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南屿这边答应了,安怡就不会自讨苦吃地去发散这事。她离开了南屿人住的别馆。
从别馆出来后,安怡县主并没有立刻回北郡王府。她一个人骑在马上,径直出了城门。
这一马一人驰了很远才停下来。她到的地方,是镜湖。
镜湖的湖水在夜色里波光粼粼,倒影出安怡那张憔悴的面容。
她过去,是从来不允许自己这样的。但自从陈天扬死后,她就觉得,颜色再好,又有什么必要呢?
湖边的风很大,那凉透骨的湖风将安怡的头脑吹得越来越清醒。
一开始,三皇子就是最有嫌疑的人。
在天扬已经驱出敌军,入驻荆州的情况下,南屿人怎么可能混得进来,而且还直取了卫国主帅的性命。
倘若南屿人有这样的本事,那么前不久的战争,就不该是南屿和荣军被驱逐出去。
二皇子与天扬看上去有旧仇,既有陈雨蕊的事情,又有南其琛的事情,但是,二皇子没有这样的机会。
想起那个让陈天扬送命的鸭子剑穗,安怡的心倏地一痛。
连她都一开始不知道,这剑穗竟是苏昭宁送的。远在京中的其他皇子又怎么可能知道此事?
所以,是三皇子杀了天扬无疑。
安怡将这个已经很显然的事实反复咀嚼了一遍,走向那熟悉的院子。
在那个地方,她与苏昭宁最后一次见面。
现在,她要不要去再见对方一面,将那最后一面的印象重新印刻过一次?
安怡的手抬起来放在门上,但却最终没有推开那扇门。
苏昭宁是有很多优点,她比自己更早发现了天扬死的不寻常。但是,她再优秀,安怡也不想喜欢苏昭宁。
安怡觉得,她心中永远需要存在的,从始至终就只有陈天扬一个人。
所以,其他人的最后一面是什么印象,真的一点也不重要。
转过身,安怡离开了那院子。
待安怡县主的马匹走远后,那院子的门被打开,苏昭宁站在门口的位置。
她看向那已经没有人的门外,片刻之后,又重新关上了门。
苏昭宁转过身,就正好撞上准备给她系披风的南怀信。
苏昭宁问道:“为什么同样的话,你说,她就相信。我说,她却不相信呢?”
在当日安怡县主要推苏昭宁入水的时候,苏昭宁曾经拿安怡不知道的事情来诱惑过她。
尽管安怡不愿意给机会,但苏昭宁仍是将自己能打动安怡的最大依仗说出了口的。
“我知道陈将军的死是怎么样一回事,我更加知道,陈将军的死不是南屿人所为。陈将军是死在咱们卫国人手中的,他是死在自己人手中的!”
……
只可惜,当日这些话,并没有给苏昭宁争取到太多的时间,安怡县主仍然不管不顾地把她推下了水。
所以,南怀信一开始告诉苏昭宁,他就是凭借同样的话,在安怡带去的那些弓箭手中取得生机的,苏昭宁是不相信的。
但是,后面的事情无一不证明了这话的真实。
如果没有与安怡达成一致,南怀信在腿脚负伤的情况下还能将自己推上镜湖中的岛屿是不可能的。如果没有与安怡达成一致,南怀信不可能还有机会折返岸上,又接一次南敏行。
更重要的是,现在,他们三个人就不可能待在这个房子里。
苏昭宁望着面前的南怀信,问他:“你准备什么时候带我回京?”
“再等一等,等到安全的时候。”南怀信回答,他伸出手,替苏昭宁将额角吹乱的秀发拂到耳后,柔声哄她,“我不想再让你遇到危险。”
“那你呢?”苏昭宁执意要个答案。
她在这个木屋里待着,过着看似与世无争的日子。表面上,这几日的时光,比她独自领着南敏行在定远侯府过的那数百日的时光都要美好。
但是实际上,苏昭宁清楚,外面的风浪并没有停,凶险也不会凭空消失。
与其再受一次骤然失去的痛,苏昭宁宁愿站在南怀信的身边,与他一同去面对、一同去冒险。
“没有什么比失去你更可怕。我不害怕危险。”苏昭宁对南怀信无比真诚地强调道。
南怀信的目光中却有闪躲,他将披风系在苏昭宁的身上,然后转身往前走道:“在外面的时候,我每一天都在想。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不会还是选择那样让你伤心。我会不会换一种方式,就像你说的,带上你,我们两人一起去面对或者生、或者死的结局。”
“但是,在你被安怡县主沉入镜湖的时候,这个问题的答案与之前是一样的。我宁愿你伤心,也不愿意你的生命受到伤害。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如果天各一方,那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南怀信停住脚步,转过身看向苏昭宁,他问她,“你猜到了敏行的爹是谁,那你猜过敏行的娘是谁吗?”
