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虎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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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虎兕-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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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娃也十分欣喜,他xìng格上沉默寡言,但是极重感情,对自己的伙伴,不管是人是兽,都依恋极深。

    “小娃娃,没听见我的话吗,把马栓回去。”老马夫粗犷的声音在虎娃身后响起。

    虎娃冷着脸回过头,老马夫已经一步步走了过来;左手拄着一根半人高的木杖,左腿一瘸一拐,步履蹒跚,右手上没有再拎着酒壶,而是捏着一条老旧乌黑的皮马鞭。

    “我的马,我的。”虎娃固执地重复着自己的所有权,同时也没有忘记对这个老马夫的jǐng惕。虽然是边家庄的人,又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还是一个瘸子,但是小老虎就是知道,这个老人很危险;这种危险不是针对小虎娃一个人的,而是一种天生具有的掌控别人生死的能力,就好像虎娃在山林里无数次见到的熊罴、饿狼、乃至毒蛇,这些凶物的危险不是针对某一个对象,而是所有被它们盯上的猎物。

    老马夫毫无预兆地挥起马鞭,朝虎娃牵着缰绳的左手抽了下来;虎娃的面sè霍地变了。

    虎爪一缩,老马夫的一记马鞭就落到了空处,而后虎娃猛然一跃,扑向老马夫。对敌人的反击是深深刻在虎娃骨子里的本能,挨打不还手的乖孩子,不是这只小老虎的xìng格;他对老马夫的危险直觉,也让他在出手的第一刻就瞄准了对方的弱点——拄杖的左腿。

    小老虎虽然是跟着猛虎在山林中生活,但是他毕竟是一个人,比不得老虎是山中天生的王者,要想生存下去,他不仅要学会老虎一往无前的威猛气势,还必须学会老虎所没有的狡诈与yīn毒——这是他得以在山中生存的保障。不管对手是人是兽,攻击对方的弱点,总是没错的。

    小老虎的速度和力量,让北宫伯玉、董卓都为之惊异,他骨子里深藏的野兽般凶戾的气息也让老边为之侧目;但是这一切都在老马夫面前失去了作用。虎娃迅猛的扑击连拐棍都没有摸到,迎接他的是当头抽下来的马鞭。老态龙钟的马夫,反应快得让虎娃差点吃了亏。

    仗着身小灵敏,虎娃险而又险地避开了当头的一鞭,一连退出十几步远,曲膝沉腰,虎目死死盯住老马夫的身影,目中透出凶戾的光芒。这一刻,小老虎仿佛又回到了在山林中厮杀求存的rì子。

    一老一小,两个人静静地对峙着,一旁的小马驹感觉到阵阵的不安,不停地打着响鼻,恐惧的本能让它一步步向后退去,想离得两个人更远一些。

    踢踏的马蹄声是此刻场中唯一的声音,带着独特的韵律,牵动着场中两个对手的心神。小马驹一步一退,马蹄交错落在硬实的地面上,也落在老马夫和虎娃的心头上。沉闷的气氛压抑着虎娃的感官,对面那个站都站不稳的老头子,让他产生了一种畏惧的感觉,就如同他第一次面对一头成年的熊罴,沉重的压迫感堆在他的心头。

    虎娃对面的老马夫拄着拐棍,比一个正常人站得还稳;一个小小的孩子,对他而言没有丝毫压力,此刻他对虎娃更多的是一种欣赏,其中还带着外人无法知晓的巨大的欣喜。

    小虎娃终究只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即便经过大山的磨砺,依然不能与一个成了jīng的老头子比心xìng,承受不住心头压抑的感觉,他终于先动手了。一个看似弱小的身影,矫健地跳跃腾挪,围绕着老马夫孤独长立的身影,快速地移动着,试图寻找到弱点。但是每一次迎接他的,都是老马夫手中无处不在的马鞭。

    凶戾的小老虎,只是依靠他的本能在战斗,只有血xìng和斗志,终究不能持久。虎娃越打越是心惊,越是焦急。他始终不能冲破马鞭的阻截,马鞭的影子就仿佛无处不在,老马夫只是随意地挥一挥手,连脚都不曾挪动一寸,就将小老虎逼得无计可施。

