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虎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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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虎兕-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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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湟中大军的右翼几乎被他们打垮,其战力确实不容小觑。

    “这些官军尚不足以称之为jīng锐。”老边语出惊人,“真正的jīng锐,胜不骄、败不馁,胜而知止,败而不溃,愈战愈勇,愈挫愈强。”

    小老虎和成公英一起撇嘴,这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世上能有这样的军队么?

    “我曾经见过一支军队;”老边仿佛能够看穿两个小子的心思,缓缓说道,“一往无前,所向披靡已不能尽道其本sè。那支军队,令旗之下,如臂使指,攻守之际,行云流水,不用明令而知进退分止;军中哪怕一个什长、伯长,都能明断战局,哪怕没有上峰的指令,也能在战场上作出最恰当的行动。这样的军队,哪怕在战场上被打散了,依然可以各自为战而不落下风。”

    小老虎如听神话传奇,可是看老边的神sè又不似作伪。老边虽然喜欢开玩笑,但是小老虎与他相处数年,还是能判断出他此刻的确是认真的。

    成公英忍不住问道:“真的有这样的军队么?”

    老边点头道:“当然有,那是当年段太尉麾下的亲军。一营不到两千人马,营中哪怕最普通的武官,放到别的军中,至少都能胜任都尉一级军职。”

    “只有不足两千人么?”成公英有些失望。

    老边失笑道:“你还想要多少?如此强军,可不是树上结的果子,说有就有。这支亲军随着段太尉转战万里,虽说人数不多,但是前后历经百余战,未尝一败。不论战局如何艰险,只要亲军出战,必获全胜。”

    小老虎想了又想,苦恼地说道:“这样的兵马,我可练不出来。”

    老边抬手在虎头上凿了一个爆栗:“就凭你?段太尉平凉,朝廷聚天下之财力,集四州之英豪,文武才俊数不胜数,最终也只练出这么一支亲军来。你当兵才几rì,还真是敢想啊!”

    “那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小老虎极是不满,“明知道我练不出来,不如换人好了。”

    老边很干脆地又是一个爆栗凿在小老虎额头上。虎崽子这下学乖了,抱着脑袋不再吭声。

    成公英想笑却不敢笑,眼前的老虎崽子不但是个愣头青,而且还没长大,小孩子脾气,心眼也小,别回头背着老边找自己算账;于是主动转移老边的注意力:“边帅的意思,只是让我们知所不足,愈加jīng进吧?不是眼下练兵,边帅可有明示?”

    三郡诸部会盟,老边是顺理成章的盟主,“边帅”的称呼自会盟之后就喊起来了。

    “令行禁止乃是其一,这一条做不到,所谓强军也不必再提。”老边揉了揉手指头,心里感慨那颗虎头还真是结实;“若是在令行禁止之余,还能不论安危险阻始终军心如一,那就算有了几分强军的风范。”

    成公英闻之肃然,小老虎虽然还抱着脑袋,同样若有所思。军心如一,说来简单,做起来千难万难。远的不说,便是夏育麾下三千jīng骑,能让小老虎称一声jīng锐的兵马,不是同样在一场溃败之后,军心尽丧么?最后被小老虎一场追杀,肝胆俱裂,再见时甚至不敢再战,夺路奔逃。

    小老虎撇着嘴扫视着眼前的近万人马,虽然看着都是悍勇之士,但是阵中旗号驳杂,队伍参差不齐——这样的兵马练到何时才能军心如一啊?
第四十八章 练兵(二)
    待老边走后,边伍走过来,拍拍小老虎肩膀,将他从沉思中叫醒过来,笑道:“别多想了,边帅说的强军,靠练兵是练不出来的,而是靠一场接一场的血战杀出来。唯有迭经沙场血战的百战之师,才能成就真正的jīng锐。”

    小老虎看着边伍,那张面sè黝黑的脸庞上涌现出一种坚定的自信,那是过去从未发现过,或者发现了却不曾看明白过的特殊气质。

    小老虎福至心灵,突然问道:“边伍,你当年也是那一支亲军里的人吧——老边说的那支段太尉亲军?”