苏昭宁对这个问题只有过一瞬而过的想法。她并没有深究下去。毕竟,在所有人表现出来的态度里,包括南敏行自己,似乎他的世界就只有一个爹。
“我只是曾经觉得,敏行和十一皇子很像。但是我相信,敏行的娘不会是珍妃娘娘。”苏昭宁答道。
听到苏昭宁有过这样荒诞的想法,南怀信一脸地诧异。他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地摸了摸苏昭宁的长发,答道:“我就知道你比谁都细心,比谁都更能注意到所有事情的蛛丝马迹。”
“敏行的娘,是珍妃娘娘的妹妹。所以敏行和十一皇子像,确实是有依据的。只不过,珍妃娘娘的妹妹当日入京,是奉命来陪伴姐姐的。这个陪伴,有两层意思。”南怀信的手指碰触到苏昭宁的脸颊,感觉到她脸上有些冰凉,他立刻就把自己身上的外衫也解下来要往苏昭宁身上罩。
“不必。你会着凉的。我不冷。”苏昭宁推开南怀信的手。
南怀信将那外衫依旧罩在苏昭宁的身上,他低下头,嘴唇正好在苏昭宁的耳朵位置,热流吹在她的脸上:“我才不冷。你感觉到了吗?”
苏昭宁不知道为什么一段时间不见,这个人的情话本事愈发高超了。每一句话,随时都能让她脸红心跳。
她寄走两步,躲开南怀信的吹气。
待凉风吹到脸上,将心底的热气吹散开来,苏昭宁转过身问南怀信:“所以呢,敏行的娘和你先前说的话又有什么关系?”
“敏行的娘,原本是要与珍妃娘娘姐妹均入宫为妃的。但这位小阙北公主与四皇子相爱了,怀上四皇子的骨肉后,她害怕连累四皇子,就自己跑了出去。”
南怀信将南敏行的身世娓娓道来:“小阙北公主躲开的不仅仅是四皇子的人,而且将阙北的人也甩开了。她原本就是公主,又有孕在身,如何能过得好。”
“在外面东躲西藏了几个月,等到四皇子的人终于找到小公主的时候,她已经生下了敏行,自己油尽灯枯了。”南怀信望向苏昭宁,同她清晰地道,“找到小公主的人,正是我。所以我知道,生死是一道多么大的鸿沟。”
“好了,你赶紧休息吧。”南怀信不等苏昭宁回答,就将她推入了房中。
待到苏昭宁从敏行可怜的身世中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问到今日要问的内容。
南怀信,你真是越来越长进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二皇子的豪赌
无论这一夜有多么漫长,又无论在这漫长的一夜发生了多少事,第二日的黎明依然会到来。
藏锡、南屿一齐参加与卫国的比试,出席的不仅有卫国的百官,而且有各诰命夫人。
那些不够资格入校场内观看的朝官女眷们也都挂心着这场比试。
这胜败,可不单纯是一场比试的胜败,关乎的是卫国的大国颜面。
令女眷们欣喜的是,热爱举办宴会的朝阳长公主又一次举办了一场宴会。她请了所有朝官女眷都参与这次的宴会,并且宴会开场就有太监过来同朝阳长公主禀告比试场上的事情,看来大家是全程都可以得到消息了。
一些平日里不喜应酬的女眷也头一次觉得,朝阳长公主这宴会办得还挺不错的。
“第一场,是藏锡二王子对咱们的二皇子殿下。”太监禀道。
在场的朝官女眷无不把心提了起来。
这场比试的由头,在场的女眷几乎都从自己的夫婿、父亲、兄弟口中听过了。
她们以为,既然是藏锡公主想看二皇子的本事,这一场比试不说放在最后面,那也是绝对不可能最前面开始的。
偏偏就第一场。
如果第一场就输了那可怎么办啊?
有女眷窃窃私语起来:“那藏锡二王子听说能杀熊。”
“是的,秦世子不就是在藏锡二王子杀熊的时候被伤到身子的吗。”有女眷忙举旁证道。
在场的一人脸色讪讪,十分难堪。
邹娣不像她婆母有诰命身份,能够入宫亲眼观看这场比试。原本来朝阳长公主府听比试的内容,邹娣是愿意的。
但她没有想到她的身边人会在这种情况下被提及。
秦世子的不举,邹娣很多时候都自欺欺人地当这个问题不存在。毕竟白日里看上去,这位世子也是一表人才、仪表堂堂。
夜里,他的变态,他给予自己的折磨,忍一忍,只要天亮就好了。
如今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提及这件难堪事,邹娣只觉得自己如同全身衣服都被剥了一样丢人。
索性,众人的话题很快移转开来。
只听一个活泼悦耳的声音道:“咱们在这担心来担心去也没有半点作用,还不如耐心等待。要是时间不好过,且找点其余的乐子好了。不如咱们来击鼓传花?”