    虎娃又气又急,从他的口中,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虎啸声。

    久攻不下,虎娃愤怒之余,稍稍分了些心神,就被一鞭抽在肩上,清脆的响鞭声,伴随而来的是肩上火辣辣的疼痛;虎娃猛然翻身后退,老马夫依然静静地站立着,没有追击,两个人几乎又回到了原先对峙时的位置。不同的是,小老虎满头大汗,老马夫意态淡然,一番争斗,两人高下立判。但是老马夫眼里焕发出来的欣赏目光,越来越盛,仿佛在看着一件举世无双的瑰宝。

    一个半大的孩子突然闯进了两个人的空间,有些敦实的身影,一边跑一边喊着:“王老头,你怎么敢打岑小郎,小郎是主人的义子,你怎么敢动手打他,我要禀告主人去。”

    来的正是虎娃这些天形影不离的伙伴边续;他刚刚在后山脚下没见到虎娃,一路向庄子里寻回来,被虎娃发出的啸声吸引了过来,正好看到老马夫挥鞭抽中虎娃的一幕,急的大喊起来。

    老马夫对边续的大呼小叫充耳不闻,反而对虎娃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说道:“你说你叫岑风?你这小娃娃,很不错。”

    虎娃喘着气,没有答话,坚定的目光透露了他此刻的态度,随时都可以扑上去,再打一场,毫不畏惧老马夫鬼魅般的身手。百兽之王,可以输,可以死,不能怕。

    但是老马夫已经不打算打下去了,他老脸上的微笑,将原先的压抑肃杀气氛驱散得干干净净,小马驹又主动地向虎娃走了过来,脑袋钻到虎娃的怀里拱着。

    边续一溜烟跑过来,拉着虎娃想看他的肩膀,焦急地问道:“小郎,你没事吧,我们去找我爷爷,找主人,叫他们狠狠地惩治这个王老头。”边续都快急哭出来了,主人、老夫人、加上他的爷爷,三个人把岑小郎交给他,没想到没看主人不说,还叫小郎被一个马夫给打了,回去爷爷知道了,非得挨一顿痛揍不可。

    老马夫好像这个时候才看见边续,皱着眉头说道:“小崽子,你刚才说什么,这个娃娃是老边的义子?”

    边续愤怒地瞪着老马夫,全然不惧他手中仍在轻轻舞动的马鞭,愤然斥道:“王老头,你怎么敢对主人不恭,别以为你年纪大,就可以倚老卖老。主人和老夫人不会轻饶了你的。”边续从小受的教育里,上下尊卑就是不可触犯的第一条严律!北宫伯玉可以喊老边,李文侯、董卓、韩遂都可以喊老边,主人的那些朋友们都可以这么喊;就算是岑小郎喊老边时让边续大吃一惊,但是那也是主人许可的——你王老头怎么敢这样乱喊?

    老马夫满不在乎地冷哼一声,傲然道:“我喊他老边又怎样,我认识他四十多年了,只有他恭敬我的份,哪有颠倒过来的道理。岑小娃娃,走,和我一起去见见老边。”
第十三章 剑侠(三)
    老边庄园的前厅越发热闹了,在厅下等候的,除了边家的家丁之外,还会有来客的随从。从这几rì来访者的身份来看,能够在边家庄登堂入室的,不是大有身份,就是大有才学,总之都不是平凡之辈。所以无论怎么看,一个老马夫居然想要不经通报直入前厅,去见自己的主人,都是一件很荒唐的事情。

    守在厅外的家丁好说歹说,拦住了老马夫和虎娃,总算大家都知道虎娃在老边跟前的身份,这些家丁还算客气。边续一溜烟跑进厅里,向老边通报去了。临进去前,还朝虎娃挤眉弄眼,似是告诉虎娃,一定会在主人面前狠狠地告那老马夫一状。