    成公英吃了一惊,边伍亦是一怔,随即咧着嘴微笑起来。

    小老虎没有猜错,过去的他久随王越练武,更多接触的是王越身上那种浓重的任侠之气,飞扬勇决,锋芒毕露;而边伍身上体现出来的,是军人特有的厚重、沉稳,其中包含着一往无前的坚定、百死不惧的坚韧。只有同样经历百战余生之人,才能理解边伍身上这种特殊的气质。即便以小老虎这般近乎野兽直觉的敏锐洞察力,也要在经历数次大战,开始蜕变为真正军人之后,才能发觉边伍与众不同之处。

    “你没有猜错,怪不得主人一直对你的天分赞叹有加,说你见识敏锐。”说起私事,边伍又恢复了对老边的往rì称呼;“当年凡亭山一战,是段太尉对叛羌的最后一场大战;我当时受了重伤,躺在死人堆里,同袍们都以为我死了,是主人把我从死人堆里扒了出来,救回一条命。后来护羌营功成名就,我无亲无故,就随着主人来到了边家。”

    小老虎大喜道:“这么说,你懂得练出jīng兵来?”

    边伍大笑:“我在段太尉麾下不过是个小卒,要想练出强兵,还需得你出力。”

    小老虎半信半疑道:“我可什么都不懂啊,我能干什么?”

    “替我撑腰。”边伍看似憨厚地笑着,“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边伍说的不错,小老虎很快就知道什么叫做替他撑腰了——有人炸刺了。

    边伍练兵的法子是将去曾经受过训练的边家庄庄丁分散各营之中,命所有人照着庄丁的样子照学照做。以老带新本是善法,无奈此法极是枯燥,同样的动作、cāo演要重复不停地做上千百遍。边伍的作法学自当年的段太尉,他并无临机应变之才,只能照搬照学,将当年自己经历过的照抄来用。这种做法在官军自然不成问题,官军营中规矩极严,而且最重上下尊卑,军法严密,无人胆敢反抗。但是同样的做法,在眼下的凉州军中,就不怎么好用了。

    俗话说凉州多豪杰,军中多猛士。所谓豪杰猛士,往往都是难服人管的。能投入老边麾下的,十之仈jiǔ都是羌胡,其习xìng本就是血勇有余,韧xìng不足,对比官军,他们是最不知道纪律为何物的军队。战斗之际虽然悍不畏死,但是只能打顺风仗,占据上风时如决堤之水,无可阻挡,稍有不利便即败颓,甚至僵持的时间多一些,都会让他们极不耐烦。在羌胡人眼里,所谓打仗,就是大伙一窝蜂一个冲锋,胜败分明,别的什么都是些乱七八糟没有的。

    想要这样的人学会军中纪律,做到令行禁止,谈何容易?很快就有人嚷嚷不干了。队伍中一时sāo乱起来。

    边伍看着队伍中的sāo动,神sè木然。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羌人汉子,面有凶厉之相,不问可知是沾过血腥的,许是自认勇武,不耐烦学这些他认为虚头巴脑的玩意。

    “练得什么鸟兵,还兵样子,当老子不曾打过仗,见过血么?”那大汉目中无人,自得地拍着胸脯;“还当练兵能有什么出奇地,练站练跑,光听着你们几个呼呼喝喝,这样就能杀人打仗?老子第一次上阵的时候,没学过别的,就知道开弓shè箭,上马砍杀,一仗就剁了七个人头回来,老子还不懂得什么叫打仗吗?傻子才练这个!”

    那大汉确实有一身蛮力,武艺也有些根底,一把就推倒带队的教官,登时不屑地哄笑起来。周围一些新投入军中的羌胡汉子跟着起哄。他们却不曾注意到,一些早前就跟随湟中大军,参与过畜官亭等大战的老卒都是一声不吭,悄然与他们拉开了距离。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帽!砍七个人头就敢在这里咋呼,知道什么叫杀人如麻么?