朝阳长公主虽然邀了众人过来,但是却不是一直待在席间的。众人也就是想在此尽快听到比试的情景,是以根本也不在意这位主人家在不在场。
击鼓传花也不失为一个打发时间的办法。
立刻间,就有好几个人一齐应了。
有应和的人,众人就都投入到游戏里去。
邹娣静静地站到众人中去,与大家一齐传递起了花。她的目光悄悄地往开口提议的那位姑娘身上看了看,心中充满了对对方的感激。
这姑娘人真好。如果她不这样说,恐怕大家的话题还要在自己夫君身上停留一阵。
只是,这姑娘不知是哪家的?若是知道了身份,以后也好通个来往。邹娣看得出这开口帮自己说话的姑娘家世不差,对方头上那随意的一个簪子,都是自己想了许久的甄宝斋订制品。
邹娣想到此处,心底又生出了恼意。只怪她娘家地位实在不过尔尔,嫁的夫家虽然是个侯府,但夫婿又是个有问题的。
所以,她邹娣至今都不被这些权贵女眷所认可。
这次击鼓传花的机会可要好好把握。邹娣故意将花留在自己手里的时间长一些,只希望能有一个表演的机会。
鼓停。
邹娣心中一喜。
只听到那先前提议的姑娘道:“那还是老规矩,上一位出题,这位夫人你来应题。”
难道,不是拿花的人自由表演自己所长吗?邹娣都想好要跳哪支舞了。
但听对方语气,这玩法显然不是新出的,邹娣知道自己只能认命。
她看向自己上座的人。
顾大姑娘!
邹娣心中一凛。这位顾大姑娘来出题,那十有**就是诗词了。自己的诗词本事,可真是很一般啊。
害怕这种东西,真的改变不了事实。
只听顾袅袅道:“那就也依照老规矩来吧,这样比较简单。我先作四言绝句,还请同题作七言律诗。”
这样很简单吗?
邹娣简直觉得自己的认知出了问题。
顾袅袅已经把她的四言绝句说了出来。说完以后,她对邹娣道:“秦夫人,请。”
请……怎么请也做不出啊。
邹娣努力回想了一下顾袅袅方才作的四言绝句,可因为太紧张,她干脆连那首绝句都记不全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先前曾帮助过邹娣的那姑娘。
只听对方将顾袅袅所作的四言绝句背诵了一遍,然后问道:“顾姑娘,你这是作的缅怀诗吗?”
“是。怀念故友。”顾袅袅答道。
对方又问:“是怀念的定远侯夫人?”
“是。”顾袅袅点头再次答道,她同邹娣补充道,“秦夫人不必缅怀同一个人,姑且作怀念即可。”
对邹娣而言,怀念谁都没有差别。
她干巴巴地挤了一句话出来。这一句话才出口,就让旁边的人都笑了起来。
有直言不讳地就道:“秦夫人,这完全化用顾姑娘的诗句可不行。”
其余人虽然没有这样直接揭穿邹娣的行径,但那脸上的笑意已经表达了她们内心的想法。
邹娣的脸色简直是要黑过锅底了。
顾袅袅也开口了。
“不是每个人都擅长作诗。既然如此,就这样吧。”顾袅袅大度地道。
顾袅袅说得轻描淡写,在邹娣听来,却简直是要吐血。
什么叫做不是每个人都擅长,既然不是每个人都擅长,你为什么要出这样的题目?
邹娣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提议道:“我确实不擅长此道。不如我给诸位跳支舞如何?”
又是一阵嗤笑声。
邹娣的脸瞬间就被点燃了。她局促不安,一双手都不知道如何安放。
这个时候,另一个人解救了她。
“胜了,胜了!”那报信的太监喜气洋洋地跑进来。
在场的人也无不是注意力全盘被吸引过去。
“是二殿下胜了吗?”朝阳长公主不在此处,众人就自己开口问道。
那太监拼命点头,答道:“是的。二殿下与藏锡二王子一共比试了三场。第一场是射箭,两人是平局,都是十箭均中红心。”
“二殿下真厉害!只不过若是陈将军还在,肯定是一开始就完全碾压那藏锡二王子。”说话的,还是先前那位姑娘。
这样的插言,并没有让其他人不快,反而是有更多的人附和道:“金姑娘说得在理,我也这样觉得。”
“后面呢,后面怎么样了?”有人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太监的答话,邹娣并没有听入耳中。她想的是,原来那位姑娘姓金啊。
不知道这位金姑娘是什么家世呢?
这厢,在朝官女眷中,二皇子的取胜引起了大家巨大的反响。在宫中,因为二皇子取胜而产生的反响其实也不小。
三皇子和大皇子看着二皇子的目光,简直是恨不得咬上这兄弟一口。
皇帝则心情大好。他招手让二皇子到自己身边,问道:“皇儿什么时候这般精通武术了?”
“皇儿其实一直有练习。只不过过去,皇儿以为,这仅仅是健身强体而已。如今,皇儿却希望能为父皇开疆拓土!”二皇子说出了自己的野心。
这句话一出口,就让在场的气氛都瞬间冷了下来。
开疆拓土,南屿和藏锡的使臣都在此,二皇子说这样的话会不会太没有大脑了?
还有,要什么身份才能替皇帝开疆拓土?虽然太子之位一直空悬,但并不代表皇帝此刻就想立储啊。
朝臣中,有一半瞬间对二皇子在熄了想法。他们觉得,这位二皇子实在太蠢笨了。
三皇子和大皇子也松了一口气。看来不需要他们出手,这二皇弟(二皇兄)就要把自己蠢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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