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医报》
陆卿言畏惧的一缩,温和的凤目的满是无辜。
“陆大人!陆大人!!!不好了,不好了!!!死人了,陆大人死人了!!!”由远至近的凄喊声传来,众百姓一股脑的聚拢,那穿着官服的小役依旧在高喊着,一边喊还一边挥着手,纵使在人群中也格外打眼。
陆卿言和煦的眉眼渐渐笼了起来,对于那小役不知低调而引起的百姓恐慌格外不悦。
城东护城河打捞出一具年轻女性的尸体,全身浮肿看不出面貌,经仵作验证,死于苦楝之毒。
夜色深沉,寂静的树林内阴风阵阵,偶尔飘出几声鸟鸣,却是让人听着发恘的悲鸣。
窸窸窣窣,嘶啦啦。拨动树叶的声音在一片晕黄的光照中响起,林子里信步走出两个人来。
男者一身飘逸的青纱罩袍,温文尔雅气宇轩昂,修长的大手提了盏灯笼,宽大的袖袍时不时随风翩飞,与边上的暖黄色春纱裙纠结在一块,那衣着的主人长着张婉约秀丽的脸,却眉眼挑的高高,透出几分痞气与狂傲。她手里提了条暗黑的长鞭,有节奏的一下甩着一下,长鞭周围的树叶相处,刺啦啦的清脆响声在这夜里格外惹耳。
这二人正是济世县新上任的县令陆卿言,与县上唯一的捕头苏竹苓。因白日里出了桩命案,所以他们此时正前往义庄检验尸体。原本那尸体该摆在县衙内的,可前日县衙刚遭了苏五小姐破坏,至今还未修好,所以就只能暂且存放在义庄。
“说好的啊,太白楼的核桃酥日日都给我备着。”竹苓边甩着长鞭防止蛇虫袭击,边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没有一丝被人从被窝中挖出的不悦与恼火。
陆卿言本认真掌灯辨识路线,听得她这句话,不由转脸看她。
烛火昏黄,映在他儒雅温和的眉眼,仿佛笼了层光似地,盈光流转间说不出的尔雅俊秀。
他微扬的唇角,三分温柔两分润泽的,轻轻‘嗯’了声,接着很是感激道“劳五小姐走上这一遭了。”
竹苓大气的摆了摆手,一副万事好商量的摸样。
“这有什么,你新来的不认识路很正常,姐姐便送上你这一程。喏喏,前头右拐。”她指了个方向,接着继续挥鞭。她心里是有些奇怪的,那和师爷既然识路为何要丢他一人在县衙?不过这不重要,因为走上这一小遭就赚了盘核桃酥,也是很坏算的。
陆卿言连连称谢,那副谦和的摸样惹得竹苓又是一阵骄傲。
“哎,对了,那天跟在你后头的那个绿裙子的姑娘,叫什么来着?”她忽然想起苏半夏在她去衙门前跟她说的事。三哥说是喜欢上那个姑娘要给她做嫂子,而且,还要她在中间周旋。
陆卿言淡笑道“哦,你说的是笙儿吧?怎么,五小姐很喜欢本县那婢女?”
竹苓撇嘴“我是连她的正面都没见到行吧?是我三哥,他说要娶你那个婢女,你怎么看吧?”嘁,她喜欢个毛。她一女的喜欢女的那是不正常的了吧?这书呆脑子读傻了吗?
陆卿言依旧笑着,唇边的弧度越发的大了些。这苏五小姐说话,还真是直爽啊,一点都不拐弯抹角这样好虽好只是让他可怎生接下去?
陆笙是自小陪在他身边的,虽然他对她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却也有了些感情。这么非亲非故的,他怎么可能不经陆笙同意就给她许人家?况且,对方还是个一无是处只会打架斗混的恶霸
竹苓等了一会,见他没回答,心下立时便有些不耐烦了。她停下脚步,斜了他一眼“需要考虑这么久?”靠,这么付为难的表情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姐姐她的三哥还配不上一个丫鬟?
陆卿言顿了会儿,考虑着措辞道“笙儿个性有些倔,这事儿啊,还是容本县回去后与她商议商议”
竹苓挑眉,语气危险“也就是说,你这是拒绝我了?”