    众多老卒不约而同望向点兵台上那个少年,那张犹然显得稚嫩的脸庞上,隐约透着慑人的杀气与凶光。——那可是一场仗砍下上百颗人头还不知足的主,有他杵在这儿,你小子还敢犯楞——活腻味了是吧?

    边伍也在看着小老虎,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丝笑意:“小郎,这可是你出头的时候。”他的目光仿佛能传递消息,总之让小老虎看懂了。这种时候,也只有小老虎能压得住场面,成公英都差点,至少身手不及,镇不住唯力是视的羌胡汉子。

    小老虎提着未出鞘的长刀,一步一步走下点兵台,所到之处,认识他的老卒纷纷退避,还自觉地帮着拦住其他兵卒,让出一条数尺宽的大路来。

    闹事的大汉也看见了大步而来的小老虎。对上那一双虎目,就不自觉有些心寒——人终究不能和老虎比。

    “你刚才说什么,傻子才练兵?”小老虎话语中没有丝毫善意,“你意思是说,小爷我也是傻子?”

    那汉子被突然一问,有些手足无措,半晌才道:“小人是说,打仗靠的还是弓马武艺,学这些没用啊……”

    “你武艺很好?”小老虎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那汉子振奋起一些jīng神,笑道:“不是小人自夸,要说弓马骑shè,刀枪对阵,绝不输给旁人。”

    小老虎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啪”地一声,不轻不重,打得那汉子眼冒金星,所幸牙口都还保存得完好。

    “小将军,你……你……”那汉子几乎被打蒙了。

    小老虎笑得很开心,将长刀带鞘往地上一顿,抱着胳膊道:“你不是说武艺好么,小爷我试试。”

    闹事的汉子突然目光就是一缩。刚才小老虎拿刀顿地,似乎也不见他如何使力,末端入地两寸余,此刻长刀就竖立在地面上,不倚不靠,纹丝不动。周围的兵卒多少会些武艺,眼光还有,瞧见小老虎这一手,顿时就咋舌,一时间鸦雀无声。
第四十九章 练兵(三)
    以力服人还是以理服人?这种疑问从不曾出现在小老虎的脑子里。在那颗类似老虎更多于类似人类的脑袋里,以理服人这种事情从来都是老边去做的。

    于是,当小老虎揪着闹事者的领子,单手横举半空的时候,他心里想的都是得意。

    一个八尺多高的壮硕大汉,二百斤的肥肉可不是假的,单手一抡就能甩出去三四丈,这还是人么?周围的新兵们全都老实了,规规矩矩和一干老卒站到了一处。

    看到闹事者摔落地面,一堆肉山也似的身躯砸在硬邦邦的地面上,成公英只抽冷气,瞧瞧对边伍说道:“伍管事,羌胡之辈多尚气好勇,宁折不屈,虎娃这样蛮横,不会适得其反吧?”成公英时常来往边家庄,对边伍也熟,用的还是当初在边家庄时的称呼。

    边伍久历行伍,自然也想到此节,正自皱眉,却见小老虎满不在乎地抖抖手腕,顺手提起杵在地上的长刀,一边还冷笑道:“我也知道,你们这些人多少都会些武艺,说弓马娴熟也不是自夸;不过在我的麾下,不要拿这些出来招摇,小爷不看你们武艺。”刚刚才见过小老虎单手制敌的一众兵士心中暗念,似乎不是不看,而是根本看不上才对吧?

    小老虎一双虎目扫视着周围的兵丁,语调沉稳,大异于往常;边伍心下一动,直觉自家这位小郎君还有话说,仿佛胸中已有成算,可以安抚已经有些忿忿不平的诸军将士。

    “你们这些人,投入边帅麾下时间也不长久,最长的也就是三四个月;说起来,咱们这个营也只能算是刚刚成军,规矩未立;所以,今rì小爷就是奉边帅之命给你们立规矩来了。咱们这个营里,最重的也就是规矩,说明白些,就是军法!武艺高强的,凉州有的是,但是边帅只要懂规矩,守军法的!”

