着一圈人,快乐的跟她说个没完。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缘罢。那正是我所缺乏的。所以,我看她总是不顺眼,什么事都想跟她对着干。渐渐的,居然成了一种习惯。”
“后来,我听说她因为怀孕的丑闻离开了公司,我承认,自己当时心里高兴极了,原来人见人爱的宋莱贞也会做出这样见不得人的事。”
冯逸抿住嘴,低下了头,女孩子之间会有怎样的倾轧,他不了解,对于莱贞,他感到的是歉然。
晓雪微笑着问:“是不是很奇怪,我提了这么多关于宋莱贞的事?”
冯逸确实不解。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走到今天,全是托了莱贞的福。”
冯逸豁然变色,猛的抬头望着她。
晓雪依旧保持着平静的语气,慢慢的诉说:“辛海舟自始至终爱的都是她,他想娶的也是她,可是,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失败。”她的眼里渐渐又燃起了激情,“在这场爱情里,我也全身心的付出了。为什么到头来离开的那个必须是我?如果海舟爱上的是别人,我会服输,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宋莱贞?”
晓雪的语气低了下去,目光飘向很远,神情逐渐错乱。冯逸抑制住满心的惊愕,紧握着晓雪的手,一再的唤她,“晓雪,你还好吗?晓雪”
晓雪仿佛荡漾在梦中,迷惘的望向冯逸,看到他关切的面容,听到他焦急的呼唤,终于清醒了一些。她回握了一下冯逸,苍白的一笑,“别担心,我没事。”
冯逸暗舒了口气,不想再继续下去,“我们回去吧。”
晓雪坐着不动,摇摇头,“我还没说完,冯逸,再陪我坐会儿吧。”
冯逸无奈,只得依她。
又安静了会儿,晓雪忽然噗哧一声笑起来,道:“世上的事儿,真是难说得很,象麻绳一样缠绕不清。你看,我爱海舟,海舟爱的是宋莱贞,而宋莱贞爱的是你,你呢,又”说到这里,晓雪歉然的对冯逸笑笑。
“象不象绕口令?每个人都在追逐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似乎这样才能爱得更加淋漓尽致。”
冯逸无声的叹息,晓雪何尝说得不是呢,原来她心里也是清楚的,只是做不到罢了。
“冯逸,我累了。”晓雪轻叹了一声。
冯逸赶紧要扶她起来,“我们进去吧。”
“不,”晓雪凝视他的眼睛无比清亮,“我不想再这样纠缠下去了。我太累了,我愿意离开海舟。”有一滴清泪从她的眼眶里溢出,滴在冯逸的手上,晶莹透亮。
冯逸深吸了口气,紧紧的把晓雪搂在怀中,激动无比。这一刻,他怀里的晓雪柔弱无骨,温顺的贴在他炙热的胸膛上,一如找到家的孩子。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最后一批家具终于在秋日的某个下午隆重的进了场。
莱贞手忙脚乱的指挥送货的工人如何摆放,又要留心别擦伤雪白的墙壁,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折腾了近一个小时,终于把家具挪到了位。工人意意思思的向莱贞暗示要点辛苦费,莱贞懒得再烦,掏出些零票一人给了些。
装修也能教人成长,要将数不清的琐碎活儿协调好,要关注大大小小的细节,再有耐心,再有冲劲的一个人,到最后也会身不由己的变宽容的。
又花了近半个小时,才清理完纸板箱和安装家具时遗留的垃圾。
莱贞躺倒在沙发上,再也无力动弹。
心里却饱涨着满满欢乐,她终于把一个家给撑起来了,想象着奶奶住进来时的模样,她会有怎样的欣喜,这样的心情令莱贞又有了振作的力量。
她爬了起来,思量着今天是不是就住这里了,易天已经被她送进了幼儿园的全托班,周五才用去接。她和张婶也算好聚好散,毕竟张婶给她的帮助是无人可替代的,如果不是因为辛海舟
算了,不想了。她走到阳台上,吹吹风,秋天的傍晚,虽然还残存着暑气,毕竟不似盛夏时那样凶猛了,淡淡的风拂过面庞,温柔而惬意。
满耳的机械声此起彼伏,装修的时间不一致,所以早装好的家庭要想住进来就必须忍得了四面八方的噪音。
莱贞摇摇头,看来要接奶奶住新房还得等一段,不然天天听着叽叽嘎嘎锯木头的声音以及开地槽的电锤声,任谁都会崩溃。
低头望了一眼楼下,小区里人气颇足,三三两两的施工人员扛着材料来回晃荡。
一辆黑色的吉普停靠在临时泊车处,那再熟悉不过的车身让莱贞心头蓦地一撞,没错,是江浩然的车。
他怎么会来?莱贞无法不猜测,难道,是来找自己的?可是江浩然并不知道她今天会过来。况且,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那么绝情的话都说了,怎么可能再回头。
也许,他在这小区里还有别的客户,只是碰巧罢,莱贞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好笑。