陆卿言赔笑“呵呵,我小姐这话说的,这哪是拒绝啊”
竹苓也笑,望着他笑得格外娇艳,脚步却由往前走慢慢转向他站得方向。
就在此时,一把钢刀忽然从林中劈来,明晃晃的闪着湛白的光芒,耀眼的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竹苓并没有发现异样,她虽会两下拳脚,却也只是花拳绣腿上不得台面的,倒是陆卿言,因为正好与她打个照面,于是很清晰的看清了那刀的飞来。
他满是惊恐的拉了她一把,一句小心还梗在喉口没有说出,那把刀已经疾射了过来,呛的一声深深□一边的树身,刀身还犹自余震不已。
这树也因为刀得侵入,摇晃了好一阵,一时间叶片纷飞。
竹苓立即反应过来了,长鞭怒气冲冲的一抽地面,她怒道“哪个嫌命长的家伙偷袭姐姐?滚出来!”
哗啦啦哗啦啦,四面八方涌出一群人来,呈包围状将他们团团围在里头,皆是黑衣蒙面,手持钢刀。
竹苓咕咚的吞咽了口好大的口水,脸上却是有些掐媚的笑“呵呵呵呵我不是说的各位,那什么,是不是我们打扰到各位了?我们马上走马上走!”说着,她皱着张脸扯了陆卿言宽大的衣袖就往后跑。这是哪来的这么多人啊!济世县明明就很太平的嘛?
锵。好几柄明晃晃的钢刀架在眼前,身后有人低沉问道“苏竹苓?”
陆卿言手中提的那盏灯笼内的烛火似是也感觉到这种不同寻常的气场,也一颤一颤的,好像下一秒就会灭掉一样。他小小声道“五小姐,你怎么惹上这群人的?”
竹苓头皮发麻,他问她她怎么知道?按说姐姐她虽横行霸道微火乡里的,但也没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吧?难不成是有人买凶想杀了她灭口?
刚才说话的黑衣人似乎是个头领,他抬手打了个手势,剩下的人立时全围了上来,手中的钢刀不停亮着惨白的光,映照着竹苓吓得有些惨白的小脸,他边往后退边大声道“喂喂喂,你们想干嘛?”手忽然抓到身边的一角衣袍,她心里猛地一亮,想出个注意。
竹苓将无辜的陆卿言从后头拉了出来,凶狠道“看见没有?这个可是我们济世县的县令,你们敢杀朝廷命官吗?不想活了?”
后者温和的凤目眨了眨,满心无辜。喂喂,这好像和他没有什么关系的吧?
“五小姐,你是负责本县人身安全的。”不是拿本县当挡箭牌的。
“拜托,我自己的人身安全都没法保证,怎么保证你的人身安全!”虽然只是个小县官,但也总归是个官嘛!他们该是会有所忌惮的吧。
陆卿言沉默。或许是他认同了她的话,亦或许是他没话可说。
黑衣首领不耐烦了“卿卿我我够了没?都带走,路上任你们说个够!”