    不一时,里边的人出来,居然当真让老马夫进去了?看那老马夫似乎还有愤愤不平之意,仿佛在说不该让他在外面等候。前厅外顿时吓掉了一地的下巴。

    虎娃被老马夫带着走进了前厅;甫一进去,就看见老边跪坐在主座,客座上,除了刚才见到的中年文士阎忠,居然还有一个体型硕大的胖子。满面虬髯,宽口阔鼻,如同一座肉山堆在坐席上;虎娃认得,那是在湟中时见过的董胖子。整个前厅,此时只有这三个人,一个仆人都没有,连刚刚进来的边续都不见了踪影。

    老马夫进了前厅,旁人一概不理,只向老边责问道:“老边,你好大的架子,居然敢叫我等在厅外。”

    老边斜乜着老马夫,笑问道:“叫你等在厅外怎么了,委屈你了?有进思兄在这里,你的面子还能大过他去?”虽然话说的不客气,但是语气中流露的是一种好不见外的亲近熟稔。

    老马夫很是不忿地指着阎忠说道:“你叫阎进思自己说,他敢叫我等他不敢?”

    阎进思什么也没有说。打从老马夫一进来,阎忠的目光就投注在他的身上,起先是有些疑惑,继而惊诧莫名,最后又是一种遇到多年旧相识的惊喜。他伸手指着老马夫,用探询的目光看着老边,回应他的,是老边肯定的微笑。

    “王子师,你怎么在这里?!”阎忠失声喊道,一边说着,一边从坐席上站起来,大步走到老马夫身前,扶着他的手臂,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

    “王子师”这三个字一喊出来,厅中又起了一阵sāo动。董胖子那座肉山摇晃着坐直起来,双手撑着身前的桌案,瞪大了眼珠,前倾着身子,仿佛要凑近一些将老马夫的脸看个明白。

    阎忠可不管别人,一个劲地追问道:“子师兄,十年前你突然离开雒阳,从此销声匿迹,怎么却躲在老边这里,一点消息都不露;这些年,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呀?”

    老马夫“嗨”地一声,摆手道:“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我有眼无珠,识人不明,结果得罪了雒阳城中的权势之人,被人追得走投无路,只好躲到老边这里来了。”

    阎忠能听出老马夫轻描淡写的语气中所深藏的落寞与不甘,他犹疑地指着老马夫的拐棍问道:“子师兄,你的腿……”

    “残了,离开雒阳的时候,叫一帮狗腿子追上了,结果被机弩shè了一箭,伤了骨头,没治好。不过没关系,那帮狗腿子,一个也没活着回去……”

    这个时候,一旁的董卓好似才刚刚醒过神来,失声道:“你真的是……王大侠……子师先生,你还认得我么?”

    老马夫拄着拐棍,一瘸一拐地走到董卓面前,面带笑容,拿右手按了按董卓肚子上的肥肉,笑道:“我一进来就看见你了——董胖子,十几年没见,你怎么胖成这样。”

    董卓混没在意老马夫的取笑,抖着两腮的肥肉,关切地说道:“子师先生,我可找了你好多年了,当初只听说你得罪了张让,又不为袁逢所喜,我本打算请你回凉州来,不料还未进京,就得到先生失踪的消息……”

    董卓的话让阎忠听了惊讶莫名。阎忠只知道王子师当年得罪了人,逃出雒阳,不知去向,却没有想到,王子师得罪的人居然有这么大的来头;一边是十常侍之首的张让,一边是士人领袖、四世三公家门的袁逢,寻常人得罪一家往往就意味着没有好下场,不料王子师一得罪就是两个,当真不是凡人。

    老马夫随意地拍了拍董卓宽厚的肩膀,说道:“行了行了,当年的事情不说了,老夫知道,你董胖子恩怨分明,这份情谊,老夫记在心里。”

    另一边,阎忠却不放过老边,不满地责问道:“老边,子师兄在你家中住了这些年,你怎么就能守口如瓶,一点都不和我们说呢?你这是落我们这帮老兄弟的脸呐。”

    老边满腹委屈,指着老马夫说道:“怎么变成我的不是了,是他王子师自己不叫我说,躲在我庄上扮成马夫,隐姓埋名——今rì还是他十年来第一次出来见人呢。”说道这里,老边有些疑惑地问老马夫道:“我倒奇了,你这老东西怎么就转了xìng子,肯出来见人了呢?”