莱贞定定的望着那车,有点出神。
许久,客厅里忽然传来响动,莱贞诧异的探身进去,却见江浩然手里拎着钥匙站在客厅中央打量。
“你”莱贞睁大了眼睛。
江浩然没料到莱贞居然也在,一时表情尴尬,轻咳了一声,将手里的钥匙递给莱贞。
“我来还你钥匙,那天忘了交给你。”他的嗓音有些沙哑。
莱贞顺手接过,心里却忍不住想笑,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在,还钥匙又从何说起。指了指沙发,“坐吧,新到的货,还热乎着呢。”
江浩然挑了下眉,被莱贞的俏皮所感染,顿时也放缓了表情,随意坐了下来,目光却忙着考察已经竣工的室内。
因为他的“半途而废”,眼下的装潢格调跟自己的设想已经大相径庭,无论颜色的搭配还是家具的选择,都让他想皱眉。
莱贞在屋里淘了一圈,然后坐到他斜对过的小沙发里,很遗憾的摊了下手,“真抱歉,最后一瓶水已经在十分钟前被我喝光了。”
江浩然摇摇头,抿了下薄唇,斟酌着道:“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那天我的态度确实很恶劣。”
莱贞宽容的一笑,“怎么会,我谢你还来不及呢,如果没有你的鼎立相助,我不会这么顺利的把房子装好。”
想起了什么,伸手把包包拿过来,从里面小心的取出一沓钱,递给江浩然,“这个是我欠你的,一直准备着,但老没空去找你。”其实是一直不敢去,生怕热脸贴了冷屁股。
江浩然一把推了回去,“我说了,不用收的。”
莱贞嗔责,“这怎么行,已经占了你很多便宜了,包括那只瓶子,老这样,我成什么了。”
江浩然神色一黯,但就是固执的不去接,莱贞无奈,只得轻轻搁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沉默了一会儿,江浩然才抬头望着莱贞,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很认真的问:“你能告诉我关于孩子的事么?”
莱贞闻言,面色有些僵硬。
江浩然见她为难,便又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爱孩子的父亲吗?”
莱贞低下了头,她该怎么回答呢,自己当时的处境和心情,都是江浩然所不能理解的。虽然他们两个身世相近,可家境差异又是如此之大。他没有父母,但至亲的叔叔却能凭借优厚的家底依旧给予他富足的生活,他根本不可能想象莱贞在那种贫困和难堪的的生活中挣扎时所拥有的绝望心情。况且,莱贞对辛海舟,从最初的陌生到后来的相近,连她自己都对这段感情说不清,道不明。
江浩然见她迟迟不回答,脸上竟然是凄清之色,不觉喟然叹息,原来坚强的莱贞也有如此软弱的一面。
“你大概并不爱他罢?”江浩然希冀的目光凝视着莱贞,“否则,为什么没跟他在一起呢?也或许,他不能给你幸福如果是我,绝对不会让自己心爱的人活得这么辛苦。”
莱贞的心里暖意一涌,只因为江浩然那最后一句话。
“我跟他,没有可能。”莱贞终于抬起头来,回应了一句。
江浩然的眼睛亮了一下,“那么,你跟我呢?”
莱贞怔住了,良久,微微摇头,“你可以找到一个比我好很多的,我不适合你。”
江浩然神情略显激动,“适不适合,我最有发言权,你不是我,怎么能轻易下判决。”
“我没想过要跟你”她嗫嚅道。
莱贞确实一点这方面的心思都没有,自打认识江浩然开始,她就始终当他是个冷面好人,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不可否认,江浩然是个非常不错的男人,帅气,有活力,心地善良,跟他在一起,自己感到的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快,可如果说要跟他发展恋情,莱贞实在没这个信心。对于不可能的事,她从不做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即使他再迷人,她一早就已经在心头掐灭了火苗的根源,根本无从燃起。
江浩然坦言道:“一开始,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他自嘲的笑了一下,“你根本不是我理想中的女孩,或者说,我从小到大见识过的女孩子里压根没有你这样的,嘴巴不停,办事毛糙,却很执着,认定的事就一追到底。老实说,我对你完全没有设防等到发现,已经来不及了。你一点一点的潜移默化的沁入我的心里。”
江浩然本来以为自己说这些话会很羞赧,可是一旦开了口,却倾诉得如此顺畅和动情。
从来没有哪个男人对莱贞做过如此直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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