竹苓见他们完全不在意的摸样,心里不禁有些慌,抓着陆卿言衣袍的手也是不自觉一紧。平日她虽蛮横欺压乡里,可终归还是个才及笄不久的女子,碰上这阵仗,心里总归是会有些怕的。
陆卿言注意到了她这个小动作,余光瞥见她秀丽面上未加掩饰的害怕。他放柔了声音,轻拍着她的手背“放心,有我在。”
陆卿言本就生着一副温雅清润的摸样,往常说话已是温和至极,此番他柔了声线,着实让人真真切切的感到如沐春光的感觉。
竹苓抬眼看他,杏眸溶溶,还敛着几分讶异。对上他漆黑明亮的凤目,蓦然觉得自己的心里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敲上了一下,不疼,却带出丝丝的酸甜。
从小到大她都是这么个蛮横脾气,强势霸道的只顾着自己。她随心所欲,喜欢什么便会抢。她为所欲为,可以因为一个不顺心的小事而狠揍别人一顿。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济世县恶霸这称呼也被人叫嚷了开来。最初的时候,她只觉得说不出的委屈难过。她并不是想当恶霸啊,只是这性子如此,这脾气如此,她改不了也不想改。她认为自己没必要为了别人的眼光而让自己不痛快。所以到了后来,她到喜欢上这个称呼了。
谁人见了她不是有多远避多远的?又有谁不讨厌她?可现在,这个斯文瘦弱的县太爷,居然对一个恶霸说放心?难道不觉得调换了身份么?这明是她该说的。
不过她的心也确实因为这句话而温暖了起来
竹苓故意恶狠狠的皱眉“待后头去,你个书呆。”
陆卿言不听,执意站在她前头,想用自己那算不上强健的身体将她护在身后。
竹苓心下动容,面上却犹不放松。连她这么个常年打架的人心里都没底打得赢,就他个只会读酸书的书呆有个P用啊。她发狠的将他拉了下来。
于是,踉踉跄跄稳不住身形的瘦弱县太爷就这么撞进了竹苓怀里,淡淡的竹叶清香从他身上飘出,她只觉闻着那味道整个人都舒爽了起来。
而且这县令的衣服质量似乎比起她的还要好,摸上去一片光滑细致的,柔软极了。她就说他这衣服怎么走起路来都是一副轻飘飘落不得地的摸样,感情是质量太好布料太轻便了。
于是,原本想着要放几句狠话来教训教训那群黑衣人的苏五小姐,就这么沉浸在县令大人的好料子里不可自拔,完全忘记周遭的场景,只一心想着什么时候要让县令大人出钱也给她定制这么一身衣服就好。
这边厢竹苓有些痴了,那边厢陆卿言也是心里重重一悸。
女人的怀抱柔软而带着清香,就跟甜甜的糯米团一样,他有些感慨的虚空摸了竹苓的纤腰一把。想不到这苏五小姐平日看起来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可这该长肉的地方长了,不该长肉的地方却是纤细的不盈一握。
一不小心遭蛇击
据《本草拾遗》记载,玫瑰:纯露气香而味淡,能和血平肝,养胃宽胸散郁。味甘、微苦、温。
——《济世医报》
被忽略已久的黑衣众人终于有了举动,直接抗了他们俩就走。
甫一离开地面,竹苓便反射性去摸自己腰间的长鞭,可双手却被束缚的紧紧,她望了眼陆卿言,后者竟不知为何昏了过去。
她怒了“喂,混蛋!你们找的不是我吗?抓他做什么?他个书呆什么都不知道。”虽然虽然她自己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没人理她,只是沉默的往前走着,任她一个人又骂又叫。
出了林子,外头停了数匹马与一辆马车。车上也坐了个黑衣蒙面的人,见着有人出来,连忙跳下车过来帮忙。
竹苓和陆卿言双双被丢进马车,还没等她坐稳外头的马匹便嘶鸣一声跑了起来。竹苓没有准备,被这突然疾驰的马车狠狠一颠,头重重撞到车厢,立时便不省人事。
啾啾啾啾啾。
一只黄色的小鸟停在课高大笔直的玉兰树上清脆的啼叫着,偶尔一丝春风吹过,那饱满的玉兰花便颤上俩颤,一副摇摇欲坠就要跌落枝头的摸样。
山脚的农舍前头是几亩薄田,种了许多的娇艳玫瑰,用栅栏围了起来。农舍的大门紧紧扣了把锁,只是那窗口却开出一丝小缝,得以窥见里头的场景。
除了一张木床外便是空荡荡的没有其他东西,一男一女正相靠而睡。男的一身青纱罩袍,眉目温和儒雅,女的被绳子捆的紧紧,身上的暖黄春纱裙也被弄得皱巴巴的。许是这姿势很难受,她那眉眼自始自终都是皱着的。
陆卿言是被外头的鸟鸣吵醒的,他缓缓睁开眼,巡视了一下四周,接着便将视线移至窗户的方向。
不知何时,那竟出现了一个着烟灰色文士装的男人。长发飘飘折扇轻摇的,很是洒脱谦和的摸样。那人上前先是一指点了竹苓的睡穴,接着才恭敬道“公子。”
陆卿言略抿了唇,轻颔首,示意他去外面说。
两人一前一后从窗户掠出,姿态飘逸,说不出的优雅。
不知过了多久,竹苓咂咂嘴,翻了个身。却不想自己已不是睡在她那张软呼呼的大床上了。于是这个一个动作,理所当然的,她重重的摔下了床。
哐,好大一声响。
刚进房间的陆卿言恰好没来得及扶住。他有些哭笑不得的上前,将她扶起,轻声问道“可是摔着哪了?”