    小老虎朗声放言,毫不在乎地训斥着一干虎狼之徒;他缓步走回点兵台,俯视着面前的近万将士,目光从容而自信——彷佛他天生就应该站在这个高度。

    “你们还得知道一件事情;咱们立营不久,不但军法不明,就连营中官职也不曾有人选;我也不骗你们,这人选就只能从你们这些人里边挑,不过还是那句话,边帅看重的,是军法,不是武艺。如果自以为武艺高强就该当出人头地的,也可以,两条路给你们选……”小老虎咄咄逼人,“要么,收拾包袱滚蛋,另找门路,去找那些能看重你们武艺的首领大人去;要么——打赢小爷我,小爷就把位置让给你,小爷下去替你出cāo!”

    小老虎的话掷地有声,万军动容。成公英暗中焦虑,只觉着这个虎娃子怎么说话不经脑子?这近万大军,难保没有几个武艺过人的,即便一对一不是你对手,可是人一多起来,你小老虎纵然悍勇,双拳难敌四手,又能支撑过几个挑战者呢?

    成公英将心中的忧虑偷偷对边伍说了,示意边伍出面缓和一二,却被边伍一个眼sè制止了。

    这个时候,边伍愈发欣赏小老虎了。此前小老虎领兵破阵,不过是匹夫之勇,对边伍这样打过十几二十年仗的老兵而言,并不曾少见,边伍也只当小老虎是一员冲锋陷阵的勇将看待;可是今rì这一番举动,却着实让边伍刮目相看。

    “这是为将者的气度,学是学不来的……”边伍心中感慨,将成公英和虎娃暗中做了对比;“成公君华虽然有文武才干,深得主人青睐,但是就治军御下而言,还是比不上小郎君的大气。”

    成公英会着急,是因为他看不明白,这些跑来投靠老边的羌胡部落,其实大多都是没有出路的。眼看战乱方起,牧场早晚化作战场,没有根基的小部落,最容易被侵伐、吞并。若投靠别的首领,各部落自有嫡系,亲疏有别,未必有什么好结果;若要举族迁离,避开战火,就失去了草场田地这些立身之本,流落异乡者,最终也免不了寄人篱下。细细推究起来,只要离不开凉州的话,那么老边就是众多小部落最好的选择。

    边伍看明白了,才放心地让自家小郎君出面震慑诸军。原本边伍的想法,只是借用小老虎的武勇压制军中悍勇之士,之后安抚军心等事,还是要自己出面的;不料小老虎的一番举动,效果奇佳,大大高出边伍的期望。

    镇之以威,示之以诚,最后诱之以名利。一环套一环,足够镇住眼下的军心了。

    “不知道小郎君哪里学来这些东西,莫非是主人有意教的?”边伍百思不得其解,“看这些将士们神sè举动,似乎对小郎君已有畏服之意;虽说主人分设两营交给小郎和成公君华分领,但是小郎君此时出头,已收慑服军心之奇效,若是再打上几仗,凭小郎的勇武,成公君华如何能压过他?只怕这支兵马最终只会是小郎一个人的。”

    “开始cāo演!”小老虎朗声大呼,诸军闻风而动。这一次,却比之前cāo演时更加齐整了几分。到底是有多年训练出来的jīng锐家丁打底子,加上原有的两三千老卒亦在其中为骨干,新兵只要肯认真去学,效果很快就出来了。

    小老虎面sè如水,不起一丝波澜;他就那么拄着长刀,站在高台上纹丝不动,只拿冷峻的目光凝视着台下cāo演的众军。从旭rì初升,一直站到rì上中天。这样的举动,对于饱经王越摧残的小老虎而言,轻而易举,但是在台下一干军士眼中,更增敬畏之意。

    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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