    王子师哈哈大笑着,大步朝虎娃这边走来,口中高声道:“我今rì来,就是为了这个小娃娃。”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右手想要去拎虎娃的领子。

    虎娃哪里肯被这个老马夫抓到,身子一缩一闪,灵敏地连退数步,背靠着厅柱,戒备地看着老马夫,还有那只悬在半空中的右手。王子师虽然武艺不凡,一根马鞭抽得小老虎辗转腾挪而不能躲避,但是终究是伤了一条腿的,对上身手敏捷,反应极快的小老虎,一时大意之下,竟叫虎娃躲了过去。

    一招失手,王子师自觉在老朋友面前丢了颜面,一张枯树皮般的老脸上,腾地通红;一时有些恼羞成怒,正待再出手时,老边却窃笑连连,抬手招呼道:“虎娃,过来我这里。”竟是不给王子师再出手的机会。

    虎娃jǐng惕地防备着老马夫再有动作,脚下片刻不停,奔到老边身旁。有了老边的召唤,王子师只能收手而立,不满地瞪视着老边。

    老边抬手按着小老虎的肩膀,戏谑地问王子师道:“子师兄啊,君子动口不动手嘛,你说,你找我家这个小老虎崽子,做什么呢?”

    王子师将拐棍往地上一顿,面容肃然,沉声道:“我看中这个小娃娃的天分,想收下他做徒弟。”

    王子师一言既出,惊动了厅中所有人,只有小老虎不懂得“徒弟”二字的含义,兀自有些疑惑,不明白为什么老边、阎忠和董卓会如此动容。

    小老虎不懂,不代表其他人不懂,老边等人更是深知眼前这个马夫打扮的老朋友是何等样人。如果让世人知道,他王子师要收徒传艺,只怕天下所有的游侠儿都会蜂拥而至。

    老边的神情变得无比郑重,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子师兄,你说的是真的?”

    王子师冷哼一声,不满道:“衣钵传承,岂能戏言?”

    老边点了点头,强压着心头的震惊,转头对虎娃说道:“於菟,你眼前这个人,是当世第一剑客,天下知名的燕山大侠,当年曾经匹马入祁连山,斩杀叛羌首领,全身而退——他的武艺可谓当世无双。现在,他想收你为徒,传授你武艺,你愿意学么?”

    虎娃怔怔地看着郑重其事的老边,又回头看看王子师,想了许久,才问出一句让所有人无言以对的一个问题:“武艺……是要教我打架么?”
第十四章 授艺
    虎娃拜师了,其实他并不懂得当世第一剑客、燕山大侠、天下无敌等等评语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拜师是老边的主意。

    王子师,就是王越;他的名声,在凉州比在雒阳响亮得多。凉州的男子都是战士,能学得一身高强武艺,是梦寐以求的事情,更遑论拜在王子师的门下。虽然虎娃一身天赋,按照董卓的说法,就是天生的猛将种子,否则也不会被王子师看中,一心要收他为徒;但是虎娃自己再怎么扑腾,野路子功夫又怎么能和名师传授的武艺相比?想明白这一点,老边根本不等虎娃说出自己的意见,就答应了王子师的要求。

    对小老虎来说,拜师学武的唯一好处就是,平时一天的读书功课,现在减少为半天;但是王子师授艺的第一个半天,就让原本有些欣喜的小老虎大叹倒霉,因为他发现,王越教的东西,其实很无聊。

    一只明显是刚刚雕刻出来的木碗,用绳子穿过碗沿,悬吊在虎娃的右小臂上,碗里盛满了水。小手臂平直地伸出去,确保碗里的水不会因倾斜而洒出来,同时还要不断地挥舞右手握着的一柄奇特的长刀。

    挥舞之时不得让水洒出来,刀锋还要劈出足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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