竹苓这下砸的不清,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半天都没有一句话说。只是某个地方尖锐的疼着,让她想伸手揉揉。
她动了动,却发现自己貌似被捆住了。这时,那些关于她睡一觉而忘记的记忆又涌现了出来。
夜晚、树林、黑衣人、绑架。
她刷的想站起来,却不想又撞上陆卿言的下颚,她惨呼一声,又跌了回去。
妈呀,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一下两下的,她快被撞死了。
陆卿言闷哼了声。
晃了好久,两人这才觉得那疼痛有些减轻了。陆卿言直接走到窗户那望了望“五小姐,那群人好像已经走了。”
竹苓挑眉,惊喜道“那还磨蹭什么?快点逃啊!”她说着就想起身。可在原地折腾了好一会也没见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举动的她终于记起,她,似乎是被绑起来了。可是她的杏眸微微眯起,胶在那长身玉立的温雅男人身上。
“为什么你可以自由走动?”而她却跟粽子一样绑的这么严实?
陆卿言原本是在摆弄那大门,听见她这话转了身,飘逸的纱袍一阵翻飞。他凤目与她无辜对视,两人就这么对眼看着,过了好半响,竹苓才移开视线。
好吧,就这书呆瘦瘦弱弱一碰就倒的摸样,搁她她也不会有防心。但心里就是不平衡啊,凭什么啊,就因为她看上去厉害些就得被绑住吗?
她恶声恶气道“书呆你还看个毛!不过给姐姐松绑啊!”
陆卿言无辜的‘哦’了声,听话的走了过来。但因为力气实在是有些小,弄了好一番都没弄开来。竹苓是连骂都懒得骂,任他慢悠悠的解开。
待绳索终于从身上脱离后,竹苓一边活动着早就僵麻掉的手脚,愤怒咆哮道“回去后天天给姐姐围着县里跑步!看你这体能啊!连个绳子都解不开!!!”真是的,这家伙怎么出了性格脾气好一点就没什么优点了?畏畏缩缩的,没一点男子气概!
陆卿言自知是自己的错,只一边赔笑没半点生气的感觉。
活动了好一会,确定四肢已经彻底恢复灵活后,竹苓便径直走到窗前敲了敲“书呆,不是只有门那一条路可走的!”她一连鄙夷的看着他,显然对于他脑子的转不过弯很是鄙视。她早就说过,光会读酸书是没有的,最主要的是脑子会转!
陆卿言坦然接受竹苓的鄙夷,脚下步子却没动。他唇畔含笑,一副君子端方的立在原地。
“五小姐那个本县不太会爬窗”应该说是压根不会。
竹苓秀致的眉眼危险的跳了两跳,难得没有生气咆哮,只是阴沉着脸大踏步冲他走去。
陆卿言莫名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他将笑意扩大了些,身子却禁不住往后退了退。
“五小姐其实本县本县还是可以”他这话才说出一半,就发现自己被人给扯住了衣领,他略低了头,便见着竹苓近在咫尺的脸。她对他轻轻笑了笑,颊边那对精致的笑靥也跟着晃了两晃,然后嗖
陆卿言惊奇的发现自己飞了起来,直接射出了窗户。
竹苓拍了拍手,冷哼“你不会没关系,姐姐送你一程。”
两人出了农舍,四下张望了一下。竹苓没出过济世县,走得最远都是在药山的半山腰那晃悠,自然是不知道这是哪。而陆卿言却是从外头来的,大致一扫便认出这里是药山山脚,而济世县,就在山的另一头。
似乎要翻过这座山啊。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路途遥远啊
将所处的地界与竹苓说了以后,出乎他意料,她立即便兴高采烈了起来。
哇啊啊啊,出了济世县了啊?姐姐她这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